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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便有路人發現了十字路口處發生的慘烈車禍, 撥打了120,將車上的三名傷者緊急送往醫院。
上救護車前,陳誌生強撐著最後一絲意識, 用手機撥出了一個電話。
嘟嘟幾聲, 連線接通。
肩部的傷口流血太多,陳誌生已接近昏迷, 啞聲道:“剛才我們的車被撞, 殷酥酥讓人給劫走……”
京城。
掛斷電話, 費疑舟閉上眼緩了兩秒,手在桌上胡亂摸索了下, 碰到水杯,於是端起來送到唇邊, 猛灌一口。冰涼的液體滑入食道浸透肺腑,他的心臟似乎也跟著墜入了冰窟。
“劫走”這個字眼仿佛一束冰錐, 深深刺入了費疑舟的神經和心臟。
他根本不敢想象綁匪會對他的殷酥酥做什麼, 隻能不斷在心裡暗示自己,那些人既然選擇了將她“劫走”, 而不是當場痛下殺手,就說明他們的目的不是害她性命。
也就是說,她暫時沒有性命之虞。
如此思索著,費疑舟做了個深呼吸, 收攏已隱約發顫的十指,在最短的時間門內恢複冷靜。繼而拿起手機撥出去一個號碼。
“喂先生。”何助理笑著應了聲。
“殷酥酥被綁架了。”他眉眼間門的神色極冷,沉聲吩咐道, “先聯絡警方,密切關注所有來電,看會不會有綁匪打來索要贖金, 另外,迅速和機場那邊協調,我要立刻去寒山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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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縣醫院這邊,陳誌生失血過多陷入了昏迷,被轉入了重症監護室,梁靜和許小芙的情況就要好得多,兩人都隻是受了些輕度皮外傷和輕微腦震蕩。
病房內,許小芙先梁靜一步醒來。她睜開眼,看著頭頂上方森森慘白的天花板,抬手覆住額頭,怔怔的,還有點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然而發呆不到三秒鐘,恐怖的記憶便如潮水般將她席卷。
不知從哪兒殺出來的麵包車,巨大衝擊力,還有那聲撕裂天際的巨響……
許小芙眸光猛地一跳,想起來了——早上的時候她們出發去片場,在一個十字路口時被一輛麵包車大力衝撞,副駕駛席一側在那股大力的衝擊下幾乎變形,就在她以為自己即將變成肉餅時,是陳誌生在千鈞一發之際將她拽過去,死死護到了身下……
對了!車禍!
許小芙抿唇,轉動腦袋左顧右盼,看見了睡在旁邊病床上的梁靜。
許小芙拔高音量,道:“梁姐!梁姐!你快醒醒!”
一連喊了好幾聲,腦袋上纏著繃帶的梁靜才緩慢轉醒。和許小芙醒來時的反應如出一轍,梁靜環顧了一下周圍,臉色迷茫,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梁姐,快彆發呆了!”許小芙急得要死,“早上我們出了車禍,這會兒在醫院呢!”
聽見這話,梁靜終於回過神來,抬手去揉太陽穴:“難怪我頭這麼疼……”說著,她抬眸環視一圈,霎時眉心緊蹙,“酥酥和陳誌生呢?”
“我就是不知道呀,可能在其他病房吧……”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人從外頭推開,兩個年輕小護士推著液體車走進來,沒什麼語氣地問:“名字。”
“許小芙……”許小芙下意識應了句,眼瞧著護士給自己換好液體,忍不住追問,“那個,護士小姐,請問跟我們一起入院的另外兩個人呢?他們情況怎麼樣?”
“你說那個男孩子?”護士看了她一眼,回答,“他送進來的時候失血過多已經休克了,剛搶救過來,這會兒還沒完全脫離生命危險,在重症監護室裡躺著呢。”
“休克?”許小芙一下慌了神,焦急道,“那你先彆給我輸液了,我想去看看他。”
“重症監護室不能探視。”護士隨口應著,替她調節好液體滴速。
梁靜緊接著又出聲問道:“那還有一個女孩子呢?”
