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5 章 終焉3(1 / 2)

大夢 伊人睽睽 23571 字 8個月前

大神女詔令,傳遍山林。

巫神宮弟子在檢查各處封印時,已然察覺封印有異。大神女下令“誅魔”,他們又聽到遠處傳來的已消失很久的大天官近乎崩潰的嘶吼——

不——?”

眾人凝望著穢鬼林中四處流竄的魔氣。

眾巫神宮弟子齊齊坐下,加持封印,以身滅魔:“得大神女令!”

穢鬼林中,各處封印陣亮起微光,捕捉半空中浮動的一重重魔氣。渾濁的魔氣被封印陣捕捉,不同的力量互相爭奪。與此同時,整個穢鬼林中的封印開始發生作用。

圍繞穢鬼林的樹木瘋漲,藤蔓成籠,要包裹住穢鬼林,要將穢鬼林變成魔物的囚籠。

這法術,正來自南鳶。

她大量法力流失,心口被三根傀儡絲勒住的地方,血快要流乾。但她的法力何其蓬勃浩瀚,她以畢生之力來封印此處。

林中風雲已變,天地震動,魔氣嘶吼,逃竄的穢鬼、無支穢們尖嘯。

狂風吹葉,無形的氣流包裹著這些封印一切的天官與神女們。

無論立場,無論善惡,此時此刻,他們都將履行巫神宮自創以來都應堅守的職責——除穢,誅魔。

狂風皺葉吹拂南鳶的衣袂,飄拂的衣帶,托著她蒼白的臉。施法之下,她眉心的光瑩亮如星,寒星大爍,封魔之力摧毀著南鴻。

南鴻周身魔氣紊亂。

他確實感受到南鳶對自己的克製,這果真是自己的劫難。

南鴻慘叫:“逆女,停下——停下!”

沒有人會停下來。

南鴻周身被勒出傷痕,靈力開始狂躁,他時時受到體內魔氣的衝突,氣血翻湧,張口便吐出血來。

此時他何其狼狽,可他大腦混亂,不覺去想南鳶說的話——難道竟然是自己的籌謀,滅了巫神宮嗎?

難道自己一生抗拒命運,卻在一步步步入命運的陷阱?

南鴻抬頭看天。

他的天命術被魔氣吞噬,他看到的命運一派混亂。也許南鳶的封魔也影響到了他,他看不清命運,但他看到一重清光在緩緩裹住穢鬼林……

穢鬼林要徹底被南鳶拉入沉淵,要與巫神宮諸人一同封於此了。

不不不,他的命運不該是這樣,他向仙人送上信奉之力,仙人會救他,會救巫神宮……

這位思維混亂而崩潰的昔日大天官,竟忘了巫神宮不修仙而修神。他握緊那一根救命稻草,不再試圖與南鳶對抗。他在穢鬼林關閉之前,拚命地向穢鬼林外奔去、逃去……

他要去找仙人救命!

他還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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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印結界一重重張開,伴隨著的,是巫神宮諸人的枯槁、隕滅。

