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白蘇知道不可能。
她輕輕歎了口氣。
檀越見她眼神裡露出的惋惜, 又聽到她歎氣,“怎麼了?”
“沒事。”白蘇移開視線,重新看向窗外排隊的人,烏壓壓的一片人頭, 瞧著大概還有近百人, “發愁好多人。”
檀越沒有戳穿, 也看向外麵排起的長龍,“等掛號程序做好就會好一點。”
“希望吧。”白蘇順著回了一句,然後疲憊的拿起藥方箋繼續喊下一個人進來。
新進來的新病人已經相互攙扶著走了進來,是一對母女, 女兒大概一十出頭, 母親瞧著五十來歲, 麵色有些憔悴。
白蘇打量著這個母親, 母親整個人身體有些浮腫, 肚子還有明顯凸起的情況。
“白醫生。”女兒名叫李彎彎,是隔壁縣城的人, 今天是特意帶母親過來看病的,“這是我媽媽, 她之前得了一種病,經過一段時間治療病情有所好轉,但腹脹問題一直很明顯, 我們聽說你醫術好,所以過來看看你有沒有法子。”
李彎彎媽媽叫周紅梅, 之前因為尿液呈粉紅色去醫院就醫, 確診為陣發性睡眠性血紅蛋白尿,是一種基因突變造成的非惡性的克隆性疾病,一般表現為慢性血管內溶血, 造血功能衰竭和反複血栓形成。①
周紅梅因為發現及時,治療及時,所以預後效果不錯,也沒有出現嚴重並發症,唯一的問題就是肚子老是脹,氣鼓鼓的,實在有些難受。
因為腹脹問題解決不了,所以一直沒辦法出院,這兩天李彎彎在網上尋找醫生,然後就看到有人集合推薦中醫館,她平時屬於不關注也不了解中醫的人,想著之前也有病友推薦說試試中醫,於是就點進去看了看。
視頻裡為首的醫館分彆是春和堂、杏林堂、回春堂、百草堂,另外還有十幾家還算有名的醫館。
然後她在評論區看到下麵有一條評論說:“這些醫館確實算是國內天花板了,但前四個也沒那麼好,又貴又傲,還不如一個鄉下民醫。”
之後她就看到有人推薦白氏醫館,然後搜索查看,發現很多人都誇讚白氏醫館,說醫生年輕漂亮,醫術還精湛,最重要的是看病很便宜,完全配享太廟!
李彎彎了解後發現白氏醫館就在隔壁縣,比她們去市區還近,於是就抽空帶母親過來了。
白蘇看著周紅梅的手腕,上麵還有留置針,看來是從醫院專門跑過來的,“我看看。”
白蘇幫周紅梅把了把脈,脈象細緩無力,氣血虛弱,而且舌頭胖淡且苔厚,明顯痰濕內生,“胃口也不太好?”
周紅梅點頭,“生病了人胃口就一直不太好。”
李彎彎在一旁補充,“其實我媽生病前胃口也一般般。”
“之前還湊合的。”周紅梅輕輕按了按脹氣的肚子,“現在各處都還好,就是肚子脹得難受。”
白蘇繼續詢問:“上午腹脹輕一點,下午更重?”
周紅梅細想了下,“的確這樣。”
“晚上尤為明顯一些。”
白蘇點頭,“虛實夾雜著一點。”
“是脾虛痰濕阻滯、虛中夾實導致的腹脹,我給你開個方子,回去喝兩付就好。”
李彎彎激動問道:“真的嗎?”
“我師父說兩付就肯定是真的。”程冬冬發現了白蘇一個特點,一般她覺得特彆穩的會直接說大概時間,但前提是性格不斤斤計較、不事兒逼的病人。
周紅梅母女倆的麵相給人感覺就很善良,不是刻薄、找茬那種人,所以師父就直接說準話安她們的心了。
李彎彎高興的抱住母親的胳膊,“那可真是太好了。”
周紅梅也高興,“謝謝醫生啊。”
“沒事,我先給你調理腹脹。”白蘇頓了頓,“腹脹好了你就可以出院了吧?回頭再來調理身體,你身體虧虛、濕熱為患還脾腎不足,陰陽營衛不和,很容易生各種病。”
周紅梅屬於本分老實的人,醫生說什麼她都聽,因此也立即上了心,“我這個毛病就是因為我身體陰陽不調導致的?”
