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力沒想到自己準備好的說辭還沒說出口, 就要被當做醫藥代表給攆出去了,忙拿出一張名片遞給白蘇,“白醫生, 你誤會了, 我們不是醫藥推銷, 我們是來找你談一筆生意。”
白蘇沒看名片,語氣冷淡:“不是推銷?那就更不需要了。”
“白醫生, 你彆著急, 先聽我們說完。”方大力寬圓的大臉上擠出諂媚的笑容, 隨後看了眼外麵排隊的人,壓低聲音說道:“要不我們換個安靜的地方細聊?”
白蘇不願意:“沒什麼好聊的。”
方大力看白蘇想直接攆人,於是顧不得外麵還有人, 壓低了聲音對白蘇直接說道:“白醫生, 我們藥廠對你家風濕止疼膏很感興趣。”
白蘇冷笑了一聲,“想買我家藥方?”
一直注意著這邊動靜的程冬冬和何信走了過來,護在白蘇左右:“買藥方?鏡子都塞不下你的大臉了!”
方大力是摸爬滾打多年的老油條,知道這一句是說出去, 肯定被打出去, 他笑著迂回地說道:“我們了解到你家藥方效果很好,治好了不少病人,可就是數量太少了,好多人想買都買不著。”
“我們作為藥廠, 看著這麼好的風濕膏不能被家家戶戶知曉,實在覺得心痛, 所以想和白醫生合作,回頭將這個藥做出來賣到千千萬萬的老百姓手中,讓他們再也不受病痛的折磨, 也算是功德一件。”方大力說得十分的冠冕堂皇。
白蘇神色冷漠的看著他,靜靜看著他編。
方大力似早有準備的將方案推到白蘇跟前,“白醫生,你個人的力量還是太小了,如果交到專業藥廠手中,大批量製作售賣,才能治更多的病人,這可是惠民的大好事。”
如果那一天沒有看到他對沈陵泉點頭哈腰,白蘇大抵會多問幾句,但知道他和沈陵泉是一路的,連翻一頁的興趣都沒有。
上輩子沈陵泉作為杏林館的傳承人卻找她借人參,這事兒想想都很貓膩。
因此不管他圖什麼,不管方大力說得多天花亂墜,白蘇都懶得搭理他,“算盤珠子都崩我臉上了,請你離開,不要耽誤我給病人看診。”
方大力沒想到白蘇這麼油鹽不進,也低了一些聲音:“白醫生,你真的不再考慮考慮嗎?我們藥廠是很有誠意的,給出的條件也非常豐厚。”
“不考慮。”白蘇的聲音冷硬了幾分,臉也陰沉得厲害,“回去告訴你老板,不要來打我藥方的主意。”
方大力僵了下,隨後笑著說了一句:“白醫生,你知道你和你的止疼貼最近在網上多有名氣嗎?”
白蘇抬眼看著他。
“你們不關注中醫圈大概不知道,現在許多醫館、藥廠都知道白醫生的厲害,他們很可能也會找來,但他們可沒有我們這麼大方。”方大力聲音有些低,透著一點威脅的意味,“白醫生,你這麼年輕,一定是想好好經營醫館的,我們背靠國醫泰鬥,至少能護著一些白醫生。”
白蘇又不是三歲小孩,不信這種鬼話,她清冷的眸子睨向方大力,麵色浮腫,眼瞼下一片青黑,“國醫泰鬥這麼厲害,他沒幫你治治腎虧嗎?”
方大力:“......”
白蘇輕哼一聲,“慢走,不送。”
“白醫生,你還是好好考慮一下吧,我們是真的很有誠意。”方大力將方案留下,然後起身就走了。
“這人可真是不要臉!”程冬冬拿起方案翻了翻,“啥玩意兒啊這是,又是上市又是揚名全世界的,畫最大的餅,坑最多的人吧。”
何信也瞅了瞅:“小師姐,你要答應嗎?”
