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雲箐冷哼著鬆開宋大寶,瞧見她這個後弟像頭小肥豬一樣跑到曹大菊懷裡哭嚎不止,秀麗的臉上滿是嫌棄,“我這次回來是警告你們,彆再去徐家給我出幺蛾子,給我添麻煩。我已經跟徐啟峰分手了,徐家人列了一份清單出來,叫把之前送得錢和禮還回去,你們把清單上的東西都拿出來,沒有就拿錢補。我隻請了幾天假回來,你們最好搞快點把錢和東西拿給我。”
“啥?徐家送出去的東西,還想拿回去?!”說話的是宋老蔫,他本來就討厭這個一身反骨的逆女。
這次看她主動回來,他二話不說就抄著扁擔,要揍這個逆女一頓,出出他心中的那口惡氣。
家裡是什麼條件啊,這逆女心裡沒個數兒!竟然敢作妖跟徐家老三鬨掰,大半年了也不回家一趟。
這次回來,他不把這個逆女往死打一頓,他宋老蔫就跟著她姓!
沒想到啊,這逆女一回來就鑽進灶房裡拿一把新磨好的菜刀,逮著他的心肝寶貝,要抹他家大寶的脖子,現在又要他們退當初徐家送得各種禮和錢。
宋老蔫哪裡肯答應,漲紅著脖子道:“這事兒是你這個死丫頭片子弄出來的,你彆想讓我們給你擦屁事。徐家以前送得布匹、奶粉、紅糖、麥乳精、雞鴨鵝,錢票之類的東西,我們早就吃了用了。家裡窮得叮當響,要錢沒有,要命一條!你要還錢還東西,自己想法子去,我們可不管!”
“不管?”宋雲箐雙手抱胸冷笑:“東西是你們要的,也是你們吃得用得,要不是你們獅子大開口,經常上徐家打秋風,時常壓榨我,徐家至於做賬本,至於跟我翻舊賬,至於讓我那麼難看?你們現在想賴賬,我告訴你們,沒門!我限你們在三天之內把用了的東西折算成錢給我,不然——我燒了你們這破屋子,大家都彆想好過!”
她說著,轉頭衝進灶房,拿起灶洞裡的火柴點燃一支,就往廚房的柴垛子裡丟。
嚇得招娣、盼娣、生男,娣來四個繼妹趕緊去阻攔她,她一腳踹翻一個,順手把柴垛燒燃。
曹大菊兩口子看見灶房冒出來的濃煙,再看宋雲箐一臉瘋狂的繼續使勁擦火柴,目光閃爍著仇恨的目光,像瘋了一樣。
兩人知道她是受了徐家老三新娶媳婦的刺激,也不敢再惹她,隻能先應承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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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家。
徐啟峰背著蘇曼到徐家後,蘇曼就從他背上下來,打量著徐家。
徐家修得是青磚瓦房,橫著一排有四四對立的八間屋子,中間加個大堂屋,豎著兩排,左側是廚房柴房雞圈,右側是茅廁、豬圈、牲口房,院子特彆大,靠院門的右側角落打了一口井,其他邊邊角角種著一些桂花樹、棗樹、橘子樹,蔥蒜之類的,看起來就比村子一溜的土屋、茅草屋氣派。
徐啟峰住得屋子在東南方向,是采光最好,最大的一間屋子,平時鄭玉珍都把這間屋子鎖上,偶爾開鎖進去打掃衛生,免得孩子們進去糟蹋老三的屋子。
蘇曼剛才在外麵吐了一通,臉色慘白慘白的,鄭玉珍趁徐啟峰去灶房給她端杯溫熱水漱口的時候,趕緊叫上老大媳婦跟她進三房打掃一通,又搬出早前做得新的大紅雙喜被褥,把床都鋪好了,這才站在堂屋門口喊:“老三,快把老三媳婦扶進屋裡歇會兒。”
徐啟峰扶著蘇曼進了三房的屋裡,入目是一張半舊的木床,上麵鋪了大紅的被褥床單,大紅的枕頭套,旁邊是半舊的柳木衣櫃,一個同樣半新不舊的五鬥櫥,靠牆角的地方放著一個竹編外殼的熱水壺,一個半舊的搪瓷紅底白麵雙魚戲水的洗臉盆,四麵牆都張貼著偉人、軍人領導的畫像,床頭的地方則貼有一張嶄新的白白胖胖年畫娃娃。
鄭玉珍跟在他們身後說:“老三媳婦,我們當初去磐市來得急,沒有做新的家用具,你們今天將就一天。一會兒媽就給你定新的家用具,再請些全福嫂子、年輕力壯的大小夥兒,明兒過來幫忙剪些雙喜剪紙,借桌椅板凳碗筷,後天咱們就把喜宴操辦了,看誰還敢說我家老三閒話!”
