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攤的時候人多, 這不做生意不知道,擺了一次才明白,原來隻要看著街上有人, 就不舍得收攤子。”褚鳳霞問:“童童睡著了嗎?”
“睡了。”崔毓秀還是不肯相信, 問:“你真的去擺攤了?”
“嗯。”
褚鳳霞把剩下的東西放在客廳茶幾上,“媽,你也去睡吧。我這些東西先彆動,等明天我再拿出去賣。明天周六了, 晚上肯定人多。”
崔毓秀皺皺眉,黑暗中看不清她的神色,隻是有點不耐煩, “行了, 你也趕緊去睡吧。”
她沒有問褚鳳霞晚上賣了多少錢, 她不願意問。感覺問了也是白問,一晚上能賣出去三瓜兩棗不能?淨是胡鬨。原本是有正式工作的,非要下了班再去擺個什麼地攤, 這讓街坊鄰居看見了, 不知道又要說什麼。
褚鳳霞要進去把許童抱回自己房間,崔毓秀拿著大蒲扇拍了拍她的肩膀,小聲道:“行了, 彆抱了, 再把他弄醒了。在我屋裡睡吧。”
“那你就睡不好了。要不然你來我們臥室睡,我去你那屋看著童童。”
“算了。”崔毓秀往自己房間走:“我一挪床就睡不著。”
時間還算巧,工廠給了三天時間,第三天正好是周日,財務和辦公室都休息,所以便往後拖了一天, 要求是周一一早來財務交一千塊的押金並簽臨時合同。褚鳳霞下了班便匆忙往家裡趕,回到家拿好東西,早早去了十字路口,想占個好位置。
她環顧了四周,發現沒有昨天賣核桃大娘的身影。褚鳳霞便自己找了一個好位置,先鋪上了報紙。
一切都準備妥當後,擺地攤的人才陸續來了。
褚鳳霞還是賣的那三樣:餅乾,水果糖和果丹皮。
她晚飯也沒來得及吃,順手打開一包餅乾,湊合吃幾口。
這次明顯有了經驗,看見有人路過,褚鳳霞便喊起來:“餅乾糖塊果丹皮。”
她的聲音洪亮、咬字清晰,和第一次的叫賣截然不同。
周六晚上的十字路口比往常熱鬨許多,出來擺地攤的也不少。褚鳳霞旁邊就有一個賣蔥油餅的,上次褚鳳霞沒見這個攤子,今天正好擺在褚鳳霞旁邊,老板手上功夫了得,一團麵在他手裡像個玩具,任由他捏扁揉圓。案上還擺著一大盆切好的小蔥,抓一把蔥,往餅坯裡一包,然後按扁擀圓,再放進油鍋中炸,那蔥香味一直在往鼻子裡撲。
褚鳳霞吃著自己的餅乾,吃著吃著,就感覺不香了,一直往蔥油餅攤子那裡瞅。
蔥油餅三毛一個,五毛錢兩個,巴掌大,煎出來後都放在上麵的鐵架子上控油,褚鳳霞看著直咽口水。
這要是往常,她早就拿出來五毛錢買兩個蔥油餅了。
可現在,五毛錢要賣五個果丹皮才行,褚鳳霞不知道要喊多少聲才能引來一個客人,而且還不一定買,所以她不舍得,彆說五毛錢,一毛錢也不舍得。
褚鳳霞就看著那蔥油餅,咽了兩塊餅乾,不過幸運的是,這蔥油餅實在太香了,不需要人喊,便能引來不少人光顧。大家買完蔥油餅後,一轉頭便看見果丹皮。吃完煎炸的東西,都願意在來個果丹皮或者水果糖解解膩,褚鳳霞沒想到她竟然借了蔥油餅的東風,不用喊,顧客自然來。
有著這蔥油餅的加持,褚鳳霞的水果糖和果丹皮賣的很快,可惜了大餅乾,和香噴噴的蔥油餅相比,大家更喜歡蔥油餅,買餅乾的人少之又少。
褚鳳霞坐在小馬紮上心想:果然,要辯證著看問題。
“姥姥,我媽在這裡!”
熟悉的聲音響起,褚鳳霞聽見了,慌忙抬頭找許童,下一秒,就看見許童跑了過來。
她沒想到許童竟然來了,褚鳳霞連忙朝他揮揮手,許童跑的很快,一下撲到褚鳳霞懷裡:“媽媽,我和姥姥來看看你。”
褚鳳霞驚訝問許童:“你們怎麼知道我在這裡擺攤?”