“當然不能了,藥方是最寶貴的東西,手握藥方才是我們醫館揚名的法寶,可不能拿出去給彆人用。”程冬冬說道。
白蘇也是這麼想的,普通辯證湯藥方給大家看了就看了,但是藥王穀的秘方不行。
“不過那人口氣挺大的,背靠什麼國醫,不會還會找上門來吧?”程冬冬有點擔心,“師父,要不我們放把刀在這兒,來一個砍一個。”
“砍誰?”檀越被寧遠推著過來時剛好聽到這話。
“一個臉大的人。”正生氣的程冬冬嘰裡咕嚕的說了一通,“這些資本真的是過分。”
檀越拿起所謂的方案看了一眼,隨後就蹙起了眉頭:“方案誇大其詞,描述得很好,實際做起來很難,風險也非常大。”
白蘇心底明白,他這是想空手套白狼,用所謂的合作騙取藥方罷了。
檀越看她不動心,於是直接把方案丟進了垃圾桶,“不要理會。”
“沒想理會。”白蘇看了眼桌上留下的名片,也直接扔進了垃圾桶,“還拿國醫泰鬥出來唬人,國醫泰鬥知道他們家有這樣的敗類嗎。”
檀越見過很多:“他們是商人。”
“嗯,把中醫、治病做成了一門生意。”白蘇覺得真是諷刺。
檀越莫名地能感受到白蘇身上溢散出來的痛心,他亦莫名生出了相似情緒。
程冬冬也覺得有些生氣,“師父,你彆難過,他們不好好做,我們就好好做,我們做最大的醫館,做最好的大夫。”
白蘇看著氣鼓鼓的程冬冬,腮幫子鼓鼓的,臉更圓了,像隻土撥鼠,她心情莫名好起來,笑著嗯了一聲,“好,我們開最大的醫館,將中醫好好傳承下去。”
程冬冬嘿嘿笑著,心底頓時充滿了豪情壯誌,立即轉身去乾活了,以後他們變成最有名最大的醫館,那他就是首席大弟子,哈哈哈!
何信也被感染了,繼續去乾活。
檀越看她眉間放鬆,心底也跟著鬆了鬆,“以後再有合同方案可以給我們看看。”
“好啊,不過應當不會有,我不會將藥方賣出去的。”白蘇打起精神看向檀越,“昨晚睡得還好嗎?頭疼好一點沒有?”
檀越點了下頭,“好一點。”
白蘇多問一句:“真好還是假好?”
“真好。”可能是加了安神助眠的藥,檀越昨晚睡得挺好,也沒感受到明顯頭疼,“醒來後還是有一些。”
“回頭讓護工給你按摩時多按按太衝、行間、懸顱這些位置,緩解頭疼的。”白蘇告訴檀越幾個緩解內傷頭疼的穴位。
檀越頷首,表示記下,“好。”
“您在這裡?我一會兒過來接您?”寧遠將檀越安置在昨天的空處,然後便回去處理工作。
檀越頷首,停在窗邊陽光裡,暖洋洋的,還挺舒服。
等在隔間外麵準備新一輪針灸的趙老爺子擔憂的看向檀越:“小夥子也是來針灸?”
檀越說不是。
趙老爺子幾人鬆口氣,不是來插隊的就好,於是臉上表情和善許多,“你是車禍變成這樣的?”
檀越遲疑著點了下頭。
眾人聽著都露出惋惜的表情,“不過沒事,你都找到小白醫生這裡了,她肯定能治好你的。”
崔非媽媽也開了口:“對啊小夥子,你彆著急,白醫生很厲害的,一定很治好你的,你看我兒子,今天都能自己拿著饅頭吃飯了。”
“還有小夥子,我跟你說要多多複健,這樣才恢複得快......”
