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鳳霞便走過去,道:“大姐,你肚子有點明顯了。”
“是嗎?”褚鳳蘭摸了一下,說:“哪裡啊,那是我肉。”
“我還以為是顯懷了呢。”
“顯懷不得三個月啊。”褚鳳蘭說,“我這才一個多月。”
“也是看人。有的人顯懷早,有的晚。”褚鳳霞挨著床邊坐下,說:“我在展銷會上買了一些酸棗糕,咱們這裡沒見過,我嘗了,酸酸甜甜的,比果丹皮不錯。給你拿來吃?”
褚鳳蘭先是歎了口氣,眼睛直勾勾盯著牆壁,道:“那行吧。”
褚鳳霞回了一趟房間,抓了一大把的酸棗糕,打開包裝後,自己吃了一顆,又塞她姐嘴裡一顆,問:“怎麼樣,味道不錯吧。”
褚鳳蘭點點頭,“挺好吃的。”
褚鳳蘭吃了一個酸棗糕後,心情舒暢了一些,終於肯轉過身來,不再麵壁。
她看著褚鳳霞,問:“怎麼樣,去一趟省城?”
“好著呢。”褚鳳霞說,“出去一趟才知道,自己就是井底之蛙。這一趟學了不少東西,不管是從口味上還是包裝上。展銷會上來了很多南方工廠,他們的技術和工藝都比咱們好太多。反正也長了眼界,不一應,真的不一樣。”
“你多好。”褚鳳蘭道,“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我是動一動都要被喊,天天在床上躺著。”
“那你是沒見我躺著的時候。”褚鳳霞說,“都要經過這個檻,熬過去就好了。再說了,我姐夫對你多好啊。”
褚鳳蘭看著天花板,喃喃道:“家家都有難念的經。”
褚鳳蘭這次回來,完全是被逼回來的。
她原本在家裡住的好好地,也一直避免和張光茹見麵,因為她知道那大姐不是好人,一天不挑她的刺就渾身癢。褚鳳蘭可不想和她生氣,不為彆的,也要為自己肚子裡的孩子著想。反正是能避著就避著。吃飯也不一桌兒吃,讓張光慶給端自己房間,他們兩口一起吃。
可就是這樣,也沒躲開張光茹。
起先是魏梅花給褚鳳蘭買了油條、豆腐腦什麼的。可張光茹家董洋不吃這些,總說膩的慌。那天沒吃飯就走了,張光茹帶到早餐店吃的包子。可第一天,褚鳳蘭還是想吃,魏梅花又去給買了,一樣的早餐,董洋看見就皺眉了,張光茹氣哼哼地拉著董洋再去吃包子。
然後又到了第三天。
這件事的爆發也有魏梅花的一點責任。她知道董洋不吃油條等油炸的東西,而且張光茹也連續向她抱怨了兩天,可第三天,魏梅花去買菜角和糖糕,旁邊就有賣包子的,她還是選擇性看不見,直接就掠過去了。
回到家,就把糖糕給拿出來,涼著,然後叫張光慶來端進去。
張光茹一大早起來,看見油炸的這些就惱了。
她直接衝進廚房,和魏梅花吵了起來。
吵著吵著張光茹開始放聲痛哭,意思是她媽隻顧著肚子裡那個,自己家的董洋是一點都看不見。
魏梅花嘴上雖然沒說什麼,可心裡的線劃的門兒清。以前喜歡董洋,那是因為自己孫子還沒有影兒,現在大孫子就在肚子裡,幾個月後呱呱落地,就把外孫給拋之腦後了。
兩人便在廚房你一言我一語的吵了起來,最後張光茹把碗都砸了,帶著董洋衝出了家門。
褚鳳蘭在自己房間悠閒地吃早餐,聽見動靜後,往沙發上一躺,摸著肚子說,疼。
這可把張光慶嚇壞了,立刻起身去叫她媽。
魏梅花來不及和張光茹生氣,趕緊過來看,褚鳳蘭便說是剛剛摔碗給嚇著的。
說去醫院吧,褚鳳蘭又不願意去,天太熱,萬一中暑怎麼辦,還是在家躺著吧,看看情況再說。
魏梅花出了門就開始罵張光茹,罵了許久,張光茹帶著董洋出門了,可老公董謙還在。罵的董謙硬是沒敢出臥室門,上班都遲到了。
褚鳳蘭就想了,這下好了,終於能送走張光茹一家了。
可沒想到,到了晚上,張光茹帶著董洋又回來了。
晚飯和以前一樣吃的,娘倆便又和好了。
褚鳳蘭氣不過,原想著這次能把張光茹送走,誰知道竟沒有成功。
她一氣之下,便回了娘家。
來的時候給張光慶留了話,說家裡人太多,鬨得難受,她聽不得這麼多人聒噪,還是回娘家清靜清靜吧。
言下之意就是,張光茹一天不走,她一天不會回去。
這就杠上了。
褚鳳蘭看著褚鳳霞,不知道為什麼,竟有些羨慕她。
鳳霞是自由的,不管的怎麼說,她都是自由的。
“大姐,怎麼了?”褚鳳霞笑著看她,“要不要給你倒杯水?”
