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風潯一夜沒睡, 一來是守著秦招，二來是防著九裡。
這小孩兒一直沒走。
他起初縮頭縮腦地躲在樹後麵，隔一會兒就悄悄看雁風潯一眼。但也沒靠近, 好像隻是單純確認雁風潯沒有走。
雁風潯其實也能理解，這小孩兒過去一直和姐姐相依為命, 現在就算自己出去了, 在社會上也很難生存。
他靠著獸魄突破了A級, 但也隻是十四歲的年紀, 沒有經過專業的訓練和有效輔導, 不僅不能好好利用異能，相反還很有可能被有心人利用。
對九裡來說，找到千鄉就是唯一的目標和希望。
他這段時間不僅隻攔雁風潯和秦招，也攔過彆的人。
說他傻但他還挺會挑人, 要麼就是運氣好，每次都是遇到心慈手軟的家夥, 沒把他打死。上一群被九裡跟蹤的人直接把他綁在了樹上, 恐怕就是被他跟得煩了, 又沒忍心下殺手。
雁風潯心裡想著, 要是他煩了, 他也把這孩子高高掛起算了。
第二天早上八點，雁風潯看了半天時間, 又抬頭瞅著天，陽光被層層樹葉削薄，再落下來已經沒什麼亮度。視野被樹擋住，白天和晚上區彆竟然不大。
雁風潯一想到被秦招打死的那隻7000勢元的蜘蛛，總疑心這裡不安全，再加上都已經快到了八點半了, 這裡還是陰森森的，讓人感到不舒服。
他打算換地方，就從地圖上找了個看上去開闊一點的地方，那兒還有水源，看上去很適合帶秦招過去養兩天傷。
雁風潯是背著秦招走的。
627在旁邊欲言又止地抬了好幾次機械臂，它不理解雁風潯為什麼有機甲不用非得自己上陣，但看他心情很好的樣子，627也表示尊重。
走出巨木林後，火辣辣的太陽立刻當頭暴曬，627眼疾手快給雁風潯撐起小陽傘，雁風潯對它的體貼大加讚賞並表示回去以後給它升個級。
627有點驕傲地說：“我已經是現有技術裡最頂尖的智能芯片了。”
雁風潯笑著回了句：“想給你配個機體，不要就算了。”
這台機甲太大，走起路來陣仗十足，身子大得笨重但行動力又很矯捷，需要很大的活動空間，隻適合用在特殊任務中。
生活裡是肯定不需要的，否則一整間臥室都未必能放下一台戰備機甲。
雁風潯之前不喜歡身邊有個機器人來來回回礙眼，就一直沒有把AI小助理實體化，現在突然說給627做個新機體，627立刻激動起來，傘舉得高高的，雄赳赳氣昂昂地問了句：“我可以自己挑選外觀嗎？”
機器人也分很多種。有仿真人的，也有非人體外觀的。
如果是非人體外觀，627就喜歡方形的身體，看起來更剛毅。但有可能行動不便。
如果是仿真人的，那627想自己捏臉，它跟著雁風潯這麼久了，審美水平比很多AI都高，它能捏一個很好看的臉，提高雁風潯的用戶體驗。
雁風潯無所謂地嗯了一聲，沒想到627因此開心了一路。
與此同時，九裡在他們身後跟了一路。
雁風潯一開始還會回頭說上兩句，讓九裡彆跟了，跟著也沒用。他和秦招來這裡另有目的，不可能帶小孩兒找姐姐。
但九裡就跟聽不懂人話似的，還是一路跟著。
後來雁風潯乾脆嚇他，凶神惡煞地對九裡道：“再跟著我，就把你殺了喂怪物。”
九裡也不知道是膽子太大，還是腦子不太好使，他完全不害怕雁風潯。這讓雁風潯也很為難。
他畢竟學過那麼久的表演，自認為在演戲方麵自己還是非常精湛的。怎麼會連個小孩兒都嚇不到？
不過很快他就明白了原因。
起初，是雁風潯發現有長得像烏鴉但比烏鴉大好幾倍的鳥，正在不遠處，啃食一團看上去已經爛了兩三天的屍塊。
