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鄰都能想到徐存湛所謂的‘硬闖’有多硬了。
她連忙拉住徐存湛胳膊:“彆彆彆——還是, 還是想點彆的辦法吧。”
陳鄰畢竟還保留有現代社會的生活習慣,能文明禮貌的事情就走文明禮貌的路子。要她像徐存湛一樣完全隨心而行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徐存湛無所謂,聳了聳肩:“隨你, 我都可以,隻要你不覺得浪費時間就行。”
兩人上前到皇宮入口,果然被守衛攔下。徐存湛從懷裡掏出暮白山的腰牌拋出去, 報了名號,自言有事求見——暮白山的招牌意外好用,原本表情肅穆的守衛接住腰牌驗過真假後,雙手抱拳先請二人進去。
徐存湛牽了陳鄰的手往裡走,皇宮裡麵戒備更森嚴,處處都有穿戴鐵甲的侍衛在走動巡邏。
守衛領著他們到了一處偏殿, 欠身道:“請二位在此稍等,容我先去稟報國師大人。”
說完他退出去, 隻留下陳鄰和徐存湛兩人呆在偏殿裡。
偏殿外麵是個狹小的院子,種了些花草, 有幾個宮女在修剪草木枝條。
徐存湛適應得很快, 進屋後自己找了把圈椅坐下, 曲起一條腿搭在自己膝蓋上, 懶散又自在,脊背卻挺直, 仍然在鬆散外表下撐著能隨時炸毛動手的警惕。
陳鄰沒他那麼鬆散。
畢竟是在陌生的地方, 她有些警惕,挑了離徐存湛最近的位置坐下,兩手略顯緊張的壓著膝蓋。
徐存湛的聲音從旁邊飄過來:“你很緊張?”
陳鄰一激靈,背挺得更直,嘴硬:“沒有啊。”
徐存湛笑了一聲。
陳鄰總錯覺他那一聲笑裡帶著幾分嘲弄意味, 於是偏過頭去看徐存湛。徐存湛半邊臉都浸在門外照進來的太陽光裡,嘴角翹起,似笑非笑,一副無辜路過的表情。
這時候腳步聲從外麵,由遠及近——陳鄰立刻收斂神色,徐存湛翹起的唇角也慢吞吞落回原本弧度。
幾個穿南詔國特有服飾的女史簇擁著一位身材高大,麵容肅美的中年女子走進來。
女子頭戴銀質花冠,身上的衣服也很像少數民族的風格,細長丹鳳眼自帶一種威嚴,無論與誰對視都莫名的透露出幾分壓迫感。
院子裡侍弄花草的宮女連忙停下手上動作,單手撫胸行禮:“大祭司——”
女子一擺手,宮女們魚貫退出院子。隨著大祭司一起進來的幾個女史把守住了殿門與院子,那些女史腰間皆配有彎刀,身材高大矯健,眼神也格外銳利。
大祭司目光在陳鄰與徐存湛二人之間來回轉了圈,開口:“請問哪位是暮白山的問罪人?”
徐存湛抬了抬手臂,連身都沒起:“我。”
大祭司走到徐存湛麵前,“我南詔與暮白山素無往來,亦無仇怨,不知問罪人為何而來?”
徐存湛:“不是我要來,是我朋友要來。”
他指了指旁邊坐著的陳鄰:“我的這位朋友想打聽酆都的位置,聽說南詔國女王對酆都略知一二,特來請教。”
大祭司愣了片刻,目光複又望向陳鄰,有些驚詫。
坐在徐存湛旁邊的少女靈偶,緋紅長裙浸了光,微微仰起臉望過來時,雙眸燦若星辰,恰似南詔春末夏初,山野爛漫盛放的花。
即使是南詔國內親近自然長大的女孩,也少有這樣特殊的氣質,讓大祭司一時間居然找不出什麼合適的詞彙去形容對方。
片刻失神,但很快,大祭司便找回了自己的思緒,麵色如常:“關於酆都,我們確實知道一些。但酆都是特殊之地,即使是女王陛下,也不可能隨意透露與它相關的消息。”
“看在暮白山的份兒上,我會將你們的意願轉達給女王陛下,但陛下願不願意見你們,便不是我能左右的事情了。”
陳鄰眼看有希望,臉上跟著露出熱切笑容,歡喜道:“那就麻煩大祭司了——”
大祭司微微頷首,又道:“隻是你們要等答案的話,恐怕要在南詔國內多呆一段時間了。”
“還有半月便是女媧娘娘誕辰,為了籌備這天地同歡的特殊日子,陛下正在女媧神殿閉關祈福,祈福期間她是不會見任何人的。”
陳鄰一愣:“啊……”
大祭司向她露出歉意神色:“女媧娘娘乃人族之母,她的壽辰是南詔國全國上下最首要的大事。”
陳鄰撓了撓臉,很快的收拾好自己心底那幾分失落,“沒關係!等女王祈福完出來,再轉達也可以!”
大祭司微微一笑,“不過二位既然是暮白山弟子,遠道而來,我們也應該略儘地主之誼。在陛下尚未出關的這些時日,我會為二位安排食宿。”
“南詔距暮白山有千萬裡,二位既然來了,無論事情能不能辦成,能多看一處風景,也是有益於修行的好事。”
這位大祭司辦事很快,前腳說要給他們安排食宿,後腳就給他們訂好了客棧。
客棧距離皇宮也很近,上下兩層,據說是南詔國都城內最好的客棧。陳鄰和徐存湛的房間沒有挨著,而是對窗,陳鄰隻要推開房間窗戶,就能看見對麵徐存湛的房間窗戶。
她兩手撐著窗戶框往外看,房間圍著一方院子,院子裡種了芭蕉。
對麵房間的窗戶沒有開,原本應該住去對窗的人,此刻卻在陳鄰的房間裡,就像在自己的房間裡一樣,懶洋洋坤著兩條腿,躺在圈椅上。圈椅上也沒有墊子,他照躺不誤,眼睫低垂下去,好似在打瞌睡。
陳鄰自言自語:“也不知道女王會不會見我們,不過聽那個大祭司的語氣,她們對酆都好像還了解挺多的。”
“女王會願意告訴我們酆都的事情嗎?”
