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巒那時候也就七八歲的樣子,相比於大兄秦川開始跟大母學著執掌家業,秦巒這個仲兄,才是陪在秦魚身邊最多的人。
他要同時照看好妹妹和弟弟,才能讓大母和母親不那麼辛苦。
當然,秦巒的照看,那就真的隻是陪在身邊看著,諸如換尿布喂水哄小孩這樣的事,自有仆從去做。
每當秦魚很有精神的時候,他就會咿咿呀呀的說些他聽不懂的話,但有一點他很快就分辨出來了,每次秦魚找他的時候,都會“哥哥,哥哥”的叫他。
他被叫“哥哥”,大約叫了有快一年吧?
後來大母見秦魚一天比一天有精神,便開始教他說話,從那以後,秦巒就再也沒聽到“哥哥”這個稱呼了。
他以為自己早就忘記了,但方才聽秦魚又叫他“哥哥”,秦巒心下驚悚的同時,又劇烈震動。
此時此刻,秦巒覺著,他們兄弟之間,距離在被無限拉進,然後又被無限的拉遠。
真是一種荒謬的感覺。
秦巒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觸碰麵前已經睡熟的人,溫熱的,有實體的,不是虛假的,不是夢幻的。
秦巒長舒口氣,這個弟弟,從小就不省心,長這麼大了,還來嚇他。
秦巒將秦魚搬到床上,讓他睡的舒服些,又細心的給他拉好帳子,讓宮侍們警醒照看著些,自己則是轉入外間,就躺在方才的榻上,對付一晚。
他得在這裡親自守著才放心。
秦魚第二日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午時三刻了。
他是被餓醒的。
精神頭卻是前所未有的飽滿,簡直像是重新活過來一樣。
秦魚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問宮侍:“有什麼吃的?”
宮侍歡快報道:“有五種口味的米粥,豆花湯,蛋花湯,胡辣湯,三種餡料的包子,韭菜雞蛋餅,蔥花油餅,花椒味的千層餅......”
秦魚越聽越餓,他打算先吃完再洗漱,否則,他怕自己會餓的栽進水盆裡去。
秦魚正捧著碗大口喝粥呢,一群小孩子手拉手跑進來了。
“叔祖/季父/舅父/君候......”
秦魚打眼一看,不禁眼前一亮。
眼前的小孩子們打扮的花團錦簇,富貴逼人,看了就讓人心裡喜歡。
隻是,這些衣裳,怎麼看著,有些眼熟?
他一手拉著秦王政一手拉著秦無厭,左打量又思量,很明顯這衣服不是新的,因為隨著秦國物質日漸豐富起來,現在人穿的衣裳和以前相比,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同。
眼前這兩身,很明顯就是前些年的款式。
秦魚好奇道:“這衣裳看著好生熟悉,好似在哪裡見過一般?”
秦王政嘿嘿直笑。
“你自己穿過的衣裳都忘記了,記性這樣不好,也不怕孩子們笑話。”秦巒踱著步從外頭走進來。
秦魚恍然大悟:“我就說怎麼看著這麼親切,可不就是我以前穿過的衣裳嗎?我怎麼會忘。”
秦巒拆穿他:“那你還記得,大王身上這一件,是你什麼時候穿的?無厭身上這一件,又是你什麼時候穿的?”
秦魚耍無賴:“自然都是我小時候穿的,還能是什麼時候?”
秦巒哼笑,拿眼睛睨他。
秦魚撿起一塊千層餅,邊吃邊問秦王政:“政兒,你怎麼想著穿我以前的衣裳了?”
秦王政笑道:“尚衣女官說我如今身份不同了,要做新衣服需要時間,便找了叔祖當年封君的時候做的衣裳來給我穿。”
哦,原來是他當年封君時做的那一批衣裳。
他當年封君的時候是十二歲,如今秦王政也才十歲,就能穿他十二歲時候的衣裳,看來,這孩子長成之後,不說像史書中記載的身高一米九八,肯定也矮不了。
“還有我的,還有我的,我見女官那裡藏了好多季父的衣裳,就也挑了一身來穿,女官說這是您第一次來雍都祭祖的時候先昭王指定給您做的,您看,我穿著好看嗎?”秦無厭歡快的轉了一個圈,讓秦魚看她這一身紅豔豔的小袍子。
秦魚讚道:“好看,好看,尚衣那裡收了我好多衣裳,你們若是喜歡,就趁尚衣難得鬆手,多挑些來穿,都是好料子做的,白放著可惜了。”
尚衣原本是宣太後身邊的婢女,就是掌衣裳配飾的,當年秦魚第一次來雍都參加祭祖的時候,尚衣就被宣太後派來伺候他,後來宣太後失勢,秦魚待尚衣一如既往,也曾幫她搭救過一些要好的宮人姊妹,是以尚衣人雖然一直在雍都王宮裡待著,但對秦魚的忠心一點都不比彆人少。
至少,秦魚從小到大穿過的衣裳,帶過的配飾,隻要是經過她的手的,都不允許有第二個人碰觸,更彆提讓人拿去穿了。
更不可能銷毀。
秦魚在大鄭宮裡有一整個屋子做衣帽間,因為秦魚一般都是冬日裡來雍都參加祭典和重大活動的,所以這裡麵的衣裳,以禮服居多。
秦魚的禮服都是獨一無二的,沒有人敢穿,這也是秦魚的衣裳隻能保存起來的原因之一。
彆人的一件禮服可能要穿一輩子,但秦魚的禮服不行,他是個孩子,他又長的快,宮人給他做禮服的時候,要按照三套打底,五套湊合的數量來給他做,而且每一套的尺寸都不一樣,力求讓他每一件上身的禮服都能穿著舒服,貼合身材。
所以,秦魚那些隻能擱置的禮服不僅數量多,尺寸多,還都特彆新,基本每一件他都隻穿過一兩回,有的甚至都沒穿過。
就那樣白放著,秦魚是真的覺著,太過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