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1 / 2)

夏日裡熱,書房一角還擺著一盆冰塊兒。書桌上點著一爐清涼香,薄荷混著檀香,聞之清心。

阮安遠親自出門去迎了晉王,將人引著入來書房,阮安遠又請了晉王上座,而後一拜,“阮某將將歸朝,家中無甚好茶招待,還得請攝政王見諒。”

魏沉一雙眉目,卻在書房中輕輕打量,並未多顧著阮安遠話裡客套的意思。“安遠侯雖是在北疆多年,這品味到底沒變,還是如此雅致。”

阮安遠忙道了聲王爺過獎,方讓下人們侍奉上來了茶盞。“府中暫且隻有這雨前的龍井,望攝政王不棄。”

魏沉端起茶盞,品了一口,“安遠侯這是好茶,未免過謙。”

阮安遠忙再是一拜,寒暄過後,方才問起來,“攝政王大駕光臨寒舍,不知可是有什麼要事,需要阮某去辦的?”

方才這麼幾句話的功夫,阮安遠便將對麵的攝政王再細細觀察了一遍。兩年前他離京的時候,攝政王年二十有四,接掌朝政四年,大小國事已經應對有策。如今的魏沉,可謂羽翼漸豐,雖並非嫡出,可若要將江山真交於他手中,該也不無不可。

魏沉也未藏著掖著,直將今日來的目的道明了,“本王今日來,是想問問安遠侯,這宋遲戶部尚書的位置尚且空缺,安遠侯可願意接了下來,為朝廷效力?”

戶部乃是肥差,安遠侯府落難之前,阮安遠便安居此位。不怪乎宋遲當年削尖了腦袋地往這位置上爬。可如今這話由晉王口中說出,阮安遠卻是不敢輕易答應。他忙捂著胸口,咳嗽了兩聲,“阮某自從北疆回來,身體還有所不暢。戶部乃是要職,阮某怕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魏沉微抿嘴角,斜斜一勾,“安遠侯,是真的身體不暢,還是另外有所打算?”

阮安遠自是另外有所打算,晉王和太子黨羽向來針鋒相對,他若此時選了晉王這邊,女兒日後在東宮的日子,便就難了。可麵兒上,阮安遠得給足晉王麵子,這便當著人,跪落去了地上,與晉王一拜,“阮某實在是身體不適,難以擔當大任。”

他雖也心急想要一門差事傍身,好早日得來俸祿,支撐起侯府日常開銷,可他也自是知道,這入仕的第一步路是最重要的,自然得小心一些。

魏沉冷笑了聲,“好一個安遠侯啊,你也養了個好女兒…”他精心培養了數月,送入東宮的長卿,不出意料討來太子歡心,最終卻成了太子的人…

最想不到的是,太子還幫她求得父母特赦回京,連她最後的把柄都沒給他留,如今的阮長卿與他的主仆情誼斷得徹徹底底。在長卿身上,他也可謂是輸的徹徹底底。

阮安遠正還跪著,便裝愣裝傻,一句,攝政王殿下何出此言呀,將魏沉的話頭,生生給堵了回去。

魏沉起了身,不再自討沒趣。他今日本還想來看看,有麼有什麼法子將阮安遠拉攏過來自家黨派,如今看來,他是多此一舉,這阮安遠的心理早就選定了派係,給再多的好處,怕也是無用…

阮安遠見攝政王出門,忙從地上爬了起來相送。他也未曾想要多留人,到底是他先得罪的人。

將人送了出來侯府大道兒前,阮安遠卻忽的聽到一陣琴音。自家女兒的技藝他還認得,這一曲《禪機》彈得珠璣定然,巧妙非常。阮安遠這才尋著琴音看去,便見黃昏微光之中,長卿正端坐在湖邊小亭裡撫著琴,一旁舒嬤嬤作陪,還有那十三司的女護衛。

魏沉也停住了腳步,尋著那琴音的方向看了過去。那女子一身淡色襦裙,長發如絲正端坐亭中撫琴,麵上神情七分清幽三分專注,卻是比早前更是豐潤白皙了…也是,如今人家做回了安遠侯府的小姐,已經不是那個任人擺布的婢子了。

魏沉這才微微回眸,對身後阮安遠道,“本王去會一會故人。”說完,也沒等阮安遠答應,便兀自朝著那小亭走了過去。

阮安遠心中幾分忐忑,長卿之前便與他們夫婦二人交代過,她周旋在晉王和太子兩人之間的事情,可她如今身子金貴,便也不好與晉王起了衝突。這麼想著,阮安遠忙吩咐了張管家,多喊幾個小廝來,在一旁護著小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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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張管家來通報攝政王來訪的時候,長卿便已經問過了阿爹的意思。如今朝中局勢紛繁,阿爹心中卻是早早選定了派係。長卿知道,阿爹都是為了自己和她腹中的小外孫,不論結局怎樣,至少人之為人,應是如此。

從書房裡出來,長卿便回去靜如齋中,取了鬆石間意,又帶著舒嬤嬤來了湖邊撫琴,便是為了等晉王殿下經過,好引人過來說話。

眼下,她手中撥琴的動作不曾停下,心弦也與琴音緊緊相扣。這一曲《禪機》被她彈得更是緊張了幾分,便見得那黑金龍紋的官靴行來了她對麵,那身黑金色的朝服,也尋著她麵前的小石凳坐了下來。

長卿這才停了手中的琴,由得舒嬤嬤扶著起了身,與對麵的人盈盈一福,“殿下,安康。”

魏沉卻寒聲一笑,“你話說得倒是好聽,可惜了,都是假話!”

