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會打洞。
有個凶殘的爹,其女必定凶殘無敵。
這是誠信伯劉通見到裴金玉的唯一念頭。
為啥他會這樣想?
嗯……因為他去那會兒,裴金玉正在門口“規勸”裴老太太,聲音很軟,就是說的不太像人話。
mD,太嚇人了。
其實,裴金玉也沒說啥。
就是同裴老太太分析了分析,她現在死的好處。
譬如,裴天恒現在身無官職,老娘這時候掛了,不存在丁憂這回事,等孝期一過,萬一有了官職,哈哈,好幾十年都不帶丁憂的。——所以,對二房來說,裴老太太現在就掛,那是絕對的好事。
再譬如,就是傳出了孫女氣死祖母的壞名聲,那也沒關係啊,她現在還小啊,皇上大不了降她一階,她還是翁主。以後不好嫁人也沒事啊,她看中誰就讓皇上賜婚唄!再不濟,就找個和她一樣氣死過祖母的,一塊兒同流合汙。
真是的,沒什麼大不了,關鍵你得先去死一死啊!
裴老太太覺得自己都夠有恃無恐了,誰知道,被後浪拍死在了沙灘上。
裴天舒和劉通一來,她立馬抓住了劉通的手,痛哭道:“老身的命好苦啊!”
還待說點什麼,裴金玉小手扶著門問:“誠信伯,進來嗎?”不進,就關門了。
進啊,當然進啊,要不然不就白來了。劉通道:“老夫人,快回去歇著吧!”
那邊的裴天舒也麵無表情地說著如出一撤的話:“是啊,母親,你哭累了,快回去歇著吧。”
裴天舒和劉通前後腳進院,院門“咣當”真關上了。
裴老太太的丫頭粉花勸她:“老夫人,你中午還未用飯呢!”
不吃,氣都氣飽了。
轉念一想,餓死了自己可不就稱了彆人的意,老身一定要活很久很久很久,遂道:“回去,擺飯,吃飽了再來。”
旁邊伺候著的人、不遠處角落裡躲著看熱鬨的人,總之就是所有的群演們,一同心道:我去,老夫人,您可真是精神抖擻!都不帶睡個午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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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嘯院裡頭。
裴天舒從楚氏的廂房,轉到了堂上,還特地跑去了廚房。咦?媳婦怎麼不見了?
轉頭看他女兒,“你娘呢?”
裴金玉懶得看他,答得乾脆:“武陵公主府。”
“去哪兒乾什麼?”
這話稀奇,“當然是住啊。”
“住哪兒乾什麼?”不是還沒修好嘛!
“不乾什麼,一會兒我也去了。”
“什麼意思?”裴天舒瞪大了眼睛。
裴金玉笑的無比諷刺:“把這宅子留給爹的新夫人和哥哥們啊!”
熊孩子,有這麼跟你爹說話的嗎?裴天舒下意識挽了挽袖子,叫後麵跟著的劉通產生了一種要血濺當場的錯覺。誰知道……我說兄弟,你沒事挽什麼袖子?
就聽裴天舒好聲好氣地跟他女兒道:“金玉啊,這是個誤會。”雖說爹上輩子不是什麼好人,但這輩子妥妥地是個大好人啊!
噗~劉通:裴三爺你也有今天!果然是,天生一妖物,必有另一妖物來降。
裴天舒見他女兒光看著他,就是不肯說話,知她不肯相信自己,心中涼涼,咬牙切齒道:“爹要是說謊,喝水嗆死,吃飯噎死,騎馬摔死,睡覺睡死……”
“行了。”裴金玉沉著臉:“那女人和孩子在倚湖園。”
“那你娘呢?”裴天舒趕忙問。
裴金玉看了他一眼,又不說話了。
這是不解決此事,就沒媳婦的節奏。
裴天舒拿了案上的糕點,給了劉通幾塊,將剩下的狠狠塞進嘴裡,又灌了半盞涼茶,抬腳就往倚湖園走。
劉通噎個半死:mD,吃東西慢也是病。
一進了倚湖園,裴金玉指著劉通對那母子三人道:“我爹來了,有什麼話趕快說。”
劉通:瞪眼,求溫柔可愛的小孩做女兒。
可裴天舒的臉很陰沉,籠著袖子不說話。
劉通再不敢掙紮。
年紀小的那個孩子,一把抱住劉通的腿,喚了聲“爹”。
裴金玉滿意了,點點頭叫了裴天舒一聲“爹”,意思是後麵的交給你了。
女兒的信任來的太遲,裴天舒無法高興起來。
那邊的程雪慧卻直在心中罵裴金玉狡猾,不過幸好,他們本就沒有打算用這樣的方法蒙騙裴三爺。
她伸手將那個小的拉回了懷裡,鎮定自若道:“三爺莫怪,來之前,我隻告訴這孩子要給他找爹,並不曾告訴他他爹是誰。”
裴天舒冷冷道:“可你也並沒有說清楚我不是他爹。”對於害的自己差點兒沒了媳婦的女人,就算再美,也是蛇蠍。
程雪慧淒然一笑:“三爺,事出有因,不見到你我不敢道出孩子的來曆。”
她將那個大點的孩子推了出來,一字一句道:“七裡是侯爺的兒子。”
裴天舒點點頭,也對,他二哥就像是個到處留種的。
可頓了一下,隻聽那美婦人又道:“妾說的並不是如今的侯爺,而是仙逝的那個。”
裴天舒驚掉了下巴,我去,他大哥的種!
