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蕪的師尊自然就是雲清子。
她提出邀請衛雲疏前往雲中城做客,自不會隻是簡單地讓她遊賞一番,必定另有重謝。雖然各家道法不一,可萬種變化都歸於“道”,能夠得到雲清子那般層次的大能指點,衛雲疏收獲肯定不小。泠風無意阻攔衛雲疏求道,可一想到衛雲疏應下了,內心深處仍舊有幾分不痛快。
“多謝上真與道友美意,隻是我已經應下泠風,在洛水宮做客了。”衛雲疏毫不猶豫地應道。
雲蕪認真地看著她,麵上流露出了幾分遺憾色來。她也沒有勉強,笑了笑,說:“好吧,那日後衛道友得閒了,再來我雲中城遊玩。”衛雲疏聞言客套地應承了幾句,就說了一聲“告辭”,與泠風一道離開了。
“你怎麼不去雲中城聽上真講道?”泠風推了推衛雲疏,小聲地詢問道。
“我已經答應了你留在洛水宮了。”衛雲疏眨眼道。
泠風沉思了片刻,又瞥著她,笑說道:“如果沒答應我,你就跟著雲道友去雲中城了?”
“這個——”衛雲疏有些猶豫,追逐道途的確是她一生所念,可泠風在她心中也很重要。在不周的日子裡,日夜懷想。有時候覺得練劍修道很是辛苦,她也是想著日後見泠風,一點點地挨過去的。“我現在比較想跟你在一起。”衛雲疏的聲音變得很輕,說完後有些不好意思,麵上飛上了一團紅暈。她也沒敢抬頭與泠風視線相對。
泠風聞言目不轉睛地凝視著衛雲疏,她抬起手撫了撫衛雲疏的麵頰,柔聲道:“聽上真講道是磨礪,與敵手相爭同樣是磨礪。如今落日墳丘中諸事告一段落,你也找不到邪修當對手。那不如跟我切磋吧?我的阿疏一心向上,我也不能做那攔路虎。”
衛雲疏聽多了這句話,麵上更是發燙。她仰起頭對上了泠風湛然明澈的目光,有些暈乎乎的,應了一聲:“好。”
洛水宮修水法,泠風所練,又是至上水功,洞淵之水時而如瀑流轟然,時而綿綿無儘,劍氣難斷。兩人功行相仿,打起來一時間也難分上下。留在洛水宮的日子,衛雲疏一麵跟著泠風到處走,一麵在與她的切磋中尋找自己的不足,將自己的缺陷一一補全了。
又一日鬥法後,衛雲疏躺在了石上合著眼睛休息。左手枕在了腦後,右手則是將落在身側的花瓣輕輕地拂落了。
泠風走近了衛雲疏,抬起寬大的袖子替她遮蔽了晃眼的日光,她居高臨下地望著衛雲疏,慢聲細語說:“雲中城出了事情。”
“嗯?”衛雲疏睜開眼睛,困惑地看著泠風。
“我阿娘說雲清子放棄了繼續向上攀升。她回雲中城後,徹查了與邪修有所往來的人,將他們儘數斬殺了。”頓了頓,她又說,“其中也包括她的獨子雲丹宿。”修士與邪修有時候會合作,不過真人們對一些他們認為無傷大雅的事情,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此回雲清子徹查雲中城,或許不僅僅是為了雲蕪伸張,而是拿世家開刀。
“大義滅親啊。”衛
雲疏感慨了一聲,又?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這些邪魔和邪修當真惱人,就沒有將他們徹底斬殺的辦法嗎?”三千年前那一役,損失慘重,可也隻是將原初邪魔鎮壓了。她一骨碌坐起身,額頭撞到了泠風的手腕上。誒了一聲後,她拉過泠風的手,問道,“疼嗎?”
泠風笑道:“這算什麼。”頓了頓又繼續先前的話題,“過去沒有辦法,不代表未來沒有。”
“你說得對。”衛雲疏很是樂觀。她捉著泠風的手,風一吹,水藍色的宛如鮫綃般輕薄的袖袍帶著淡香撲到了她的臉上來。失神了片刻後,衛雲疏掩飾般地輕咳了一聲。她依舊沒有鬆開手。泠風凝視著她片刻,順勢坐到了她的身側,誰也沒有說話。隻有水風吹來,落花如雨。
“我——”在這一片靜謐中,衛雲疏扭頭去看泠風,隻是在跌入對方深邃如星海的眸光中時,她的腦子一片空白。
“你什麼啊?”泠風反握住了衛雲疏的手,指腹擦過了虎口。她垂著眼睫,輕輕地問。
“我、我不知道。”腦子中亂糟糟的衛雲疏依舊很是誠懇,風聲、水聲、落花聲一一消退,在耳畔回蕩的隻有自清淺轉變為急促的呼吸聲。她的眼前浮著一層朦朧而又夢幻的薄光,半晌後,她才說,“我可以抱抱你嗎?”
“可以啊。”泠風勾唇一笑,鬆開了衛雲疏,湊近了她,附在了她的耳畔低語,“你抱住我的次數還少嗎?”
