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酥酥默,心想她確實一點都不急。
他的兄弟姐妹,他的長輩家人,注定隻是她生命中短暫出現的過客。
就像她和他一樣,如今再親密,終究也會變回陌生人。
*
京城的道路常年擁堵,三環以內更是,晚上八點不到的光景,東二環這片正值晚高峰,正是水泄不通。
陳誌生修長指骨敲打著方向盤,麵無表情看著前方的車輛長龍。
殷酥酥皺起眉,說:“天哪,這也太堵了。”
“東二環這邊一直這樣。”陳誌生頭也不回地應聲,“每到這個點兒,就堵得完全動不了。”
“那總不能一直耗在這兒吧。”殷酥酥有些焦心。說著,轉頭看向身旁的費疑舟,“你弟弟已經到了嗎?”
費疑舟看了眼何生發來的留言,淡淡地說:“約的八點整,費琮霽也剛到。”
一聽這話,殷酥酥更愁了,眉頭深鎖道:“你弟弟第一次請我吃飯,我們要是遲到怎麼辦?他肯定會覺得,我這個嫂子完全沒有時間觀念。”
“不要緊。遲到了就讓老五多等一會兒。”費疑舟口中這麼安撫著她,手中卻打開了手機地圖,垂眸瀏覽起來。
與此同時,直線距離數百米外的“鹿鳴”私房菜會所,三樓最裡側的雅間。
“費先生。”身著製服的服務生微弓著身,麵帶微笑,言辭間甚是恭謹有禮,“你預定的走菜時間是八點整,現在距離八點還有十三分鐘,我看您的客人還沒到,是否需要將時間往後推延?”
“不用。”男人垂眼,從托盤裡取出消毒毛巾慢條斯理地擦手,如玉的麵容冷漠而疏離,沒什麼語氣地說,“我那位客人從來沒有遲到的先例,八點準時上菜。”
“好的。”服務生退出去了。
擦完手,費琮霽將毛巾隨意丟回桌上,抬腕看表。
之所以如此自信,隻因他心知肚明清楚,自家大哥向來時間觀念極強,行事穩重滴水不漏,約定時間,隻早不遲是鐵律。
十分鐘後,果然如費家五公子所預料,一道西服筆挺的偉岸身影出現在了雅間門口,邊兒上還跟著明豔靚麗的年輕女孩兒。
而此時,距離約定的“八點鐘”正好還差三分鐘。
“大哥。”費琮霽從座椅上站起身,出於良好的家教,他直接走到了雅間門口去迎客,語氣如常地招呼,“大嫂。”
看見這位五公子的第一眼,殷酥酥心中便不受控製地暗歎了聲,直道費家祖上的基因果然也很了得。
眼前的青年身形優越肩寬腿長,衣著風格隨性,僅一件純黑色的圓領毛衣,也被他穿出了“玉樹白雪”般的況味。
費雲琅、費聞梵與費疑舟的五官皆有幾分神似,可這位五公子卻不然,他模樣出挑,氣質清凜,偏深的雙眼皮為他增添一絲混血感,完全是俊出了自己獨樹一幟的風格。
殷酥酥朝費琮霽微笑,禮貌地回:“你好五少爺。”
費琮霽:“叫我琮霽就好。”
“好的。”
寒暄完,幾人於雅間正中的圓桌旁落座。
服務生進來添了些茶水,菜肴也陸陸續續端上桌。
費疑舟目光看向自家五弟,淡笑著說:“你有段日子沒回家了,看來很忙。”
“最近事情比較多。”費琮霽邊回答,邊請兩個客人動筷,接著又道,“目前看我排班表,隻有國慶能回去一趟看爺爺和爸媽。”
“能回就好,幾個老人都牽掛你。平時自己還是多保重,彆累出什麼毛病。”費疑舟淡淡點了下頭,沒有再多言。
這時,殷酥酥想起陳誌生今天白天提過的事,便也順勢找到一個話題與這位五弟說話:“對了琮霽。阿生你應該認識吧?他明天下午要帶戰友和家人到你們那兒看病,你記得給他張羅一下。”
費琮霽:“嫂子放心,大哥已經提前跟我打過招呼了。阿生本來也是自己人。”
殷酥酥心下一喜,連聲道:“那就麻煩你了!多謝!”
幾人聊天的功夫,涼菜已經走得差不多。
服務生拿出東道主事先備好的紅酒,咕咚咕咚,倒進醒酒器。
費琮霽坐了會兒,隨後便親自起身,一手拿起醒酒器,一手端起殷酥酥跟前的高腳杯,很隨意地道:“大嫂,上回你跟我哥回祖宅,我抽不開身,給你賠罪。來,滿上。”
費五公子親自斟酒,直令殷酥酥受寵若驚。
她愣了下,連忙雙手並用捧圍住酒杯,正說著“謝謝謝謝”,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卻忽然闖入視野。
漫不經心一揮,將費琮霽的手擋了開。
殷酥酥:?