如此驚爆的消息,傳播的很快。
傳到裴老太太的福壽堂時,裴老太太稍稍惋惜了一下,咧嘴哭了,“老大終於有後了!”
裴老太太是個喜歡兒子的,括弧裴天舒除外。裴天誠早逝,她白發人送了黑發人,心中一直鬱結的就是他至死都沒能有個後人。
如今,她死也瞑目了。當然,還是不死最好。
方氏自然也聽說了,嚇得半死。裴天恒的爵位是繼承他大哥的,在外人眼裡那是搶了裴天舒的,本就名不正言不順,如今他大哥又有了兒子……
她一麵差人去通知裴天恒,一麵匆匆往福壽堂趕。
母親啊,你再打兒媳幾個耳光吧!
母親啊,以後兒媳什麼都聽你的,你指誰,我就咬誰。
所以……母親啊,你快命人將那冒充裴家後人的賤人打出去吧!
然,事終與願違,方氏才邁過福壽堂的門檻,不計前嫌的裴老太太激動地同她講:“老天有眼,老大有後了。”
mD,這是要徹底決裂永不修複的節奏。
事關己利,方氏不怕死地頂撞裴老太太:“母親,這話說的不對,大哥沒了這麼些年,突然冒出一個兒子,是真是假,誰又能說的清楚!”
裴老太太氣的摔了杯子,叫囂:“你這個不孝的東西,就是看不慣我順心,我要讓老二休了你!”
方氏亮出了絕技,坐地痛哭。
裴老太太:……她學我的。
由於裴老太太和方氏的意見不統一,吵架的陣地從風嘯院轉移到了福壽堂,這一次,三房的人輪為了看客。
基本上可以預知後事的裴金玉選擇了隱身,倒是偷偷躲起來的楚氏露了麵,瞧見裴天舒——哎~呀,怪不好意思的!
裴天舒挺想傲嬌一把,一瞅見他媳婦怯怯的小眼神——這個,有什麼事晚上再說!憑什麼老是他獻身,如今終於有了風水輪流轉的理由。
這邊裴天舒和楚氏眉來眼去,那邊方氏派出去尋找裴天恒的人已經回轉,結果自然是找不到。方氏拚命思索對策,從大哭轉成了抽泣,就是不肯鬆口。
裴老太太道:“老大有後那是好事。”
有本事把老大叫出來讓他親口承認啊!
裴老太太又道:“那孩子長得和老大幼時一模一樣。”
有本事把老大叫出來讓他親口承認啊!
裴老太太氣絕,最後一指裴天舒,“老三,你說。”
這時候,用得著老三了,裴老太太能屈能伸,再一次不計前嫌。
裴天舒象征性地問:“可有證據?”
程雪慧道:“九年前,大爺同今上路過七裡口向唐德勝借兵,是唐德勝將我獻給今上,今上又將我賜給大爺。”
方氏冷哼:“不過是個被人賜來賜去的玩物,就算伺候過大爺,又拿什麼證明那孩子是大爺的兒子。”
裴老太太剛想表示“我相信,我相信”。
裴天舒抬手製止了她,張口便道:“嫂嫂說的對。”
裴老太太齜牙咧嘴:“我就知道你是個更不孝順的。”
程雪慧哭得梨花帶雨:“本不想來此受辱,可我一個女人帶著孩子,如何能為孩子謀一個好前程!”
裴老太太也哭,就是哭的沒人家好看,“我可憐的大兒,我可憐的親親長孫啊!”
“親親長孫”這詞以前都是屬於方氏的長子裴智。
方氏一聽連這詞都用上了,臉綠了又綠,堪比樹皮,一指程雪慧身後的幼子,問的犀利:“你說那大的是我們大爺的兒子,那小的呢?”
程雪慧欲言又止。
方氏冷言:“不好說是吧!水|性|楊花的女人,不定是誰留下的野|種。小的是這樣,大的說不定……”
這話一出,連裴老太太也不哭了,方氏滿心喜悅,自以為打到了敵人的七寸。
誰知,七裡昂頭怒道:“你休得胡言!八駿是我撿回來的孤兒,我們以前住在賓陽梧村,你大可派人去打聽。”
那小的,就是叫八駿的,一把摟住程雪慧,嚎哭道:“娘,是我連累你和哥哥了……你們該扔了我的。”
好一出人間悲劇!
