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的沉默一直持續到車駛上環海公路，一路都沒有人說話。這種沉默又和平時的安靜有所不同，葉嘉寧感覺得到身邊的低氣壓，她知道自己惹霍沉不快了。</p>
宜港旅遊業發達，夜晚的海灘張燈結彩，熱門景點遊客如織，布加迪與那片熱鬨歡樂擦肩，如黑色旋風般急速掠過，快到來不及捕捉。</p>
進入港域天地附近的私人海灘才變得清淨，霍沉半道停車，打開車門時湧入的海風帶進清新鹹濕的涼意，很快又被關閉的車門阻隔在外。</p>
霍沉下了車，那種壓抑的沉悶隨著他的離開潮水般退去，葉嘉寧坐在車裡，看到他走入路邊營業中的便利店，出來時似乎拿了一包煙。</p>
他靠坐在護欄半人高的石柱，背對著寂靜無人的海麵，從煙盒裡抽了支煙咬在嘴裡。</p>
手機在包裡震動了兩下，葉嘉寧收回視線拿出手機，葛裕如發來的消息。</p>
【你今晚又不回來了吧】</p>
[奸笑]</p>
八卦的傳播速度總是堪比火箭，她八成聽說了什麼。葉嘉寧覺得煩，直接關了手機沒回複。</p>
她在車裡坐了一會，霍沉一直沒上車，葉嘉寧不知道他什麼意思，也不知道他想待多久，這離港域天地已經很近，她看了看地圖，解了安全帶下車。</p>
坐在車裡時沒感覺，下車才發覺這裡風很大。</p>
深夜給大海和沙灘染上一層藍蒙蒙的濾鏡，霍沉坐在護欄上，長腿微屈，一隻腳踩著橫杆，海麵上潮濕的氣息迎麵撲來，鼓蕩著衣服獵獵地響。</p>
葉嘉寧這才發現那支煙他根本沒抽，在手裡捏斷成了兩截，又揉得蜷曲破爛，煙草絲從卷煙紙裡掉落被風吹散，沒點燃過的煙草香味順著海風風飄來。</p>
他偏頭眺著遠處，一動不動坐著，聽見她開門下車的聲響偏頭看過來，沉黑的眼睛起先沒有焦點，然後慢慢在她身上凝聚。</p>
葉嘉寧跟他說了聲：“我先回去了。”</p>
那種冷懨的氣息從宜大出來後就一直壓在他眉眼裡，沒散過： "你打算走回去?"</p>
他眼睛總是冷感，平常和他待在一起察覺不到變化，這時葉嘉寧看到他冷冰冰的眼神才覺得，原來之前有過一點溫度。</p>
"這離小區不遠。"她說，走路回去也就十多分鐘。</p>
斷成兩截的煙被那隻冷白的手揉得更碎，他看著葉嘉寧： “你寧願走回去，也不願意跟我說話，讓我送你?"</p>
“我以為你想在這裡待一會。”葉嘉寧覺得他有點無理取鬨， “我早上就說過了，你有彆的事想做就去做，不用送我，我可以自己回去。"</p>
霍沉垂了垂眼： "是不用送你，還是你不想我送你?"</p>
葉嘉寧沉默片刻： "你不送我，我會方便很多。"</p>
霍沉從護欄上站起來，那把碎得不成樣子的香煙被他抬手拋進垃圾桶，手揣進口袋，風拂動他的黑發，發梢將眼睛蓋住一半，裡麵幽冷的眸色被遮擋。</p>
“我不送你，今天碰到王躍恒你打算怎麼辦。跟他走?”</p>
"如果你今天把車開到教學樓下是因為王躍恒來了，怕我有危險，那我跟你說聲謝謝。但我不是每次都需要你救，學校那麼多人，他再無法無天也不能當眾把我綁走，我有手機，真有危險會報警會求救。"</p>
葉嘉寧說， "你現在給我帶來的困擾，比他的出現更多。"霍沉的神色在濕潤的空氣中變得冰冷一片，很難再找出一點點的溫度來。</p>
風聲讓周遭陷入一種曠然蕭索的寂靜，他抄著兜站在那，瘦高的身形在海風裡顯得格外冷清，深暗的背景色快要將他吞噬進去。</p>