溫熱的吐息像是一把在荒野中燎原的火,頃刻間便一發不可收拾。衛雲疏抬眼看,麵前的人含情凝睇,眸光如秋波一轉,盈盈可人。她抬起手將泠風攬在懷裡,手臂越收越緊。她的臉頰貼著泠風的肩頸,水潤般的眸子中蕩漾著一層薄光。她微微一偏頭,雙唇便不小心擦過了泠風如凝脂般的肌膚。
莫名的顫栗如電光流竄周身,泠風打了個激靈。緋色自耳垂一點點往上攀,頃刻間便布滿了整張臉。泠風從衛雲疏的懷抱中掙紮出來,瞪了她一眼說:“你乾什麼?”可衛雲疏的目光滿是迷惑茫然,一時間嗔怪的話語像罡風中的流雲,霎時間做煙消雲散。
“泠風。”衛雲疏還是昏昏默默的,她喊著眼前人的名字,聲音莫名的低啞。
泠風聽了她的聲音,心尖頓時一顫。她起身想走,可衣袖冷不丁被衛雲疏牽住,她重新坐回到了石上,咬著唇問衛雲疏:“怎麼了?”
衛雲疏總算是找回了一絲清明,用雙手掩著麵頰,訥訥道:“我、我可能是中邪了。”
“胡說八道什麼呢?”泠風拉開了衛雲疏的手,看著她赤紅的麵頰,問,“難道我是勾你入邪的精怪麼?”
“不是。”衛雲疏這話應得很快,一抬眼看到泠風麵上殘餘著幾分羞怯,又忍不住心猿意馬。過去那段橫亙在她們之間的時間隔閡消失了,她們之間恢複了幼時的親密無間。衛雲疏也敢於得寸進尺。於是,她又啞聲說,“我還想抱著你。”
“隻是抱?”泠風狐疑地看著衛雲疏,這會兒怎麼看她都覺得她不懷好意。
衛雲疏迷茫地看著她,好似在問:“除此
之外,還有什麼?”
泠風:“……”反正都是抱嘛,也沒說要怎麼來。她索性反客為主,一把將衛雲疏拉入自己的懷中。隻是先前的觸感仍舊停留在頸邊,好似落下了一枚不會消退的印。她也怕衛雲疏再來一回,便按住了她的後腦,將她整個兒壓低。但是很快的,泠風就發現自己錯了,這動作分明是將她置入了另一個險境裡!
“悶。”衛雲疏甕聲甕氣地說話,不想鬆開泠風,隻能找個舒適的角度。她的腦袋亂拱,泠風卻是備受煎熬,一忍再忍,最後實在是忍無可忍,一把將衛雲疏推開了。衛雲疏抬頭看,眼前人風鬟霧鬢,衣襟鬆散,有一種淩亂的美感。
泠風這會兒也沒什麼縱容衛雲疏的念頭了,對上那雙滿是迷茫的眼呢,她連氣都發不出來。索性將人推到了一邊,快步地遠離了那有著莫名魔力、讓人心慌意亂的石頭。整了整衣襟,她道:“我還有事要辦。”說著,也不等衛雲疏應聲,一轉身就走了,身影很是慌亂。
衛雲疏盤膝坐在石上,呆愣了許久,抬手拍了拍麵頰,又莫名地笑了起來。
可一時間高興,接下來的幾日都是苦惱了。泠風一反常態,沒有日日過來找她。她找了個洛水宮的弟子詢問,那弟子卻說泠風閉關去了。這消息宛如晴天霹靂,震得衛雲疏頭暈目眩。怎麼一聲招呼都沒有打?衛雲疏內心深處有種莫名的不安。恰在這個時候,無塵海的使者出現了,以“湘公子”為首,成為洛水神宮的座上賓。衛雲疏稍一打聽,就知道了對方的目的——是來結兩姓之好的。
洛水神宮與無塵海之間素有交情,不乏聯姻之事。這湘君乃龍君之子,是無塵海的少主,若是兩家結親,相當於立下一份盟約。這消息給衛雲疏的衝擊極大,一想到洛水神宮這邊有很大的應下的可能,她就渾身不適,心慌意亂的。有時候心魔念起,恨不得將湘君給殺了。
泠風在閉關?還是被命令接待湘君?這樣的念頭冒上來後,如燎原之火,頃刻間卷走了其他的念頭。衛雲疏立在崖邊,像是一捧烈焰燒成燼的冷灰。
很是不巧,衛雲疏在道上遇見了無塵海的使者。
異類精怪出生的,妖性未曾脫去,舉止之間粗略不堪,性格上更是囂張跋扈。他們旁若無人地議論著泠風和洛水宮,彆說是引路的修士,就連衛雲疏也窩著一團火。三言兩語間,雙方就起了衝突。以衛雲疏的功行,輕而易舉地便收拾了口無遮攔的使者,可沒多久後,一身貴公子氣度的湘君就出現了。他也不說誰是誰非,隻是翩翩有禮地邀請衛雲疏切磋。
衛雲疏沒什麼不能應的。
眼前這妖修,怎麼看都配不上泠風。
他怎麼有臉來洛水宮提親的?就仗著他是龍君之子嗎?可龍君子嗣那麼多,今日他是無塵海少主,明日就換了彆人當。真要比起身份來,她這個不周的真傳弟子也不會比湘君差半點!
帶著些情緒,衛雲疏是半點都沒有留手。那頭湘君才仗著自己是真龍血裔、妖身堅不可摧,想要給衛雲疏點顏色看看,護體精煞就被犀利
的劍意斬破,左右閃躲,好生狼狽。
最後在一場嘩然聲中,戰鬥在湘君的一片“告饒”中結束。
衛雲疏提劍望著他,眼神寒峻。
她心想道,什麼湘公子,也不過如此。
“這就是洛水神宮待客之道嗎?”妖修憤憤地瞪著衛雲疏,替湘君打抱不平。
“可不是湘君提出要切磋的嗎?難不成你無塵海隻能贏不能輸了?”衛雲疏還沒開口,便聽得一道輕柔的聲音傳出,一扭頭,正是幾日不見蹤跡的泠風在洛水宮弟子的簇擁下緩步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