“姥姥說,十字路口有擺地攤的,想著你應該是來這兒了。我們就來看看,沒有就回家。誰知道,你真的在這裡。”
許童說著話,崔毓秀也走了過來,看一眼褚鳳霞擺的地攤,眼見為實,這次是真的相信了。
“你還真的來擺地攤了?”崔毓秀問道,“我還以為你騙我們呢。”
“怎麼會。”褚鳳霞站起來,把小馬紮遞給她媽,“媽,你坐會兒。”
“不了。”崔毓秀搖頭,“我轉轉,看著這地攤還真不少,那邊好像是賣鞋的。”
“是。”褚鳳霞連忙說。
“走,童童。跟著姥姥轉轉。”
崔毓秀一招手,許童便站起身,“媽媽,我陪姥姥轉轉,她一個人,不安全。”
褚鳳霞欣慰看著自己兒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我家的男子漢。”
周六晚上來看電影的小情侶很多,也有出來散步,帶著孩子特意逛地攤的。褚鳳霞隻覺得眼前人頭攢動,一個接一個的從自己的小攤前走過。大家都隨意買點什麼,帶孩子來的家長,總是拗不過孩子,隨手買上幾塊水果糖也是有的。大家生活好了,不在乎幾毛錢,家裡有糖,出來也是要再買幾顆才可以。
褚鳳霞擺在舊床單上的水果糖和果丹皮眼看著越來越少,一毛兩毛的錢票子塞滿了褚鳳霞的小背包。
等到晚上八點多,旁邊那家蔥油餅要收攤了。
這人才剛開始上,他們就要收攤了。褚鳳霞連忙問老板怎麼那麼早。
老板笑著說,和好的麵全賣完了,沒有麵了,沒得蔥油餅可以賣。
褚鳳霞連連在心裡讚歎,真是好生意。
褚鳳霞拿出五毛錢買了兩個蔥油餅,老板硬是又給了一毛,說都是出來擺攤的,算便宜一些。褚鳳霞不願意占人的便宜,知道做生意不容易,大熱的天在爐子前烤著煎餅。便抓了幾塊水果糖,塞進那家老板的孩子口袋裡。
蔥油餅放在油紙袋中,還熱乎著,褚鳳霞順手把袋子掛在自行車把上,那蔥香味在頭頂環繞,一直到崔毓秀帶著許童回來。
許童手裡拿著三個玻璃珠,是崔毓秀花一毛錢給買的。最近許童迷上了彈玻璃珠,每次都是玩大寶的,自己沒有,今天看見了,崔毓秀就給他買了三個。
褚鳳霞把馬紮讓給崔毓秀,然後從車把上拿下蔥油餅,給許童和崔毓秀一人一個。
“就是剛剛你旁邊那家賣的?”崔毓秀問,“一開始來的時候,就聞見香味了。”
“是。他們生意好著呢,一會兒就賣光了,收攤子了。”
“沒想到啊。”崔毓秀搖搖頭,“這社會越來越好,我看他那麼一大缸麵呢,都賣完了,得賺多少錢啊。”
“不知道。”褚鳳霞說,“媽,你快嘗嘗味道。我看很多直接找來買的,一買就好幾個。說是隻周六晚上來這裡擺攤,平時不來。”
“是嗎。”崔毓秀咬了一口,點頭讚歎:“不錯,味道真的不錯。”
許童跑了一圈也餓了,一塊蔥油餅幾下就吃光了。崔毓秀掰著吃了一半,剩下的也給了許童。
吃完閒著無事,崔毓秀這才注意到,褚鳳霞那一堆抵工資的東西,已經被她賣的七七八八了。
“沒剩多少了?”崔毓秀說,“沒想到兩天就能賣這麼多。”
“人多啊。”褚鳳霞道,“今天好多人,大家都喜歡晚上出來散步。今天餅乾賣的不好,就剩餅乾了。”
崔毓秀壓根沒想到褚鳳霞能出來擺地攤,更沒想到她竟然賣出去了,而且還賣出去那麼多。一切都在崔毓秀的意料之外,讓她不得不重新打量自己的一女兒。
許童吃完蔥油餅,覺得渴了,又想著趕緊回家給大寶看他新買的玻璃珠,便和崔毓秀說要走。
褚鳳霞也覺得這裡人太多,不太安全,讓崔毓秀帶著許童先回去,自己還要再等一會兒。
崔毓秀牽著許童離開,走之前叮囑褚鳳霞早些回去,太晚了,一個女孩子不安全。
人都走了,對麵的地攤也慢慢撤了不少。
褚鳳霞看著自己攤子上僅剩的一點餅乾,想著這些也不用賣了,拿回家給許童留著吃好了。正要收攤的時候,一串自行車鈴聲響起,從她攤子前經過。
褚鳳霞抬頭看他們,都是十八九歲的年輕男孩,好幾個人一起,騎得很快。
那群人走了,可又回來了,一樣晃著自行車鈴,最後停在褚鳳霞的小攤前麵。
問好了價格,幾個人便把剩下的餅乾全買了。
褚鳳霞原本還在想這些餅乾賣不出去了,誰知道他們能全買走。
褚鳳霞給裝餅乾的時候順口問了一句:“你們買這些餅乾做什麼。”
幾個年輕小夥也不避著,說:“我們去滑旱冰,經常餓,彆的東西不好帶,餅乾一人塞兜裡幾包,餓了就吃。”
“主要是能請冰場裡的女生吃。”
“哈哈哈哈。”
“你淨說實話!”
