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 51 章 這幫刁民又蠢又壞(2 / 2)

阮曉露跟在幾個路人後頭排著隊,伸頭看。那婦人挑著兩個桶,左邊桶裡是薑蜜水,右邊桶裡是金桔湯,都是兩文錢一碗。旁邊另有一個水桶,喝過的碗在裡頭涮涮,還能回收利用。

不少相熟的小販跟她打招呼:“茶娘子,二娃的病好點沒?”

輪到阮曉露,她學舌前麵的人:“來一碗薑蜜水。”

茶娘子頭也沒抬,一邊從桶裡盛湯,一邊問:“加鹽還是不加鹽?”

阮曉露不禁皺眉。哪有甜飲料加鹽的?

想了想,說:“加鹽。”

“加多少?”

這她可不會答。猶豫了片刻,茶娘子有點不耐煩,替她做了決定。

“三十文。”

阮曉露暗自點頭,數出三十文。

一碗薑蜜水遞到她手上,贈送一個小布袋兒,約莫七八兩重,直接掛在她手腕。

“下一個!”

茶娘子伸手一扒拉,阮曉露就被扒拉到攤子邊上。茶娘子全程沒抬頭,已經在給下一個客人盛茶湯了。

這效率!阮曉露嘖嘖稱奇。

她捏著手裡布袋,轉身回酒樓。

還沒邁出一步,手腕忽然一痛,被什麼東西用力一敲!

布袋落在地上,被一隻大手撿了起來。

“小娘子,”說話的是個巡邏的公人,戴頂紅頭巾,腰間掛著個彈弓,眯著一雙眼打量她,“買的什麼好東西?”

茶娘子猛地抬頭,麻木的雙眼中掠過一絲驚慌。

阮曉露怔了片時,看到那做公的身後,十幾個人簇擁著一個小官。旁邊幾個小攤販早就俯伏在地,管他叫“黃通判”。

這黃通判一張肥臉,幾道淡須,一臉奸猾諂媚之相。

他轉向畏畏縮縮的群眾,大聲問:“這個婦人在販賣何物,有人知道嗎?”

一群百姓麵麵相覷,都心知肚明,然而都閉著嘴,裝傻充愣。

“咱們揭陽鎮私鹽泛濫,都是被這幫不守法的女子小人鬨的!”黃通判自己給出答案,清清嗓子,對民眾訓話,“大家都看見了,對待不法之徒,就當依法嚴懲!”

那紅頭巾狐假虎威,衝著茶娘子吼:“說!你上家在哪?帶我們去!”

私鹽下鄉,非一人之功。茶娘子充其量算是終端零售,上頭肯定有中間商,有批發商,有供貨商,有生產商……

無為軍通判黃文炳,要本事沒本事要才華沒才華,從業以後一直近似賦閒。但黃文炳堪稱大宋公務員裡的卷王,他拒絕躺平領餉,天天給自己找事做,隻求上官看入眼,助他一飛衝天。今天給知府送禮,明天幫監察寫詩,還搜刮了不少民間古董送到京城去獻寶。可惜當今官家乃是天下第一文玩鑒賞家,黃文炳那些鄉野玩意如何能入貴人的眼,還沒送到大內就被人給扔了。

近來據說蔡太師要來巡視江南,江州知府嚴查私鹽。黃文炳也就積極響應,熱情追隨,啟用自己所有權限,點起幾十兵馬,天天在坊市熱鬨之地蹲守。

辛苦好幾天,今日終於有所收獲。雖然隻是個小蝦米,但他也不氣餒。順藤摸瓜,必能抓到大魚。

蔡九知府必然賞識他,給他引薦出職,說不定還會直接見到蔡太師,往後就是光明前程……

茶娘子見這官老爺不依不饒,膝蓋有點顫,硬著頭皮裝傻:“大人,小女子是寡婦,賣點湯水養活一雙兒女,是本分生意人……”

“你上家是誰?”紅頭巾把布袋懟在她臉上,厲聲咆哮,“說!”

茶娘子打了個激靈,無助地左看右看,依舊一口咬定:“小女子隻是賣茶湯的……”

黃文炳連連冷笑。這幫刁民又蠢又壞,撞了南牆不回頭。鐵證如山,還敢嘴硬,狗都騙不過!

“那這是什麼?”