“媽,不用買新的家用具。”蘇曼坐在床上,感受到床下綿柔的觸感,知道婆婆肯定在下麵墊了棉被,不甚在意道:“我跟啟峰都住在軍區,一年到頭回不來幾回,買了新家用也是放著,彆浪費了。”
因為各種物資短缺,且限量供應的緣故,六零年代的棉花每年每人隻供應兩斤,要做一床棉被至少需要三個人才能湊齊。
而到了冬天,天氣寒冷,需要給長身體的孩子們做棉衣,造成棉花緊張,很多人家都是一床棉一大家子蓋,蓋上三五年,棉被裡的棉花起硬塊睡著不熱乎的時候,又把舊棉花拆出來人工彈一彈,繼續用。
當然棉服也不是年年做,基本都是往大套裡做,這樣孩子能多穿幾年,等實在是穿不了,又縫縫補補給小的穿。
在如此艱苦的環境下,徐家沒有像其他家庭一樣睡硬邦邦的木板床,在床上墊了一層柔軟的棉被,旁邊還有各種用具,蘇曼覺得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那哪成。”鄭玉珍擺手道:“就算你倆不回來住,老大老二媳婦有的你都得有,這事兒你就彆管了,聽媽的話,好好休息啊。”
鄭玉珍離開三房房門之前,遞給自己兒子一個眼神,讓他機靈點,彆一回來就折騰老三媳婦,老三媳婦那嬌滴滴的身子骨可受不住。
徐啟峰收到她的眼神,有些無奈的關上房門。
他很少回家裡住,現在的房子早已不是他兒時記憶中那個破破爛爛的茅草屋房子,不過回到自己的家鄉,自己的老家,他心裡還是前所未有的輕鬆愉快。
他懷念般的看了一眼屋裡的擺設,最後目光落在蘇曼臉上。
往日明豔漂亮,精神奕奕的女人,此刻虛弱的半躺靠在床頭上,一張蒼白的小臉被散下來的青絲遮住一半,露出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正可憐巴巴的看著他,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怎麼了,胃裡還不舒服?”徐啟峰被她那樣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軟,伸出修長的手指理了理遮住她半張臉的青絲,聲音有著自己都察覺不到的溫柔,“要是還不舒服,我去衛生所給你弄點腸胃藥。”
“不用買藥。”
男人骨節分明的手指時不時擦過蘇曼的臉頰,溫熱的觸感,讓蘇曼心裡泛起點點漣漪,大著膽子,側臉蹭了蹭他的手指,抬頭可憐兮兮的對他說:“我胃裡吐光了,現在又渴又餓......”
感受到女人蹭手指的動作,徐啟峰楞了一下,很快感受到自己的血液漸漸沸騰起來,腦子了多一絲旖旎的想法,讓他本能的想伸手撫摸女人的臉頰,感受那滑膩的觸感。
但很快,他冷靜下來,長年接受的訓練,使得他的意誌猶如鋼鐵堅硬,他克製住內心蠢蠢欲動的欲望,往她空嘮嘮的後背墊上一個枕頭,“我先給你泡杯紅糖水,再給你煮點東西吃。你想吃什麼?”
蘇曼看他目光平靜,麵色正常,像是感受不到她的動作一樣,心裡有些失望,垂頭喪氣道:“都可以。”
徐啟峰盯著她看了兩秒,忽然坐在床邊問:“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大直男居然學會察言觀色了?!
蘇曼抬頭,一臉震驚的看著他那認真的黑眸。
有一瞬間,她很想衝動的問他,他是否對她有好感,是否喜歡她,可倒嘴的話又生生吞了回去。
問了又怎麼樣,如果他說不喜歡她,僅僅隻是對她有好感,對她負責而已,她應該會很尷尬難過吧。
如果他說喜歡她,她又能信幾分?
她始終不信徐啟峰那樣一個無比寵愛宋雲箐的人,會在分手不到一年的時間裡徹底忘記宋雲箐,轉頭愛上她。
她在感情方便向來是被動的一方,從來都是彆人先向她動心,向她告白,她覺得對方不錯就答應交往。
如果對方出軌,或者她沒感覺,感覺不到愛了,她會毫不猶豫跟對方分手。
可一旦換了一個角色,她又開始犯慫,不想跟徐啟峰撕開表麵平和的麵具。
她猶豫了一會兒,最終決定做個長了嘴的人,聲如蚊呐道:“我,我感覺,我最近好像喜歡上了你,好像特彆依賴你,想要靠近你......你,你喜歡我嗎?”
直白的告白,讓徐啟峰一下沉默。
蘇曼看他不說話,一顆心沉入穀底,眼圈一下紅了,“對不起,我不該說這話的,我們明明有協議,井水不犯河水的......”
