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考試院規模龐大,總共需要容納整個省上千名考生兩二天內的吃喝拉撒,自然有說不出的較為窘迫的地方。
顧父之前考童生的時候,就發現考試院的位置其實也有講究,看運氣的,但凡分到靠近廁所的考生,彆說好好答題了,就是坐在那兒發呆都堅持不了半天,不多時就要嘔吐著翻著白眼被抬出去。
顧茂君這幾次運氣都很好,抽簽到了距離廁所較遠的位置,算是比較偏僻,在八號院子裡,每個院子都是由狹長的走道形成,走道兩旁各有二十多間小小的考試專位,專位上二麵是牆,空出來的一麵便做成書桌,人需要從書桌下麵鑽進去,因此又被不少學子們戲稱為坐牢。
據說春天考試倒還比較舒服,但凡考到鄉試,那已經是七八月份,最熱的時候,距離廁所再遠都擋不住那衝天的屎味。
顧父當時聽好些年幼的學子們誇張的說著鄉試有多麼多麼的恐怖,他心裡卻想,隻要能讓他成了秀才,可以去參加鄉試,彆說讓他坐廁所旁邊,就是直接睡廁所,那也值了。
此前顧父還在想,若是這次考不過,如何回去跟兒子交代,他的媻哥兒為他付出了那麼多,為他找了全揚州最好的老師,為他尋人找了全揚州最好的考試大全,還讓小江秀才專門全部寫了一遍來幫他習慣考試題目,他若是考不上,真的是沒臉見人。
思緒因著這些被拉扯遠了,顧父停下筆,揉了揉眼睛,兩個來回巡視的帶刀考官悄無聲息來回看了看,看他停筆,多注視了他兩秒,顧父便立馬又緊張兮兮的把筆拿起,等看考官走了,才忽地鬆了口氣。
之前考童生的時候,就有同去的學生說過,考試的時候,千萬不能東張西望坐些多餘的小動作,但凡被懷疑有夾帶的嫌疑,便要被拉出去重新搜身,這耽誤的可不是一星半點兒的時間,還有那一鼓作氣寫完文章的思路,事後說不定還有同一個院子的考生來找你麻煩,說你耽誤了他的思路,要揍你什麼的。
顧父生性老實,最不願意做這些麻煩彆人耽誤彆人的事情,且他直到自己長子現在身份不同往日,更是要謹小慎微,生怕耽誤了他可憐的媻哥兒的前程。
但傍晚時分,巡邏考官換崗吃飯的時候,顧父對麵那位年輕學子從舌頭地下取出刀片,刮開鞋底子,從鞋底子裡抽出一團麻布的畫麵剛好被他看見!
那學子形容消瘦目光陰狠,被看見先是一愣,隨後就那麼陰惻惻的盯著顧父。
顧父目瞪口呆,連忙假裝看不見,去自己的食盒裡取餅子吃,隻是手抖得厲害,餅子碴子不停掉在他的卷子上,腦袋登時一片空白。
告,還是不告?
此後幾個時辰,顧父都在糾結這個問題。
他想過自己或許可以借著去上廁所的時候跟考官悄悄說一下情況,可是說了,對方立馬就知道是自己告密,之後若是這人威脅自己,威脅到媻哥兒,那可如何是好?
老實人顧茂君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便是他的妻兒了,他一把年
紀,還在念書,還要由兒子來供,如今是半點兒差錯都不敢出,更不敢給兒子找麻煩。
所以不告?
不告他怎麼受得了?倘若自己是最後一名,結果因為這人舞弊,把自己給頂了下去,那他更是如何給媻哥兒交代啊?!
顧父已然無心做題,今日早早歇息躺在自己的鴿籠中蜷縮在一起,偶爾悄悄去看對麵的考生,卻發現對麵的考生竟是也一直盯著他,警告似的,不時用手在脖子上劃拉。
顧父一抖,彆過頭去,當真是不敢再看。
他想,能如此膽大包天,還能把舞弊之物帶進考場的,應當不是一半人家,若是世家大族,為了報複,把他媻哥兒苦心經營的揚州府台的位置給弄沒了,那他可就是大罪過了!
這邊顧父唯唯諾諾認慫,第二天當真緘默不言地繼續做自己的卷子,連頭都不敢再抬。
對麵的考生則當真有恃無恐,看那顧茂君一臉慫樣,冷笑連連,更是不避諱著悠哉遊哉地做題。
可誰知道顧父剛小心翼翼閉嘴去上了個廁所,回來就碰到了主考官蕭學正帶了一幫子打手,表情肅穆,對著考生們淡漠高呼:“全體起立,本官要二次臨檢!”
剛剛回到位置上的顧父人都傻了,他可真的什麼都沒說啊!
可那對麵的考生卻是怨毒地看著顧父,眼睜睜看著所有的鴿籠都有侍衛打手看管,要一個個重新開始檢查,情急之下,一口將作弊的布團吞入口中,一下子咽下去。
顧父愣愣看著這一幕,心想這下好了,就算自己真的告密,也是死無對證了吧。
顧父冷汗直冒,下一秒又對上那瘦子更加凶狠的眼光,心臟猛地跳了跳,眼前一黑,暈倒了。
“稟大人!有考生暈倒了!”打手去回話。
蕭學正見怪不怪,每年都有身子骨弱的考生連一天都堅持不了,便喊著頭暈眼花四肢發麻,如此心性不堅之人,如何成大氣候?
蕭學正淡淡道:“不用管他,等他醒了,照樣搜查。”
蕭學正穿著暗綠色繡著文竹、飛鳥白紋的官府,袖口處乃祥雲繞圈,頭戴常翅烏紗,容貌剛正,但個頭矮小,說完,他也不在這件考號多停留,裝了個樣子,便去一號考號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