他蹙著眉，嫌惡地掉頭要換一條路走，結果看見九裡的眼神——他正好奇但卻緊張地盯著雁風潯背著的秦招。
雁風潯心裡隱隱約約已經猜到九裡在想什麼。
再之後，他又看見好些這種爛在路邊的屍體，多半已經被啃得隻剩森森白骨，上麵附著食腐類的生物。畫麵相當惡心，但雁風潯看多了也就見怪不怪，可以目不斜視地路過。
九裡依舊跟著。
雁風潯這次已經明白他的用意，不想跟他繞彎子了。他找了個地方，把秦招遞給627，然後擼起袖子麵帶殺氣地朝九裡走去，心想這次一定要把這個小鬼頭趕走。
“你——”雁風潯剛開了個頭，就頓住。
九裡抱著腦袋縮在地上，嚇得一聲沒吭，就像雁風潯把他欺負得多厲害似的。
雁風潯：“……彆碰瓷啊，我還沒動手呢。”
九裡默默抬起頭看他。
雁風潯歎氣，剛才準備好的氣勢又散去，這回稍顯溫和了些，但也無奈：“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他指著秦招的方向，對九裡說，“你以為他死了？想等我把他拋下以後，代替他當我的同伴啊？”
折疊空間危險重重，一個人走肯定沒有結伴同行安全。九裡估計就是盼著雁風潯需要他。
誰知雁風潯這麼問完以後，九裡卻搖了搖頭。
雁風潯揚著眉，笑問：“不是這意思？那你乾嘛一路上遇見個死人，就盯著我背後看，好像盼著我把他扔了似的。”
九裡又搖頭。
“愛說不說。”雁風潯覺得跟他沒法溝通，轉身就走。
九裡在他身後低聲說了句：“姐姐教我，在這裡要找人幫忙，隻能找兩種人。”
雁風潯放慢了腳步聽著，但沒回頭。
“第一種是打不過自己的人。”九裡道。
雁風潯笑了笑，心想這個千鄉還挺機智，教小孩這麼務實的事。
確實，能來折疊空間這種地方鋌而走險的，沒幾個好東西。找他們幫忙，多半得把自己坑進去。找打不過自己的人，至少能保證關鍵時刻還有活命的機會。
雁風潯帶著些興趣，等他說下去。
九裡看著他的背影，慢吞吞地又說：“……第二種，要找不會拋下受傷的同伴的人。姐姐說，他們一定是有能力也有品德的好人。因為進來這裡的人都是為了爭奪，無論是不是同伴，隻要有一個倒下，其他人就會放棄他，還要搶走他所有的東西。”
九裡跟著千鄉已經見識過很多，他自己在這裡流浪的時候，更加觀察仔細。如果不是這兩種人，他不會靠近。
隻不過，起初他把雁風潯他們當做了前者——他以為他們打不過自己，甚至還想搶他們的獸魄。
現在，他發現他們是後者。
雁風潯這才反應過來，這一路，九裡不是在等他丟下秦招。
相反，他希望自己不要拋棄已經重傷的秦招。
可惜雁風潯不覺得這是一種誇讚，他對九裡說：“你姐姐說的很對，我確實是有能力且品德高尚的好人。但同時我也很懶。”
說完，他對九裡揮揮手，做了個再見的動作，道，“我現在懶得當好人。”
然後重新走回去，背起秦招，往落腳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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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風潯和秦招這次進入折疊空間，帶的水是一周的量，但雁風潯昨天給秦招擦洗身體的時候，全都給用完了。一瓶都沒剩。
他這麼大肆消耗水，是因為這台戰備機甲有淨水功能，隻要找到水源，就能製造純淨水。