褚鳳霞明白了,這是去滑旱冰呢。
可是她不知道這個時候已經有旱冰場了,便問:“旱冰場在哪裡啊?”
“電影院後麵那個大院子裡。”男孩說,“可多人了。”
男孩們把餅乾拿好,騎著車都走了。
褚鳳霞沒剩下什麼東西,剛剛又送了男孩們一些水果糖,可以說全部賣光了。
她把東西收拾好,推上車子要回家。
還沒走呢,突然想起男孩們說的旱冰場。
她騎上自行車便往他們說的方向去,果然,沒多久,就聽到一陣陣喧鬨的音樂聲。
旱冰場門口豎著一個用廢舊紙箱寫的牌子:帶鞋兩塊,租鞋三塊。
裡麵的彩燈拉著,絢爛奪目。年輕的青春在裡麵舞動,揮灑著一天中最後一點熱量。
褚鳳霞看到了剛剛買餅乾的幾個男孩,他們正坐在門口的櫃子前麵換鞋,幾個人一邊換鞋一邊打打鬨鬨,還不時衝裡麵的人吹口哨。
*
於偉輝在後麵推著車子,沈繼軍用力往前踩。經過電影院門口時,沈繼軍停了下來。
“怎麼不走了?”於偉輝在後麵喊起來。
沈繼軍沒回話,隻是環顧了一下四周,沒有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
昨天來擺了地攤,今天就不來了?
沈繼軍搖搖頭,自言自語:“還以為她能堅持多久。”
“什麼?”於偉輝以為在和自己說話,立刻應了一句,“軍哥,你說什麼?”
“沒事。”沈繼軍繼續往前走。
兩人打了一個櫃子,這是要給人送去。
昨天說好送的,結果因為木料的事,沒能送過來。今天早早收了工,給人送櫃子。
畢竟做生意的,耽誤不起。人家也是看他沈繼軍手上的活好,交付快,所以才找他做的。
櫃子不大,就放在門口用來收錢。不值當買多好的東西,找沈繼軍用廢木料打了一個,勝在價格便宜,還實用。
於偉輝在後麵推著三輪車,還不時轉頭往後看。
說好的,洪鈺下了班就過來,看著時間,也應該到了,不知道為什麼還沒人影。
他們一拐彎,就到了旱冰場。
旱冰場剛開不久,離沈繼軍家很近。兩家也認識,所以老板直接找沈繼軍打的櫃子。
沈繼軍從來不挑活,什麼大單小單通通都接,彆說一個櫃子,就一個麵板,隻要找他,他也給做出來。
沈繼軍踩著三輪車往前走,就看見五彩斑斕的燈光外麵,一個人站在門口,認認真真地往裡麵看。
褚鳳霞不知道裡麵正在放什麼歌曲,反正是十分動感的舞曲。裡麵彩燈閃爍,再加上震耳欲聾的舞曲,站在外麵的褚鳳霞也被火熱的青春感染了,推著自行車的她,微微點著頭,跟隨音樂的節奏。
這好像是一副靜止的畫麵。
在沈繼軍的眼裡,旱冰場裡麵的那些喧鬨好像隻是一個背景板,似乎停止了一般,隻有外麵站在月光下的女人才是流動的。
月光在流動,傳來的音樂聲在流動,她的身影也在流動。
如果說第一次見麵是偶然,第一次見麵是緣分,那麼現在呢?
沈繼軍也不知道這是兩人的第幾次見麵了。
好像這個世界很小一樣,小到隻有他們兩人,隨時隨地都能遇見。
沒有人看見沈繼軍現在這幅表情。
如果有人看見,一定以為他傻了。
因為嘴角那抹傻乎乎的笑。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笑。
“軍哥,又怎麼了?”
於偉輝總是不合時宜的出來打斷沈繼軍眼前的畫麵。沈繼軍這次難得沒有剜他幾眼,隻是淡淡道:“又遇到熟人了。”
於偉輝往前走了幾步,借著月光才看清楚是誰,連聲道:“好巧啊,又遇見你了。”
褚鳳霞見是於偉輝,點點頭笑了,“是啊,好巧。”
她指指旱冰場問:“你們來滑旱冰?”