她生平第一次給人告白,就這麼無聲的被拒絕,她越想越難堪,越想越委屈,側過身,背對著徐啟峰默默掉眼淚。
然而她人還沒翻過身去,就被男人健壯的胳膊拉住軀體,將她身軀板正,麵對著他:“原來你想對我說的話是這個。”
蘇曼的眼淚還沒掉下去,生生憋在大大的眼眶裡,有些懵,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一直知道你喜歡我,否則當初在軍區,你不會利用你父親的職務想辦法靠近我。”
男人黑眸凝視著她,神情嚴肅又認真:“我知道一開始我誤會了你,對你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讓你受了委屈,對我產生很壞的印象。所以我們搬去軍屬區那段時間,你心灰意冷,一直跟我劃清界限,跟我立下協議,想跟我離婚。我承認那時候我對你的確很冷漠,做事很混賬,後來誤會解除,趙政委三番五次找我做思想工作,我已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從那以後試著跟你和平相處,將你當成家人來看。慢慢的,我發現,有些事情,漸漸超出了我的控製.......”
蘇曼怔怔的望著他,心跳漸漸加速,腦子裡嗡嗡一片。
他後麵的話沒說,她已經明白,他是對她有好感,對她有喜歡情緒的。
可是,她怎麼覺得那麼不真實呢。
她望著他深邃平靜的眼睛道:“我不信你的話,你明明跟宋雲箐分手還不到一年,怎麼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喜歡上我?你以前不是很討厭我的嗎?什麼時候對我改觀,對我動心的,我怎麼感受不到。我看你根本就不是喜歡我,隻是單純的對我有那麼一點點好感,隻是對我負責而已。”
“誰告訴你,我隻是對你負責?”徐啟峰皺起眉頭,盯著她泛紅的眼圈:“我跟宋雲箐在去年分手的時候,我就已經放下關於她的一切。之前是討厭你,可經過兩個月的相處,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對你動了心,想一直對你好,想要你一直呆在我身邊。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不相信我,但我說得都是真的。”
蘇曼聽得出他話裡的鄭重和一絲緊張,心口還是有些堵。
原來,在他的眼裡,她和原主自始至終都是一個人。
儘管她穿過來之後,她的性格脾氣行為都有很大的改變,可在他心裡,她就是‘她’。
他一直知道她/‘她’喜歡他,為此他做出自身的改變,嘗試接受她,喜歡她。
可是這樣的喜歡,是她想要的嗎?
蘇曼有些茫然,又有些無力,想問個結果:“你究竟是什麼時候對我動心的?這對我來說很重要。”
徐啟峰偏頭想了一會兒道:“也許,是從你送我那朵黃葛蘭花開始。”
那晚因為那朵黃葛蘭花的香氣,他久違的從夢魘中清醒過來,沒有傷到自己,從那以後,他開始留心關於她的一切事情。
原來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啊,蘇曼鬆了口氣,心中泛起絲絲喜悅,她就說嘛,以她的人格魅力,徐啟峰喜歡的肯定是後來的她啊。
麵上她依然嘴硬道:“我還是對你喜歡我的事持有懷疑態度,我是二婚的女人,你就一點也不嫌棄?”
“不嫌棄。”徐啟峰忽然將她擁抱進懷裡,在她頭頂聲音低低的說:“我也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你願意跟著我,我榮幸之至。你不相信我喜歡你也沒關係,我們慢慢的相處,時間能證明一切。”
這句話像是有某種魔力,蘇曼彷徨不安的一顆心安定下來,靠著在他的懷裡,聽到他強健有力的心跳頻率和她的同步一致,快得像要跳出胸腔。
她莞爾一笑,伸出手臂緊緊圈著徐啟峰窄窄的腰身,兩人靜靜享受這一刻的心動與安寧。
不知道多久,一道不合時宜的肚子咕嚕聲響起。
徐啟峰這才想起蘇曼說她又渴又餓,伸手揉了揉蘇曼的腦袋,讓她等一等,先從隨身的包裹裡翻出一小塊結晶紅糖,去到灶房引火燒水,給她衝了一杯紅糖水,讓她先喝。
接著又給她煮一碗清淡養胃的白粥,配上鄭玉珍泡得老壇酸菜,端進屋裡吹涼到溫熱的溫度,這才遞給蘇曼。
蘇曼早前胃裡的東西都吐了乾淨,這會兒是真餓了,端起小碟切碎的老壇酸菜倒進白粥裡一陣攪拌,就著酸酸的酸菜,將熬得香香的白粥稀裡嘩啦吃個精光,末了不忘記誇獎徐啟峰:“我男人的手藝就是好,簡簡單單一碗白粥都煮得像人間美味,甚合我口味。”
她兩次戀愛失敗後,曾跟一個海王女同事請教如何讓男人為你心悅臣服,死心塌地,一直愛你。
女同事就曾經提到,好男人都是誇出來的,不管男人做啥事兒,你先捧他兩句,他得到你的認可,心裡就美滋滋,下回你再叫他做什麼事兒,他立即就去做。
穿越過來後,她就記住這個要點,用到徐啟峰的身上。
果然徐啟峰很受用,伸手接過她手裡的空碗,嘴角微微勾起一個弧度:“下回你想吃什麼告訴我,我做給你吃。”
蘇曼當然又是一陣吹捧,等到徐啟峰洗完碗回來,兩人說了一會兒話,她覺得困意上湧,枕著徐啟峰的手臂沉沉睡去,一覺睡到大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