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什麼?”
褚鳳霞以為自己聽錯了, 又問了一遍沈懷強。
沈懷強便和她解釋:“當時我家老三說缺鹽,我還以為他和我開玩笑呢。可後來一想,還真的是這麼回事。咱們煮五香瓜子的時候不是放的鹽多嗎, 這次炒甘草味的, 就抓了一點鹽放進去,甘草放了很多。可有句話說的好,那就是要想甜, 加點鹽。”
褚鳳霞皺了皺眉,依然不敢相信, 便問:“真的?”
“咱們可以試試。”沈懷強說,“現在的口味不明顯, 沒有太大的特點。說是甜的吧,不如話梅味的瓜子。說鹹香吧, 又肯定不是這一卦的。我覺得老三說的對,甘草味不明顯,還是要用鹽逼一下。”
劉紅在一旁聽著,讚同說:“還真的是這麼一回事。鳳霞,要不咱試試?”
褚鳳霞想了想, 便道:“咱們這樣, 做兩份, 一份煮瓜子的時候多加點鹽。一份炒的時候, 用大鹽粒炒, 我覺得風味又會不一樣。”
沈懷強豎起大拇指,“行, 聽起來就不錯。”
三個人開始乾活,葵花籽很快就上了機器,炒的不多, 隻是試試口味。
忙了一上午,中午三人從食堂打了飯圍著機器吃,吃完飯,沈懷強便去休息室躺著去了。一直到兩點多,兩種瓜子才炒好了。
三個人看著一左一右兩份瓜子,褚鳳霞對沈懷強道:“師傅,你想嘗嘗。”
沈懷強問:“這哪個是哪個啊?”
“不告訴你。”褚鳳霞說,“你先嘗嘗,直接說哪個味道更好。”
沈懷強立刻看了劉紅一眼,想看她知不知道。
劉紅立刻說:“沈師傅,你彆看我,我也不知道。”
“那我先嘗嘗。”沈懷強說完,兩邊瓜子都嘗了,然後立刻就有了判斷。
他指著右邊那一份道:“這個好吃。味道很好,還有一種清香。”
劉紅也跟著試吃,一樣的結論,右邊的更好。
“右邊這一份味道很特彆啊。”劉紅說,“不僅僅是多了一點鹹,更突出了甘草的甘甜,還有一股其他的味道,說不上來,就很清新的感覺。”
褚鳳霞對著兩人挑挑眉,笑道:“大家舌頭都很刁啊,一嘗就能嘗出來。”
“鳳霞,彆賣關子了,到底哪個是用鹽炒的,哪個是加鹽煮的?”
褚鳳霞指向右邊這一份,“就是這個,用鹽炒的。”
沈懷強聽了,又抓了一小把,坐在椅子上慢悠悠的吃。
一把瓜子吃完,還是覺得不一樣,便對鳳霞說:“炒瓜子用大鹽粒,咱們也不是一次這麼炒了。可是為什麼彆的瓜子沒有這個味道?”
褚鳳霞走到沈懷強麵前坐下,右手支著下巴,笑著問:“師傅,是不是吃出來一種海空天空的感覺?”