“行。”</p>
好半晌，他才說了一個字，嗓音被風吹過來時已經聽不出情緒。</p>
從港域天地方向駛來的黑色轎車緩緩停下，葉嘉寧轉過身，看到冬叔從駕駛座下來，微跛的步伐朝她走來。</p>
“葉小姐。風這麼大，怎麼不在車上等。”</p>
葉嘉寧的長發被風吹得翻飛，她眯了眯眼，將飄蕩的發絲捋到耳後，不知道霍沉什麼時候叫冬叔來的。</p>
回頭去看霍沉，他徑直走向那輛超跑，暗夜黑色的車身在夜裡如收斂起爪牙的優雅猛獸，在環海公路上原地調頭，引擎聲眨眼便沒入夜色，自始至終沒再看她一眼。</p>
回港域天地的路上，冬叔幾次朝她看來。</p>
都快到家門口卻打電話叫他去接人，這很反常，剛剛現場的氣氛顯然也不好，霍沉離開時臉色很冷。他也不清楚小情侶鬨什麼彆扭了，想說幾句話來緩和，又覺得自己貿</p>
然置喙不合適，欲言又止。</p>
從葉嘉寧臉上倒是什麼都看不出來，她總是很平靜，看起來脾氣很好，這些天連一次大聲說話都沒有過。</p>
一直到抵達港域天地地庫，冬叔過來替她打開車門，錯後一個距離隨在她身後，小心地問了句："葉小姐，您是不是在</p>
生少爺的氣?"</p>
葉嘉寧道： “沒有。”</p>
他一個性格本身就很木訥的中年男人，哪裡擅長調節這種矛盾，遲疑半晌又乾巴巴地問了句：“那是少爺生氣了?”</p>
“看起來是。”葉嘉寧說。</p>
冬叔不理解，但很想幫忙： "少爺為什麼事生氣?"</p>
葉嘉寧看著電梯上無聲增加的數字，很淡的語氣回答： “可能因為我不夠聽話吧。”</p>
霍沉整晚沒回來，翌日接送葉嘉寧的變成了之前那位司機，車也換成一輛邁巴赫S級，比起長軸勞斯萊斯幻影已經儘力低調了，每次都安分地停在林蔭街西側門外的隱蔽處，儘量不引人注意。</p>
就這樣來回幾日，霍沉一直沒回過港域天地。</p>
周三下午最後一節下課時，班長起身走到葉嘉寧這，敲了敲她的桌子說： “葉嘉寧，焦老師讓你去找她一趟。"</p>
最近不少同學都在準備保研，葉嘉寧的成績一直都是學院前幾，保研的熱門選手，聞言幾道視線從四麵八方探究地投來。</p>
焦老師是法醫係的輔導員，宜大博士畢業後留校任教，她人挺隨和，跟學生的關係處得都不錯，偶爾還會拿自己家裡做的香腸分給大家吃，很多同學私下都是直呼她的名字，有人問： "焦雲婷找她乾嘛呀?"</p>
“我怎麼知道。”班長同時還兼任學生會的組織部部長，平時很忙，脾氣不算好， "你想知道自己去問吧。"</p>
那同學吃了癟，撇撇嘴轉了回去。</p>
張露跟葉嘉寧坐在一起，表情緊張地小聲道： “焦老師不會知道那天的事了吧?我前幾天就跟我媽打電話吵了幾次架，她都知道了，叫我過去談話，她在班裡有眼線，也不知道誰天天告密。"</p>
從小學到大學，好像哪裡都會存在這種“眼線”同學，班裡的秘密不分大小都要上報，上個學期曲嘉楓轉來不久，焦老師就找到葉嘉寧一次，問她是不是</p>
跟新舍友相處上有矛盾。</p>
葉嘉寧垂著眼收拾課本： "待會去了就知道了。"</p>
輔導員的辦公樓離二教不遠，張露問用不用陪她一起去，葉嘉寧說不用，讓她先去吃飯。她到辦公室時，隻有焦老師一個人，她正在電腦上弄表格，葉嘉寧敲門："焦老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