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捂著自己的心跳,不知自己麵頰緋紅。她慌張地看著那符紙燒上自己的手指,手忙腳亂去撲火,火苗一碰就滅,她呆呆看著傳音符,又想去解救……
但是已經用過的符紙,燃燒成灰燼,怎可能留下來呢?
緹嬰跪在地上,呆了片刻。
她捂住自己狂跳的心臟,靠著窄而高的牆,重新蜷縮著身子,說服自己不要畏懼,說服自己為了師兄,應該克服艱難,小小委屈自己一下。
她蜷縮在這裡,不敢入睡,生怕入夢;打坐又因靈力的萎靡而難以堅持。
她輾轉反側,想來想去,最後遲鈍地想:應該畫一個留音的符,好留下方才那道聲音。
真是的。
她竟然沒想到。
師兄也沒有提醒她。
師兄真是太討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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緹嬰在外流浪了幾日,零零散散打聽到一些韋不應的過往。
許多消息,無人注意時,永遠藏在塵埃下。若是有人刻意去查,便總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尋到這個人曾經活過的痕跡。
比如緹嬰大約知道韋不應家裡犯了些事,從小長在柳家,與柳輕眉、葉呈一同長大。葉呈是柳輕眉的青梅竹馬,韋不應也是。
柳城主曾想殺過韋不應,但因柳輕眉病入膏肓,而緩了韋不應的罪。
葉呈是少年將軍,韋不應也是。隻是韋家犯事,城主從不封賞韋不應。
聽說韋不應很俊美,少年風流,與人打馬球時,曾讓風華正茂的城中閨秀們一個個茶飯不思。
聽說韋不應武藝與葉呈一同出色,曾與葉呈、柳輕眉結拜兄妹。柳葉城外靠近古戰場的那個城隍廟,便是昔日三人結拜之地。
但是柳葉城如今活著的人,沒有人見過韋不應。
少數幾人對韋不應的印象是,穢鬼潮降臨,韋不應與葉呈一同上了戰場,一同死在了那裡。
戰後,也有人提過祭奠死者,為韋不應立碑,皆被柳輕眉拒絕。
柳輕眉隻將葉呈捧作大英雄,大豪傑。
古戰場的墓碑一座又一座,其中有一座,潦草記著“韋不應”的名字。
城隍廟破舊,神像下的雕木被人劃亂,字跡被淹沒,“韋不應”的名字變得模糊不堪。
柳輕眉要世人遺忘韋不應,要所有人都不知道韋不應,要——將韋不應永遠地困在,年少未征之時。
……關於柳輕眉想將一個死人永生困住的事,隻是緹嬰自己出於偏見的猜測。
一個人愛不愛另一人,有時能看出,有時看不出。
緹嬰不喜柳輕眉,便將柳輕眉想作惡人,覺得這個人看著柔弱,說不定內心已經瘋了。一個瘋女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那她師兄身上的冤孽若是韋不應的,師兄若是因為那些冤孽,而被當做韋不應的替身,可實在太危險了。
思來想去,緹嬰決定偷返柳家,觀察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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緹嬰不知江雪禾扮作她、到處行走的事,她偷偷摸摸回柳家,想來想去,用的是江雪禾的樣貌。
她大搖大擺進入柳家,心中捏把汗,生怕自己被認出,但守門侍衛看她掀開帷幕後露出的少年模樣,便放她進去了。
緹嬰便不知,在她走後,兩個侍衛疑惑的討論:
“你有沒有覺得……”
“是,我覺得了。江公子似乎變好看了,他眼睛方才看過來時,我心肝都差點跳出去,罪過。”
“奇怪,明明看上去沒變化,可自信看,就是和平時樣子不太一樣……莫非江公子上了妝?”
“不至於吧?好奇怪,修士也那麼在乎相貌嗎?”