沈懷強拿眼斜她,“這比喻用的好。”
“因為我放的是海鹽粒。”
褚鳳霞之前購買的都是粗鹽,用粗鹽炒瓜子,能很有效的防潮,炒出來的瓜子不燥不潮,十分可貼。上次去入貨,不經意看見有一大袋的鹽粒,和平時自己用的,不太一樣,褚鳳霞便問老板是什麼鹽,老板說是海鹽,和平時那種粗鹽粒還不一樣,聞一聞,有一股特殊的味道在裡麵。
褚鳳霞當即就把一麻袋的海鹽粒全都買了下來,這次炒瓜子特意加進去的,試一試,沒想到,真是彆有一番風味。
沈懷強不得不佩服道:“鳳霞,你的主意可是真多啊。沒想到,換一種鹽,竟有了不一樣的口感。”
“師傅。”褚鳳霞說,“我還有個想法。”
“什麼?你說說。”
“我想著,咱們要不要做個海鹽味的瓜子試試?”褚鳳霞突然想起來上一世自己喝過一種汽水,好像是叫什麼海鹽檸檬,褚鳳霞就想著,自己能不能做個這種口味的瓜子。
沈懷強點點頭,鼓勵她說:“怎麼不可以啊,完全可以。試試吧。”
“我還想著往裡加點酸味,就酸甜鹹香口的。”褚鳳霞道,“師傅,咱們的瓜子就在甜鹹上下文章,這次我去展銷會上看,他們也是這樣的,不是甜的,就是鹹的。我在想,要不要搞一些特殊的味道,比如酸,酸甜酸甜的那種。嗯,對,就是把水果的味道也放進去。”
沈懷強覺得自己已經跟不上褚鳳霞的思想了,這孩子太跳脫了,說著說著就從海鹽說到了水果,還酸甜酸甜的。可沈懷強是個好師傅,他崇尚“師傅領進門、修行看個人”這句話。像褚鳳霞這樣的徒弟,就是他長久以來最想要的徒弟,敢想又敢做。不像自己家裡的老大。
想到這裡,沈懷強便歎起氣來。
昨天老三回家,吃飯的時候特意說起他有個同學在內蒙,說家裡種葵花籽的,成色不錯,問老大要不要試試內蒙的葵花籽。
沈繼明一直悶頭吃飯,聽到沈繼軍的話,便把筷子放下,說:“不用了,現在這家挺好的。”
沈懷強本來也是一直想換一家葵花籽,可自己沒說話呢,沈繼明就一口否定了。
他已經把瓜子攤交給了沈繼明,自己也說過了,再也不管了,讓沈繼明自己做決定。所以沈繼明一口否決後,他也就沒再說什麼。
現在想想,這麼多年來,瓜子的口味就沒有變過。一直就是老幾樣。沈繼明老實本分是不錯,可是沒有什麼頭腦,不思變通,這一點很不好。
“師傅?”褚鳳霞看著沈懷強臉色越來越不好,立刻問:“師傅,是不是我說的太離譜了,你也覺得不行?”
沈懷強回過神來,“哦,不不,我覺得你的想法不錯,可以試試。”
“是嗎,那我就試了啊。”
劉紅在一旁問:“鳳霞,咱們的甘草味瓜子是不是能寫到小黑板上去了?”
褚鳳霞立刻站起來,笑道:“嗯,我去寫。”
她走到小黑板前,拿起粉筆,鄭重在下麵添上了甘草味瓜子,寫完了,突然想起來什麼,轉頭對沈懷強和劉紅道:“師傅,紅姐,我準備換一家貨源,想從內蒙進一點葵花籽試試。”
沈懷強立刻說:“好啊,那裡的瓜子成色好,又飽滿,怎麼,你有貨源了?”
褚鳳霞點點頭:“嗯,一個朋友幫忙找的,已經說好了,給運一袋來看看,過上幾天應該就能到了。葵花籽如果可以的話,咱們就開始正式投入生產了。現在這幾個口味也足夠了,剩下的,慢慢再研究。”
“真的?”劉紅激動地差點流了眼淚,“哎呀,這一個多月太不容易了,真的可以投入生產了!鳳霞,咱們瓜子包裝也說好了嗎?”
“現在就是還要放咱們食品廠的標。”褚鳳霞說,“但是包裝上的印刷內容,可以和包裝車間門商量。他們那裡好像出了幾十個方案能選。我先去看看,拿幾種來,咱們商量一下用哪一個。”
“太好了。”劉紅十分激動,“這瓜子一旦上市,那就能買到咱們自己生產的瓜子了!”
“現在還有銷售渠道的問題,”褚鳳霞說,“咱們廠對點的幾個銷售點,好久不上瓜子了。我得去跑一跑,看看銷售點現在是什麼情況。”
沈懷強聽了,道:“那估計被彆的牌子頂了吧。彆的不說,就咱們市,就有兩家大的食品廠,還有一家小的。那兩家也都有瓜子。咱們廠的瓜子這麼久不上,人家店裡也不可能不賣啊。”
“肯定是。”褚鳳霞說,“我先去看看吧,上次廠長也說了,我這邊一開工,他那邊就去做工作,反正一起努力吧。”
*
洪鈺和於偉輝的訂婚宴定在了周日。沈繼軍早早就去幫忙了。
人民飯館二樓裝修好了,設了幾個包間門,洪鈺因為就在這裡上班,也不好去彆的地方,就在人民飯館定了最大的包間門。
雙方除了父母到場之外,兩人的姑姑、舅舅、叔叔,姨媽,都到了。
朋友方麵,於偉輝叫上了沈繼軍,洪鈺也找了自己的發小。
可發小突然急性腸胃炎住院了,早晨才通知洪鈺,洪鈺著急的不得了,便想到了褚鳳霞。
她給褚鳳霞打了電話,褚鳳霞猶豫了一下,問:“我方便去嗎?”