大家七嘴八舌的說個不停,檀越默默往旁邊安靜點的地方挪。
白蘇餘光看見檀越躲開的動作,壓了壓嘴角後繼續幫大家看診。
後麵進來的是一個戴著漁夫帽的年輕男人,一隻手插在褲兜裡,看起來像是在耍酷。
“白醫生。”年輕男人坐下後才將手從褲兜裡逃出來,手上包著一層紗布,“我的手上長了兩個瘡,去皮研所開了不少藥,一直沒好,還說繼續發展下去可能要切掉手指。”
年輕男人叫李周,是陸問的高中同學,前幾天聊天詢問陸問是不是真的要切掉手指,陸問說要真腐壞了手指橈骨,肯定是要切掉的。
他當時很害怕,於是又問他有沒有皮膚科好醫生推薦,陸問給他推薦了一個,同時也推薦了白蘇,“他說你是他師父,特彆厲害,讓我先找你看看,興許問題不是很嚴重。”
“我先看看你的手指。”白蘇讓李周將外麵的紗布拆開。
李周打開紗布,露出了裡麵的手指,大拇指和食指都腫脹像個蛇頭,並且已經發膿,散發出淡淡的臭味。
白蘇蹙了蹙眉,“你不應該包上。”
“一直不透氣反而讓情況更嚴重了。”
李周回答:“我去醫院那兒清理膿瘡之後就給我包著的。”
“應該也沒讓你一直包著吧。”白蘇伸手給李周把脈,脈數舌紅苔黃,熱毒蘊結,“之前隻是一點小傷?”
李周點頭,他是做工程造價的,八月初他過去看現場時不小心傷到了手,隨後有一點紅腫,但他沒怎麼在意,就簡單消了消毒。
後來有點麻癢,還有點痛,但李周也沒上心,後來沒兩天就腫大了起來,他就趕緊去醫院,醫院開了點消毒水消炎藥,可是吃下去沒用,反而慢慢的變成了這樣,疼得要命,碰都不行。
白蘇看著他紅腫得伸不直的手,看起來像隻小紅蘿卜,“你最近是不是喝酒比較多?”
李周點頭,他們這個行業應酬是比較多,他基本上每天都跟著領導吃吃喝喝。
白蘇了然的點了點頭:“這叫蛇頭瘡,熱毒蘊結證導致的。”
李周聽不懂:“啥是熱毒?”
白蘇解釋了一句:“火熱之邪過盛從而化毒。”
李周更聽不懂了。
白蘇歎了口氣:“就類似於你平時口腔潰瘍是上火熱毒導致的,但這個更嚴重一些。”
“本來隻是一個小傷口,消消毒就好的,但因為夏天你體內本來就有熱症,一直喝酒相當於再用火去炙烤,小問題也被你喝成大問題了。”
“那該怎麼辦?不會真的要截肢吧?”李周還需要雙手去測繪呢。
“沒那麼嚴重,把膿去掉就好了。”白蘇讓何信幫李周去膿。
李周的手一碰就痛,去膿時他痛得嗷嗷的叫,整個醫館都能聽到他的嚎叫。
後麵的病人探頭往裡看,一個穿著背帶裙的軟糯可愛的小女孩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問白蘇:“醫生姐姐,你們這裡在殺豬嗎?”
白蘇、程冬冬幾人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其他人也全都哄然大笑,隻有李周哭喪著一張臉,裡子麵子都丟儘了。
白蘇笑著給他開了一個清熱解毒的方子,還給他開了六次量的雄黃、硫黃粉,“一日塗三次,之後少喝酒。”
李周委屈嚶嚶:“好。”
等他離開後,白蘇看向剛才那個軟軟糯糯的小女孩,“幾歲啦?”
小女孩口齒清晰地比劃了下手指,“四歲哇。”
白蘇語氣柔和,“四歲啊?沒去上幼兒園嗎?”