另一名小護士狐疑,應道:“你們被救護車送過來的時候就隻有三個人。”
梁靜瞬間門錯愕,瞪大了眼睛道:“怎麼可能,車上明明是四個人。”
“那我不清楚。”小護士聳了下肩,收拾好東西便推著液體車出去了。
梁靜和許小芙相視一眼,兩人的心都是一沉。直到這一刻,她們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場車禍並不是一場簡單的意外,而是有預謀的襲擊。
殷酥酥失蹤了。
許小芙飛快拿起手機給殷酥酥打電話,打第一個,無法接通,第二個第三個,無法接通,一連撥出去十個,全是無法接通。
霎時間門,許小芙心涼了半截,驚慌無措地重新看向梁靜:“梁姐,酥酥真的失蹤了,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報警,報警。”梁靜其實也慌得很,但她咬緊牙關強自鎮定著,掏出手機撥打了一個“110”,對接線民警講述完大致情況後,掛斷了電話。
“酥酥是不是被綁架了?綁匪綁她做什麼?難道是為了向費疑舟要錢?”許小芙百思不得其解,“可是他們的關係從來沒有公開過,根本沒幾個人知道她是費家的大少奶奶呀。”
梁靜深吸一口氣吐出來,道:“綁架一個女明星的理由太多了。可能是一些極端瘋狂的私生粉,也可能是當地的哪個□□。早年間門的港娛不就經常出現這種事嗎。”
“□□?”許小芙悚然大驚,“如果真的是□□,他們綁架酥酥會是什麼目的?”
梁靜臉色很不好看,搖搖頭,道:“說不清楚。早年港娛那些被綁架的明星,都是被□□脅迫著拍洗錢用的爛片。”
許小芙:“那也就是說,酥酥不會有生命危險吧?”
“應該不會。”梁靜回答。
又過了幾分鐘,梁靜兜裡的手機震動起來。她掏出來,來電顯示上寫著一個名字:白小鬆,是《凡渡》這部戲的B組副導演,平時主要負責和各個主演的團隊溝通協調。
梁靜滑開接聽鍵。
聽筒那頭立刻傳出一道嗓音,壓得低低的,說:“喂梁姐?你們怎麼回事?這麼晚了都還沒到。今天的第一場戲就是酥酥的,薑導剛才發了好大的火,還說你們不想拍就彆拍了。”
“白導。”梁靜說,“我們的車在去片場的路上出了車禍,目前酥酥找不人。”
那邊的白小鬆聽得一愣,不解地問:“什麼叫找不到人?”
“就是失蹤了,估計是被綁架了。”梁靜說,“我已經報警了,麻煩你跟薑導解釋一下。”
“哦哦……好。”白小鬆用力清了清嗓子,語氣也緩和許多,“那個,你也不用太擔心,沒準兒就是一些極端私生粉,交給警方處理吧。”
“嗯。謝謝關心。”梁靜頓了下,又鄭重提醒,“白導,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白副導回答:“放心吧,我明白,其他人那兒我就說是殷酥酥突發疾病,住了院。”
掛斷電話,梁靜閉上眼,抬手發狠地捏了捏眉心,著實焦心煩悶到極點。
許小芙在邊兒上觀望著梁靜的麵色,憂心忡忡地說:“姐,酥酥被綁架的事你告訴了白小鬆,如果他嘴巴不緊,走漏給了媒體怎麼辦?”
“不說清楚原因,薑老那兒沒法子交差。”梁靜沉沉歎了口氣,朝許小芙無力地笑了下,說,“算了,咱們在這兒乾著急也沒用,等警察來做調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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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縣派出所的警察很負責,接警後第一時間門便派了兩隊人馬出動,一組勘查車禍現場,一組到醫院給梁靜和小芙錄口供。
負責這起案件的是一名中年警官,叫高雪峰,隊裡的人都喊他老高。簡單聽兩個姑娘描述完大致情況後,高警官還沒來得及提問,病房房門便被人從外頭敲響。
砰砰。
隨行的另一名年輕警察走上前,將門打開。
梁靜和許小芙下意識扭頭看門口,隻見出現在病房外的男人西裝革履身姿清挺,一派玉樹臨風的謫仙之姿,人目光一旦落在他身上,便很難再挪開分毫。
“費總?”梁靜詫異,“您怎麼來了?”
