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赫連奚果真給每個宮都送去了自己做的衣裳。柳雁聲是件碧青繡竹長衫,沈鶴洲是件月白雲紋錦袍,林蟬枝是件薑黃短打,花顏是淡粉桃花深衣……都是目測了每個人的尺寸,做出最合身的衣裳。
由此可見,赫連奚心細如發,給每個人做的衣裳,都貼合了他們的身量氣質,做出最相襯的配色款式。
至於傅惜年和王以明,赫連奚說時間有限,還沒來得及做完,過兩天再給他們送去。
身份原因,赫連奚倒是沒給謝重錦做衣裳。給“後妃”做是兄弟情深,給皇帝做就有邀寵嫌疑,並不合適。謝重錦也不在意,就算赫連奚真做了,為了避嫌,他也是不會穿的。
赫連奚這數月待在飛泉宮,一刻也沒閒著,都在忙針線活。他初來乍到,在異國本是孤苦無依,但六宮上下都視他為友,一起投壺蹴鞠,吟詩作對,玩耍笑鬨。他想象中的“不過是從一個地方換到另一個地方勾心鬥角”並不存在,這一年是他出生以來最輕鬆開心的時光。
赫連奚從前在棲鳳皇宮步步為營,沒有真心朋友,親兄弟個個如仇敵。這些長黎的朋友於他而言,不是兄弟,勝似兄弟。
感激之意,無以言表。他繡工了得,這會兒倒能派上用場,繡些衣裳給朋友們當做贈禮。
眾人收到禮物,都感謝不已,送來更厚重的回禮。花顏更是立刻就把新衣裳換上,每個宮裡都跑一遍,花枝招展地招搖。
這炫著炫著,就炫到了鐘玉宮。
身為社交達人,花顏串門並非稀罕事,隻是這鐘玉宮的主人,今日有些不太歡迎這位不速之客。
“秦小將軍,我這身衣裳好看吧?”花顏展示著華麗嬌豔的粉衣,撫了撫鬢角,色若桃花,“赫連給我做的。我專程去其他人宮裡瞧了,赫連給他們做的衣服都沒給我的好看,身上的繡花都沒我多。赫連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連給我做的衣裳都最用心。”
秦玉龍:“……”
他不是傅惜年,欣賞不來花顏人比花嬌的容顏,看著那身漂亮衣裳,心裡隻有一個字,酸。
兩個字,嫉妒。
他穿過先前那件粉衣,知道是赫連奚做給花顏的。那衣裳那夜已被撕毀,和這件明顯不同。
赫連奚給花顏做了兩件衣裳。
……而他一件都沒有。
花顏偏還戳他痛點:“秦小將軍,赫連給你送了什麼衣裳?能否拿出來讓我看看?我也想欣賞欣賞。”
秦玉龍臉色更黑了。
哪壺不開提哪壺。
花顏見秦玉龍麵色不虞,佯裝驚訝:“不會吧不會吧?不會有人沒有收到赫連做的衣裳吧?”
他自然是明知故問。秦玉龍和赫連奚的關係實在太不對勁,昨晚看著依然不對勁。花顏八卦之魂熊熊燃燒,實在好奇到底是什麼事能讓兩人鬨成這樣,幾個月都還沒放下。
就是從前那和親之仇,也沒見兩人僵到這地步。而且自赫連奚發現來長黎和親後不僅沒有宮鬥,還收獲一堆朋友後,對和親這事就沒那麼抵觸,對秦玉龍敵意也沒那麼深重了。
好不容易有了破冰趨勢,怎麼就僵成這樣了?
花顏現在覺得兩人吵嘴都是關係好了,真關係不好就像現在這樣,赫連奚完全不搭理。
他跟赫連奚關係更密,赫連奚不願意提的事,花顏不會沒眼色地當麵詢問,可又實在抓心撓肺地想一探究竟,就來秦玉龍這兒打聽了。
“不過惜年和小王也沒有。”花顏假意寬慰道,“畢竟赫連一個人,做這麼多人的衣裳忙不過來,還特意傳了話,讓他們再等兩天。想必過個幾天,秦小將軍就也有新衣裳穿了。”
花顏不安慰還好,一安慰,簡直是往秦玉龍身上狠狠射一箭。
——他連個飛泉宮來傳話的人都沒有。
赫連奚照顧了整個後宮,連衣裳還沒做完的傅惜年和王以明都專門派人解釋說明,唯獨忽略了他。
分明他倆住得最近,卻被忽略得徹徹底底,仿佛完全沒他這個人。
秦玉龍盼了一夜又一天,從雀躍漸漸變成灰心。
或許他在赫連奚那裡,也確實不能算人,隻是個禽獸,不配有衣冠。
秦玉龍心裡落寞,他藏不住事兒,沮喪的神情都寫在臉上:“炫耀完了?你可以走了。”
花顏眯了眯眼:“不對勁。”
他繞著秦玉龍走幾步:“太不對勁了。”
“你應該說‘誰稀罕要他的東西’才對,不然不符合你們水火不容的關係。”花顏縝密地推理道,“就算你因為打了他心懷愧疚,也不該態度轉變得這麼快。”
秦玉龍又驚又急:“誰打他了?!”
花顏總不能知道他們在戰場上交手過的事?
他沒有跟任何人提起赫連奚還曾是棲鳳的將軍,連陛下和皇後殿下都不曾提過。這層身份太危險,不提是對赫連奚最大的保護。
花顏是如何得知……還是說,花滿樓的情報網強大到這地步了?
花顏看他這反應,當他是心虛,步步緊逼:“中秋夜那晚,你敢說你沒打他?”
“……”秦玉龍鬆懈下來,無語一瞬,“我乾嘛要打他?”
戰場上是不得不戰鬥,至於平日裡……他又不是愛逞凶鬥狠的人,雖說吵上頭後是想恨不得打一架來得痛快,可也隻是刹那間的念頭,從不會行動。
這鍋莫名其妙,實在冤枉。
花顏看他這神情,又推翻了剛才的猜想。
“既然沒有打他,卻又這麼對不起他,還讓赫連這般難以啟齒,遮遮掩掩。”花顏成功排除掉一個選項,語氣篤定,“那麼真相隻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