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 24 章 春神之歌。(2 / 2)

滿身酒氣的馬爾斯伯爵大步走了進來,手裡拎著一把騎士劍,從上麵誇張的裝飾來看,顯然用途並不是上陣殺敵。

“我去看了……”他雙目赤紅,“那個賤人壓根沒有複活!你們竟然耍我,讓我出醜!”

這麼說著,他用力拔出了長劍,指向了鏡子前的瑪莎。

“冷靜點,馬爾斯。”瑪莎皺起了眉頭,“過了今晚,你就知道結果了。”

“過了今晚,我就是全城的笑柄了!”男人尖聲喊道,拿著劍就衝著瑪莎衝了過去。

卡洛斯眉頭也跟著一皺,想要攔住發瘋的伯爵,卻發現身體一動不動。

就在眨眼之間,馬爾斯乾瘦的身軀撲到瑪莎身上,手中的裝飾長劍紮入了女子的胸口,大約是沒開刃的緣故,劍刺入得並不深。

“你和你妹妹一起去死吧!”男子狂亂地大喊,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力氣,握著劍柄不斷往妻子身上捅,直到劍尖從她的後背透了出來才肯罷休。

鮮血順著傷口向外噴湧,瑪莎雙目失神,嘴裡發出淒慘的呻(吟)。就在她即將倒下之際,渙散的目光突然重新凝集了起來,就像是有人撐了一把一般,她重新站直了身體,手指也握住騎士劍的根部,在馬爾斯驚駭的目光裡輕鬆地將劍拔出了身體,然後抓住了他的手腕!

“啊啊啊啊……啊……”

騎士劍砸落在了地上,馬爾斯一邊倒退,一邊發出了虛弱的哀嚎。他的生命在這一刻像是沙漏裡的沙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流逝。

豐盈的肌膚變得乾癟。

烏黑的頭發變得花白。

高挑的身軀變得佝僂。

僅是幾個呼吸之間,他就成為了一具倒地的乾屍。

“祭品已收到,”瑪莎睜眼,瞳孔裡一片灰白,“依照契約,吾會履行約定。”

這麼說著,“她”看向卡洛斯,伸出了一根食指:“你將作為非死之物,重回世間。”

“殺死伯爵馬爾斯,達成結局-新生,故事完成度………”

提示出現的刹那,卡洛斯發現自己能動了。於是他上前一步,對著“瑪莎”說道:“你不是科斯達裡奧。”

對麵的“瑪莎”不為所動,“褻瀆神……”

卡洛斯繼續說道:“我姑媽一家都是祂的信徒,科斯達裡奧這個神明非常討厭出門,所謂的魔法把戲其實是讓他幫忙召喚其他邪神,祭品也是幫忙的手續費。”

“所以這個法術召喚誰都有可能,偏偏不可能是科斯達裡奧。”

“瑪莎”停住了。“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不掩飾其中流露的惡意。

“讓我瞧瞧,”祂用充滿誘惑的女聲說道,“這裡有個冒名頂替的小蟲子。”

此言一出,卡洛斯彎下腰,嘔出了一大口血。開了一個頭後,他就再也控製不住了。鮮血一口接一口地往外湧,裡麵甚至夾雜著少量的內臟碎塊。那些內臟碎塊一落地就長出了細小的觸手,像是要變成其他什麼東西。

“莎娜!”卡洛斯嘶吼道,“你要這麼看著嗎!”

“看著你最想保護的姐姐變成怪物嗎?!”

“你不是說要保護她嗎?!”

他掙紮著撕下了身上的邀請函,用力地摁到了馬爾斯的屍體上。

乾屍在接觸到邀請函的瞬間化成了灰,就在卡洛斯以為要失敗的時候,從大開的門外刮進來了一股強勁的旋風,挾裹著地上的灰燼,猛地衝向了“瑪莎”!

“啊啊啊啊啊啊!”

男的、女的。

在勁風衝進“瑪莎”身體的那一刻,屬於莎娜、馬爾斯、瑪莎還有祂本身的叫聲混雜在一起,變成了不成調的嘶吼。

巨大的旋風吞沒了女子的身影,也吞沒了整個房間。

在昏迷之前,卡洛斯隱約看到真實的本格萊大街72號,還有攤開的《明克蘭之書》。

“殺死伯爵馬爾斯,達成結局-春之歌,故事完成度100%,已收錄。”

在意識完全陷入黑暗之前,他似乎看到了一隻纖細白皙的手合上了書頁,既像做夢,又像幻覺。

站在老舊的地板上,迪莉雅彎腰撿起了地上的書。

《明克蘭之書》似乎有點累,被撿時還老大不樂意地扭了扭,被她當即賞了一巴掌。

這一巴掌下去,書安靜了,周圍肆虐的血管也嚇得不輕,紛紛藏回了原本的位置,甚至還不忘貼心地將花瓶扶正。

卡洛斯靜靜地躺在會客廳的地板上,身旁是掉落的佩劍和長匣。他雙目緊閉,臉色蒼白,濕透的白金色短發粘在額頭上,滴落的汗液勾勒出高挺的鼻梁和利落的下顎,漂亮得像個人偶娃娃。

