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李思詩這一番話, 莊夢華眼眸低垂,顯然是開始思考了起來。
如果她再年輕上那麼十來歲,李思詩這一番話絕對是能一下子就打動她的心, 繼而讓她躊躇滿誌地鼓起了改換天地的激情和乾勁——但可惜, 如今她不再是從前那個尖刀一般的性格了。
坐穩這一個二把手的位置之後,最重點的東西就從“革新”變成了“求穩”。
畢竟是以這個時代還爭議眾多的女性之身淩駕在絕大部分男性員工和股東之上, 以前就需要尖刀一般無所畏懼的氣魄去破開一切束縛和阻礙;如今位置已經坐得安穩,那麼這個已經在經年曆史之中變得略顯臃腫冗餘的影視公司,便是不由得她隨意大刀闊斧地進行改變。
李思詩看著莊夢華那沉思的模樣,大致上亦是能明白她的顧慮:總得來說, 就是從趙氏電影公司一路走到TBL電視城這個階段,其中的數十年時間在積累下了不少底蘊的同時,也沉澱下了不少“垃圾”。
現在這種情況,就猶如後世程序員圈子裡那個形容那種超級老舊所以難以改動的“shi山代碼”一樣,要麼就儘可能地維持大主體繼續shi上雕花、直至到它最終承受不住徹底崩潰的那一天;要麼就是壯士斷腕推倒重來,鏟掉這坨玩意然後重新構建一個全新局麵。
但TBL乃是港城娛樂圈的半壁江山,後麵的方法根本就不可能做到, 所以莊夢華在坐穩了二把手的位置之後, 就是從昔日的銳意進取變成了現時的但求安穩度日。
李思詩能在這個時間點被簽下來、還是被莊夢華大力培養然後再往她說話聲音已經大不如前的電影圈送, 都還因為是正好撞著了電視劇領域這邊頑固派圍攻、而電影圈領域這邊又要拿新人來敲打黃倩妍的“好”時機。
靜靜地等了好一會,莊夢華終於是緩緩開口說道:“你的想法亦不無道理,但你要知道的是,這種頒獎典禮在評獎那邊是更偏向於傳統型的文藝片, 票房成績越好, 反而越會讓那些思想守舊的人‘看不起’。”
仿佛“深度”兩個字,就得是永遠和“商業”完全隔離開來一樣。
而《人魚奇緣》要說深度,往大裡說可以是傳統舞台劇的起複和宣揚環境保護, 然後用大家都喜聞樂見的通俗方式去表現出來,更接地氣、也更貼近大眾審美——所以它不止能在港城本土拿下高票房,在東南亞等外埠市場也是相當受歡迎。
因此這也就回到了先前的問題上:票房成績越好,表現形式越貼近大眾審美,那麼那些自認為審美高人一等的評審就越是不喜。
李思詩當然也是知道評審們更喜歡大家都看不懂的東西和悲劇文學,似乎能以此展示自己與眾不同的審美一般——這在這個時期的港城人心中,仿佛確實是個無解的難題。
不過,這個世界上“一言堂”的方式是走不到永遠的,見識過後世輿論攻勢的影響力,比現時思想保守又開放的港城人,李思詩便是更有來自於信息大爆炸時代曆練過的“廣度”。
輿論攻勢是一把雙刃劍,運用得不好就既傷人又傷己,但一旦運用得好的話,它就是破開所有束縛和阻礙的最鋒利的武器。
《人在江湖》正在被彆人用輿論攻勢圍攻以圖從中謀取利益,而李思詩亦同樣,同樣打算利用輿論攻勢來為自己的第一個影後獎座謀取得獎概率。
將自己熬了許久才結合了後世輿論戰術和當今時代情況的總結方案詳細奉上,莊夢華和陸怡婷便是在對這份新穎大膽卻又大有可取之處的方案驚歎的同時,也忍不住問了李思詩一句:“你是如何能把這份東西做出來的?”
就連她們自己本身就在這一行做了多年的幕後工作,都要對這份方案中的某些內容感到陌生和新鮮。
雖然部分內容在細節上沒有她們所知道的精深和詳細,但這樣天南地北地滿世界舉例以作輔佐參考的廣度,乃是許許多多業內人都做不到的程度。
“我爹地他……在外國的朋友不少。”李思詩早就想好了借口,“而且這種輿論攻勢在外國的頒獎典禮裡已經不算新鮮和少見,在他們的觀念看來,想要取得夢寐以求的大獎,就必須早早開始準備與所有對手‘打仗’。”
雖然港城現在已經有了這樣在暗地裡各施手段競爭獎項的做法存在,但對比起爭獎做法已經成為了習慣和傳統的外國,明顯是稚嫩了些。
就像是榮玨章那一部由京劇曲目改編衍生、說得上是華國最好的電影,去康城征戰時不也還是吃了宣傳不夠到位的虧,拿下了最佳影片,卻讓榮玨章和孔薇雙雙失落了帝後寶座——儘管評獎的潛規則是儘可能均分大獎,但太優秀的電影一家獨占多個重量級獎項,在曆史記錄裡也不是什麼很難以遇見的事。
李思詩為其惋惜,卻也以其作為警醒,始終在心底裡告誡自己不能覺得質量好就自信地以為無敵於世,而是需要在結果尚未出來之前,都切記不得掉以輕心、用儘全力拚搏爭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