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話後,她直接開始催促起了趙老頭,“你去把裡正請來,讓他來做個見證,趕緊和離了算了。”
倘若真的鬨到縣衙上麵去,縣太爺站在季青臨這個秀才那一邊,那他們家鐵柱也不得被打個半死?
剛才一直沉默著的趙老頭此時腳下卻突然生了風,一溜煙兒的就衝出了門外去,不消片刻時間就已經將裡正給請了過來。
季青臨在裡正的見證下手寫了兩份和離書。
等到簽字畫押,新鮮的和離書都拿在了手裡,覃二娘心裡麵還有一股不真實之感。
都嫁到趙家快五年的時間了,她娘和三郎頭一次來看她,就直接做主給她合離了?
彆說是覃二娘懵了,就連覃老太也被季青臨這速度給嚇到了。
眼看著裡正弄好了一切要準備離開,覃老太茫然的眨了眨眼,“這就離了?”
被季青臨抱在懷裡的趙二妞已經睡著,他輕輕拍著她的背應了一聲,“離了。”
“怎麼就能離了呢?”覃老太一拍大腿,滿是皺紋的臉上充斥著懊惱之色,“你這讓二娘以後還怎麼見人?”
季青臨疑惑的眨了眨眼,“和離了怎麼就不能見人了?又不是做了什麼作奸犯科的事情。”
“可是……”
覃老太還想要反駁,季青臨微垂下眼眸,“沒有什麼可是,咱們家又不是養不起二姐,哪能讓她在這裡白白受欺負?”
“可是和離的女人會被人瞧不起的……”覃老太剛才也是一時之間被怒火衝昏了頭腦,此時想清楚了前因後果以後又開始了擔憂,“二娘她……”
“旁人說幾句算得了什麼?”季青臨一臉的無所畏懼,“難道還比得上在趙家受到的欺負嗎?”
“更何況……”季青臨清透的眼眸直勾勾地盯著覃老太,說話的語調當中充滿著自信,“明年的秋闈我中了舉,誰還會來嘲笑我二姐?”
如此一席話徹底說服了覃老太,季青臨懷裡抱著趙二妞,示意覃二娘將趙大妞也抱起來,“走,咱們回家。”
“等一下!”趙鐵柱眉頭緊鎖,他怎麼感覺自己上當了呢?
好端端的一個媳婦說沒了就沒了?
季青臨回過頭來,笑意盈盈,“還有什麼事?”
趙鐵柱指著他懷裡的趙二妞,“覃二娘你帶回去,大妞二妞給我留下來,再怎麼說他們都是我趙家的種!”
覃老太這下子也反應過來,“大妞,二妞留下,不許帶走!”
雖然這兩個賠錢貨沒有辦法延續趙家的根,但是養大了以後嫁出去還能換不少的聘禮呢,可不能就這麼便宜了覃家。
“不行!”覃二娘想也不想的拒絕,“大妞,二妞必須要跟著我!”
有她在趙家看著的時候,兩個小姑娘還常常被光宗耀祖欺負,一旦她這個當娘的走了,她的兩個女兒還不知道要被怎麼磋磨呢。
她絕對不能把她們留在這個火坑。
“你說不行就不行?”趙老太一臉的蠻橫,“大妞,二妞是我趙家的種,你有什麼資格帶走?”
覃二娘惶惶不知所措,因為趙老太說的是事實。
卻突然,季青臨冷冽的嗓音傳來,“你們要多少銀子?”
“啊?”趙老太愣了一下。
季青臨又重複了一遍,“我們把大妞二妞帶走,你們要多少銀子?”
趙老太瞬間眼眸冒光,大言不慚的開口道,“當初我們娶覃二娘的時候,聘禮可是給了十兩銀子,大妞,二妞兩個人呢,至少要給二十兩!”
她原本以為她是獅子大開口,畢竟當年覃家都要窮的要用覃二娘的聘禮了。
可卻沒想到季青臨直接點頭答應,“二十兩,可以。”
說著這話,他竟然直接從隨身攜帶的小布包裡麵掏出了兩枚十兩的銀錠子。
在來之前,季青臨就料想過覃二娘的日子會過的不如意,為了能夠將她帶回來,提前在身上揣了些銀子。
古時候對於女兒家的名聲是非常看重的,如果用二十兩銀子買了覃二娘後半生的安穩,季青臨覺得也不算虧。
可似乎就是因為他拿錢拿的太過於利落了,趙老太又開始加價,“不對,我剛才說錯了,是一個人二十兩,一共應當是四十兩。”
“如果你能夠拿出四十兩銀子,我就讓你把大妞二妞帶走。”
“這樣啊……”季青臨眼眸一轉,竟是直接將懷裡的趙二妞給放在了椅子上,又將剛才掏出來的二十兩銀子揣回了兜裡,“四十兩沒有,你要不願意就算了。”
說著這話,他又強行分開了覃大嫂牽著趙大妞的手,一把拽過覃二娘的胳膊就要離開。
“不是……”趙老太一下子就急了,“你這就走了?”
