吳虞收手後避:“乾嘛,要搶我飯碗?”
林姐謔一聲:“鏟子還沒會拿就要當米其林大廚咯?”
季時秋說:“我不會。”
其實他會,他有很多技能,因為沒有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條件,幼時他不知曉,無人相較,但念書後,班裡或多或少有幾位公主和少爺,非貶義,而他不同,打小起就要為溫飽和破局,被動“無所不能”。
今天餐桌上的四菜一湯有三道出自吳虞之手。
“還不賴。”林姐夾了一筷子嘗鮮。
吳虞說:“你當全世界就你一人會燒飯?”
林姐笑哈哈,“是我有眼不識泰山咯。”
吳虞糾正:“有眼不識漣山。”
林姐說:“你是我們這人麼,都開始跟山攀關係。”
吳虞瞄了眼窗外山影:“我喜歡你們這的山。”
“你不喜歡你家裡的山?”
“喜歡啊。”
吳虞不愛家,但喜歡每座山,當她身處何處,那兒的山就能成為她的皈依。
如此,她便永遠不會流離失所。
她看向悶頭吃飯的季時秋,淡問:“怎麼樣?”
男生抬頭:“還行。”
一天沒怎麼進食,此刻他胃口大開。也許是因為吃了藥,也許吳虞就是他的藥。
晚上十一點多,藥效過去,季時秋又燒起來,身體滾燙,他不做聲色往床邊挪了些。
感冒多源自病毒或細菌,他擔心傳染給她。
儘管女人如她姓名一般,安然無虞,還自在地戴著耳機刷綜藝,不時彎唇。
季時秋眼皮昏沉,隱約感覺屋內的白熾燈被關滅。
被褥窸動,有具微涼的身體貼過來,手圈住他腰腹。
季時秋腦子瞬時清明,周體一僵。
但她與往常不同。
沒有更多惡意或勾引的動作,隻是溫柔地環著他。
“你沒睡著啊……”吳虞貼在他肩胛附近輕問。
季時秋低低嗯了聲。
“怎麼還這麼熱?”她摸摸他胳膊,迅速坐起來,開燈倒水,督促他吃藥,還埋怨:“又燒起來了怎麼不說?”
怎麼不說。季時秋也不明白。
怕給她添更多麻煩;也怕她覺得自己羸弱,逞能後還要她來收場。
重新躺回黑暗後,季時秋提醒:“你彆靠我太近。”
吳虞問:“怕傳染給我?”
季時秋:“嗯。”
吳虞總是強勢的,跟沒聽見一般,她回到起初的背後抱姿勢,也不為自己的行為找幌子或台階。
“我就要抱著。”她說:“要麼你滾到地板上睡。”
季時秋:“……”
她對病人可真好。
她對他真的很好。
尤其是……當她又開始哼那首歌,白天的那首歌,隻是旋律,沒有歌詞,但他們都知道是哪一首,青蛙跳下水。
然而這一次,季時秋卻隻想哭泣。
淚腺失控,讓本就堵塞的鼻音更為粗重和明顯,他竭儘全力控製,吳虞還是注意到了,她將手探上去。
即使男生反應神速地躲開,她的指端還是觸碰到他下巴,摸到了濕漉漉的水漬。
“你哭了?”吳虞意外地撚撚手指。
季時秋心知瞞不下去,用被子潦草抹了把臉。
女人仍在猜疑和追問:“哭什麼?”
“想你媽媽了?”
這是完美的說辭,理應順勢應一聲,可季時秋突然沒辦法撒謊。
因為他在想她,頭痛欲裂心如刀絞地想著吳虞,哪怕他正被她擁抱著。高熱會讓人心率加速,情緒激張,肉身之痛與靈魂之痛交相混雜,他想起她白天的斷言,他是虛無,他有時限,事實就是如此。
他回過身,雙手握住她的臉,瀕死一樣,狂烈地親吻她。
吳虞有些莫名,但很快融化在這種真實而熱切的表達裡。她嘗到了他眼淚的味道,是海水一樣的苦鹹。
藥勁上來,季時秋睡著了,還保持著多此一舉的睡姿,背對她。
拜托,他們口水都交換過百八十輪了。
吳虞什麼都沒說,但再難入眠,幾日相處,她都沒有完全看透季時秋。
神秘感是男女關係保鮮的法則,她變相寬慰自己。
玩了會季時秋後腦勺濃密偏軟的黑發,她拿出手機,無所事事地刷微博。
有省內公安的官方博文推送過來,藍底白字的通告圖片引人注目,吳虞隨手點開,是一則重大刑事案件懸賞通告,她對這些不感興趣,本欲關上,不經意掃過下方在逃嫌犯照片時,她瞳孔驟緊。
這個人正躺在她身邊。
吳虞看眼安睡的季時秋,又去看屏幕。她心驚肉跳,強壓住發顫的指尖,仔細閱讀通告裡的文字內容。
所有摸不準的直覺都有了落點。
原來,季時秋隻是個化名。
他真正的名字,叫於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