長卿卻也料想到了他便就是如此的脾性,她說得這句安康,的確也並非發自內心。如今她救得阿爹阿娘回朝,已經改了上輩子的命數,也再無把柄握在他手裡,膽量便就見漲了。

“長卿說的,都是心裡話,殿下怎不信呢?”她說著,抬手提起桌上的白瓷小壺,與對麵的人添上一盞熱茶。“殿下,請用。”

魏沉端起茶盞來,一仰頭便喝儘了,“你特地在此等著本王,該不隻是想請本王喝茶?”

一旁舒嬤嬤已經來扶著人了,長卿腰身重,在晉王麵前也未多做遮掩,“長卿是想與殿下說,阿爹他身子不好,是真的不能為殿下效力了。”

“看來你們父女是早就商量過的。”魏沉將茶盞放回桌上,“你到底還是對他動了情。”

長卿忙又與晉王添了一道兒茶,方才由得舒嬤嬤扶著在他對麵坐了下來,“自始至終,長卿求的都是阿爹和阿娘的平安,這一點,殿下比太子還要知道得早些…殿下又怎能怪長卿動了情呢?”

長卿望著對麵人的神色。那張臉生得很是標誌,這些年來,已經積下來幾分君王威嚴的神色和儀態。長卿對這張臉,一開始是敬重,隨之又是父君般的崇拜,到如今卻不再有那些莫須有的情緒了。

她鼓著勇氣,又道,“殿下早前答應長卿的事情,根本不想辦到,殿下又怨得了誰呢?”

魏沉一笑,思及那回在大相國寺中最後一次見她時候的情形,這丫頭果真是另外起了心思要接安遠侯夫婦回朝。她不曾信過他…“本王如何怨你?你能耐大,本王自愧不如…”她不信他是對的,他本就沒有想過真要接安遠侯回朝,那些承諾,不過是綁在提線木偶身上的線,牽著她去幫他辦他想辦的事…

長卿隻見得那雙眉眼勾了一勾,似是狠辣,可又很快轉成了笑意。她不怕他了,一旁還有明英護著她的。“既然如此,殿下便早些回府。長卿恭送殿下。”

“哦?”魏沉笑著,“這麼急著趕本王走了?”他起了身,湊去了她眼前,“晉王府,你也是住過的。留得你這身子給太子,你可是全然也不記得本王的好了?”

長卿自是記得的,為了教會她如何討好太子殿下,晉王請了官妓牌坊中的鴇母來教她。晉王還曾親自演練與她試探…此時她卻一點兒也不想想起來那些,她直起了身來,對他恭敬一拜,“殿下請自重。”

“哼。”魏沉心間閃過一絲冷意,眼前的人已經不是他以前以為的那個長卿了。那些懦弱原本就是皮相,這丫頭骨子裡的東西,是安遠侯府的氣脈。如今阮安遠歸來,她便也不再是那個任人擺布的阮長卿。

他心緒有些淩亂,他並非未曾想過要占有她,可他不配。在皇權和美人麵前,他心中的答案永遠都是前者。他背手過去,轉身要走了,目光卻落在那道襦裙的腰身上。那嬤嬤將她護得緊,連肚腹都幫她擋著。

長卿見得對麵人的神色,忙也抬手擋住了自己的小腹。不遮不擋倒還好,一旦遮擋便將那襦裙下頭的弧度展露無遺…

魏沉那些暗衛未曾能近淩墨的身,這些消息便從未傳到他耳朵裡,此下他望著長卿的腹部幾分怔然,“你…”

長卿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方才明白過來魏沉想說什麼。她這才抬眸對對麵的人福了一福,“殿下若有了自己的孩子,也會明白長卿的選擇的。不管怎樣,殿下還是長卿的救命恩人,長卿該謝過殿下。”她說完,由得舒嬤嬤扶著,對對麵的人深深拜了下去。

魏沉開始的幾步路,行得有些踉踉蹌蹌,走上大道方才穩了下來,往侯府外的方向去了…

夜色已經落了幕,陰陰沉沉,有些想要下雨。馬車在京都大道上緩緩而行。魏沉端坐車中,心緒幾分凝重。

他自幼便懂得,皇宮裡的一切都不屬於他,母親被太後活活逼死。若不是皇帝病重,國之大任根本不可能交到他手上。他接下來這份重擔的時候,欣喜若狂,可很快便也知道它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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