不應該討價還價一些嗎?
季青臨攤了攤手,一臉的無奈,“一共就這麼多,你不願意,我又能有什麼辦法?”
“那你也不能就這麼一走了之啊!”趙老太急匆匆的衝過來。
在村子裡麵娶一個媳婦給十兩銀子的聘禮已經是非常闊綽的了,大妞,二妞長大以後嫁出去能不能收回這麼多的聘禮還是一個未知數,更何況把她們養大也還要花銀子。
怎麼算怎麼都有點虧。
“二十兩就二十兩!”趙老太眨著那雙精明的小眼睛,“銀子給我,兩個臭丫頭片子你們就帶走。”
“可以,”季青臨應了一聲,“但是我們需要立個字據,從現在開始,大妞二妞不再是你們趙家的孩子,以後他們的婚喪嫁娶都和你們趙家沒關係。”
趙老太眼巴巴的盯著季青臨手裡的銀子,急不可耐的點頭答應,“立字據就立字據。”
兩個臭丫頭片子,怎麼可能比得上二十兩白花花的銀子呢?
——
“嗯?”
看到季青臨他們大包小包帶出去的東西,又原封不動的帶回來,甚至身後還跟著母女三人,覃老頭驚訝的下巴都快合不上了。
“二娘怎麼回來?”
按照他們這裡的習俗,出嫁的女兒沒有什麼大事,是絕對不會回娘家的,更何況還帶著孩子。
覃老頭神情有些焦急,“可是出了什麼事?”
“嗯,”季青臨點點頭,描淡寫的說了句,“二姐和趙鐵柱和離了,大妞,二妞以後也跟著咱們生活。”
“什麼?!”覃老頭人都傻了,說話的聲音都有些不穩,“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覃老太滿臉厭惡地將趙家一大家子做的事情說了一遍。
覃老頭氣得跳腳,“太過分了,太過分了!”
“合離的好!”
他好端端的女兒嫁過去,結果被搓磨成這個樣子,簡直都快要氣死他了。
覃大郎的臉上帶著和自家老爹如出一轍的憤怒,“二娘不用擔心,你就安心在家住著,以後沒有人再敢欺負你。”
覃大嫂拍著她的肩膀,聲音緩緩,“我還正愁家裡沒個伴兒和我說說話呢,你來了呀,正好咱們可以交流交流,大妞,二妞也有大丫這個姐姐看著,你不用擔心。”
正說著話,九歲的覃大丫就已經將兩個妹妹摟在懷裡麵戳起了對方的小臉蛋,“我早就想讓娘給我生個妹妹了,妹妹多可愛,比臭弟弟好玩多了。”
覃小寶被嫌棄了也不生氣,反而是把自己真愛的竹蜻蜓拿了出來,“妹妹……給你玩。”
覃二娘看著這一幕,不由得就落了淚。
其實在回來的這一路上,她的心情一直都是非常忐忑不安的,她害怕出嫁這麼多年,家裡麵已經沒有了她的容身之處,她害怕哥哥和嫂子會嫌棄她這個回來要吃要喝的小姑子,她害怕哥嫂的孩子也會如光宗耀祖一般欺負她的大妞二妞……
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她的家永遠都是她的家,爹娘也好,哥嫂也罷,都是她可以全心全意依賴的對象。
而曾經用她的聘禮念書的三郎,此時也已經長大,可以給她這個姐姐出頭撐腰了……
“嗚嗚嗚……”
覃二娘忽然放聲痛哭了起來,眼淚珠子宛如那滔滔的江海一般滾滾不絕,“我以為……我以為你們都不要我了……”
“這麼多年都沒有人來看我……”
“娘……”
覃老太心疼不已,連忙將她摟在了懷裡,“乖,娘怎麼會不要你呢?”
趙大妞和趙二妞沒見過哥哥姐姐,一時之間還有些害怕,被趙大丫摟在懷裡的時候,身體僵硬的厲害,動都不敢動一下。
但等到覃小寶拿出自己的竹蜻蜓,覃大丫拿出自己存了許久的糖果的時候,兩個小姑娘瞬間就不那麼恐懼了。
趙大妞甜甜的笑了笑,露出臉頰兩邊的小酒窩,“謝謝姐姐和哥哥。”
這一笑直接看的覃小寶的心都快要化了,他什麼時候見到過這麼呆萌可愛的妹妹呀?
覃小寶瞬間恨不得把自己的一顆心都給掏出來,他拍著自己的胸脯,一臉的堅毅,“大妞妹妹放心,以後有哥哥保護你,誰都不敢欺負了你去!”
