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兩人也沒忘了剛開始鄭琬的提示,吃到一半之後,迅速將自己手裡的小餅加入其中。
當較軟的小餅碰到蒜香紅螯蝦湯汁的那一刻,兩人驚訝地瞪大雙眼,默默對視一眼之後,加快了自己嘴裡的咀嚼速度,內心在呼喊:世間怎麼會有如此好吃的吃食!
小餅吸滿湯汁,將蒜香、紅螯蝦的鮮美和青瓜、藕段的清爽鮮甜一起融入其中,一口下去,無數中滿足。
吃到最後,趙青悠都感覺自己腰間的帶子或許需要放鬆一點。
牛辛櫞則是頂著肚子仰躺在椅子上,不停地回味嘴裡殘留的香味,腦袋放空,什麼也不想,沉浸在此刻的享受當中。
三個人吃了美美的一餐,把三斤的小龍蝦混合著蔬菜、小餅一起吃完,戰鬥力杠杠的。
而歸家的崔知韞則是再次麵臨了與上次回家一樣的情況。
他看著上首麵露不喜的母親,恭敬地行禮問好,“拜見母親大人。”
盧氏看著大兒子這副樣子就氣不打一出來,但是表麵卻依舊保持著世家女子該有的體麵,緩慢開口道:“免禮,坐吧。”
崔知韞卻沒有行動,他雙目對上坐著的母親,追問道:“不知母親喚兒子歸家有何要事?都水監公務繁忙,恐很長時間都不能每日向母親請安見禮。”
此言一出,盧氏更是惱怒,都水監是什麼地方她還能不清楚,區區一個五品官又無實權的部門,她是真的不理解為什麼自己的兒子要待在那裡。
明明當初就可以憑借大儒的聲譽直接進入朝堂,縱使考了科舉頭名,那也可以在崔氏的幫助下進入更加好的六部。
可他卻偏偏不願,說什麼要聽從聖人的吩咐。
難道他這個受崔氏精心教養十幾年的人不明白,雖說是聖人的朝堂,但在有些事情上這是五姓七望的朝堂,朝上的哪個人和五姓沒有一點沾親帶故的?
想到這,盧氏就覺得自己胸口有一股怒氣在上湧。
於是,她也不想再掩飾自己的目的,扭頭看了一樣自己的貼身丫鬟。
丫鬟立即手端著一塊托盤,托盤上方擺著一本冊子,慢慢行至崔知韞身前,將托盤舉過頭頂,給崔知韞展示上麵的東西。
崔知韞沒有看自己側麵的托盤一眼,而是用一道淩厲的視線掃過母親所在的位置。
盧氏放下手裡的茶盞,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容抗拒的威嚴道:
“這是五姓中適齡女娘的身份名冊,母親希望你能夠從中擇選一位擔任我們崔氏未來執掌中饋的當家婦……”
盧氏的話還沒有說話,崔知韞就已經不耐煩地打斷道:
“若是母親還想崔氏繼續延綿下去,就趁早斷了這個念頭。兒子是不會與五姓之女婚配的,其他與五姓關係緊密的家族也不能。”
說罷,崔知韞立即轉身離去,他希望母親能夠聽懂自己話裡的隱含意思。
如此五姓正經曆著熱火烹油似的繁花錦簇日子,但下麵隱藏的禍患卻越來越大,總有一天火勢越燒越大,引火燒身,莫不如是。
而盧氏卻感受到自己被兒子落了麵子之後,惱羞成怒,臉上的怒意再也無法掩藏。
一雙手緊緊地攥著椅子,想要將自己心中的怒氣都發在椅子上。
照看盧氏從小到大的傅母,卻不願讓其他人看到女娘的這一麵,立即用眼神逼迫在場的其他下人離開。
待到所有人都走開之後,立即蹲下身子,將盧氏的雙手緊緊包裹在自己手中,用無言安慰自己視若親女般的盧氏。
而盧氏也在這樣的安慰中,不禁吐露自己的心聲。
“傅母,你說為何懷瑾的心思就如此難以捉摸?”
“女娘不用擔心,我們崔氏的郎君各個都是出色的人物,其中以大郎君最盛。您難道忘了袁大儒的話?”
“就是沒忘,才覺得懷瑾越來越奇怪,都水監一個連權利爭搶都爭不過工部的地方,到底有什麼好待的?再說懷瑾如今早就過了及冠之年,連婚事都未定下,做母親的為他考慮,他倒是辜負兒一番苦心。”
“若是郎君不喜五姓之女,女娘也可以給郎君挑選一位其他家族的小娘子。”
“不,不行!”
這句話像是戳中了盧氏的什麼關竅似的,一聽到就控製不住地大聲反駁起來。
她覺得就連自己的傅母都有些老了,老眼昏花,怎麼能夠忘記五姓聯姻的初衷?就連她自己也是因為是範陽盧氏的女娘,才可以加入崔氏,成為崔氏的族長夫人。
但她仔細想的是,為什麼傅母會說這樣的話?