如果沒有嘴角和胸前血跡的話。

迪莉雅輕輕走到他身側,慢慢斜靠著坐在了地上,扶起青年的腦袋,讓他上半身緩緩靠在了自己身上。卡洛斯的睫毛抖了抖,像是即將蘇醒,卻始終沒能睜開眼睛。

女孩的手指順著青年的喉嚨一路滑下,沿途經過了喉結、鎖骨和胸膛,始終停在了腹腔。

“噗!”

鮮血四濺而起,她的手直接穿透了卡洛斯的軀乾,撕開了他的軀體,露出了隱藏在血肉下的內臟。隻見這些臟器都透著不健康的紫紅色,已經扭曲變形到麵目全非,有些甚至已經長出了初具雛形的五官和觸手。

重度汙染。

正常情況下,母體已基本可以宣告死亡。

無視了那些張牙舞爪的利齒和觸手,迪莉雅將這些壞掉的器官一一扯出了卡洛斯體內。她檢查得十分仔細,哪怕是一根血管上的微小變異都不放過,那些被舍棄的“垃圾”在離開身體後不久就化為了一灘汙血,被地板下的血管迫切地舔食乾淨。

做完了第一步,迪莉雅撿起地上的窄劍,對準自己的胳膊削了下去。刀很快,但她胳膊恢複得更快,往往是上一片肉剛落地,小臂就重新恢複了平滑和白皙,半點看不出前一刻還有著深可見骨的傷口。

將削下的肉收集到一起,迪莉雅開始一點點在肉團上捏出想要的形狀,肺、肝、膽、胃………一個個臟器出現在她手中,並被小心地放到了卡洛斯的體內。

等到最後一個器官到達該在的位置,被強力撕扯開的腹腔逐漸愈合,昏迷中的卡洛斯發出一陣咳嗽,嘔出了數口汙血後又重新靠在迪莉雅腿上恢複了安靜。

迪莉雅一邊拍著他的後背順氣,一邊翻開不再掙紮的《明克蘭之書》,滿意地看到目錄上多了一個名為《春之歌》的故事,就排在她那頁後麵。

與記錄她的那兩行字不同,《春之歌》是一個完整的故事。從人物設定到具體情節一應俱全,詳細地記載了卡洛斯在夢境中經曆的一切,從威爾倫勳爵的發家史到最後在伯爵府發生的癲狂殺戮,以及卡洛斯沒來得及看到的故事結局。

“瑪莎的身體被那不可言說的存在所占據,她感覺到自己的靈魂正在被啃食。她想要尖叫,卻發出了一連串的大笑。她想要流淚,流下的卻是粘膩的口水。

他們都被騙了——她絕望得想到。

一切的犧牲都是徒勞,她會變成這個怪物的養分,莎娜也不會複活,她們永遠都無法相見了。

莎娜!

她在心中大聲呐喊。

莎娜!

莎娜!

莎娜!

在極度的痛苦中,她看到早已死去的妹妹衝進了臥房,帶著支離破碎的馬爾斯伯爵,義無反顧地衝進了這具被怪物霸占的軀殼。

人類的身軀無法容納太多的靈魂,在死亡的威脅下,軀殼內的個人類決定融合。在怪物憤怒的嘶吼中,已經被吃掉了大部分的瑪莎用伯爵的手臂與妹妹緊緊相擁。

瑪莎不知道在融合之後,她是否還能記起自己的名字,是否還知道為什麼要選擇這條痛苦的道路,唯一知道的是,在這具殘破的軀殼裡,所有人都將重獲新生。

怪物,她、莎娜還有馬爾斯,他們終將合二為一。”

迪莉雅翻過了故事的結局,在後麵的角色欄裡,一個與瑪莎有七分像的漂亮女子慢慢在紙張上浮現。

她看上去清純無害,隻是眼神裡還多少帶著點戲謔的意味,破壞了溫柔端莊的氣質。而在女子的背後,隱隱約約有一張屬於男性的臉,這張臉英俊而陰鬱,臉頰因消瘦而凹陷,怎麼看都是馬爾斯的模樣。

在畫像下麵,有著這麼一段介紹:

“自以為是的父親、無辜的女孩、自願的祭品、外來的邪祟與發狂的浪子,愛是最歹毒的養分,長出了最畸形的花。”