覃二娘出嫁之前的閨房還給她留著,而且屋子經常有人打掃,除了因為是冬天又太久沒人住,屋子比較冷一點以外,幾乎和覃二娘出嫁之前一模一樣。
她帶著大妞二妞住進去,倒也還算是寬敞。
因為回了自己熟悉的地方,覃二娘第二天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當她睡醒的時候心裡麵慌的要命,唯恐落了什麼活計挨罵。
可等到她著急忙慌的穿好衣服跑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笑意盈盈的一家子。
大丫,小寶,大妞,二妞,四個小孩子圍了一圈蹲在地上,季青臨拿著一根燒火棍在上麵寫寫畫畫。
那些圈圈圓圓的覃二娘有些看不太明白,可大妞二妞臉上卻帶著前所未有的鬆快神情。
“娘親!娘親!”大妞的手裡麵還抓著一顆未吃完的糖,嘴唇上因為糖果的浸潤顯得晶亮亮的,她滿臉興奮的指著地上的那些線條,“小舅舅在畫小人!”
二妞說話還有些不太利索,但看得出來她也很高興,學著姐姐的樣子點著頭,“娘親,小人。”
今日難得日頭暖和,覃老頭躺在搖椅上,一下一下的晃蕩著,嘴裡還吧嗒吧嗒的抽著旱煙,好不愜意。
覃大郎也難得的沒有去鎮子上,他皺著眉頭,一手拿著一張畫著線條的紙,一手拿著幾根木條比劃劃。
覃二娘知道,那紙上麵畫著的是昨日季青臨所說的木馬,做好了以後可以給幾個孩子玩。
覃老太和覃大嫂手裡抱著一堆花花綠綠的布,正拿著剪子裁裁剪剪,一看就知道是在做年節要穿的新衣裳。
看到她出來,覃大嫂停了下正在做衣裳的手,“餓了吧?”
“廚房的灶上還有飯,我去給你熱一熱。”
沒有咒罵,沒有怒吼,也沒有每天做不完的活。
起晚了也有人給她留著熱氣騰騰的飯。
覃二娘感覺自己生活在夢裡。
她原以為隻是因為自己剛剛回來才會有這樣的待遇,可卻沒想到在接下來的每一天,她都生活的非常的鬆快。
她不再需要沒日沒夜的忙碌,隻用偶爾動動手乾一點小活,洗衣裳的時候竟然直接可以用柴火燒熱水,甚至是還有閒心思停下來和幾個小孩子們一起聽季青臨講故事。
這簡直是神仙過的日子!
一晃到了年節,家家戶戶都穿起了新衣。
覃老頭和覃老太一大早的穿著衣裳滿村子亂逛,一遇到人就炫耀,“這是我家三郎扯的布做的衣裳,是不是特彆好看?是不是特彆顯年輕?”
幾個孩子穿著新做的棉襖,鮮亮的布料裡麵填充著厚厚的棉花,穿在身上保暖的緊,一點都不會覺得冷,甚至是手心都快要流汗了。
一個個都揣了滿滿一兜的糖,騎著覃大郎做的小木馬撒丫子一般的瘋玩。
覃二娘穿著覃大嫂給她做的新衣,雙手雙腳僵硬的緊。
這是一件鵝黃色的襖子,上麵還用淺綠色的線條繡了幾片竹葉。
從嫁人以後,覃二娘基本上連新衣裳都沒穿,更彆說是如此色彩明豔的衣裳了。
她都已經生了兩個孩子,可卻還穿著這般豔麗的顏色,讓她一時之間都有些手足無措。
可偏偏在這個時候,季青臨還拿給了她一朵淺藍色的頭花,“二姐,新年快樂。”
“這是給你的禮物,我幫你戴上吧。”
覃二娘想要開口拒絕,可季青臨卻絲毫不給她機會,一言不合給她戴上了頭花,甚至還直接把她拉到了院子裡的大水缸前,“二姐長得這麼俏,戴了花更好看了。”
鬼使神差般的,覃二娘低下了頭去瞧水缸中映襯出來的自己的樣子。
最近一段時間每天都好吃好喝的,而且也不用再做活,覃二娘臉上長了不少肉,消瘦的臉頰變成了標準的鵝蛋臉,此時正笑得眉眼彎彎。
青春靚麗的顏色更襯得她人比花嬌。
時隔五年,覃二娘又想起了出嫁前的自己。
曾經的她最是愛俏,還經常摘了山裡的野花戴在頭上。
如今……
她似乎又再一次找回了少女時期的自己。
眨了眨濕潤的眼眶,覃二娘回過頭來,聲音哽咽,“三郎,二姐謝謝你。”
年節過後,季青臨又開始去鎮子上念書。
他抽著時間寫了幾次話本子,每一次都交給覃大丫去售賣。
當家裡麵攢了三百多兩銀子的時候,也到了季青臨去府城參加秋闈的日子。,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