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陵泉空口鑒偷時, 春和堂、杏林堂幾家醫館取消預約的病人此刻都排排坐在醫館裡,清一色的撩起褲腿在針灸。
針灸時他們都不覺得疼,反而覺得很舒服, 像有熱氣包裹在冰冷的雙腿,像是在泡腳。
“還真是舒服,我覺得來值了。”一個穿青衣服的老頭感慨著, “比我在春和堂針灸的還有氣感。”
一個唐裝老頭說:“我以前針灸覺得疼比較多,但這裡能感覺到有一圈一圈的氣,比春和堂的針灸大師針的還要好一點點,真沒想到一個偏僻小鎮小中醫竟然深藏不露。”
“我們早該過來針灸的。”另一個穿白襯衫的老頭說:“我以後就不回那邊春和堂醫館了,針灸能緩解許多,但始終不能根治。”
另一老者則有點擔憂:“就是不知道開的藥有沒有杏林堂開的好?”
春和堂李家是以針灸聞名, 而杏林堂沈家是以關節疼痛藥方聞名。
穿青衣服的老頭:“你們不用擔心,你看那些複診的人, 肯定效果很好才願意再來。”
患了蛇纏腰的嚴忠明今天過來複診,排了兩個多小時才輪到他, “白醫生, 我拿藥回家後的第二天就不疼了, 連用三天後皰疹都消下去了。”
他說著撩起衣服:“我也不知道好了沒有, 想找你看看。”
白蘇仔細看了看他腰上的皰疹,確實好了不少, 然後把了把脈, 濕熱邪毒少了一半了,“還得繼續喝藥,把藥全部喝完再來看。”
“我知道,我就是想再買點那個外用的藥粉,想再塗抹幾次。”嚴忠明怕皰疹重新死灰複燃。
“可以。”白蘇再給嚴忠明開了四天的外用藥, “四天後來複診時再看看情況。”
嚴忠明:“誒,謝謝白醫生。”
白蘇擦擦手,然後端起保溫杯喝了口水,餘光掃過排排坐著誇自己的幾位老人,嘴角輕輕上揚。
這幾人雖然衣著打扮低調,但言行舉止和古老爺子他們同出一轍,明顯就是他們推薦過來的。
白蘇越聽,嘴角上揚的幅度越大,同時也聽著有點挺好奇他們嘴裡的針灸大師是誰。
不過不熟,白蘇也不會去多問,聽了幾句後繼續給人看診。
新的病人是個年輕女孩,是一個中年女人陪同著過來的,女孩一直低著頭,似乎很懼怕四周的人,怯弱地一直盯著腳尖,不敢抬頭。
白蘇偏著頭仔細看了看,女孩很瘦弱,臉色很蒼白,看起來非常憔悴,眼睛紅紅的,像是剛哭過,“是哪裡不舒服?”
女孩姑姑看了四周一眼,然後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小聲對白蘇說道:“我侄女這裡有一點點問題,有時候會思維錯亂,偶爾會驚聲尖叫。”
“這是她的病例。”女孩姑姑說得很委婉,但白蘇還是很快明白她的意思,女孩應該有精神分裂症。
白蘇接過女孩病例看了看,女孩叫李媛媛,今年二十五歲,父母車禍去世,僥幸活下來的她一直寄住在唯一血親姑姑家中,因為那段記憶一直走出來,之後因為一段失敗的感情經曆引發了疾病。
不發病時就像這樣,安靜坐在那兒不說話,發病時就跟個瘋子似的大喊大叫,認不出任何人,也不允許任何人靠近。
女孩姑姑本來想送李媛媛去精神病院治療,可精神病院收費還挺貴的,她想想還是隻能將人留在家裡,好歹安靜的時候能幫著做點家務。
女孩姑姑也是經人介紹過來找白蘇的,“聽說你什麼病都能治,不知道你能不能治我侄女的病?”
“我給她把脈看看。”白蘇朝李媛媛揮揮手,努力放柔聲音,以免嚇到她:“你好?”