裴老太太又哭了。
方氏也一時找不到突破口,急的直給裴天舒飛眼。
嫂嫂的飛眼,裴天舒可不敢接。
恰逢這時,程雪慧紅著眼睛提議:“可滴血認親。”
哎~呀呀,裴天舒笑了。
那女人當然不知道裴天舒這個妖物是打什麼地方穿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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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天舒正經道:“可。”
方氏怒想,mD眼風全白飛了。
卻聽裴天舒又道:“七裡若是我裴家的孩子,自會留在裴家,我以性命保證,儘全力栽培他。日後要是分家,他自得大房財產。但是……你,裴家不能留!”
程雪慧心驚,叫道:“你,你們要殺了我!”
裴天舒笑的很和善:“不,給你一筆銀子,送你出關。”
程雪慧又泣:“你們竟然這般狠心,我的孩子已經沒了爹,這是要讓他連娘也沒有嘛!”
裴天舒道:“那你就將孩子帶走。”
“你們竟然不要……”程雪慧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
裴天舒搖搖頭:“否,是你舍不得。”
他盤算過了,若七裡真是他大哥的孩子,他十分願意養育並且培養七裡,前提是爵位不能動。七裡若爭氣,他自會助其一臂之力,為其謀得榮譽和官階。七裡若不爭氣,裴家也不是養不起。
可若想爵位換人——豈不是便宜了那背後的算計之人!想要和爵位相連的半邊虎符,那是做夢。
世人都知皇上重諾,允諾了給裴家半邊虎符永不收回。可世人不知,那半邊虎符根本就調遣不動他和他大哥培養出來的裴家軍。
裴家各路將領認的隻是將軍印。
所謂的將軍印也並不是真的印,而是暗藏在已經獻給皇帝的銀光劍和他從不離身的匕首之中,二者合一,以特製的鞘頂印於將令,才可號令軍隊。
他和他大哥做的隱秘,連裴家的各路將領都隻見過印於紙上的將軍印,又何況是那算計之人。
彆問裴天舒為何如此肯定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
先不說一個女人怎麼養大了兩個孩子,單隻說孩子這麼大了才突然找來,若說背後無人指使,他是他娘那樣的腦殘才會那麼想。
更何況,剛剛那女人那句事出有因,不見他不敢道出孩子的來曆,分明劍指二房,意在挑撥。
隻不過設計這話之人,算計錯了他的心思。
他不管她背後之人是什麼目的,反正七裡還小,就是歪了,也還能洗腦扶正。
退一步說,就算扶不正七裡,將他放在身邊,可以監視,可以利用。總之,想怎麼用就怎麼用。
其實程雪慧也是一樣的用法,但不要她是表明一種態度。人家送來什麼,他們就得照單全收,憑什麼!
一直被人審視的七裡拉了八駿,又抓住了他娘的胳膊:“娘,咱們走。”
他討厭這種被人懷疑審視的目光,可是他的娘親怎麼可能舍得如此離開。
程雪慧偷眼去看裴天舒,隻見他抿嘴不語,怎麼也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她“撲通”一聲跪在了裴老太太麵前,連連磕頭道:“求老夫人憐憫,妾雖是唐德勝養在府中的歌姬,可妾一向潔身自好。自打妾跟了大爺,也一直守身如玉。大爺滅那唐德勝之時,本是想將妾偷偷接出來。可那唐德勝發現妾有身孕,他為人謹慎,偷偷將妾藏在了梧村,想要借此威脅大爺。不料,之後他就被身邊近侍所殺,妾從此被人遺忘。”
想是覺得這麼說有些不妥,她頓一下又道:“妾不敢詬病大爺,想是大爺也尋過妾的蹤影,可茫茫大千世界,尋人是何其艱難。妾也不敢自表,妾含辛茹苦養大了大爺的孩子,不求金銀,隻求孩子能有個好前程,再求老夫人,不要讓妾和孩子分開。”
裴天舒心說,你還不如求金銀呢!
他不怎麼動容,但那句“含辛茹苦養大了孩子”,卻是觸動了裴老太太的心弦,孩子沒有爹的難處,她是深有體會。
裴老太太放了話:“我裴府養的起你。”
裴天舒心又說,他娘終於清醒了一回,養的起,可沒說在哪兒養!
這話還有轉圜餘地。
可就這也不行,方氏涼涼道:“先彆啊,還沒滴過血,說什麼都為時尚早。”
便又轉回了滴血認親這一重要的環節之上。
怎麼個滴法,總不能將裴天誠從墳裡掘出來。
再說了,就是真掘出來,他也早就是個乾殼兒了。更慘一點兒,可能連乾殼兒都木有了。
這畫麵太過驚悚,還是不要想象了。
幸好,方氏是個有“閱曆”的,便說這事兒也可弟代兄,可一時半會找不到裴天恒,還得裴天舒出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