費琮霽:?
兩人都是微怔。
“她一姑娘家,用這個代吧。”費疑舟語調散漫,說話的同時,將一杯清茶推到殷酥酥身麵前,撩起眼皮看費琮霽,“你想喝酒,我陪。”
*
殷酥酥沒見過費疑舟喝酒,也不知道他的酒量。隻知道,這頓晚餐進行到四十五分鐘時,她已經把滿桌的美味佳肴吃了個遍,撐得肚子圓滾滾,差點打嗝。
兩位貴公子聊著家事公事,風清雲淡地,便喝空了一整個紅酒瓶。
殷酥酥坐在旁邊,眼睜睜瞧著服務生又拿進來一瓶新紅酒,拿開瓶器打開,不禁微皺眉頭,手指一勾,輕輕拽了下身邊男人的衣擺。
感受來自身旁的細微拉扯,費疑舟側過眸,低頭略貼近她:“怎麼了?”
他臉頰的顏色與往日無異,清冷的雙眸霧靄沉沉,微垂著眼皮貼近她,身上的冷冽香味混上一絲葡萄酒的醉人,竄得殷酥酥腦子有點兒犯暈乎。
她在男人臉上仔細打量,感到無奈,完全看不出他醉沒醉。
隻好小聲叮嚀:“你少喝一點,酒精傷腸胃。”
費疑舟輕輕地牽起嘴角,應她:“好。”
“那你們慢慢聊著吧。”殷酥酥說,“這裡有點悶,我去趟洗手間,順便給我媽打個電話。”
“嗯。”
與兩位公子道完失陪,殷酥酥起身,推開雅間門出去了。
“鹿鳴”是京城最頂尖的私房菜會所,運營模式是SVIP預約製,從不對外營業。因此,雖正值飯點兒,這裡頭依然清淨得很,整個三樓走廊靜謐極了。
暗色的廊燈投在儘頭的古董油畫上,畫麵中穿十九世紀宮廷裝的美貌少女梨渦含笑,栩栩如生。
殷酥酥站在油畫旁賞了會兒畫,隨之便掏出手機,給遠在蘭夏的母親打去電話。
母女二人的閒聊時光總嫌不夠,媽媽絮絮叨叨,先是問她工作近況,再是關心她身體健康,最後便是拉家常,說起親戚鄰裡之間發生的稀罕事。
殷酥酥笑著聽著,間或附和兩句,直到膀胱傳來一陣憋脹感,才掛斷了這通已經持續了二十分鐘的通話。
直奔洗手間而去。
出來之後清潔雙手,整理妝發。想著回雅間,費疑舟與費琮霽的聊天內容她也不感興趣,便準備去旁邊的休息室玩會兒手機遊戲打發時間。
可令殷酥酥完全沒想到的是,就在她剛握住休息室門把,準備推門而入時,一道熟悉的女聲從裡頭傳出,壓得低低的,不甚真切。
“……”殷酥酥依稀辨彆出這個聲音的主人,眸光驀地驚跳,感到有些難以置信。怕是自己聽錯,於是壓著步子,將耳朵貼緊了門。
“肖總,肖總我求求你,你幫幫我吧!你之前不是一直想約我吃飯嗎,隻要你幫我,我什麼都肯做,求你了……”
“秦媛小姐,你這樣讓我很為難啊。”
“肖總,你幫我這一次,我一定會做牛做馬報答你的!”
“是嗎。那你不得提前拿出點兒誠意來?”
……
殷酥酥愕然瞠目,繼續聽,人聲開始變得模糊混亂。
一陣衣衫窸窣,再然後,秦媛和那個肖總就在裡頭喘上了。
殷酥酥:“……”
這無意聽到的牆角,著實讓殷酥酥震驚。她不敢相信,曾經風光無限傲慢不可一世的影後秦媛,會在一夜之間淪落至此。
正訥訥出神之間,一道混雜著葡萄酒味的呼吸鑽入她脖頸。身後不知何時多出一個男人。
費疑舟修長的雙臂從背後環住她腰身,將她親昵地摟緊,低頭吻住她後頸的朱砂痣,眸微合,嗓音沉沉啞啞地對她輕語:“老婆。為什麼一個人在這裡,不回來找我?”
殷酥酥回過神,臉瞬間熟了個透。
他該不會是……
喝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