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老師把表格保存關掉,放下鼠標半轉過身來,態度很和藹,像朋友似的跟她說話: “把那個椅子拿過來,坐吧。有段時間沒見你了,最近怎麼樣?"</p>
“還行。”</p>
葉嘉寧最近的生活比起按部就班上課的普通大三學生兼職要“精彩”太多,被她縮減成言簡意賅的兩個字,其中所有的波折都不提。</p>
她知道輔導員沒事不會特意叫她過來,直接問: “您找我想說什麼。”</p>
焦老師打算采取迂回戰術,有些事不能上來直接就問: “你彆緊張,也沒什麼特彆的事。”焦老師上下打量著她, “你的成績一直都很好,年年都能拿獎學金,要是平時社團活動能多參加一些,活動分提上去,排名還會更靠前。"</p>
"有時間我會多參加的。"葉嘉寧說。</p>
她擅長一句話把話題結束,焦老師原本想就著這個話題多聊幾句,順便說說保研的事,再轉到正題上,看看她冷靜清醒好像能看穿一切的樣子,沉默片刻,也不再繞彎子了。</p>
“嘉寧,我知道你平時也挺忙的,我就不跟你兜圈子了。最近有人反映你經常曠課,你要做兼</p>
職,這我能理解,但是一個學生最基本的還是學業,學業得放在其他所有事情的前麵。"</p>
葉嘉寧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態度: "前陣子突發事情比較多,現在已經解決了,之後不會再翹課。"</p>
"翹課太多會影響你的成績的,你心裡有分寸就好。"焦老師停頓幾秒,”聽說你昨天晚上沒回宿舍?"</p>
辦公室的椅子是學校統一配備,不太符合人體工學設計,葉嘉寧的書包放在背後鉻著腰,坐得不舒服。</p>
"沒回的不止我一個。"</p>
這話讓焦老師不太高興: “學校的製度明確規定了不能夜不歸宿,宿舍十一點落鎖,彆人怎麼樣不是你可以</p>
夜不歸宿的理由,你既然在學校住宿,就要遵守宿舍規定,不是上了大學就能為所欲為了。"</p>
宜大是全開放式管理,宿管每晚會準時關閉宿舍大門,很少進行查寢,管理得一直不算太嚴格,很多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嚴格來講,夜不歸宿的確是不允許的。</p>
葉嘉寧清楚,但這並不是她自己想的。她將頭偏開,試圖加速這段說教。</p>
焦老師皺著眉說:“你家裡的情況我了解,我也知道你壓力很大,不過無論如何對你來說學習才是最要緊的事情,你頻繁夜不歸宿,翹課,還有同學反映,</p>
你跟一些社會上的人來往,還讓人把跑車開到教學樓下找你,有沒有這些情況?"</p>
葉嘉寧視線轉回來:"誰反映的?"</p>
"這你不用知道。”焦老師臉色更不好看了, "人家也是好意關心你,怕你行差踏錯走了歪路,"</p>
"省省吧。”葉嘉寧語氣冷漠, “我不需要這種‘好意’。"</p>
"你這是什麼態度!”輔導員聲音嚴厲起來,手指敲桌子, "葉嘉寧,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嗎?你現在已經在同學之間造成了很不好的影響,這是高壓線,如果是真的,學校可以給你退學處分的你知不知道?"</p>
“我在做什麼,我比你們更清楚。”葉嘉寧道, “我一沒犯法,二沒傷害任何人,我不覺得我做錯了什麼。如果學校認為跑車有問題,可以禁止跑車進學校;如果有人覺得我對她造成了不好的影響,那是她自己的問題,讓她想辦法克服。"</p>
焦老師被她氣得火冒三丈,還想說什麼,葉嘉寧從椅子上站起來,拿起包挎到肩上。</p>
