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啟峰站在小道上,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感覺自己的一顆心,隨著她的離開,漸漸碎裂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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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曼回到學校宿舍後,將手中的吃食放在宿舍靠窗的小桌上,讓剛下班的秦老師三人吃,感謝她們照顧她,幫她代課,讓她們隻管吃不要客氣。
她則爬回平房裡靠牆的大通鋪中間位置土炕床上,默默躺著。
衝動是魔鬼,回來的路上,她冷靜下來後,想起自己的所作所為,十分後悔。
她跟徐啟峰的矛盾,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遠沒有要鬨到水火不容,要咬傷他的地步。
她就是被他的態度給氣急了,做出兔子也咬人的舉動,沒想真傷他。
如果徐啟峰被她激怒,真拿蘇家人開刀,還拿捏她的戶口糧食關係,她該怎麼辦?難道真要把自己餓死,賭一把能不能回到現實世界嗎?
她不敢賭。
人的生命都是寶貴的,以她看多年小說的經曆,她能魂穿進這個世界,她在現實世界多半已經死亡,老天爺這才讓她重活一世,來到這個世界。
如果她在這個世界死亡,那麼很有可能,她是直接死亡,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她手裡有不少錢,可以花高價錢買糧食吃,但她最大的問題是,戶口不能遷到她想落戶的地方,無法轉糧食關係,也不能開介紹信,去彆的地方。一輩子都得呆在同一個地方,還得擔心被人隨時查房,查戶口,被抓去審問坐牢。
她甘心嗎?
當然不甘心!
她一時衝動,是替自己出了一口惡氣,可是後果是她不能承擔的。
徐啟峰的性格本來就睚眥必報,萬一他不顧舊情,真跟她離婚,拿戶口和蘇家人對付她怎麼辦?她不能保證自己能熬得下去。
她越想就越心焦,她當然對徐啟峰還有感情,不然也不會給他寫信,等著他來找自己。
隻不過長時間的分離,讓兩人產生隔閡,她現在看見徐啟峰,有種看到熟悉的陌生人,恍如隔世的感覺。
徐啟峰向來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她不應該跟他硬剛,該哄著他一點的,現在兩人鬨僵了,她都不知道該怎麼收場才好。
“蘇老師,你月事還沒完,身體還不舒服嗎?”秦月茹見她無聲無息地躺在炕上,端著碗過來看她,“吃點餃子吧,你買這麼多好吃的給我們吃,總不能一口都不吃吧。”
蘇曼搖頭,“我沒胃口,你們吃就行了,不用管我。”
秦月茹看她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猶豫再三問,“我先前看學校門口有兩個男人找你,他們是你什麼人?”
蘇曼沒有跟大家刻意提起自己已婚身份的事,她天生麗質,皮膚白淨,三十歲的人看起來跟二十來歲的小姑娘一樣年輕,秦茹月和其他老師都以為她沒結婚,受了運動影響獨自來地勢偏遠的黑山鎮避禍,這才對她照顧有加。
蘇曼心裡沒個主意,想了想,從炕上坐起來,半靠在炕牆上,對秦月茹挑著撿著講了講自己跟徐啟峰的事情,末了問她:“秦老師,如果你是我,你該怎麼辦?”
秦月茹沒想到她看著這麼年輕,居然結婚了,丈夫還是個軍官,吃驚的同時,仔細想了想道:“蘇老師,我要是你,他都已經低頭來找你,隻要沒犯原則上的錯誤,我會原諒他。你想想看啊,這年頭能一心一意對你好,把錢票儘數交給你用,還給你洗衣做飯的男人少之又少。再加上他是個軍官,津貼不低,人品也還行,就這條件就比多少女人嫁給工人、農民,苦哈哈,精打細算過日子可強太多。你們倆要是離了婚,轉頭就有無數個女人聞訊而來,上趕著嫁給他。而你一個離過婚的女人,再嫁,可就不一定能找到這樣條件好的男人。我聽你話的意思,你對他還是挺有感情的,為什麼要糾結過往呢?你們找個地方,開誠布公的好好談談,把心結打開,就能和和美美的過下去,何必在這些小事上計較。你難道真想跟他離婚,轉頭看他娶另一個女人?那樣你會甘心嗎?”
蘇曼當然不甘心,按照原著的設定,隻要她跟徐啟峰離婚,那麼原著女主,也是宋雲箐會想儘千方百計上位,跟徐啟峰結婚,這讓比她吃蒼蠅還惡心難受。
可要這麼輕易原諒徐啟峰,她心裡也不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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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山小鎮唯一一家招待所裡,卓建洲跟著徐啟峰和招待所店員,上到三樓一間不到十平方米的小房間裡,皺著眉頭問徐啟峰:“你真打算回磐市,不帶嫂子一起回去?”