洪鈺隻顧著自己著急了,彆的一概沒想,聽到褚鳳霞這句話,才突然想起來了。可她又不好意思說不行,是自己冒失給鳳霞打的電話,真真是騎虎難下。
褚鳳霞便在電話那頭說:“沒關係,你忘了是正常的。我也不在乎這些事。不過家裡老人會計較,等去了之後,人家會問的,一旦說我離婚了,那……”
洪鈺把這件事告訴了於偉輝,於偉輝免不了說了洪鈺幾句,太不動腦子了,不管乾什麼,都風風火火的,想一出是一出。
人家鳳霞又沒招你惹你,你打電話去找事。
所以訂婚宴結束後,於偉輝和洪鈺便想著,叫鳳霞出來,一起吃晚飯,再順便道個歉。
褚鳳霞接了電話,就出來了。
洪鈺遠遠看見褚鳳霞,就跑了過來,一把挎住鳳霞的手臂說:“幸虧你出來了,要不然我真的以為你生氣了。”
“怎麼會。”褚鳳霞說,“我不是和你說了嘛,我不在乎的。就是怕到時候你會難堪,所以提醒了你一句。”
於偉輝也在一旁道:“她啊,做事情不過腦子的,鳳霞,你彆生她的氣。”
褚鳳霞落座後,發現桌上一共放了四個杯子,便好奇問:“還有人?”
“嗯,軍哥。”於偉輝說,“他上去拿啤酒了。”
晚上的夜市小吃攤十分火爆,尤其是夏天,大家都喜歡出來喝點啤酒什麼的,更主要是聊天說話。
沈繼軍提了一提冰鎮啤酒下來,看見褚鳳霞來了,便問:“童童怎麼沒來?”
“他啊,每天晚上都要陪我媽散步,不肯來。”褚鳳霞說。
“哦。”沈繼軍點點頭,“下次一定帶他來。”
“好。”褚鳳霞把拿來的袋子遞給洪鈺,“給,送你的禮物。”
洪鈺微微一滯,壓根沒想到褚鳳霞還準備了禮物,連忙說:“我突然給你打電話叫你出來的,你什麼時候還準備了禮物。”
褚鳳霞笑了笑,“早就買好了,本來還想著明天上班前給你送到飯館呢,正好你打電話來,就正好拿來了。”
洪鈺拿著袋子,猜不出裡麵是什麼,笑著問:“我能現在看看不能?”
“當然。”褚鳳霞說,“快點看看。你一定喜歡。”
洪鈺打開袋子,就看見裡麵一條牛仔褲。
她驚喜問鳳霞:“是我試的那條?”
褚鳳霞嗯一聲,“對,就是那條。上次你試了,很好看,我正好不知道要買什麼,就買了這條褲子。”
洪鈺抱著袋子,一副感動到要哭的表情:“嗚嗚嗚,太好了,我真的可喜歡這條褲子了。”
於偉輝在一旁湊過去,伸頭看了看,問:“什麼褲子啊?你既然這麼喜歡,那天怎麼沒買?”
洪鈺尷尬笑了笑,白了於偉輝一眼,然後對褚鳳霞說:“鳳霞,彆理他,咱們吃飯。”
於偉輝訕訕坐回自己位置,這四方桌,一人占據一方。於偉輝一邊是洪鈺,另一邊是沈繼軍。沈繼軍就和褚鳳霞挨著坐。啤酒放在桌上,不一會兒瓶身上氳出了水汽,塗在碧綠色的玻璃瓶身,迷迷濛濛地。
沈繼軍拿起一瓶啤酒,打開了,給於偉輝和自己倒了滿杯,然後問身邊的褚鳳霞:“要不要?”
