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幾番思量, 再看不慣梁紹清這人,也得忍下磕絆,做好麵上功夫, 餘嫻點頭應好, “壽宴時她確實想與女兒結交,可話不投機,我們並未生出什麼交情。”
啊,她想起來了,蕭蔚跟梁紹清倒是有些交情,難道她是看在蕭蔚的麵子上,苦於不好說破, 才借了自己的麵子?
難怪,這麼大的一盤棋, 說棄就棄了!原來是念了老相好的情!蕭蔚這人於情愛上確實頗有手段,孤傲如梁紹清,也會被誘得暈頭轉向!都不管他是不是有婦之夫, 就匆匆獻殷勤!這麼一想, 上次梁紹清給自己送麵首、送護衛, 看似應自己的喜好,實則都是為了讓自己跟蕭蔚離心, 她好橫插一腳!
餘嫻長歎一口氣,還以為梁小姐多聰明,結果於情愛上也是個跛子,走得深一腳淺一腳!不行, 下次見了麵要好生提點她一番,饒是因為玉匣成了仇敵,但都是女子, 同樣的當,自己上過了,她就不要上了吧!蕭蔚這個人到處騙感情,全作利用,簡直罪無可恕!
不知怎麼聊得餘嫻慪氣,陳桉以為她是氣梁紹清,安撫道:“既然她把俏柳送回來,總也沒壞得徹底。”提起俏柳,陳桉也是一聲長歎,苦惱道,“我當初還特意給她喂了半碗避子湯,聽大夫說是毒性極強之物,便不忍心喂完一碗,也不忍心著人打她見紅,心想著沒摸出脈來八九不離十,再不願糟踐人,就放出了府!”
“阿娘莫要煩心了,您也從沒處理過這樣的事,府中上下都是善人,您說不打她,誰也不會勸您。人總會有疏漏的時候。”餘嫻也不太懂為何喝下避子湯還會疏漏,但有時候命運就是奇妙,許是餘府和俏柳命中都有此一劫,她的眸黯了黯,低聲道,“我現在擔心的是春溪……”
“春溪我從不擔心,什麼樣的主子教出什麼樣的仆,她機靈通透,決計不會想著媚主。”
餘嫻搖頭,“我是擔心春溪知道俏柳被處置,要傷心很久呢。她和俏柳一起進府、一起長大,我還沒出生時她倆就睡一個被窩,說相依為命也不為過。俏柳先成了二哥的丫鬟,常拿被賞賜的好東西給春溪,我出生後,春溪一直照顧我,也沒忘了這情分。她知道俏柳和二哥做了那種事後,嘴上說著看各人的福分,私下卻偷偷抹淚。”
春溪是個重情義的丫鬟,主仆情一場,就可以不顧生死擋在餘嫻身前,那夜被截殺,分明有活路,也不願意拋下餘嫻。那麼她與俏柳的情誼,若是知道這件事會多難過。
抿了一口茶水,陳桉扶著額,撐在小桌上,雙目無神,“我何嘗沒想過留俏柳做通房,孩子不能出生,但等楚堂有了娘子,可以把她抬成姨娘,也算念一場情分。但是,你二哥是個嗜賭好嫖的浪子,哪有姑娘願意嫁給他?我也沒那歹毒的心思把好人家姑娘騙進門吧?若真有姑娘自己願意,必是餘家祖上積德幾輩子修來的。可餘家祖上自己的德行都不怎麼樣。”
一頓,她擺手不提祖上,“……就是沒有,我隻能養你二哥一輩子!又哪有窩囊人自己不立門戶,我這個當繼母的幫她管一輩子通房的道理?他但凡是個願意讀書的,願意從商也行,隻要他出麵擔起這責任,我就算被人說閒話,也會為他保下俏柳!可他偏偏……偏偏是這樣!”