費疑舟臉色冷峻,平靜道:“阿生昏迷之前給我打過電話。”
梁靜遲遲地點了下頭,明白過來。
沒再和梁靜多說,費疑舟徑自邁開長腿走進病房,至高雪峰身前站定,道:“警官你好,我是費疑舟,是失蹤女星殷酥酥的丈夫。”
“你好。”高雪峰應了句。
費疑舟接著道:“據我所知,殷酥酥是在紅星路口被人劫走,可能需要調出附近的所有監控逐一排查可疑車輛。”
高雪峰說:“那輛肇事的麵包車我們已經查到了,車主叫陳權,是個快遞運輸員。不過陳權說車兩個月之前就丟了,他也確實提供了充分的不在場證據。不是他乾的。”
費疑舟:“現場有沒有目擊人員?”
高雪峰無奈地搖頭:“當時時間門太早了,唯一兩個聽見車禍異響的環衛工人說她們膽子小,隔得老遠不敢靠近,完全沒看清楚綁匪長什麼樣子,連體型體格都描述不出來。”
一切似乎都陷入了某種死一般的僵局。
費疑舟薄唇緊抿,眼簾也垂低下去,沒有再出聲。
高雪峰看出他的擔憂,寬慰道:“費先生,我們警方一定會全力以赴。另外,也需要你手機隨時保持暢通,目前不排除綁架勒索的可能。”
“嗯。”費疑舟微頷首。
老高又問了梁靜和許小芙一些細節上的問題,隨後便帶著幾個徒弟離去。
費疑舟找到醫生,詢問起陳誌生目前的情況,得到的回答是“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不過還需要在重症監護室留觀,不出意外的話晚上就能轉入普通病房”。
向醫生紳士地道完謝,費疑舟獨身一人乘坐電梯下樓,來到住院部外的空地上,踱著步子,點燃了一根煙。
有了第一根,開了頭就再也控製不住。
他接連又抽了第三根,第四根,試圖用尼古丁麻痹掉已經方寸大亂的心緒。
抽到最後,整張嘴連同喉嚨都泛起一種難以形容的苦味。
費疑舟碾滅了第五根煙,身體頹然地靠上牆壁。
驚慌,失措,焦慮,恐懼,過去從來不曾體驗過的種種情緒,在此刻變成了鋪天蓋地的海嘯,將他淹沒,吞噬,幾乎讓他窒息。
費疑舟很清楚,當下這種情形,著急恐慌是徒勞,他唯一能做的隻有等待,給予警方充分的信任,相信他們會全力以赴儘快把人找回。
道理都懂,但怎麼可能不恐慌。
她是他畢生的執念和摯愛,是他好不容易從時間門長河裡找回來的夜鶯,是長在他心底最深處的甜蜜的果,此時此刻,他不知道她身在何方,不知道她身處如何的險境,也不知道她在遭受怎樣的折磨。
那些匪徒會怎麼對待她?拳打腳踢,猥|褻,侵|犯?
那樣柔弱美麗的一個小姑娘,此刻該有多無助。
無數種猜測和念頭自腦海中升騰而起,每一個,都令費疑舟從骨子裡感到驚懼。
他低眸,死死盯著手上的手機,竟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希冀。
如果真的是綁架勒索,為什麼還沒有給他打電話?
亡命之徒無非就是求財,隻要能把殷酥酥毫發無損還給他,他願意用所有來換,身家、財富,甚至是性命,全都在所不惜……
“老板。”突地,一道嗓音在身後響起,將費疑舟的思緒打斷。
費疑舟靜默兩秒,不動聲色地將手機收起來,回身往後看,眉眼依然漠然冷靜:“有事?”
何建勤垂著眸,神色複雜地問:“您原定計劃是十天之後出發前往北美,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是否需要取消這一行程?”
費疑舟這會兒根本沒有其他心思想其他,不太耐煩地擺了下手,冷淡道:“過幾天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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