“不是。”於偉輝道:“我們來送櫃子。”
沈繼軍已經把三輪車停好,見於偉輝已經寒暄完,便問:“搬不搬?”
“搬。”
於偉輝趕緊走過去,和沈繼軍一起往下抬。
櫃子不大也不小,正好卡在三輪車裡。於偉輝和沈繼軍往下抬,兩人一動櫃子,三輪車也跟著動,挪了好幾次,都抬不下。
褚鳳霞見狀,連忙把自行車停好,過去幫忙扶住三輪車,“我幫你們扶著,你們再搬。”
有人幫忙就再好不過了,櫃子一下就被抬了下來。
沈繼軍抬著櫃子往裡走的時候,看了褚鳳霞一眼,道:“謝謝。”
褚鳳霞朝他微微點頭,又看見旱冰場門口還有塑料板擋著,便快走過去,幫忙挪了一下。
於偉輝便對褚鳳霞說:“先彆走,洪鈺馬上就來了。”
褚鳳霞原本是要走的,聽到這句隻能留下來。
洪鈺馬上就要來了,自己再執意要走,有點不通人情。她便跟著站在旱冰場門口,往裡瞧著。
滑旱冰的人越來越多,有專心滑的,也有專心戀愛的,大部分都是結伴而來,男孩帶著女孩,一邊滑一邊聊天,有的乾脆不滑了,倚在欄杆處,專心談起來。
戀愛,果然是要談的。
不停地說話,你說我聽,我說你聽,這樣才能談出感情來。
“真的是你,鳳霞!”
洪鈺來了,走到門口就看見了褚鳳霞,沒想著真的會是她,特意走近了看一眼,然後驚訝叫起來。
褚鳳霞轉身看洪鈺,今天洪鈺穿了一件連衣裙,彩色燈光下看不太分明,應該是純白色的。
洪鈺紮著高高的馬尾,十分有精神。
她手上還提著一雙鞋,旱冰鞋。
於偉輝見洪鈺來了,趕緊跑過來,看見洪鈺提著鞋,便道:“怪不得來這麼晚,原來你又回家拿鞋了。”
“既然來了,肯定要滑一下再走。”洪鈺一手提著鞋,一手去拉褚鳳霞,“走,鳳霞,滑冰去。”
褚鳳霞微微一滯,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洪鈺拉了進去,她忙不迭道:“我不會滑旱冰。”
“啊?”洪鈺坐在換鞋的凳子上看褚鳳霞:“你不會啊。”
“我不會。”褚鳳霞說,“我沒滑過。”
“那我教你,可簡單了。隻要會走路,就會滑。掌握好重心就可以。”
於偉輝和沈繼軍本來打算送了櫃子後去於偉輝老舅家看院子呢,這下好了,洪鈺突發奇想要滑冰,這又去不了了。
於偉輝不好意思看向沈繼軍:“軍哥,你看,她也沒提前和我說要滑冰。咱說好去看院子的,這也沒法去啊,裡麵都是男的。”
沈繼軍明白於偉輝的意思,洪鈺人長得好看,性格也潑辣,一會兒進場,肯定又是全場焦點。不知道惹得多少異性過來搭訕,於偉輝可半步也不敢離開。
“那明天再去。”沈繼軍沒有半點生氣的意思,對於偉輝道:“正好來了,你也去滑吧。”
於偉輝開心地挑眉,找老板要了鞋子,直接坐下換。
洪鈺嫌棄看身邊的於偉輝一眼,皺眉道:“你不是還有事嗎,你也滑?”
於偉輝嗯一聲,“怎麼了?隻許你滑,不許我滑?”
洪鈺歎口氣,對著褚鳳霞搖頭,然後說:“真沒勁。”
裡麵音樂聲音太吵,於偉輝便問:“你說什麼?”
洪鈺立刻轉過身,扯住於偉輝的耳朵,對著他的耳朵大喊:“我說,真沒勁。出來滑個旱冰,還得讓你盯著!”
於偉輝恨恨瞪了洪鈺一眼,然後用手死死拽著洪鈺的裙擺,大聲道:“你出來滑個冰,還穿什麼裙子?一轉,裡麵都被看見了。”
洪鈺故意挑釁:“滑旱冰的時候穿裙子才好看,你懂什麼。再說了,這麼暗的燈光,誰能看得見裡麵穿什麼?那盯著看的,不是流氓嗎?”
洪鈺說完,見褚鳳霞還在那裡站著,就喊老板,給鳳霞也那一雙鞋。
褚鳳霞連忙拒絕:“我真的不會,這裡人太多了,也不適合學。你先進去滑,等哪天人少了,你再教我。”
洪鈺拗不過她,隻能點頭自己先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