“讓你記錄,沒讓你評價。”迪莉雅又拍了手中的書一下,轉身看向了身後。在她視線聚焦之處,被血管牢牢束縛在牆內的華服女性眼眸半合,兩行血淚從眼眶淌下。

“威爾倫勳爵散儘家財才買下了這棟房子,而你呢,怕被我發現,成日躲在房間裡,隻敢在夜間去下城區尋找獵物,真是可憐極了。”迪莉雅衝著她笑了笑,“何必這麼折磨自己呢?當初來我店裡的是你,提出要做交易的是你,得到力量後想要毀約的也是你。我隻是個不想虧到血本無歸的可憐商人罷了。”

女子血淚滴到了地上。

“彆哭,莎娜,你們一家很快就能團聚了。”迪莉婭說道,“哦不,應該叫你,四分之一的莎多納。”

卡洛斯是被砸落在身上的雨水喚醒的。

豆大的雨水跨越了萬米高空,落在了他的鼻梁,濺射的水花帶來了足以將人拉回現實的涼感和濕意。頂著密集的雨滴睜開眼,資深調查員發現自己正躺在冰冷的大街上,渾身濕透,五臟六腑像移位了一樣,每呼吸一下,都能聞見身上刺鼻的血腥味。

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

本格萊大街72號呢?

洛克、妮維雅和安東尼又怎麼樣了?

滿腹疑問都無法得到回答,他試圖爬起來,卻發現身體虛弱得不可思議,動一根手指都十分困難,隻能徒勞得躺在原地。無奈之下,卡洛斯微微轉動腦袋,終於用眼角餘光掃到了掉落在一旁的隨身物品——佩劍和劍鞘都跟匣子在一起,唯有最怕水的《明克蘭之書》藏回了匣子裡,隻留了一角露在外麵,特意彰顯自己的存在。

說不定被救了一命啊……

努力壓住了喉嚨裡重新冒出的腥甜,卡洛斯想要用混沌的大腦去思考夢境中最後一幕的含義和自己的處境,卻被突如其來的劇烈頭疼逼得把胸腔中壓回去的淤血給吐了出來。

大股的血液從他的嘴角躺下,與地麵上雨水混在一起,變成了大片殷紅的血絲,像是一張巨大的蛛網,而他自己就是入網的獵物。

自離開南方公國後,有多少年沒這麼狼狽了?

卡洛斯怔怔地望著陰雲密布的天空,在冰冷的雨水中,想起了剛加入邪神對策局的時光。

那時候他因信仰的問題,已經成了神前議會的眼中釘和肉中刺,無法繼續呆在他們眼皮底下。父親在幾次強製糾正他的觀點都不成功後,為了避免下任大公是個無信者的醜聞鬨得沸沸揚揚,隻能找上了那個本不該聯係的男人。

即便父親諱莫如深,卡洛斯依然知道這個包得嚴嚴實實的神秘人的身份,因為早在多年前,他們就曾見過幾麵。他知道這家夥總喜歡在大公府外的第二條街攔著正值妙齡的小姨搭訕,還見過他偷偷爬上小姨的窗台,隻為了留下一朵沾著露水的紅色玫瑰。

這個家夥每一次自以為追求實則出格的舉動都能引得母親勃然大怒。

不過那都是小姨死之前的事了。

卡洛斯不喜歡這個膽大包天的家夥,哪怕他是邪神對策局的首席執行官,是唯一能將他從家族宿命裡拖出來的人。

他不喜歡男人的任性妄為給小姨帶來的危險和詰難,不喜歡那個男人看自己時帶著恨意的眼神,也不喜歡他身上縈繞不去的淡淡腐臭味。

說實在的,那家夥其實已經死了吧?在這站著的根本就是一具被邪神操控的屍體吧?

在被男人以“鍛煉”之名丟進調查小隊時,他就這麼惡意地揣測過。

沒有練習、沒有培訓、甚至沒有一點點對這個瘋狂世界的講解,他開始了人生第一次調查任務,也成為了那次事件的唯一幸存者。等到對策局對他的關押結束,他也下定決心把姓氏由菲迪克斯改成貝格裡斯——這樣他死在外麵的時候,老頭起碼不會心肌梗塞。

卡洛斯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死,他隻是因失血有些神智不清。天上的烏雲逐漸散去,初升的太陽霞光萬丈,但雨依舊沒停,徒勞地衝刷著他流下的血跡。

他應該死在迪莉雅的門口,這樣她一出門就能看到他。隻是這樣會弄臟她家的院子,不知道清洗容不容易。

他恍恍惚惚地想著,以至於過了很久才意識到頭上的雨停了——不,是有人用傘遮住了他。

卡洛斯望去,就見到了朝思暮想的人。

在清晨的明克蘭,在無人的街巷中,迪莉雅打著傘,駐足在了他的身邊。

就算今天真的要死在這裡,他也覺得是個好結局。

一個屬於卡洛斯* 菲迪克斯的HAPPY ENDING。

想到這裡,他笑了起來,更多的鮮血從口中湧出,嗆得他不得不咳嗽了起來。

雖然非常狼狽,但在這一刻,他非常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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