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醫診所、偵探事務所、外貿商行、雜貨鋪……”
將手中的小豆蔻灑到烤到金黃色的派上,迪莉雅一轉身就見到房東洛麗絲太太正坐在餐桌前念念有詞。這位明克蘭第一富婆有著一頭銀灰色卷發,已經被褶皺和溝壑占領的臉上依稀能看出年輕時過人的美貌,包裹在時髦呢子套裝下的身軀嬌小纖細,襯得手旁放著的那根奢華手杖上的寶石大得有些離譜。
沒有去問對方在念叨什麼,她戴上隔熱手套,用餐刀在蘋果派上切下一塊,乘到了備好的托盤上。洛麗絲太太掀起眼皮瞥了一眼鬆軟到幾乎要流出來的內陷,清了清嗓子,捏起茶盤上的銀質小勺,輕輕敲了一下杯壁。
迪莉雅會意地為她倒上了紅茶。
將酸甜可口的派送進嘴裡,洛麗絲太太享受地眯了眯眼睛,正要抬起茶杯抿上一口,就見迪莉雅轉身走向了尚在運作的烤箱,又取出了一盤鬆軟如太陽花般的紙杯蛋糕,正試圖用奶油和漿果裝點蛋糕頂部。
“我不喜歡櫻桃。”洛麗絲太太皺起了眉頭。
正在往奶油花上放糖漬櫻桃的迪莉雅笑著答道:“這些是給新鄰居的見麵禮。”
“哼。”洛麗絲太太的聲調和下巴一起抬高了,給出了她的意見,“外鄉人而已。”
與溢滿了食物香氣的本格萊大街25號不同,僅僅隔了一道院牆的23號如今稱得上是兵荒馬亂。
“牙醫診所、偵探事務所、外貿商行、雜貨鋪……”妮維雅一邊念出聲,一邊用筆將清單上的內容勾掉,等到最後一行也被劃去,忍不住發出了誇張的歎息,“他們是怎麼回事?竟然一個正經職業都沒給咱們留?!”
“明克蘭市是對策局最早駐紮的城邦之一。”冷漠地攤開桌布,歐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這裡不允許非市民購置房產,而沒有正經營生的話,也沒人會把房子租給你。”
“他們就不能找個知情人,然後長租嗎?!”妮維雅崩潰地把手中的紙筆扔到了一邊。
“《奧利維凡公約》第三條,邪神對策局成員不得顯於人前。”歐文還是一臉冷漠,“如果讓狂信徒知道政府支持我們的行動,不少城邦的統治會立時瓦解,因此在官麵上,對策局是不存在的。”
“感謝你的解說,歐文。”妮維雅乾巴巴地說道,“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沒通過入職考試呢。”
“不用謝。”歐文一板一眼地答道。
“這不是在誇你!”
見狀,剛踏入起居室的安東尼默默地退回了廚房。
“歐文還是年輕了啊。”完全一副家庭煮夫打扮的阿列克謝也注意到了起居室裡的鬨劇,不由得發出了過來人的感歎,“當女人想要抱怨的時候,彆在她們身邊添堵,這是我祖母的忠告。”
“……他們一直這樣嗎?”剛入隊的新人顯然還心有餘悸。
“年輕人嘛,吵吵鬨鬨感情好,客客氣氣才完蛋。”阿列克謝說得老氣橫秋,還不忘向隊員尋找認同,“你說是不是,李?”
瘦削到有點營養不良的李站在水池前,眼睛直愣愣地盯著半新不舊的水龍頭,仿佛突然對上麵的水垢一見鐘情。
“他在永恒寂靜教會臥底了三年,難免有點後遺症。”阿列克謝自己緩解了尷尬,轉而叫起了另一個名字,“洛克!洛克呢?”
“洛克先生在樓上,”回答他的是安東尼,“說是怕隊長緊張過度。”
阿列克謝合理懷疑那貨隻是想借機偷懶,然而嘴巴張了又張,隻是最終隻吐出了兩個字:“……行吧。”
起居室裡,完全不懂得察言觀色的歐文還在妮維雅的忍耐線上左右橫跳,就在他即將橫屍餐桌下的時候,一段陌生的音樂突兀地響了起來。
屋內人齊齊一愣,還是阿列克謝首先意識到了這段音樂的來源——門鈴。
那位傳說中的房東太太也不知道是出於何種心態,花了大價錢給名下的所有出租屋都換了最新的音樂門鈴,據說隻要依次按響這些門鈴,就能連成她最喜歡的歌曲。但在今天之前,任他們把腦袋抓破也想不到這位明克蘭第一富婆品味竟然如此清奇。
那悠揚的曲調裡混雜著近似呢喃的人聲,還沒等人聽明白在唱什麼就陡然變成了嘶吼,隨著越來越激昂的配樂直擊在場眾人的靈魂——好家夥,總感覺在哪裡聽過啊?
隨後他們又紛紛反應了過來——可不是嗎,在各大邪神傳教現場啊!
在邪神對策局據點放這種疑似古神夢話的曲子就仿佛在中央警局開偷竊培訓課,輕輕鬆鬆就能打出□□的效果。為了拯救隊員們岌岌可危的精神狀態,阿列克謝也顧不上擦去手上的水漬,直接三步並兩步,衝上前一把拉開了大門。
迎接他的是毫不留情的一手杖。
“竟然讓女士等待超過三十秒,沒禮貌!”
身材嬌小卻精神矍鑠的老婦人繞過俯身捂住小腿肚的男人,趾高氣昂地走進了起居室,將手臂上的藤編野餐籃塞到了離得最近的妮維雅手裡,挑剔的眼神挨個掃過呆若木雞的小隊成員,半晌後,給出了刻薄的評價:“鄉巴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