最外圍的弟子都開始為了封魔而死,更罔論最中心的、撐著整個穢鬼林的南鳶。

南鴻迫不及待地逃命,他看著那封印口子即將關閉,就如同看著日光沒入地

平線一般惶恐。他化為流光,終於在那口子閉合前,跑出了穢鬼林。

一人與他擦肩而過。

那少年紅衣烏發,在風中疾行時,發絲微亂,衣袍微皺,本不應引人注意。但那一張臉生得極為晃眼,如三春雪,如寒秋月。

狼狽憔悴、喘著粗氣的南鴻,不禁側頭看了一眼。

與此同時,一重什麼法術就在二人擦肩而過時,打入了他體內。

南鴻登時生警惕,又要出手反擊。但他撇臉看去時,愣愣地看著與自己擦肩、出手的人,乃是小輩,是白鹿野。

以及,跟著白鹿野的那隻畢方大妖。

畢方妖一直在少年耳邊急促地喋喋不休,白鹿野卻眸子沉靜幽黑,甚至在南鴻回頭時,他朝南鴻望了一眼。

南鴻從不將這個昔日妖王的私生子放在眼中,白鹿野自知力微勢弱,也從不主動招惹他。但是這一次,他看去時,白鹿野衝他露出一絲笑。

那少年眼中笑微有挑釁。

南鴻大怒。

他放棄逃跑,心想自己收拾不了南鳶,還收拾不了一個半妖嗎?然他出手之際,封印屏障刷地重合,白鹿野身子已經進入了封印中。

南鴻怔忡。

他自己主動朝外逃,白鹿野卻進入林中……

他心中浮起複雜之色,但他隻怔愣片刻,便重新踏上逃亡之路。

要快,要快些!

要更快更多地做好仙人交代的任務,他才有可能向仙人求救,讓仙人幫自己活下來,讓巫神宮不要就此覆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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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方對白鹿野氣衝衝:“二公子,我真不懂你。”

白鹿野道:“畢方,你不應該陪我進來。”

他聲音清淡。

畢方側過臉,怔怔看他一眼。

畢方認識的白鹿野,永遠輕慢、慵懶、愛笑愛鬨,對什麼都不上心,隻關心在乎千山與他的小師妹緹嬰。白鹿野說話永遠是帶著笑的,可是此時白鹿野不笑,畢方覺得自己簡直不認識他了。

白鹿野,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畢方半晌道:“我答應大公子帶你回妖界,自然你走到哪兒L,我跟到哪兒L。”

白鹿野側臉看他:“你還不明白嗎?我回不去了。”

畢方怔片刻。

少年已經越過他,朝這穢息漫漫、魔氣成形的林中深處走去。

畢方不甘心地追上他,咬牙切齒:“怎麼會回不去?一定可以回去!我們大公子還等著你在眾妖麵前認他為王,等著你臣服……”

白鹿野不語。

因他行得極快,在穿越一片片瘴氣間,他看到了無數巫神宮弟子的死亡。

他們麵上浮動著魔氣,但是他們又確實將魔氣封在了體內。隻要穢鬼林的封印不解,他們將永生永世伴著著魔氣,在穢鬼林中漸漸消亡,魂飛魄散。

白鹿野心中想,原來是這樣。

原來多年前,沈玉舒殺無支穢

一戰成名,導致巫神宮封印穢鬼林的真相是這樣——巫神宮那時候就已經在穢鬼林中煉製魔氣了,南鴻怕被沈氏兄妹發現,才封印了穢鬼林。

難怪南鴻一直想插手玉京門的事,南鴻一直對沈行川與沈玉舒存有若有若無的敵意:他不確定沈氏兄妹有沒有發現穢鬼林在煉魔的事,無論如何,沈氏兄妹死掉最好。

可惜啊可惜。

如今沈掌教高高在上,沈長老苦儘甘來,南鳶又重創了南鴻……樁樁件件,都讓南鴻走入絕路。

可這怎麼夠呢?

南鴻應該為他所為付出代價。

白鹿野自己是殺不了南鴻了……但是緹嬰還在啊。

他與畢方將忘生鏡帶出了穢鬼林,他們看到忘生鏡有了變化。見多識廣的畢方說,應該是秘境裡的人發現了自己被困,正在想辦法衝破這秘境,且快要成功了……

那就好。

白鹿野分外欣慰。

他們家小嬰,雖然脾氣壞一些,愛偷懶愛鬨人一些,在拿回了她真正的靈根後,本事是一等一的厲害。

他將忘生鏡留在穢鬼林外,又留了一道傳音符給緹嬰。待緹嬰出來,聽了他的話,便會明白一切變故了。

千山……他是回不去了。

師兄的複生……他也見不到了。

小緹嬰要記得,為他與南鳶報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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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鳶終是力竭。

她最後一絲靈力都被榨乾,癱靠在藤蔓樹乾上。

巫神宮世代除穢,對付穢息有一腔心得。不斷地演變中,巫神宮的天官神女已經可以輕鬆地囚住穢息,封住穢息。但是最早的時候,巫神宮的弟子還沒有學會後世這些手段時,他們是以身封穢的。