徐存湛慢吞吞接過話茬:“她願不願意不重要,我想知道的話,總有辦法令她開口。”
陳鄰連忙搖頭,腦袋搖得像撥浪鼓,“彆彆彆——能好好談的話,還是好好談比較好。”
徐存湛抬眼看她,她背對徐存湛,還在看窗外,搖頭時耳朵上垂下的長耳鏈也跟著晃,珠光倒映在她潤白臉頰上。
他收回目光,聲調慢悠悠的,不緊不慢:“陳姑娘過於懷柔了。”
陳鄰歎了口氣:“我不想打架嘛。”
尤其是不想看見徐存湛打架。
徐存湛打架那不叫打架,那叫單方麵欺壓對麵。陳鄰都能想到自己如果點頭了讓徐存湛硬闖,他會乾出什麼事情來。
他們絕對會被整個南詔國給拉入黑名單的。
不過徐存湛可能也不在乎這種事情。
陳鄰腦子裡跑過很多想法,不自覺轉頭去看徐存湛。
徐存湛原本在看她背影,察覺她脖頸略動似乎要轉頭,於是視線迅速的偏移開,單手撐著臉看向彆處。陳鄰自然沒有察覺——她以為徐存湛本來就在看彆處。
“不過,你怎麼還待在這裡啊?”陳鄰眉頭一皺,忽然察覺到不對勁,“你的房間又不在這!”
徐存湛躺在圈椅上不動,理所當然回答:“我不睡客棧。”
陳鄰一愣:“那你晚上睡哪?”
徐存湛:“我不睡覺。”
陳鄰:“……對哦。”
差點忘記了,徐存湛是不睡覺的。
但是想了下,陳鄰還是覺得不對。她瞪大了眼,道:“你不睡覺我要睡覺的呀,你不會打算一整個晚上都呆在我房間裡吧?”
徐存湛沒有立刻回答,表情有些放空。陳鄰生怕他當真點頭回答一個‘好’,“不行不行——你不能呆我房間裡!”
他偏過臉,困惑的看著陳鄰:“為什麼?”
陳鄰為難,撓了撓自己臉頰,道:“雖然你不睡覺,可是我要睡覺的啊,你在我房間裡,我要怎麼睡?”
徐存湛眉頭一皺,疑惑:“這有什麼?你躺在床上不就能睡了?”
在他的邏輯裡麵,他不睡覺等於他不需要房間裡唯一的那張床。
陳鄰想睡覺的話直接躺到那張床上去就行了,他愛在哪呆著就在哪呆著,又不會和陳鄰搶那張床。
陳鄰瞪大了眼睛盯著徐存湛,徐存湛滿臉理所當然,那雙赤金眼瞳一如既往澄澈,反倒讓陳鄰莫名意識到隻有自己思想不夠健康。
她摸摸自己臉頰,摸到臉頰上皮膚發燙。
“……反正,反正就是不行!你,你想啊,大祭司都給我們租了兩間房子,你不去自己的房間,多浪費?”
“又不是花我的錢,浪費就浪費了吧。”徐存湛想得很開,一點也沒有要為大祭司心疼錢的想法。
陳鄰被他噎了下,一時半會的,沒能想出反駁徐存湛的話。
但是隻要想到自己晚上躺在床上睡覺,旁邊坐在一個徐存湛——她甚至說不清這個畫麵冒出來的瞬間,是詭異多點還是害羞多點。
她腦瓜子努力的轉,感覺都能聽見自己CPU滋滋散熱的聲兒了,這時徐存湛忽然起身走近,陳鄰不自覺後退,直到後腰抵上了窗戶框,她慌亂的反手扶住窗戶框,生怕自己會一個沒站穩從窗戶處翻倒下去。
徐存湛就站在她眼前,他個子太高,陳鄰不艱難仰頭時,這個距離也隻能看見他胸口衣襟。
暮白山弟子的衣服向來粗糙,領口交錯連個暗紋都沒有——徐存湛還是個輩分不低的內門弟子呢。
陳鄰胡思亂想努力讓自己走神,不抬頭去注意少年修長脖頸與喉結,不去注意他那張淺紅的,形狀姣好的唇。
就連自己握著窗戶框的手,手背繃起了青筋,陳鄰也未察覺。
直到徐存湛的手覆蓋上來——他身上溫度總是高,連手指都燙,剛碰上陳鄰手背,她嚇得整個人幾乎要跳起來,惶然抬頭,心跳亂得像一窩蜜蜂亂撞。
然後徐存湛便捏著她手指,一根一根給掰開,“彆攥那麼緊,手會劃傷。”
陳鄰愣了下,回神,看著徐存湛掰開她手指,又將她的手好好放回身側。
意識到之後,才後知後覺確實掌心泛痛。
窗戶框上有凸出來的木頭橫杠,她那樣用力的去攥,手心自然難免被硌出幾道痕跡。
掰開陳鄰的手後,徐存湛略過她,自己靠到窗戶邊,探身往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