所以他的落腳點選的是一片開闊的湖泊地。
等終於走到的時候，雁風潯驚覺這裡和地圖顯示的有一點不一樣。
軍部探測設備給的地圖看起來，這是一大片荒地，中間裸露著一片湖泊。
但現在，雁風潯眼前看到的，卻是一片綠草地。
走近一點後，他發現這些“草”長得很矮，就像貼在地麵，葉片大而整齊，長得重重疊疊的，乍一看去以為是人工草坪。
雁風潯的第一反應，以為它們是某種變異的蘚類植物。
他靠近這片草地，雖然一切看似平靜，但雁風潯謹慎地觀察著。他跟627說：“吹個風。”
627非常高效地從腦袋上升起一架螺旋扇，呼哧呼哧開始吹。風力很大，十幾米開外都能有風感。
地麵忽然像被掀起了一片漣漪。
雁風潯蹙起了眉。他看清楚了，它們沒有根。
這裡將近百米的“綠草地”，竟然都不是從地裡麵長出來的。而是長在一根又一根的藤蔓上。
這些藤蔓縱橫交錯，被掩蓋在葉片下，粗略估計起碼有上百條，暫時不確定它們是來自同一根，還是分散自不同的主體。
雁風潯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那片草地好像跟著他的腳，蔓延了過來。
雁風潯開始搜索自己的記憶，他確信，調查局給的資料裡，沒有關於植物的細節。設備隻檢測到了動態生物，裡麵沒有一條寫過這種藤蔓。
雁風潯來不及思考更多，反應迅速地跟627說了聲：“退！”
然後把秦招由背到抱，直接展開翅膀飛了起來。
627履帶跑得飛快，值得慶幸的是，這些藤蔓似乎對機甲不感興趣，它們喜歡散發著溫度的生命體。
但不幸的是，它們竟然能伸向天空。
當那些貼在地麵的藤條全都站立起來的時候，雁風潯才驚訝地看清楚，它們的根來自那條湖泊底。而地麵上所有的“草”，都是同一株藤蔓的偽裝。
最重要的是，它們可以生長。原本隻是幾十米的長度，竟然隨著雁風潯的飛高，也跟著他長了幾十米，最終這些張牙舞爪的藤蔓已經長到了百米長。
好在，雁風潯再飛高一點，它們就長不動了。停在了他的腳尖。
藤條上的葉子瘋狂顫抖，因為捉不到雁風潯而生氣。
雁風潯正想嗤笑這藤蔓挺有人性，下一刻就笑不出來，那些葉片裡猛然射出針一般的汁液，不用想也知道那一定帶了毒，朝著雁風潯麵門而來。
上百根藤條，每一根藤條上又有幾十上百的草葉。
這麼多毒汁像萬箭齊發，雁風潯飛得再高也避無可避。
他的大腦飛速運轉，在0.01秒之間就設想了他的所有能用的異能：
雁風潯最初收錄了身體強化，幻境和隱身，後來收錄了神鷲羽翼，再之後是秦招幫他收錄的三個A級，搜查定位，念力操控，沉默打斷。然後是契約精神，地獄之手……
要用念力嗎？不行，念力操控隻能針對視線範圍內的主體。這麼多四麵八方而來的毒液攻擊，他無法一次性全都阻斷。
隱身？不行，隱身隻是在視覺上消失，他的身體還在，一旦碰到毒液還是會受傷。
打斷？他早就用過了，在飛起來的瞬間，對著這藤蔓就試過，但藤蔓的力量是自身的屬性造就，不屬於特殊異能，無法被打斷。
還有什麼，還有什麼能用？
的地獄之手？
那更沒用了，地獄之手有個必要條件，就是能量媒介隻能是地麵。在天空和水下幾乎無法使用，液體和氣體因其流動性，不利於那些已經死亡的那些能量體重新聚集，即便短暫使用出來，威力也會大大削弱。所以當初雁風潯飛起來才能克製。
而偏偏，這個藤蔓的主體在水底。
這麼多異能竟然沒有一個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