李媛媛抬頭飛快看了眼白蘇,但目光還是很躲閃。
“彆怕,我不會傷害你的。”白蘇柔聲說道。
李媛媛此刻是清醒的,所以是知道的,她深吸了口氣,努力將手往前伸了伸。
“讓我給你把脈?那我幫你看看。”白蘇看李媛媛是願意配合治病的,說明她有清晰的意識和意誌行為,還不是很嚴重。
她輕輕摸著李媛媛的脈象,脈弦滑,痰氣鬱結,還有痰火擾神,兩重火的炙烤下,時而沉默,時而狂躁,時而喃喃自語多疑多慮,時而激動狂暴打人毀物。
正當白蘇想開口時,李媛媛的脈象忽然猛地跳了起來,如驟風急雨一般,她頓感不好。
下一刻就看到李媛媛忽然像換了個人似的,驚恐尖叫起來,甚至還想伸手去抓桌上的紙筆扔掉。
周圍的人都擔憂的看了過來,“怎麼回事?”
“是不是受什麼刺激了?”
李媛媛姑姑連忙按住侄女,可發起瘋來的李媛媛光靠她一個人完全按不住,接連被扇了好幾巴掌,她瞬間就紅了一片,她忍著痛求助白蘇:“白醫生......”
此時白蘇已經抽出了銀針,直接插入李媛媛的內關、百會等穴位,並迅速運氣,五秒過後大喊大叫的李媛媛當場暈了過去。
“媛媛?”李媛媛姑姑擔憂的看著侄女,“白醫生,她......”
“沒事,隻是讓她冷靜下來,昏睡一會兒。”白蘇收回手,重新幫李媛媛把了把脈,脈象一下子就平穩許多,“她身體內痰濕嚴重,脾虛生痰就會迷阻心竅,同時痰火上擾,讓人容易暴躁尖叫,是很典型的癲狂症。”
李媛媛姑姑聽不懂,但直覺很厲害:“白醫生,你就說怎麼治就行,我都聽你的。”
“那就針灸和開藥一起吧。”白蘇讓他程冬冬和何信兩個來將李媛抬到隔間裡的小床上躺著,她直接為李媛媛針灸了穴位,另外再用柴胡加龍骨牡蠣湯來加減配方。
“白蘇,她什麼情況啊?看著怪嚇人的。”隔壁的文大媽聽到動靜,跑過來湊熱鬨看看。
“沒什麼。”白蘇沒告訴她,“你們家今天在搬東西?打算乾什麼?”
“我們打算把鋪子後麵的一進院收拾收拾,打算放幾張桌子做賣盒飯。”文大媽嗅到了商機,打算做個小生意。
白蘇知道文大媽的手藝還行,但還是提醒一句:“得注意衛生,要是害人生病大家會找你麻煩的。”
“你放心,我都去辦\\證了,是持證上崗,肯定弄得乾乾淨淨的。”文大媽說著又朝外麵等著的十幾人打了聲招呼,“回頭大家餓了就來我家找我哈。”
白蘇滿臉的一言難儘,讓你注意衛生,不是讓你直接開始打廣告。
外麵還有十幾人,白蘇繼續幫大家看病,後麵進來了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兒,臉上有幾塊白色瘢點。
白蘇一眼就看明白小夥兒想看什麼病了,“是想看臉上的白斑?”
小夥兒連忙點點頭,“小白醫生,我姐說你擅長治皮膚病,我這種白癜風能治嗎?”
白蘇看了兩眼,不算大:“什麼時候長得?”
“就上個月。”小夥兒平時很少注意到臉上的情況,忽然有一天被家人提醒才發現自己長了白癜風,“我去醫院看了,說長得不多,直接做激光去除就行。但我姐讓我先找你看看,有沒有法子。”
白蘇幫小夥兒把了把脈,作息不太規律,有點腎精虧損,“少熬夜。”
小夥兒天天熬夜打遊戲,有點擔心以後都打不成遊戲了:“是因為熬夜才長的嗎?”
“可能。”白蘇提筆給他開了個補腎的方子,“不想三十歲就早泄就少熬夜,少搞一些有的沒的。”
小夥兒頓時哀嚎:“不會吧?”
這也能知道?
“臉上這個白癜風你試一試這個小偏方,芝麻油和白酒各三十毫升混合,每次喝二十毫升,一日三次,一個月後看效果。”白蘇看小夥兒臉上白斑少,估摸著半個月就有效果了,但還是多說了半個月,以免他過於心急。
小夥兒又是一驚:“這麼簡單?”