“我住院時也聽人說這個和腎方麵有關係,但我檢查的時候又沒有明顯症狀。”
“我覺得一般醫院檢查出症狀時都已經很嚴重了。”旁邊針灸的一個大爺告訴周紅梅,“我們經常覺得這裡不舒服,那裡難受,可去醫院檢查又什麼病都沒有。”
“醫院機器就是檢查出已經出現病變的病,還沒有長出來的肯定看不出來的,之前我一朋友,老覺得腰疼,去醫院檢查發現腎也挺好的,當時就放心了,可半年過後就腎衰竭死了。”
“所以有時候還是得找中醫,有些病已經開始了,但沒有變成實證,所以機器看不出來,但這時候來中醫這兒絕對能把出問題。”經常來針灸的大爺們久病成醫,已經算是半個中醫通了。
周紅梅點點頭,覺得大家說得都有道理。
白蘇笑了笑,沒插話,直接給周紅梅開了厚樸生薑半夏甘草人參湯,這藥方主要是調理痰濕阻結、氣機壅滯導致的腹脹的。
白蘇將方子遞給程冬冬,讓他帶周紅梅一人去抓藥。
程冬冬看了眼藥方,默默背了一遍方歌,“厚樸半斤薑半斤,一參一草也須分,半夏半升善除滿,脾虛腹脹此方真。”②
何信聽到後看了眼藥方,分量好多,但這方子著實好用。
白蘇給李彎彎母女倆看過後,又接著幫後麵的人看病,後麵又來了一個年輕女人,女人化著妝,打扮得挺時尚的,看起來也不像是有病的樣子。
“你好白醫生,我是周老三家的親戚。”女人也姓周,叫周慧慧,是嫁到外地的,因為父親去世,前兩天才趕回來,辦完喪事後打算啊直接回家的,但從周老三口中得知白蘇的厲害,所以想來治一下自己老愛迎風流淚的毛病。
“我眼睛一直挺好的,但最近半年不知道怎麼回事,一吹到眼睛就不舒服,就老是流眼淚,十分影響我的眼妝效果。”
白蘇摸了摸周慧慧的脈象,很明顯的虛症,肝腎陰虛為主,還伴著一點氣血不足,“之前是不是沒做好月子?”
周慧慧一怔,“你知道我生過孩子?”
她身材恢複得很好,加上會打扮,外人瞧著也就一十出頭,很多人都以為她沒結婚。
“當然可以。”白蘇最擅長的就是診脈,這個都把不出怎麼好意思坐這兒。
“難怪堂哥他們一直說你厲害。”周慧慧頓了頓,“我半年前生的,坐月子也是好好做的。”
白蘇可不信:“沒哭過嗎?”
“哭了。”周慧慧尷尬一笑,“坐月子無聊嘛,就刷劇,然後老被感動得痛哭流涕。”
白蘇一言難儘:“......”
周慧慧赧然:“是因為我哭了影響的?我以為沒事的。”
“哭會傷肝和肺,不過你隻是看劇,不是生悶氣,所以隻是影響到了肝。”白蘇告訴周慧慧,“你生過孩子後本身腎也比較虛,後來應該你急於身材管理,也沒有好好滋補,所以肝腎陰虛了。”
“肝藏血,也主目,所以才會迎風流淚,並且冬天會更為嚴重。”
周慧慧沒想到關係這麼複雜,她以為就是坐月子哭了之後就才會得月子病。
白蘇解釋:“不是因為你做了什麼事就會怎麼樣,而是因為你做的這件事會傷某個部位,五臟六腑相輔相成,最終哪個地位最虛弱哪裡就呈現出病症。”
周慧慧點點頭,這也太複雜了:“那要吃什麼藥?”
