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不是所有人都立刻服從這個安排。少年組裡馬上有人嘩變。
“憑什麼她一個女的能做領隊!”一個十一二歲的小男孩叫囂,“自古以來帶兵的都是男子漢,我是男子漢裡麵年紀最大的,她們都應該聽我的。否則我不乾!”
衛珠娘平白被看低,反而有點理虧的樣子,小聲道:“那就他當組長也行……”
阮曉露招手讓這男孩出列,問:“你叫童大壯?”
小男孩自豪地揚下巴,指著遠處童威童猛:“他兩人是我堂叔。”
“好,大壯小朋友。你既然進了少年組,那現在就是一個兵。方才我第一句就提到,要練兵,第一要義是什麼?”
童大壯撓撓車軸似的黑脖子,想起來:“服從軍令……”
“衛珠娘當組長,這就是我的軍令。你有意見,要麼憋著,要麼退出。我看你年紀也不大,可以去跟那幾個小孩一塊,跟著你叔爺爺躲開去。”
童大壯:“我不走!”
阮曉露:“那你會服從軍令?”
童大壯重重點頭,但還是嘟著嘴,明顯不服氣。
童大壯在這吵吵,一群灶戶少年毫無反應,垂著手,既不幫腔,也沒駁斥,神態挺麻木。
阮曉露想,就衝大壯小朋友這敢於挑戰權威的勁頭,以後也是個綠林好漢的苗子,也彆打壓太過了。
她問:“你覺得你比珠娘厲害,那我問你,為何早先村民派人出去求救的時候,派她不派你?”
童大壯怔了片刻,道:“因為她熟悉路。”
頓了頓,又馬上說:“能認路又不算什麼本事!我還能打架呢!”
阮曉露笑了:“你以為認路沒用?真作戰時,走岔一步路就是個死!如果誰最能打誰說了算,為什麼關羽張飛要聽諸葛亮的調度?因為戰場上最稀缺的就是全局觀。誰能看懂大局,誰就贏了一半……”
童大壯到底是小孩,幾句話繞進去,啞口無言。
阮曉露又道:“當然,我跟你們認識不過半日,對大家的優點長處都不甚了解。指定珠娘做組長,不代表我認為其他人沒用。從現在起,直到成功退敵為止,你們每個人的表現我都看在眼裡。如果到時有人更出挑,那麼在大家的一致同意下,我也會考慮替換組長。但是,隻要珠娘還是組長,你們就要全力支持她,若有陽奉陰違、甚至惡意競爭之舉,按照軍法,我也不會輕饒。”
一提到“看你們表現”,一群半大孩子激動起來,各自挺胸,開始表現。
“童大壯,”阮曉露最後說,“你既然有功夫在身,那麼你雖然不是組長,我也委派給你一個紀律委員的職務。咱們現在要團結一致,一同對外。如果有人吵架、打鬨,你要負責維持秩序。如果讓我看到團體裡有內訌、甚至有見血,我拿你是問。”
童大壯自認為“能打架”,到了這個山東小姐姐口裡,就升級成了“有功夫”,美得鼻涕泡都出來了,站直腳,瞬間高了一寸半。
“得令!”
阮曉露朝向一臉敬佩的衛珠娘:“從現在起,好好當你的組長。我派給你第一個任務:帶著你的隊伍,在保證安全的前提下,儘可能收集村莊內外的木料、麻繩、麻袋、漁網、鐵器、石塊……凡是你認為有點用的,通通送回此處,越多越好,能做到嗎?”
衛珠娘安靜地想了想,笑道:“奶奶,給我半日。”
然後轉身,招呼少年組離開。
青壯組就沒什麼領導權爭議,因為絕大部分都是年輕力壯的女眷。隻有兩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一個跛腳,一個輕微智障,阮曉露把他們轉編到後勤組。
後勤組的老弱病殘,理所當然由童威童猛的老爹指揮。童老漢年輕時也是個任勞任怨的灶戶。兩個兒子受不了天天當驢做馬,豁出命去跑私鹽,還說要把童老漢接出去過好日子。童老漢一是故土難移,二是清楚自己倆兒子什麼德性,今天大碗喝酒,說不定明天就陳屍城頭,因此堅決不肯搬遷。直到這一回,都出人命了,老爺子還在嘟囔:“官老爺是講道理的,會給咱們一個公道的,大不了挨頓打罵,多罰幾個月的役。備什麼戰,那不是自己把自己變成匪了嗎!無顏見祖宗……”
童威童猛氣得扭頭就走。阮曉露趕緊拉過老爺子說好話:“不讓您打架,就生火做飯、修理船隻、照顧傷病員……這都是積功德的事兒,乾就是了。”
長江流域綠林通用的作戰手勢,譬如集合、接戰、撤退,跟山東地方的又不一樣。阮曉露入鄉隨俗,跟鹽幫小弟請教了一下,先跟鄉親們統一了幾個簡單手勢。
鹽田田壟上腳步響,李俊終於有機會換下了那血跡斑斑的破衣,紮一束灶戶的粗布褂子,帶著幾個人匆匆趕來。
“來得正好。我還以為你掉鹽田裡了。”阮曉露發現什麼,驚喜道,“哇,哪來的?”
李俊和手下幾個小弟,居然人人抱著一大捆製作精良的樸刀!
往地上一扔,寒光燦燦,足有幾十杆。
來時的船上可沒有這麼多軍器,大夥行得倉促,滿打滿算隻帶了幾條缺口破刀。
李俊笑道:“給你二十杆,夠嗎?”
海沙村是他的大本營之一,鹽幫早就在此窩藏軍器,做了一點微小的準備。
連村民們都對此一無所知,張著嘴,滿臉敬畏。
“不夠再管你要。”阮曉露不跟他客氣,獅子大開口,“再給我撥倆人,我有用——咦,順子呢?”
“派他去附近勘探一下,搜集點物資。村莊南北西三側,我各派兩人放哨,有情況會敲鑼……”
李俊正通報到一半,方才覺出她得寸進尺,有點不悅。
“阮姑娘,你隻負責施展梁山泊手段,調動村民加強村莊防禦,乾架的事由我鹽幫來。大夥分工明確,沒必要互相使喚吧?”
“在梁山泊手段裡,我這種角色叫軍師。”阮曉露說得頭頭是道,“軍師一般都是有兵權的,在俺們梁山尤其是——軍師點兵,寨主點頭。你要信任我,那就信全套。給我倆人,聽我指揮。”
李俊斟酌一刻,從善如流地點點頭,招手喚過兩個小弟。
“張如虎,王擒龍,兩個傷勢最輕,但也省著點用。明日一早,再派兩人向你報道。”
阮曉露有點失落。還以為能要到威猛兄弟呢。這倆人自從第一天被她救過,就特彆聽她的話。
而且這兵權還帶分期的,一天一續。哪天沒人來找她報到,就是李大幫主回收兵權之時。真夠摳門。
不過轉念一想,這樣也挺好,讓她跟儘可能多的鹽幫小弟熟悉熟悉,過兩天就是過命交情。
兩個小弟一臉憨笑地站在她跟前。阮曉露給他倆下達了第一個命令。
“去搬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