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虛影浮在白骨上,又在月亮落下後,重新消散。
白骨影子一同消失。
日日夜夜,這個過程持續了很久。
穢鬼林中不見日月,隻有風雪凜冬,烈火灼燒,群鬼競逐。
每七日,摧毀一切的天災降臨於穢鬼林。神學正統的封印咒殺術約束此間,能在封印中存活的,十不足一。
他們沒有同伴,沒有仁善。
生來便要殺戮,非殺戮不能成無支穢。不成無支穢,不能在穢鬼林中留存。不能殺掉其他的無支穢,自己不能安心。
新出現的空魂,便迷迷瞪瞪,憑著本能,於此地且生且滅。
再一個月亮升起來時,白骨浮現,魂魄虛影再現。
力量不足以維持自身出現。
新生的鬼怪,便由虛影在後,力量凝聚出了一段白骨。
它所有的力量,隻足以凝聚成一截手骨。
虛影乃是雋美清逸的少年模樣。
它低下頭,凝視自己化出的這段白骨。
白骨泠泠,不見血肉,空寂寂腕間,綁著一條粉藍色的綢緞,在寒風冽冽中浮動。
它久久望著這綢緞,認不出這是什麼。
它良久地沉思,直到自己再一次消失。
待新的一輪廝殺開始,當這新生的鬼魅又一次從血腥中殺出一條路,於月光下浮化骨影。
它再一次看著腕間綁著的綢緞。
它不記得這是什麼了。
但它恍恍惚惚間,生了一種近乎荒唐荒誕的念頭——
它似乎為了儘早出現,失去了一些東西。
它要找回那些。
—
它想要找一個小姑娘。
它不記得自己要找誰。
尋找小姑娘的記憶,刻入了他的骨魂。它盯著自己的白骨,判斷出那人對自己很重要。
—
它在穢鬼林中繼續殺戮。
—
有一日,一輪“忘生鏡”忽現於穢鬼林中。
留存在此間徘徊的穢鬼們沒有意識,卻都本能惶恐,躲避著那麵懸於半空中的鏡子。
似乎它們都知道,被吸進去便會消殞。而世間生靈的本能,正是生存。
忘生鏡克製穢鬼。
新生的那個鬼怪,卻逆著鬼影們,想要進入忘生鏡。
雖意識模糊不堪,它卻隱約有一些最簡單的思維。
那些想法告訴它,想要找到一個小姑娘,得想法子離開穢鬼林。
忘生鏡雖對它擁有死亡的威脅,可死亡未嘗不是一種法子。
對它來說,生或者死,好像都可以成為手段。
—
此時巫神宮中。
南鴻施法,打開忘生鏡。
不斷有消息告訴他,說“南鳶逃了”“有外來者帶走南鳶”,南鴻卻都暫時無動於衷。
他額上滲汗,運轉著“忘生鏡”。
旁人敬佩於大天官對此次獵魔試的重視。隻有南鴻自己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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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睜睜看著一個個門派的弟子進入鏡中。
玉京門、長雲觀、巫神宮……還有諸多小門派。
最後,隻剩下觀天山弟子拖拖拉拉,許久召喚不來。
南鴻的大弟子高聲詢問:“還有要進去的人麼?忘生鏡隻能打開半日時間。過了這段時間,就不會打開了。”
弟子又不安地向南鴻請教:“天官大人,我去找觀天山弟子。”
南鴻全力施法,不容打斷。
聽了弟子的詢問,他緩緩睜開眼。弟子吃驚地看到,大天官眼中布滿紅血絲,神識已然模糊。
大天官卻艱難十分地開口強調:“……不必勉強。”
忘生鏡中在半空中若隱若現。
弟子聽到大天官低聲:“……去找南鳶,讓她進入忘生鏡。告訴她,她若是肯進入其中,幫助巫神宮贏得獵魔式的名次第一,我便既往不咎,放過她一次。
“……她有朋友來找她了吧?”
弟子凜然,聽到大天官幽聲:“朋友來了,總不好讓朋友有進無出吧?”
