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張大人被刺客吊在城牆上差點放乾血的事情第二天就傳遍朝野。
上朝日, 文武百官陸續上殿,就見安國公領著禁軍副統領跪在大殿中央,而此時陛下尚未進殿, 也就是說安國公自知有罪,自己先跪下來請罪。
而說起安國公的罪,眾臣心中明鏡一般。
七天前安國公主動提出保護張大人, 整個張府乃至京城都被他的禁軍鬨得人仰馬翻,可最後結果什麼?
要不是魏王提前安排了人手, 又有幾個神秘的江湖俠客出手相救, 張大人現在隻怕死得不能再死了。
最諷刺的是,安國公部署在張府的禁軍, 居然連刺客的影子都沒看見,就被刺客的迷藥給放倒了。
張大人危在旦夕的時候, 他們在張府的各個角落躺得舒舒坦坦,一覺到天明。
幾乎是剛清醒, 安國公就跑進宮請罪,可陛下沒見他,他隻能到這裡來跪著。
太後鳳駕至殿, 經過這幾日的休養,太後的氣色總算好了些, 得知安國公保護張大人不利,怕新帝揪著他這個錯處小題大做,於是一大早便穿戴齊整趕來上朝,就為了給安國公撐腰。
果然她一來就看見安國公跪在殿上, 太後的心情頓時變得不美麗,說道:
“安國公何事如此,快快請起。”
安國公在張府的台階上暈了一晚, 精神不濟,又憂思重重,整個人仿佛一夜老了十歲般憔悴,聽到太後的聲音,愣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推辭道:
“多謝太後,但臣昨夜未能儘責保護好張大人,臣心有愧疚,特來請罪的。”
太後暗自歎了歎,隔了半晌才問:
“張大人昨夜如何了?刺客可有得手?”
安國公回道:“刺客並未得手,張大人如今在府中休養。”
太後又問:
“既然張大人無事,那安國公又何罪之有?快快起身,莫失了體統!”
從兩人開始對話,殿中所有的關注度都在他們身上,起先見到安國公主動請罪,還覺得他頗有擔當,然太後的一句話,把安國公所有的努力全部推翻。
她居然說張大人無事,安國公就無罪……拜托,張大人無事是他命大,跟安國公有什麼關係?
太後說得好像是安國公救的人似的,會說出這種話,她要麼是從來就沒把張大人生死放在心上,要麼就是狂妄過了頭,真當著天下朝堂已經全都捏在她韋家手中了。
安國公覺得太後說得好像有點道理,不管怎麼說,張大人昨夜沒死總是事實,他是不是謹慎過頭了?
正猶豫著要不要起身,殿外傳來皇帝駕到的吟唱。
安國公錯過了最佳起身時間,隻能繼續跪著,隨眾臣衝著走上帝台的皇帝行禮。
高儉落座後,接受眾臣拜見,抬手說了句愛卿們免禮後,目光落在仍跪地不起的安國公身上,不由得長長歎了一聲,卻並不打算理會,直接讓李順對群臣說‘有事啟奏,無事退朝’的官方台詞。
禦史台的奏本還沒呈上,就聽垂簾聽政的太後開口說話:
“皇帝,你是沒看見安國公嗎?”
高儉撥開冕旒轉身,笑容滿麵的說:
“太後,朕又不瞎。”
韋氏氣絕:“那你緣何不理?”
“朕以為安國公是自己想跪,總不好乾涉他。”高儉不喜歡吵鬨,但懂怎麼氣人。
果然,韋氏氣得連拍了好幾下她的鳳座,怒聲質問:
“大膽!皇帝眼中可還有哀家這個太後?你……”
指責之言還未說完,就聽見一陣震天的鼓聲傳入大殿之內,竟是多年未曾敲響過的登聞院中的鼓聲。
此鼓非有冤情不可敲響,一旦敲響,便有大冤。
高儉立刻命人前去查探怎麼回事,朝堂中的大臣們也紛紛側目,都想知道誰在敲鼓,發生了什麼事。
查探之人很快回來,稟告高儉:
“回陛下,敲登聞鼓的是魏王殿下。他,他……他連同開封府尹,京兆府尹,大理寺卿,刑部左侍郎及吏部右侍郎一同跪在登聞院中,說是……有冤情訴。”
高儉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說:
“魏王有事可與朕當麵訴說,何必敲登聞鼓。快,快請他和諸位大人上殿。”
安國公心上一緊,透過珠簾與太後對望一眼,太後也意識到魏王不會無緣無故搞這麼一出,定是有所圖謀,她讓安國公稍安勿躁。
魏王高朔帶著傷痛,領一眾管司法的官員上殿,手中拿著個托盤,托盤上摞著好幾疊文書與狀紙般的東西。
“四哥,何事如此?”高儉問道。
他在大殿上稱呼魏王為‘四哥’,既親近又尊重,魏王一黨的大臣們對此頗為滿意。
高朔掀袍跪下,他身後的幾位官員也跟著下跪,將手中托盤舉過頭頂,擲地有聲的說道:
“臣告已故太子高盧結黨營私,謀害忠良,招降納叛,荒淫無道,徇私枉法,草菅人命,此等惡貫滿盈之人不配入太廟享萬世香火,臣請陛下為被高盧害死之人平反冤屈,主持公道。”
高朔的聲音在朝堂上回蕩,每個字都振聾發聵,鏗鏘有力,一連說了先太子六項大罪,叫人目瞪口呆應接不暇。
殿中群臣們麵麵相覷,忍不住交頭接耳,安國公已經被嚇傻了,他呆呆的看著高朔的背影,隻覺肩上仿佛瞬間壓了一座山,讓他想挺直脊背都做不到,軟塌塌的跌坐一旁。
倒是太後急得不顧禮數,從垂簾之後憤然走出,指著高朔失控叫罵道:
“你敢汙蔑先太子,真以為哀家不敢動你嗎?來人!來人!給哀家把這個亂臣賊子拖下去斬首!五馬分屍,哀家要他死無全屍!”
然而,整座大殿中沒有一個人願意站出來履行太後的命令,就連殿外的值守禁軍也紛紛低下了頭,但凡有點腦子的都知道,這種神仙鬥法的場合,小魚小蝦還是彆輕易露麵的好,免得到時候殃及池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