實在是如此朝堂上也有不少新興的貴族,一直倍受建明帝提拔,這是一個不好的信號,傅母覺得相較於傳統的五姓聯姻,對於現在的崔知韞而言,合適的才是最好的。
隻不過她看著反應強烈的女娘,也明白盧氏對於五姓的堅持意義,現在就看這對母子之間的博弈,到底是誰更勝一籌。
崔知韞剛出正院,就看到站在自己身前的仆人,對方看著他立即行禮問好。
“見過郎君,阿郎喚郎君前往書房,有要事相商。”
聽到這句話,崔知韞立刻想到父親叫自己去的原因,雖然他並不想去,但是為了以後能夠安定一點,還是踩著平穩的步伐,朝父親書房的位置走去。
剛靠近書房門口,站在門兩側的小廝立刻通報道:“阿郎,郎君來了。”
“郎君請進。”
說罷,兩人嫻熟地給崔知韞推開房門。
崔知韞看著一入往常般昏暗陳舊的光線和裝飾,感覺到有一股無形的壓力在朝著自己釋放。
腳下步子不停,眼神愈發堅毅,腳步沉穩地走到崔顥麵前。
“拜見父親大人。”
“坐。剛剛去見過你母親了,你也和該經常回家給你母親請安,儘儘孝心。”
“是兒子的不對,近日都水監事物繁忙,恐不得閒。”
崔顥一聽就立即想起來今日朝會上建明帝囑咐給兒子的事,心思微動,看著依舊麵不改色的崔知韞,旁敲側擊地打聽道:
“既然公務在身,家中的事也沒那麼著急。你們掌管漕運之事,的確是經常需要外出查訪。今日朝會上的事,某也聽說了,既然是聖人交代給你的事,那就一定要儘心儘力,將藏在朝堂上的蛀蟲通通拔出來。”
“兒子自當儘力!”
“當然你在查案的時候,發現有什麼難題也可以向為父秉明,要知道我們五姓之間互通有無,肯定能夠將你的難題解決掉。”
聞言,崔知韞麵不改色,回道:“多謝父親。”
崔顥也不知道兒子有沒有把自己的話聽進耳裡,要知道他們世家之間藕斷絲連,是不可能斬斷所有聯係的。
因此,他也希望自己的兒子能明白,自己話裡隱含的意思。
但是看著隱隱有與世家分道揚鑣的崔知韞,他又覺得事情估計不會像自己所期待的那樣發展。
他有點煩悶地朝著崔知韞擺擺手,說:“也沒其他什麼事,你回自己的院子去吧。”
“諾。”
崔知韞的語氣和剛坐下時一樣平淡,似乎並沒有和父親說了什麼,但是兩個人都明白,這裡麵的隔閡不是短時間能夠辯明的。
待到崔知韞離開之後,崔顥立即招來自己的守衛,讓其注意崔知韞在家中和都水監之間的行動。
崔知韞出門之後,朝著自己的院子走去,此時夜深,也不適合再回到都水監,決定今日還是在家中休息罷了。
另一邊,都水監聚餐三人組也結束了自己的用餐。
在離開之前,牛辛櫞忍不住為自己之前的舉動感到抱歉,對著鄭琬不好意思地說:
“之前是某的見識短淺了,既然螃蟹能夠吃,這與螃蟹、河蝦相似的紅螯蝦自然也可以入口。娘子定要原諒在下之前的不當之語才是。”
“牛魚師這是說的什麼話,要不是你,我們今日哪能吃到如此美味的吃食。至於阻止,魚師也是擔心我等的安危罷了,你可千萬不要這麼說,畢竟今日小宴的食材可是魚師提供的。”
趙青悠也連聲阻止牛辛櫞的話,“牛魚師真的不必如此客氣,不知道這個紅螯蝦還有嗎?滋味實在是太好,下次旬休兒想給家中父母帶些回去吃吃。”
“那就包在某身上。漕渠附近雜草多的水域,隻要掠過就能撈起一網,旬休前一日,某會給娘子帶些回來。”
牛辛櫞激動地拍著自己的胸脯保證。
那拍在肉身上的聲音,聽得鄭琬自覺都覺得疼。
趙青悠聽到這話,立即高興地說:“多謝牛魚師,下次有什麼需要兒幫忙的地方,儘管說來。”
“小事一樁,娘子彆放在心上。”
回答趙青悠的話後,牛辛櫞心中也冒出了一點小心思,看著鄭琬心虛地摸摸鼻子,問道:
“不知道某可否帶著紅螯蝦,請鄭娘子幫忙做一頓好吃的,某覺得這樣的美味不讓其他人知曉真的是太可惜的。而且此物泛濫,還是導致農田失水的罪魁禍首,多吃也是在造福。”
“當然可以,牛魚師可是兒的救命恩人,幾頓飯算什麼。若是郎君想要請其他三五好友一起小聚一頓也是可以的,就是食材需要魚師自己準備。”
“多謝鄭娘子!”
牛辛櫞是真的很激動,他隻要一想到現在還有那麼多掩藏在河中,其他人不知道的美味,心中就激動的不行,恨不得現在就去漕渠把裡麵的紅螯蝦全部撈出來,做成美味,讓自己吃個爽。
隻不過,他明日還要趕早捕魚,現在這個時辰連家都回不了,隻能湊活在雜役房中休息一夜。
翌日牛辛櫞帶著滿腔的熱情在漕渠上努力乾活,捕魚的同時還不忘將漁網上的紅螯蝦取下,全部放在另一處船艙內養著。
等到柳泉一如往常般從上遊劃船到下遊,準備叫上牛辛櫞一起回城中的時候,就發現在昏暗的月色下,牛辛櫞的船中有著一抹亮眼的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