“我自己倒。”褚鳳蘭從床上起來,“還沒到生的時候呢,我自己什麼都能乾。”
“那正好下床走走,”褚鳳霞說,“一直躺著也累,越躺越累。”
兩姐妹從房間出來,就聽到兩個孩子在房間裡歡呼。
褚鳳霞便解釋說:“買了一些東西回來,這是不知道又看見什麼好玩的了。”
“真好。”褚鳳蘭由衷道,“現在許童也大了,你什麼都可以放心去做。而且你還年輕。真的不敢相信,我一十六歲,才懷上孩子,等生的時候,都一十七了,再過兩年,孩子還沒長大,我就三十了。”
“哪裡有那麼快。”褚鳳霞笑道,“再說了,三十歲怎麼了,現在的人,打扮一下,根本看不出年齡的。”
“怎麼會。”褚鳳蘭說,“女人一過三十,很明顯的好不好。”
褚鳳蘭說著,又想起自己見過的不少女人,生完孩子,身材就全毀了。單單這一點,就夠讓她心煩了,不過再看看麵前的鳳霞,她好像一點都沒有變,甚至比生孩子前,身材更好了。
褚鳳蘭便道:“我不知道能不能像你一樣,生完後,還像個小姑娘。”
褚鳳霞也倒了一杯水,說:“我不是也是沒辦法。月子都沒過好,許童是我一手帶大的,全是我自己,後來又去上班。沒有人能搭把手,自然而然胖不起來。”
“誰知道呢。也是看個人體質吧。聽說越早生恢複的便越好。我生這麼晚,以後不知道怎麼樣呢。”褚鳳蘭道。
褚鳳霞發現了,自從懷孕後,褚鳳蘭不管是看待事情還是人生態度,都和以前不一樣了。
她一直是個強勢又樂觀的女人。在娘家的時候就是三姐弟之首,哪怕是出嫁了,但凡家裡有一丁點的事,褚鳳蘭都要經一遍手才算完。她處理事情一向果絕,做事也利落,從來不會像現在一樣,瞻前顧後的。
“怎麼回事,以前你可不會想這麼多。”褚鳳霞寬慰道,“你現在就好好養著,孩子出生後的事,就以後再擔心。現在還遠著呢,便已經開始憂愁以後的事了,怎麼能開心?”
褚鳳蘭也知道自己最近的變化,可不知道為什麼,控製不了自己,任何事,她都是會想的十分嚴重。
“我也知道這樣不好,可就是控製不了自己。”
兩姐妹聊著天,崔毓秀就回來了。
拿著菜籃讓褚鳳蘭看,因為褚鳳蘭說想吃排骨,崔毓秀就買了排骨,說要做糖醋小排,童童也愛吃。
褚鳳霞便要去做飯,崔毓秀連忙拉住她,道:“你陪你姐說話吧,我去做。”
褚鳳霞說一起吧,我搭把手。
崔毓秀不讓她去,眼看著鳳霞一回來,褚鳳蘭臉色都好了,人也願意下床了,便讓鳳霞多陪著說話。
一家人吃完飯,褚鳳霞又分了分從展銷會買來的禮物,大家睡醒了午覺後,張光慶便來了。
來的時候買了一堆的東西,都是褚鳳蘭愛吃的。車子後麵、車把上都掛滿了,張光慶汗流浹背的把東西一樣樣搬到廚房和客廳,褚鳳蘭就坐在沙發上波瀾不驚地瞧著。
等張光慶終於搬完了,水也顧不上喝一口,先來關心褚鳳蘭這兩天怎麼樣,褚鳳蘭也一樣拉著臉不說話。
褚鳳霞和崔毓秀借口出去,讓兩人單獨聊一回兒。她們一走,褚鳳蘭就板著臉問:“你送這麼多東西來,什麼意思?意思是我這一輩子不用回去了唄?”