褚鳳霞搖頭,“我還是喝汽水吧。”
“也好。”沈繼軍說。
兩人分一瓶啤酒,幾口就喝完了。喝的多,尿就也急,沈繼軍站起來,於偉輝也連忙跟上去。
洪鈺和褚鳳霞每人一瓶橘子水,見兩人走了,褚鳳霞舉起橘子水,對洪鈺道:“恭喜你訂婚。”
洪鈺連忙拿起自己的瓶子,和褚鳳霞碰了一下,說:“謝謝。”
可她臉上並不是開心的模樣,相反,更有些低落和惆悵。
“怎麼了?”褚鳳霞說,“是不是累了?訂婚也挺累的,人多事雜。”
“也沒有。”洪鈺緩緩道,“就是有點心煩。”
洪鈺看了看已經要下山的夕陽,掛在西際最後一點小尾巴。這麼多年了,一直期盼著這一天,也算給自己一個交代,給於偉輝一個交代,給自己這份感情一個交代,可真的到了這一天,才知道,結婚是兩個家庭的結合,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中午的訂婚宴辦的並不順利。
上次於偉輝和洪鈺談了家裡人想讓她辭職這件事,洪鈺生氣轉頭就走了。從那天起,洪鈺就沒有再去過於偉輝家裡。於偉輝的媽媽也從於偉輝那裡知道兩人吵架的事,對此她也十分不滿意。可訂婚日子就在眼前,於偉輝的父母勸他趕緊和洪鈺和好,說工作的事以後再說。於偉輝這才去找了一趟洪鈺,兩人算是暫時休戰。
今天吃飯的時候,兩家人談及這個飯館,便問洪鈺以後工作的事。說著說著,於偉輝的媽媽又舊事重提,這次明顯是當著洪鈺父母以及親戚的麵正式提出來,大致意思就是自己年齡大了,身體不好,以後也不能幫洪鈺帶孩子。且洪鈺和小輝兩人年齡在這裡擺著,換了彆人家,早就生孩子了。不如洪鈺早早地辭了這個工作,回家養養身體,明年這個時候就該抱孫子了。
洪鈺在一旁聽著,眉頭皺了起來。
洪鈺的父母明顯是不同意的,自己培養出來的孩子,怎麼能說不工作就不工作了。再說了,不講遠的,就在座的,大多都是一邊工作一邊養孩子的。洪鈺媽媽當場就不好了,臉色特彆難看。
中間門人趕緊從中調和,說了些好話,這氣氛才算緩和了。
可洪鈺心裡係了一個疙瘩,她也明白,於偉輝家不可能輕易放過她工作這件事。以後還有的頭疼呢。
“鳳霞,你這樣多好啊,可以一邊工作一邊帶孩子。”洪鈺由衷地羨慕,“當時你婆家人,沒有說讓你辭職這件事?”
褚鳳霞微微一滯,自己婆家?好久遠的名稱啊。如果不是洪鈺提起,她都忘記自己曾經是有婆家的人了。
“哦,沒說過。”褚鳳霞道。
“真好。”洪鈺道,“那童童以前誰幫你照顧了?”
褚鳳霞想了想,那麼多年,一直都是自己在照顧童童。說是工作沒有影響也是不對的。因為一開始那兩年,她並沒有正常上班。
那時候她公公還是食品廠的副廠長,鳳霞生了孩子,然後過完月子,按說是要上班了。可家裡孩子需要照顧,她便請了病假。請一段時間門,就去廠子露個麵,然後繼續請,最後辦了停職保留薪水,不拿工資,但是給她保留著職位。
這樣一直到童童快兩歲,褚鳳霞才正式去上班。婆婆幫她帶了沒多久,童童就上幼兒園了。
洪鈺聽了,便道:“這麼說,你還是沒有去工作。在家裡專心照顧孩子了,對吧。”
“是,是這樣。”褚鳳霞點頭道。
“我的工作不像你。”洪鈺道:“平時請假都很難,彆說請很久不來上班了,根本不可能的。”
“那過月子呢?”褚鳳霞道,“應該有產假吧。”
洪鈺搖搖頭,“難說。這又不是公家的飯館。我覺得懷孕後,肚子一大,估計就不能讓我在大廳乾活了。端菜什麼的多不方便啊。要是再過月子,那就缺一個人,肯定就要找一個代替我的……”
洪鈺越想越怕,忍不住打了一個冷戰,對鳳霞道:“怎麼這麼恐怖,真是越想越怕。”
褚鳳霞伸出手,緊緊握住洪鈺的手道,“先彆著急,走一步說一步。現在還沒到那時候,先彆多想了。”
“也是。”洪鈺說,“反正我算是明白了,生孩子養孩子,好像都是女人的活,男人隻拿錢回家就可以了。這是什麼世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