—
巫神宮的弟子四處召喚要進入獵魔試的各派弟子。
他們又要捉拿逃跑的南鳶,以及那位得到神女賜福、從而力量攀升的外界少年。
在一片混亂中,白鹿野帶著南鳶,將南鳶塞入一灌木叢中。
黑夜降臨,麵如白霜的少女,靠矮木而坐。
南鳶神色憔悴,那地宮中的沉靈法術,在她離開地宮後,發作得更加厲害。她如今如同廢人一般,半絲靈力也用不出,幫不到白鹿野。
白鹿野在她藏身之處畫了一個小陣法,又將一段傀儡絲牽在她手中。
他囑咐一旁的畢方,又低聲安撫南鳶:“你先躲一會兒,我去找小嬰,帶她回來。如果我回不來……就讓畢方帶你先走。
”你回千山,等我們。”
蒼白少女仰著臉。
她聽到了外麵弟子們找尋她、捉拿她的喝罵聲。
她沒有說“不必”的客套話,而是點了頭。
白鹿野神色微靜。
焦慮之時,他開玩笑地說了一句:“這麼信我?不怕我帶著你的賜福跑了,不管你了?”
南鳶靜聲:“我‘看’到了你會回來。”
白鹿野怔忡。
他忽而低頭,輕輕抱了她一下。
他壓抑著呼吸,沒有再說等他的話,因他已經預料自己不會回來了……
緹嬰的傀儡絲斷了,說明緹嬰不聽他的話,進入忘生鏡了。他豈能讓緹嬰一人進入?
他已然想再一次放棄南鳶,南鳶又為何這樣說呢?
她何必……這樣安慰他呢?
白鹿野強笑一聲。
他抬目時,目中微有淚意:“……我若回來,一定
來找你。請你信我。”
南鳶:“我一直都信你的。”
—
白鹿野離開前,遞給畢方一個眼神。
他們欺南鳶不用眼睛,光明正大地當著南鳶的麵使眼色:白鹿野陪緹嬰進忘生鏡,畢方帶南鳶出逃,去千山等他們。
畢方無語。
它原本隻是想帶二公子回妖界,然而上了二公子的船,好像一直無法跳下船。此刻它除了繼續幫二公子解決麻煩,似乎沒有更好的法子。
畢竟——畢方憂心忡忡。
它親眼看到了神女賜福那一幕。
二公子得到神女賜福,修為必然高漲。若是無法取信哄好二公子,二公子回到妖界與大公子搶王位,那可如何是好。
說來說去……來都來了。
白鹿野離去後,畢方對坐在灌木下的散發少女輕鬆說道:“現在來捉拿你的,都是一些不算太厲害的天官和神女。我直接帶你逃出去吧。”
南鳶:“我知道。”
南鳶清冷而禮貌:“稍等片刻。”
她盤腿而坐,拆下蒙眼白布。
白雪布條擦過烏黑長發,南鳶睜開一雙清泠泠的眸子。
她睜眸看向前方。
畢方正震撼於“天命術”是否會於此時生效,便見南鳶眼睛流出血淚。
畢方驚道:“南姑娘?!”
——你若是死了,我如何向二公子交代?
南鳶眸子清亮,血淚滾滾滴落於腮畔。
她輕聲:“沒關係。沉靈池封了我的力量,但是我的眼睛是天生的,沉靈池封不掉。
“噓,不要發出聲音……
“你也想幫到白公子,是不是?”
畢方訕訕而不安。
南鳶施展天命術,用自己的眼睛看向未來——
在她能看到的所有命運中,她捕捉到了異象。
她看到了忘生鏡忽隱忽現,眾人以為那是施法時的異象。但是,另一個一模一樣的忘生鏡,在南鴻施法的同時,出現在了穢鬼林。
出現在穢鬼林的那麵忘生鏡向地麵飄去,萬千穢鬼被吸入其中,再也不能出來。
隨著穢鬼吸入其中數量變多,忘生鏡愈發亮燦。
—
南鳶神色微白。
她大約清楚一些獵魔試的手段。
為了讓弟子們試煉,會提前將穢鬼送入忘生鏡中。
忘生鏡本就封印著一些穢鬼,實在不需要親臨穢鬼林,臨時取穢鬼。
臨時取用穢鬼,隻能說明,不光要穢鬼進入,無支穢也會進入。
進入穢鬼林的這麵忘生鏡,才是真正的忘生鏡。
南鴻使用乾坤挪移手段,將忘生鏡送入穢鬼林。穢鬼林的封印,非巫神宮正統傳承不能破。
這一次進入忘生鏡的試煉弟子們,都將折於穢鬼林,再也不可能出來啦……
—
南鳶又聽到弟子們
的交談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