小女孩嗯嗯點頭,“我陪媽媽看病,媽媽一個人會害怕。”
女孩媽媽坐到椅子上,解釋了一句:“我是昨天提前趕來小鎮的,今天沒辦法送她上學,所以幫她請了一天假。”
白蘇表示理解,“哪裡不舒服。”
女孩媽媽看了眼離了一米多的檀越,有些猶豫,感覺自己壓低了聲音說話也可能被聽見。
檀越見狀,默默地移開了,坐著輪椅走進了一排一排的藥櫃之間,這邊沒人,隻有何信和程冬冬會過來抓藥。
等檀越離開後,女孩媽媽才小聲對白蘇說道:“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比較好。”
“那你再醞釀一下?”白蘇端起水杯喝了口水,餘光看見紮著丸子頭的可愛小女孩朝藥櫃方向跑去。
女人忙喚著:“奶糖,彆亂跑哦。”
“媽媽我不跑,我就在這裡。”叫作奶糖的小女孩走到檀越跟前,歪著頭喊了一聲叔叔,然後就蹲到地上去看藥櫃上麵寫著的字去了。
檀越頷首,往旁邊退了退,但沒離遠,免得小孩跑遠不見了。
看病的女人叫範書,打扮得挺知性的,說話也很溫和的,她糾結半響才和白蘇說起自己的情況:“白醫生,我有點性冷淡。”
白蘇看她一直吞吞吐吐,心底就猜是不好說的女性病,但沒想到是這病,“嗯。”
可能是開了第一句,後麵就好說了,於是範書開始娓娓道來,“其實沒生孩子之前還挺有欲望的,但生完孩子後我就對這件事完全提不起興趣了。”
“我老公每次想要,我卻覺得很煩,但不配合吧又怕他去找小三,就隻能應付了事,還一點感覺都沒有,隻能到關鍵時刻配合喊幾聲。”
“......”白蘇揉了揉耳朵,繼續聽她說病情。
“我老公可能也察覺到了,最近有點鬨得不太愉快。”範書歎了口氣,都說夫妻能不能長久相處下去,就要看這方麵和不和諧,要是不和諧,這家遲早得散。
範書對老公還是挺滿意的,工作不錯,也顧家,她們也還有一個可愛的女兒,一切都很完美,所以她也不想散掉,“醫生,能不能幫幫我?”
白蘇摸了摸她的脈象,脈象細數,腎陽虧虛,“你所生產之後就沒什麼興趣了,之後是不是生病了?”
範書點點頭,“生的時候差點難產,之後身體就不大好,月子之後因為照顧小朋友又生病一次,那次剛好在冬天,直接住院了半個月,之後回來覺得身體大不如從前,也一直在調理身體。”
白蘇也看出來了:“我看你氣血還好,氣血是調理回來一些的,但腎陽沒有補回來,因此你才會很怕冷,經常腰膝酸軟,疲乏無力。”
範書仔細回想,白蘇說的這些都對:“是有這些症狀,冬天我必須穿棉襪子才行。”
“那就是了,男人腎陽不足會陽痿早泄,女人腎陽不足也會出現相似症狀。”白蘇輕聲說道,“補補就好了,彆太擔心。”
範書耳尖紅紅的,飛快看了眼四周,確認沒人聽到後又小聲問白蘇:“要補多久?能快點嗎?我怕我老公憋不住出去找小三。”
“吃兩付就應該有效了。”白蘇給女人開了真武湯,“平時自己也可以多吃吃補腎的食物。”
範書點點頭:“好,謝謝醫生。”
白蘇將藥方遞給何信去抓藥,她則繼續給後麵的人看診,看診時餘光看見奶糖在地上撿什麼東西。
奶糖從藥櫃下麵撿起一顆不知什麼時候掉落的藥材果實,小小的一顆,她好奇的拿起來看了看,又遞給檀越看,“叔叔,這是什麼?”
檀越看了眼:“是中藥。”
奶糖奶聲奶氣詢問:“是什麼中藥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