顧客在講私事,店員把房門鑰匙放下,很識趣地退了出去。
徐啟峰走到房間裡靠街的窗戶,從包裡掏出一根煙遞給卓建洲一支,自己拿一支點上,望著街對麵破舊的小學門口道:“她不想見到我,對我抵觸情緒很重,我的病假已經超期,需要回部隊複命,給她一段時間冷靜冷靜吧。”
“你來都來了,不在這裡多呆一些時日,做些事情挽回嫂子的心,你就自己回去磐市去,這要讓嫂子知道了,不僅更生氣,你們的感情也會變淡,越發產生裂痕,再也回不去了。”卓建洲站在他身邊,拿火柴點著煙道。
徐啟峰沉默,“我記得你已經結婚快五年了,孩子都生兩個了,你有什麼好的意見沒有?”
“這你就問對人了。”卓建洲嘿嘿一笑,“我媳婦的脾氣,跟嫂子有點像,都是那種主意大,脾氣大,受不了丁點委屈的女人。這種女人吧,其實就是嘴硬心軟,咱們得哄著點,讓著點。她們越是叫我們滾,越說明她們在乎我們,需要我們,這個時候可千萬不要聽話滾了,不然會讓她們更生氣。咱們得學著讓自己的臉皮厚一點,想儘辦法,讓她們開心。她們要罵,咱們就聽著,絕不還嘴。她們要打,咱們也受著,咱們皮糙肉厚,隨便她們打都打不壞。等她們把氣出了,適當裝裝可憐,她們就會心軟,這個時候,再說些好話,送些她們喜歡的東西,比如花啊,漂亮的衣服手絹,錢票之類的,她們要是不收也不要灰心,每天都送,每天圍著她們轉,遲早會把她們給哄開心,跟你和解的......”
徐啟峰認真聽著,他在軍事上行事果斷利落,在感情上一直都是個不解風情的大直男,他看蘇曼那麼生氣,還真以為她不想見到自己,心灰意冷想離開,等她脾氣穩定下來,再來找她。
現在聽卓建洲這麼一說,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自己尋找蘇曼這麼久,不能沒個結果就這麼回到磐市,萬一蘇曼在他離開的期間,跟鎮上的青年看對眼,非要跟他離婚,轉嫁給彆人,後悔的隻有他。
他不能想象失去蘇曼以後,他的日子該怎麼過。
“老卓,謝謝你提醒我。”徐啟峰伸出修長的手指彈了彈煙灰,夾在手裡,轉頭打開自己拎得一個大包裹,從裡麵拿一些桶裝的奶油餅乾、點心、奶糖之類的,塞到卓建洲手裡:“天快黑了,你家不是在縣裡?早點回去吧。這些東西拿給你家孩子吃,替我向弟妹問好。”
卓建洲道了聲謝,看他包裹裡,除了各種各樣的點心吃食,還有什麼發夾頭繩,各種護膚品,女士麵料衣服什麼的,不由多嘴問一句:“這些都是買給嫂子的?”
徐啟峰點頭:“她喜歡漂亮的衣服,各種護膚品、各類吃食。我在滬市、首都、江南那邊看見好看的衣服,新奇的吃食,總會想著給她買,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送到她的手裡。”
在找媳婦的路上還想著給她買東西,這個男人疼愛女人的舉動,其實比自己強,卓建洲心想。
他道:“怎麼沒有機會了,這人不就在眼前,大膽地去送啊!你不送給她,她怎麼知道你的心意?咱們做男人,就要坦坦蕩蕩,有啥心裡話都說出來,不然猜來猜去,多麻煩。”
徐啟峰一愣,煙頭燙到了手,他這才回過神來,朝卓建洲笑了笑,“你說得對,這麼簡單的道理我都沒醒悟過來,真是失敗。”
這一晚上,蘇曼嚴重失眠,翻來覆去想得都是徐啟峰,早上天剛亮,她就起床,頂著個熊貓,拿上牙膏牙刷水盅,走去學校操場左側食堂外唯一的水管前,接水洗漱。
胡亂洗漱完,拿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打濕,洗了把臉,在學校住宿的孩子們也陸陸續續起床,嘻嘻哈哈地跑過來洗漱,玩鬨。
蘇曼趕緊讓孩子們排好隊接水洗漱,不然學校就一個水龍頭,這些孩子玩鬨沒個正形,洗漱完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
守學校大門的王大爺也起床,慢慢悠悠地去打開學校鐵門,沒一會兒就過來跟蘇曼說:“蘇老師,你嫁人了啊?門口一個自稱是你丈夫的人要見你。”
蘇曼聞言轉頭望向學校不遠處的鐵門。
徐啟峰正站在門口,他依舊穿著昨天的黑色呢子大衣,頭發略長,左手拎著一個飯盒,盒子上累放著一個油紙袋,右手拎著一個很大的包裹。
他像是感覺不到包裹的份量,站姿筆挺的站在門口,深邃的眼眸帶著些許溫柔笑意,一步一步向她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