“更不要說,祁國府那頭的利害,他們處置了麵首,我卻充好人把丫鬟留著,讓他們曉得了,又可以順勢生一波事,屆時你爹的官位還要不要?餘府的心我都操不過來,春溪丫頭的心我更顧不上了。”
實則,還是祁國府那邊更讓人為難些。阿娘心腸軟,其實退一步幫二哥管一輩子通房,她必然也是考慮過的。但凡俏柳沒出去跟麵首亂搞過,但凡當初事發時二哥就站出來留下她,阿娘也許就讓她當通房了。再退一步,但凡俏柳招惹的不是祁國府的麵首,而是普通麵首,就算出去行過歡好,隻要沒得花柳,阿娘也願意再給她一次機會,留作浣衣丫頭。
偏偏二哥沒保她,偏偏俏柳勾搭過麵首,偏偏勾搭的還是祁國府麵首,這一道道難關下來,阿娘再軟的心腸也隻能和祁國府行徑一致,把人處理了。
可祁國府不就是要玉匣才頻頻出招嗎?到底為什麼撐著不給?餘嫻趁機提議試探,“阿娘,不若將玉匣給他們吧?馬上過年了,您睡個踏實覺。”
陳桉慘然一笑,良阿嬤不說,她也猜得到餘嫻所知甚多,想來因為好奇,沒有太安分,隻是她現在無心理會她知道多少,也沒心思跟她從頭說起,“若真有這個東西,我情願給他。根本就沒有玉匣,從頭到尾,根本就沒有……拿不出,怎麼辦?”
“那阿爹為何會入獄?”餘嫻驚訝,忙追問道,“傳聞說,阿爹是給陛下看了玉匣才被打入牢中的,若是沒有,您當初請陛下窺的玉匣又從何而來?阿爹又怎麼被放出來的?”
陳桉的視線調至她的臉上,“你阿爹被放出來,是因為他本就清白。但世上一定有不清白的人,從頭到尾,生下來就是個禍胎。從前我不信,但如今看你大哥二哥,我傾儘全力,怎麼教都教不好,便信了。”
餘嫻拱起眉心,露出疑惑之色,心想著正是詢問真相的好時機,待要開口,餘光瞧見一個嬤嬤風風火火衝上了廊子,轉瞬間撲倒在腳邊。
“不好了,夫人!二少爺鬨起來了!”
陳桉撐著額間無奈,“他不是每日都要尋死覓活麼,晌午我要見他他不想見,現在叫我做什麼?讓他鬨去吧,彆嚇著我的阿鯉就是了。”
“不是!不是!”嬤嬤慌張陳情,“二少爺這次是來真的!他不知在哪尋著了刀!紮進跛的那條腿,正院子裡叫喚,也不準人靠近!良阿嬤在一旁,但二少爺拿命要挾,誰也不敢妄動!”
“良阿嬤也製不住?”餘嫻知道良阿嬤的身手,若她都找不到機會搶刀,想必是真拿刀子比劃到了脖子上,她提起裙子,跟著已經衝出去的陳桉,“阿娘我也去!”
“刀子亂舞危險,你莫去!”陳桉擺開她的手,擺了兩下卻因實在沒力氣,擺不開,也沒時間再多勸,自己的氣力用儘了,正好她扶著吧,“那你站遠些!”
娘兒倆腳步匆忙,嬤嬤跟在後頭稟明情況,“良阿嬤來敲打他,跟他說了要處置俏柳,畢竟他屋裡的人都知道俏柳與他的那些始末,想著讓他們都警醒些,誰要多嘴來院子問起,一律稟給您,卻不知道哪裡碰了他的逆鱗,突然就跳起來,枕頭下摸出一把刀!”
“不是說了把他屋子裡危險的東西全都撤走嗎?!”陳桉的腦子快要炸了,每日剛想歇息片刻,就有新一出亂子等著她,覺怎也補不夠似的。
“是撤走了呀!不曉得二少爺是不是趁看管的人不注意,上哪個小廚房摸來的!”嬤嬤也心急,“這次事畢了,奴一定給那桌角都磨平!再不敢讓夫人這樣操心!”
到了餘楚堂的院子,果然見到那蠢貨舞著刀子半刺進了脖子,再深一寸要飆血出來的架勢,良阿嬤圍著他成一個半圈,慢步繞著尋機會,陳桉按下餘嫻示意她就站一旁,自己三兩步上前,“你要命不要!反了天了?!”
聽見陳桉的聲音,餘楚堂抬頭,一雙怒目瞠她,瞬間湧出眼淚,“你這毒婦來得正好!我問你,是不是你下令要殺俏柳?是不是你著人把我的孩子打了?!”他說得激動,嗓子破功,皮肉上的血痕愈發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