“越簡單越不堅持,你堅持得了再說。”白蘇將藥方開好就打發他走,之後再繼續幫剩下的人看病,等到下午五點多就剛好全部看完。
忙完一天的白蘇起身活動了下酸疼的肩頸,“好累。”
“師父,我給你揉揉?”程冬冬跑過來給白蘇推拿了下肩膀:“師父,這兩天人好像又多了起來,你是不是又在哪偷偷火了起來?”
“應該都是前天那三個大爺推薦的。”白蘇還記得一起來針灸的那幾位,雖然衣著打扮低調,但言行舉止卻透露出優雅,和隊伍裡的其他人截然不同。
程冬冬揉揉圓圓的臉頰,“大爺恩將仇報!”
何信也有些累,好多天沒休息好了:“不會一直這麼多吧?”
“等檀越他們將掛號程序做好就可以緩緩了。”白蘇站了起來,“我去準備膏藥過去看看進度。”
白蘇走回後院,將中午就提前打磨成粉的威靈仙、續斷、天南星、白花蛇等藥材全部製作成藥膏,熬了大半個小時,最後隻得了一小罐生筋活絡膏。
程冬冬盯著烏黑的膏藥,嘖嘖了幾聲:“師父,這裡麵的草藥年份那麼高,藥效肯定很厲害吧?”
“不知道,等檀越試過就知道了。”白蘇抱著罐子直接去了隔壁,自從檀越住到隔壁後,傍晚就會亮起燈,照得四周都亮堂堂的。
“白醫生今天這麼早過來?寧助理還沒回來。”保姆給白蘇開了門,領著她朝裡麵院子走去,“檀先生這會兒應該在房間。”
“今天下午人少,早些忙完就過來了。”白蘇快步跟著走進去,一進院就看到檀越的輪椅停在窗邊的屋簷下,他正仰著頭望著院子中央的石榴樹。
昏黃燈光影影綽綽的勾勒出他清俊麵容,身上透出幾分寒秋寂寥,白蘇緩步走過去:“是想吃石榴嗎?我幫你摘?”
檀越回神,平靜幽深的目光落在白蘇身上後,瞬間變得柔和許多,“不是想吃,隨便看看。”
“整天呆在家裡是不是很無聊?”白蘇來過好幾次了,熟門熟路的上前推著輪椅進屋裡,“白天無聊可以去醫館,醫館人多,形形色色的,多接觸一點不容易肝氣鬱結。”
檀越話到嘴邊的‘還好’吞了回去,輕聲說了一聲好。
“今天感覺怎麼樣?”白蘇將膏藥放到桌上,隨後取出銀針。
檀越告訴白蘇:“眼睛不怎麼發黑了,仍舊頭疼,後脊有點脹痛。”
“之前後脊有些麻木,這樣應該是好轉了?”
白蘇摸著脈,脈象顯示好了一點點,她笑了笑說對:“是在好轉,我們再針灸幾天應該會更明顯一點。”
檀越清雋臉龐上的神情也鬆了鬆。
白蘇說著幫檀越針灸起來,“我今天又給你帶了個膏藥過來,能溫經脈的,等晚上避開針灸點塗在脊背後腰處。”
檀越餘光掃過那一罐瓶,“是你之前說的那一個?”
白蘇嗯了一聲,沒有隱瞞:“用了很多高年份野生藥材。”
檀越推測:“很難才找齊。”
“還好。”白蘇盯著檀越瘦削的肩膀,語氣頓了頓,“比高年份人參好買多了。”
忍痛的檀越抬眸看向白蘇:“你想買人參?”
“之前去市區其實是想買一株做珍品救心丸,現在算了。”高年份人參可遇不可求,白蘇也懶得執著,她就是想起碰到杏林堂的那人有點堵心。
回來這小十來天,她將上輩子忽略的事情仔細回憶了一下,越發覺得有陰謀,但她很肯定那次擦傷送醫之前她們是沒見過的。
就為了一顆人參隱藏身份接近她?白蘇覺得杏林館那麼大的醫館,怎麼可能買不到人參?
但其他的白蘇又沒有。
想不明白。
等她針灸的檀越注意到她走神了:“在想什麼?”