白蘇給周慧慧開了明目地黃湯。
“吃多久能好?”
“半個月。”
周慧慧覺得半個月還勉強能接受,她點了點頭,隨後又詢問了白蘇一個問題,“白醫生,我聽我嫂子說你這類有那種祛疤的藥?我想問一下能去我肚子的剖腹產的疤嗎?”
周慧慧半年前是做的剖腹產,現在身體基本已經恢複,但疤痕還是挺明顯的,有點疤痕增生,還有些紅,像條蜈蚣似的,看著有點難看,“我之前用了修複疤的膏藥,是有好一些,可我疤痕體質太突出了,還是有一些紅,還是有一些凸起。”
白蘇看了一眼她的疤痕,“可以試一個藥方。”
“但你這已經半年了,不一定有很好效果。”
“沒事。”周慧慧隻是順便問問而已,她其實是打算去做個手術修複的。
白蘇給她開了祛疤美白的一個方子,秦艽配白僵蠶,碾磨成粉塗抹上去就行。
“謝謝啊白醫生。”周慧慧取了藥方去抓藥,不過這會兒何信和程冬冬都忙著,所以磨藥粉得等一等。
“我幫你。”檀越坐著輪椅過去,將何信抓好的藥放到手動式小型磨粉機裡去打磨。
白蘇抬頭望向坐在光陰裡幫忙的檀越,還挺好,又多了個幫忙乾活的。
拿了新的銀針送過來的何信注意到白蘇的視線,檀先生有那麼好看嗎?怎麼小師姐又朝那邊看了?
還有小師姐怎麼還讓檀先生乾活了?讓他乾活還怎麼好意思收診費呢?操心的何信跑過去接過檀越手裡的打磨機,“檀先生,還是我來吧。”
檀越將已經磨得差不多的藥粉直接遞給何信,直接說了一句:“拿去裝好。”
“哦。”何信拿了藥就去包裝,等包裝好遞給周慧慧後,他才後知後覺地咦了一聲,他怎麼就聽話的過來裝了呢?
檀越將打小小的打磨機放好,又回到白蘇身邊坐了一會兒,臨近中午時才回家去。
白蘇也簡單吃了下午飯,休息了半小時又繼續幫人看病,下午複診的人較多,不用仔細詢問病情,因此速度也快了許多。
看了一會兒,檀越家雇的保姆提著盒子過來了,“白醫生,我又做了一些甜點,給你們嘗嘗。”
白蘇看著賣相極佳的提拉米蘇,聞著味道也很香,“檀先生不是不愛吃甜嗎?你怎麼又做了?”
“閒著沒事,就做一做,他說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保姆將提拉米蘇放到桌上,“你嘗嘗?”
白蘇盛情難卻的接過一塊,上麵有一層咖啡粉,倒是正適合現在有些困頓的自己,“這個彆給檀先生吃,他現在不適合喝咖啡這些。”
保姆目光閃了閃,“好。”
白蘇看寧遠也還沒回,有些好奇檀越下午怎麼沒過來了:“他午睡還沒醒嗎?”