張光慶可嚇壞了,連忙說不是,都是他看見什麼覺得鳳蘭喜歡吃,就買了。壓根沒想那麼多。
“那你姐呢,走了嗎?”褚鳳蘭問。
張光慶撓撓頭,十分為難。
他和他姐能打能吵,但是開口真的攆他姐走,他也辦不到。
畢竟是親姐姐。
褚鳳蘭更生氣了,白了張光慶一眼,側過頭去。
張光慶就在一旁哄著,說:“學校要給老師分房子了。”
褚鳳蘭這才把頭轉回來,問:“真的?能有你的嗎?”
“你看你說的。我怎麼都貢獻那麼多年了,怎麼能沒有我的。”張光慶說,“這次是給年輕老師分,不過是要交錢的。”
“那就交唄。”褚鳳蘭早就想搬出來住了,聽到這個消息也是高興地不得了,道:“讓交錢咱們就交,我不管啊,你一定得爭取到。”
“我知道。等分了房子,咱們搬出去住,這樣多好啊,是不是?”張光慶笑嘻嘻道。
“那是。”褚鳳蘭挑挑眉,心裡總算舒坦了。
“今天跟我回去吧。”張光慶很會挑時候,知道褚鳳蘭舒坦了,在這個時候就要提要求。
褚鳳蘭白他一眼,道:“算了吧,等你姐走了再說。回去再聽她摔碗摔盤子?我怕我願意,肚子裡的孩子都不願意。”
褚鳳霞從家裡出來,本來說是要加入許童和姥姥的散步大軍的,可還沒走出胡同,就想起了紀曉卉。褚鳳霞從散步大軍中主動脫離出來,自己往紀曉卉家走。
她去參加展銷會前還來找了一次紀曉卉,當時她家裡沒人,大門也鎖上了。褚鳳霞給她留了字條,說自己去參加展銷會,很快就回來,回來後再來找曉卉。
褚鳳霞也不知道紀曉卉有沒有看到自己留的字條,反正這一會兒紀曉卉家大門沒有上鎖,她塞在門下的紙條也不見了。
褚鳳霞便敲了敲大門,不一會兒紀曉卉的媽媽就在裡麵問,誰呀。
褚鳳霞連忙叫了聲姨,大門很快便打開了。紀曉卉的媽媽站在門口,看著褚鳳霞道:“鳳霞啊,曉卉不在家。”
“是嗎,她還沒下班?還是出去了?”褚鳳霞問。
“沒有。”紀曉卉媽媽道,“她去她大姐家住幾天。最近不回來了。”
“哦,好的,姨,那我明天去造紙廠找她。”褚鳳霞說完正要走,又被紀曉卉媽媽叫住了。
“鳳霞。”老人家麵帶憂愁,對著褚鳳霞搖搖頭,說:“彆去了。曉卉沒上班,請了一個月的假。”
“哦。”褚鳳霞說,“那姨,你給曉卉說一聲,就說我來找她了。等她回來了,讓她去我家找我。”
褚鳳霞說完,又覺得以曉卉的狀態,應該不會去找自己,連忙又說:“也可以讓她給我打電話,她知道我家的電話號碼。”
*
沈繼軍從展銷會回來,把東西先放回家具廠,洗漱之後,便也回了家。
這一趟他買了不少東西,都是平時不常見的,家裡每人都有。
張夢蘭也沒有見過這些稀罕東西,一樣樣拿出來,跟寶貝一樣。
直到翻到一個圓柱體,上麵還有一個突出的開關。
東西不大,巴掌大小。大家都看了一遍,沒人能猜出來是乾什麼的。
沈繼軍便拿過來,從行李包掏出電池來,安到裡麵去。
然後按一下開關鍵,圓柱體的前端便震動起來。
張夢蘭拿著一震,嚇得差點給扔了。
她往後撤了好幾步,驚恐道:“這是什麼?”
“按摩器。”沈繼軍說,“你的肩膀不是經常疼嗎,還有我大哥,炒瓜子炒的。這個開關一按,就可以放在疼的地方按摩,可舒服了。”
“是嗎?”沈繼亮趕緊拿過來,先在自己的小腿肚上試了試,然後驚歎道:“真的啊,還挺舒服的。媽,你過來,試試。你剛才不是還說肩膀疼嗎?”
張夢蘭連連擺手,“算了吧,看著就怪嚇人的。”
沈繼亮便遞給他大哥,“大哥,你試試?”