緹嬰強壯鎮定,瞞天過海,在柳家暢通無阻。她中途甚至在花園偶遇了柳輕眉。
柳輕眉坐在花廊下,悵然凝望著一院花海。她孤零零坐著,麵容藏在陰翳中,那份美麗,奪目之下,幾見凋零之意。
便是緹嬰這樣不喜歡她的人,都在一瞬間生出同情。
緹嬰看到柳輕眉,掉頭就走。
偏柳輕眉喚住她,微聲:“江公子。”
緹嬰不情不願地回頭。
她學著師兄平時模樣,頭微低,向那方行了一個禮。隻是怕露餡,她並沒有開口說話——柳輕眉很聰明的。
柳輕眉端詳那立在廊儘頭、身子後偏、似隨時想離開的戴著帷帽的少年公子。
她神色本平靜,但是一陣風過,吹起帷帽,帷帽後,少年溫潤低斂的眉目若隱若現,柳輕眉神色便微微一怔,驀地站了起來。
緹嬰被她嚇一跳,不解看去。
柳輕眉自己兀自回神,笑了一笑,幾分惆悵:“江公子,你許久不與我說話了。是因為你師妹不喜歡我嗎?我與緹嬰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不如請緹姑娘來,我們說開?”
緹嬰回答:“我隻是來捉妖的。”
柳輕眉喃聲:“是啊,你隻是來捉妖的……”
她垂著眼。
微抬的眼睛,憂鬱悵然,美豔奪目。
可惜緹嬰不為所動。
她拱手告彆,掉頭就走。
柳輕眉蹙一蹙眉,喃喃自語,重新坐下:“不愧是背著那樣的冤孽,和……一模一樣。神魂上撕開的那些化不掉的鬼孽,真的是他麼……”
當年柳輕眉萬念俱灰,心存死誌,縱身跳入火海,遇見夢貘珠,一切都發生了變化。
她從此開始接觸一個龐大的、先前從未見過的廣闊而瑰麗的世界。
和夢貘珠周旋的這些年,魂魄意識被吞噬的這些年,她到底是誰呢?柳輕眉真的能憑著那一點機會,在和夢貘珠的周旋中,勝出嗎?
她引入緹嬰這個變量……真的能救所有一切嗎?
她此時,是柳輕眉,還是夢貘珠呢?
柳輕眉靠著廊柱,昏昏入睡,沉入夢境。
巫神宮神女天官寥寥幾筆,就能封住穢鬼。凡人死萬人十萬人,在仙力神力之下,毫無意義。
她仰望著那些未知的強大的力量,難道隻能被俯視嗎?
凡人一生,如何對抗天命,如何與天意周旋,如何與那些幾十倍幾百倍勝過凡人的力量比試,如何勝過那些……這個答案,很快就可以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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緹嬰進入江雪禾的院落。
她踩在門口,立即後躍,被一重陣法阻攔。
緹嬰驚疑不定地看著師兄屋門前那肉眼看不見的禁製:想要解咒,也可以。但是若是弄毀了禁咒,不就被師兄發現了嗎?
緹嬰暫時不想跟江雪禾暴露自己沒有離去的事,她選擇回去自己先前在柳家住的院子——師兄不告知柳家緹嬰離開之事,那院子便應該保留著。
幸好這裡沒有禁製,緹嬰自如踏入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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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
江雪禾推門而入。
他以緹嬰的樣貌進入緹嬰的房間——總要做足樣子,不讓柳家那些還留著的道人修士懷疑。
一進入此間,江雪禾便發現屋中多了一道氣息。
他不露聲色,進入內間。
他立在屏風後,背身褪衣,少女圓潤的肩頭一點點露出,屋中那道多餘的氣息,分明呼吸亂了幾分。
江雪禾目中生寒:果真有人覬覦小嬰!
屋中多餘的氣息一亂,露出破綻,江雪禾立刻順藤摸瓜,長衫往肩頭扯回,淩空一躍,劈開屏風,藤蔓化形,向那多出的一人襲去。
那人竟反應很快,一重激流向他潑來,阻擋他。
他的下一道道法揮出,那人順勢回擊,凜然有幾分劍氣……
等等。
江雪禾覺得不對勁時,倏地收手,他之前的法術,卻已經將那人從黑暗中逼了出來——一道修長的少年身形,被藤蔓絞住,現了容貌。
那人揚眉,向他瞪來一眼,在他怔忡失神時,目露狡黠狠意,向他撲來。
“咚——”
一聲劇烈的撞擊聲後,打鬥聲沉悶又遲疑,步步後退與步步緊逼間,雙雙進了內間。
懸帳被人扯動,如流沙般嘩然落下,遮擋窗邊月明。
“江雪禾”將“緹嬰”按在床上,掐住“緹嬰”的下巴。
少年高調昂然,低下身子壓著人,長發自頰畔垂下,少女眼尾散開胭脂般的暈紅色。
“江雪禾”慢條斯理,偏眉眼倨傲自得,尾巴快要翹起來:“小美人,你躲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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