保姆說道:“還沒,大概得多睡一會兒。”
白蘇點了點頭,檀越車禍後身體虧虛,是需要好好休息。
等保姆走後,白蘇讓何信和程冬冬拿蛋糕去吃,蛋糕香醇滑膩,入口即化,味道很好。
何信還是第一次吃這麼好吃的蛋糕,“比以前吃過的好吃。”
他以前吃過幾回,比起來這個特彆細膩,聞著也特彆香。
“好吃。”程冬冬覺得這個時候再來一份奶茶飲料什麼的就好了。
“全是添加劑。”白蘇給兩人倒了一杯白水,“喝白水吧。”
雖然沒有奶茶飲料,但何信和程冬冬還是吃得特彆香,吃完後還意猶未儘:“小師姐,檀先生家的阿姨人真好,要是明天也給咱們送就好了。”
白蘇:“......吃多了對身體不好,回頭給你們做純天然的桂花糕。”
往年中秋節時師爺就會做桂花糕,很香很軟很好吃,何信一下子期待了,“那我晚上忙完就去買米粉。”
白蘇家中秋節月餅吃得少,桂花糕倒是吃得多,她從小看著爺爺做,自然也是會做的:“可以啊,多買點,過兩天再摘一點桂花回來,等中秋做好你們也帶一點回家去吃。”
何信高興地應著好,等下午沒什麼病人後就匆匆跑去菜市場買需要的東西。
賣東西的老板認識何信,算價也便宜,沒一會兒他就提著好幾袋食材回來了,“小師姐,路上遇到陸問奶奶了,她送了兩條魚給咱們,說是從山裡的河裡抓的。”
白蘇看著兩條魚,沒一條都有五斤左右,“這麼大!我們吃不完的。”
“我也這麼說,但劉阿婆說可以留一條中秋節吃。”何信想著確實可以留著,就拿回來了。
白蘇看著還活蹦亂跳的大魚,“那你拿去養著吧。”
“誒。”何信將東西放好,“馬上就可以關門了,那我收拾收拾開始做魚?”
“做吧。”白蘇去大堂打掃衛生,剛打掃得差不多時,忽然有人背著一個三十來歲的年輕女人衝了進來,“小白醫生,還沒關門吧?麻煩給我老婆看看,她忽然就喘不上氣了。”
“喘不上氣了?”白蘇讓他將女人平放在隔間的小床上,然後立即查看,發現女人臉色蒼白,身體還在顫抖。
她連忙把脈,弦數脈,情緒激動,如同一根繃緊的弦,“她沒有哮喘這些吧?”
“沒有,平時都好好的。”男人擦了擦汗水,“我剛下班到家,就看到她臉色蒼白的癱坐在地上,說不出話也喘不上氣,渾身都在發抖,她到底怎麼回事?”
“是被氣著了。”白蘇撩起女人的衣服,立即針灸期門、章門、太衝穴等位置,緩解肝氣鬱結的情況。
幾針下去後,一直喘不上氣的女人忽然張大了嘴,如同魚重入水中,大口大口的呼著氣。
等她大口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後,蒼白臉色瞬間好轉許多,顫抖的手也緩緩放平了,同時轉頭看向丈夫,委屈巴巴的喊了一聲:“老公。”
“老婆。”丈夫拉著妻子的手,擔憂的詢問,“你怎麼回事?怎麼會被氣成這樣?”
“還不是那個拿紙殼的老太婆。”妻子杜鵑心口憋著一口鬱氣,神情激動地哭著,“我看她可憐,把店裡拆卸出來的紙殼都留給她,她不感激我就算了,今天還因為沒有紙殼就罵我!”
杜鵑真的很難過,平時都和和氣氣的,結果一不如意就翻臉罵她,讓人真的很寒心!
“那個老太婆?”丈夫一聽怒了,“我們這一兩月的紙殼都給她了,加起來至少能賣一百塊錢,他媽的是個白眼狼吧。”
“對啊。”所以杜鵑真的很委屈,一百塊錢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她明明可以自己留著賣錢,卻因為覺得一個心臟病老太太大熱天出來撿紙殼不容易,都拿給了她,哪知道現在還拿成了仇。
“心臟病老太太?”白蘇怎麼覺得這人有點耳熟。
“白醫生,就是你之前救了那個老太太。”杜鵑也是小鎮居民,也愛上網刷視頻,所以知道那個老太太,“她之前來要,我都給她了,後來看她天天頂著大太陽過來,我就給她冷飲喝,還專門給她留著讓她涼快一點過來拿。”
“這兩天生意一般,大部分紙箱都沒拆出來,所以她來時我就告訴她沒有,結果她還生氣罵我是不想給她,還上前直接搶我裝著貨的盒子。”
杜鵑越說越氣,手又不由自主的發抖,“她把我剛拆開還沒賣多少的月餅全部倒在地上,三大箱子啊,全是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