“我一周做八份兼職,上完課還要趕公交地鐵在幾個地方之間奔波,為了我媽的住院費、藥費、我弟弟的生活費疲於奔命,每天忙完回來還要補課到兩三點,睡不到五個小時,為了趕上課程進度,這些時候怎麼沒人關心我?</p>
“我甚至沒時間去醫院照顧我媽媽,照看我弟弟,他才上一年級,我隻能把他送去寄宿製學校,我有很多需要幫忙的地方,有人對我表達過‘好意’嗎?"</p>
葉嘉寧不無諷刺道:"怎麼現在在我背後說三道四,散播謠言,就成了好人了。"</p>
焦老師</p>
嘴唇起合幾次,方才急怒的語氣收起來: “我也是擔心你的安全。你既然是我的學生,我就要對你負責,要對你父母負責。"</p>
"我會對我自己負責。"</p>
葉嘉寧說完,朝她禮貌地點了下頭: "沒彆的事我先走了。"</p>
霍沉依舊沒回港域天地。</p>
葉嘉寧沒問他去哪了,也不問他什麼時候回,她照舊上學、放學,在家的空間時間都用來看書學習,累了就看小說或者電視,偶爾下樓散步,三餐照常吃,霍沉在不在似乎都對她沒有任何影響。</p>
冬叔看起來卻惆悵滿腹,歎氣的次數與日俱增。這天葉嘉寧下課回來,在書房改論文時,冬叔上樓來敲門。</p>
他端起來一隻透明的玻璃碟,裡麵盛著剛剛洗好的櫻桃,果實鮮嫩飽滿,色澤晶瑩剔透,帶著剛剛采摘下來的新鮮氣味。</p>
葉嘉寧戴著眼鏡瞄了眼,視線移回屏幕,像平常一樣說: "謝謝冬叔。"</p>
冬叔卻沒走,他往常怕打擾她學習,能不上來就不上來,送東西也大多趁她中間休息的空檔,今天站在她書桌前,邀功似的: "下午剛從樹上摘下來的,很鮮鮮,葉小姐您嘗嘗。"</p>
葉嘉寧放下鼠標,捏起一根櫻桃梗。</p>
櫻桃果肉看起來還有一點沒熟透的青澀,葉嘉寧嘗了一顆,果然有點酸,酸得她鼻子都皺了起來,但還是吃掉了。</p>
"很酸嗎?"冬叔看出來了,有點遺憾, "今年的櫻桃還沒熟透,這是第一批,我挑著樹上最紅的摘的,還是沒到時候。"</p>
“其實還好,能吃。”酸歸酸,這是冬叔一片心意,於是葉嘉寧又吃了一顆,再次被酸得皺鼻子。</p>
冬叔失笑,忙把整碗櫻桃端起來: “太酸了,您還是先彆吃了,再等幾天,等櫻桃熟透了,我再給您摘。咱們那棵樹上結的果子很甜的,您小時候老來摘,還記得嗎?"</p>
葉嘉寧意外: "那棵櫻桃樹還在?"</p>
"在的。"</p>
葉嘉寧想起Kayla說的那場大火,不是說整個莊園都燒了嗎?</p>
冬叔臉上含著笑,絮絮叨叨地回憶起來:“那個時候少爺也沒彆的朋</p>
友,隻有您會來找他玩,他也不理彆人,隻有您來了才會從房子裡出來。"</p>
葉嘉寧扯了扯唇,聲音有點輕: “早知道他會這麼欺負我,我就不跟他做朋友了。”冬叔一愣: "少爺欺負您了?"葉嘉寧沒答,這種事要她跟一個長輩講?</p>
冬叔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小心道: "少爺他不懂哄人,他從小就是這麼個性子,但您在他心裡是很重的,您走之後,那棵樹少爺就不讓彆人碰了,每年櫻桃熟了也不讓人摘,那麼好的果子,落得滿地都是,最後腐爛了,又變成來年的養料。"</p>
兩個人鬨彆扭鬨這麼幾天,誰都不理誰,一個不露麵,一個從不主動聯係,他看著心裡著急。想替霍沉說些好話,哪知道這些話說完,葉嘉寧剛剛還好好的臉色反而變淡。</p>
"他記得</p>
我。"</p>
冬叔不擅長察言觀色,也聽不出這句話的弦外之音,隻是覺出她似乎是不高興的,想是自己說錯話,也不知道哪裡說錯,聽她這麼說下意識答: “當然。”</p>
葉嘉寧“哦”了聲,語調挺平的,手指在鼠標上滑動幾下,垂下眼敲鍵盤,注意力似乎已經回到論文上。</p>
冬叔無聲歎口氣,端著櫻桃出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