黃文炳從手下那裡接過小布包,慢吞吞的解封口繩子,打算來個當場打臉。

“是我買的湯料。她的茶湯好喝,我買個料包兒回去煎。”

阮曉露在旁圍觀許久,冷不丁開口,趁那黃通判不注意,一把將那布包奪回來,丟在茶娘子的刷碗桶裡。

布袋皺巴巴的一沉一浮,一圈圈水波擴散開來。

黃文炳臉色變了,“你又是誰?

“買茶湯的。”阮曉露鎮定答道,“父母官,執法講究證據。你的證據呢?”

除非他肯去喝刷碗水,否則誰能證明那袋子裡是鹽?

黃文炳氣得臉綠:“你……你……你目無法紀!”

阮曉露:“一斤鹽兩百文,我看你是擾亂自由市場,妄圖破壞國家經濟秩序,你才目無法紀呢。”

她一舉消滅證據,拔腿就往酒樓跑,深藏功與名。

黃文炳有點愣。私鹽這東西不講究“買賣同罪”。否則大宋人人買過私鹽,牢房關不過來。

隻是,這買鹽的妹子突然來這麼一出,擺明了跟茶娘子站在一條戰線。黃文炳當機立斷,“給我攔住!”

一群凶神惡煞堵在跟前。阮曉露撞在幾個硬邦邦的胸脯上,隻好立定回轉。她冷笑,叉腰呆在茶娘子身邊。

黃文炳使個眼色,幾個兵丁上前一腳,踢翻了兩個盛飲料的木桶。

茶湯洗了地,熱薑和金桔的香氣飄上半空。那木桶底下竟然是中空,裡頭赫然塞滿了一個個鼓鼓的布袋。

“還有什麼可說的?”黃文炳冷笑,“沒收。”

茶娘子嘴唇動了動,一言不發地看著兵卒上前,收繳了那幾百個布袋,裝進一輛小推車裡。

那車上,五花八門地堆著各種布袋紙袋麻袋,都是從各處收繳來的私鹽。

黃文炳滿意地點點頭,正待收工,忽然想起什麼,轉向圍觀民眾,開始發表講話。

“本官性格寬厚待人,也知道民生多艱,一向秉承得饒人處且饒人。奈何這些刁民蹬鼻子上臉,逼我使雷霆手段。諸位百姓聽著,今後再抓著販私鹽的,本官不再輕饒,不僅要沒收贓物,重重罰款,還要收監進牢,以儆效尤——拿人!”

茶娘子方才一直裝傻充楞,聽到一句“拿人”,這才突然白了臉,大聲叫起屈來。

“大人可憐見,我家裡兩個孩兒餓著肚子呐!要罰多少錢我都認,不能抓我啊!我的孩子要病死了!”

她這灰色生意做了好幾年,也有好幾次馬失前蹄,被官兵識破。但不過是挨一頓叱罵,沒收貨物,頂多重重罰上一筆,可從來沒抓她進大牢啊!

旁邊的小販有膽大的,小聲應和:“本來就沒掙幾個錢。為了這,不至於把人給打入大牢吧?”

黃文炳眼神一掃,彆人不敢說話了。

“這叫殺一儆百。誰讓她犯法,自找!”

茶娘子哪見過這陣勢,哆哆嗦嗦呆立著,眼看鐵鏈往自己身上繞。

“不想去衙門也可以。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官當然也不願你的孩兒餓死。”黃文炳欣賞夠了屁民的恐懼,態度忽然溫和起來,附在茶娘子耳邊,悄聲問,“你上家在哪,這次可以告訴本官了吧?你從實招來,本官不治你的罪。”

那虛偽的笑容像毒蛇,笑得茶娘子渾身發麻,臉色一紅一白。

她終於低下頭,喃喃說了句什麼。

黃文炳麵露喜色,招呼兵丁,押著茶娘子就走。

阮曉露被人大力一推後背,大驚小怪。

“怎麼,我也走?”

什麼時候買家也入刑了?沒天理!

黃文炳陰狠狠地說:“你銷毀證據,是為同夥,待會去衙門說理吧。”

阮曉露小翻個白眼,悄悄往上看。酒樓二層的雅座裡,魯智深臨窗坐,捧著個海碗,正吃得忘我。

武鬆倒是瞧見她了。這敬愛的二師兄麵不改色,朝她舉起一根大雞腿。

晁蓋看她要炸,趕緊做手勢安撫,示意她稍安勿躁,等大夥吃完再去救你。

是可忍孰不可忍,在這群人眼裡自己不如一根雞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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