“沒什麼。”白蘇回神,不再多想,反正這輩子不認識,不存在借人參,遠離著一點就好。
檀越沒有戳破,垂眸看著刺入腿上的銀針,依舊沒有知覺,但他猜和針灸上本身一樣,會有暖暖的氣感流動。
白蘇幫檀越針灸時,運氣了三遍,結束後拿起銀灰色的計時器設了三十分鐘,隨後有些疲憊的坐到旁邊的沙發上癱著。
沙發很舒服,白蘇靠在上麵有點昏昏欲睡,恰好這時外麵保姆阿姨敲了敲門,送了一些甜點進來。
保姆將兩份甜點放到桌上,分量不大,七八口就能吃完:“白醫生,我下午做了幾份慕斯蛋糕,您嘗嘗看。”
“好啊。”正巧餓了的白蘇謝過保姆的好意,端起小甜點嘗了嘗,香味濃鬱醇厚,口感細膩柔和,甜度也恰到適中,“很好吃。”
“你喜歡就好,那你慢慢吃,有事兒叫我。”保姆看了眼檀越,看他沒有彆的吩咐就默默退了出去。
白蘇挺喜歡這個細膩絲滑的小甜點,一口接一口的吃著,等吃完後發現檀越沒有動,“你不吃嗎?”
“不是很喜歡甜食。”檀越將自己那一份推給白蘇,“你沒吃晚飯,你吃吧。”
白蘇確實沒吃晚飯,得等取針後再回去吃,於是便沒拒他,“你不喜歡吃甜食怎麼還給你做?”
檀越眸光閃了閃,“可能隻是順手做的。”
白蘇沒多想,隻是覺得檀越和師兄一樣不愛吃甜。
等她吃完,外麵的天徹底黑了,白蘇看了眼倒計時,還有二十分鐘,她偏頭看向桌上的電腦,想起掛號程序的事情,“這個什麼時候能做好?”
檀越告訴她:“已經在測試了,最遲中秋節能用上。”
白蘇看了下時間:“還有五天。”
“剛好中秋之後上線,挺好。”
檀越又問她:“要看看嗎?”
白蘇點頭:“好啊。”
檀越打開手機,打開一段錄屏遞給白蘇。
通過畫麵,白蘇看到一個堪比仙俠遊戲界麵的國風水墨式開屏,簡單典雅,卻又細膩傳神。
上麵還有白氏醫館四個大字,和醫館牌匾上的字一模一樣,筆鋒淩厲,行雲流水,進入後便可以預約掛號、谘詢、科普等部分,其背景都是古風古色的水墨畫。
等白蘇看完後,檀越告訴白蘇:“這隻是病人前麵能看到的頁麵,後台可以瀏覽更多,還兼顧了收益支出、藥品出入庫等功能。”
“這麼全麵?”白蘇以為是設計頁麵花費了許多時間,沒想到還兼顧有其他功能,心底很是感激:“謝謝你。”
“我很喜歡封麵的圖。”白蘇覺得有點像清晨的藥王穀,“奇山險峻,煙波浩渺,很有意境。”
檀越在設計時,不知怎的就幻想了這麼一副景象,“你喜歡就好。”
“喜歡的,謝謝啊。”白蘇覺得檀越挺細心的,於是再道了一聲謝。
時間轉眼即逝,二十分鐘又過去了,倒計時結束,鈴聲大作,白蘇起身幫檀越取了銀針,然後便準備回家:“晚上讓寧助理幫你敷藥。”
檀越頷首,目送著她離開。
白蘇快步回到家裡,何信和程冬冬倆人已經將止疼貼的藥全部打磨成粉,同時鍋裡做的紅燒雞塊也熟了。
因為吃了兩塊慕斯,白蘇隻吃了點雞塊。
“小師姐,慕斯是啥?好吃嗎?”何信沒聽過,更沒吃過。
“就是一種像布丁一樣的甜點。”程冬冬看何信沒吃過,“我明天給你買來嘗嘗。”
何信笑著嗯了一聲,“小師侄挺孝順。”
“......信兒!”程冬冬伸手去拍何信肩膀,“說了按年紀的!”
何信笑著說不行,“要按規矩來。”
“按年級。”
“按入門規矩。”
白蘇看著吵吵鬨鬨卻沒真鬨的兩人,笑笑起身去做止疼膏,最近人多,所以止疼貼的數量又增加一些,她足足做了兩個小時才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