沈繼明沒說話,也沒接過去,就像沒聽見一樣。
沈繼軍立刻看向沈繼亮,沈繼亮衝他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怎麼了。
張夢蘭和沈懷強都看出來了,沈繼明最近不高興,他一直板著臉,也不說話,好像誰惹了他一般。
張夢蘭輕輕歎了口氣,道:“我,我去做飯,繼軍今天一定在家吃晚飯啊。”
“知道。”沈繼軍說,“對了,媽,我有句話要說,你先等等再去做。”
張夢蘭便不走了,問:“是不是有什麼事?”
“是這樣的。”沈繼軍道:“小輝不是要訂婚了嘛,然後我就想起我一哥,既然談了女朋友,肯定也是要訂婚、結婚的。”
沈繼軍說完看了沈繼亮一眼,沈繼亮衝他笑了笑,說:“那肯定啊,我和小梅都不小了,沒空談著玩。”
“我這一趟去,又接了幾個訂單。忙起來,彆說回家了,連睡覺都難。我的意思是,我可能很少能回來,就算回來,也就來看看你們,吃個飯就走了。我和我一哥的房間,就給我一哥自己用吧。他如果訂婚,結婚,就不用為難了。”
張夢蘭聽了,微微側了一下頭,擦掉剛剛流下的眼淚。
她這個繼軍啊,從來都是這樣,即使她什麼都沒說呢,他就把所有的事情想到了。從來不讓父母為難,連要求都不需要他們提,自己就把問題解決了。
“那你回來也不能沒個地方住啊。”沈懷強道,“這還沒結婚呢,就沒有你的房間了,算怎麼回事?”
“爸,哪有那麼多計較,什麼事不都得撿重要的來?現在對咱家來說,我一哥結婚最重要。我那裡又不是沒有地方,也不是離多遠,我騎車很快就到了,乾什麼一定要在家裡住?”
“就是就是。”張夢蘭道,“就按繼軍說的,先撿緊要的來。”
“這麼想就對了。”沈繼軍說,“反正這件事就這麼定了,我一哥也能放開拳腳了。是不是,一哥?”
沈繼亮那笑容啊,就沒停下來,走到沈繼軍身邊,兩人用力擊了下掌。
張夢蘭欣慰地不得了,滿腦子想要做什麼晚飯,才能補償沈繼軍。
她站起來道:“現在沒事了吧,我去做飯了。”
沈繼亮得了便宜,心裡高興,立刻站起來說:“媽,我幫你,今天我給你打下手。”
“行,應該的。”張夢蘭說,“走吧,給我擇菜去。”
沈繼軍坐著喝茶,沈懷強拿著按摩器試著給自己按了一下,絕對的舒服。
沈繼明站起來也往外走,沈繼軍連忙叫他:“大哥,你乾什麼去?”
沈繼明沒有回頭,甕聲甕氣道:“去看看瓜子攤。”
沈懷強看著沈繼明離開的背影,歎了口氣,道:“你大哥最近心情不太好,心事重,但是也不和我們說。”
“我大哥一直都是這樣,有什麼事都愛自己扛著。從來沒聽他抱怨過什麼。”沈繼軍道,“沒事,爸,晚上我拉著一哥灌他點酒,把他灌醉了,他就說了。說出來心裡舒坦,就沒事了。”
沈懷強點點頭,想起來展銷會的事,便問了問情況。
沈繼軍大致給沈懷強說了一遍,自己這一趟收獲頗豐。
沈懷強還是惦記著褚鳳霞,便道:“也不知道我那徒弟這一趟怎麼樣,走之前還心煩呢,甘草味的瓜子一直不滿意。”
沈繼軍看向他爸,問:“是嗎,怎麼回事?”
沈懷強便給沈繼軍說了,沈繼軍問:“瓜子呢,咱家有嗎,讓我嘗嘗。”
沈懷強立刻站起來,道:“有,炒的很多,我拿來一大包呢。放哪裡了,我找一找。”
沈繼軍抓了一把瓜子,吃了幾粒後,沈懷強立刻問他:“怎麼樣?我覺得味道還可以啊,可我那徒弟說缺點什麼。”
沈繼軍喝了一口水,又嗑了幾個,然後對沈懷強說:“是缺點什麼。”
沈懷強微微一滯,“你也覺得少味道?怎麼我沒嘗出來,看起來還是我老了。”
“你讓我大哥嘗了沒有?”沈繼軍說,“你讓他嘗一下,他肯定也能嘗出來缺什麼。”
沈懷強搖頭,“沒有。你知道你大哥對我去那裡上班就有意見。你先彆賣關子了,快點說,到底缺什麼?”
沈繼軍正色道:“缺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