而今眾人不知如何封印魔氣。

但無妨,他們有最原始的法子,保證魔氣會如最開始的穢息一樣,被封在人體中,帶著人一同死亡,且逃不出人體,世代被困。

這正是最好的結果。

此時此刻,最後一絲魔氣也被南鳶封在了體內,這世間,除了南鴻身上所帶的魔氣,沒有任何魔氣可以逃出。而南鴻……無妨,南鳶也早已在天命術中,看到了他的死亡。

南鳶是如今的巫神宮中修為最高的人。

周遭弟子們都因封魔而隕滅,她也保持著一絲神智,靜靜地等待著自己最後時刻的來臨。

天朗氣清,風光正好,她此生沒什麼遺憾的。

當真沒什麼遺憾的嗎……

她心中閃過這個念頭,但她一向能控製心神,立刻逼自己不要多想。而正在這時,她聽到少年公子的喚聲:“阿鳶!”

南鳶以為自己聽錯。

她明明已經找了他無法抗拒的借口,讓他離開穢鬼林了。他那麼在乎小嬰,怎麼會回來。難道是她的死前幻覺嗎?

南鳶目不轉睛地看著前方,她驚愕地看到身著紅色婚服的俊美的少年公子,帶著那隻大妖,一同從林木中步出,向此處奔

來。

南鳶錯愕無比地看著他,說不出話。

白鹿野奔到此處,跪在地,伸手拂過她胸前被浸得烏黑的血漬。他揩掉了血漬,卻除不掉那三根在風中飄搖的傀儡絲線……傀儡絲被懸於他手中,他施法試圖救人,但如此不過徒勞無功。

他自己都知道徒勞無功。

他手指扣緊三根傀儡絲,指節握得發白。半晌,他微微抬頭,看著她清冷的、蒼白的麵孔,露出一絲好笑的表情:“你怎麼一句話不說?”

南鳶看著他。

白鹿野眼中倒映著憔悴無比的她,她因身負天命術,從不認真看他人的眼睛,她許多次悄悄看白鹿野,也隻敢掃一眼便移開雙目。

而今,氣力全無,她沒有了任何異能,她終於可以如世間任何一個普通女子一樣,盯著他靜望了。

她久久地凝視著他。

可她的時間已然不夠。

南鳶半晌,才說:“我早就看到了你我於此處的死亡……”

她伸出沾滿鮮血的手,想要碰一碰他,但是怕魔氣轉移,怕穢息吞噬,她的手留在半空中,微微顫抖。

隻有這一絲顫,可以看出她的些許惶然與迷惘:“我也曾努力規避這個結局……”

她沉默片刻。

南鳶終究無奈地笑了笑,自言自語:“原來我也是被命運困住的可憐蟲。”

因有所求,而試圖規避。因為規避,而迎來相同的結局。

巫神宮的天命術,是如此強大而可怕啊。

她至今依然不因此恐懼,她隻是覺得、覺得……有點遺憾罷了。

她輸給命運了……

南鳶閉上眼:“也好……”

她冰冷的沾血的手,被白鹿野握住。

她聽到少年公子清潤的笑:“好什麼好?你是不是覺得我永遠不會選擇你,沒有人會選擇你?”

南鳶閉著的睫毛微顫。

她聽到白鹿野鄭重清渺的聲音:“阿鳶,我確實在意師妹,在意千山,甚至在意師兄……可是阿鳶,你不是無人選擇的,我也會選擇你。”

南鳶指尖顫抖。

她睜開眼看他。

她輕聲:“我第一次希望,你不要選擇我。”

白鹿野微笑:“已經晚了。”

她低下頭,不說話。

生機在流逝,她一貫寡言,即使生死之時,她也無話可說。

她隻是被他握著手,便已經覺得快活了些。

此生、此生……

少女南鳶的氣息在他懷中消失,她變得冰冷,安靜地睡在他懷中。

白鹿野靜跪片刻。

白鹿野鬆開了她的手,輕道:“阿鳶,這一生,還沒走儘呢。”

他抬頭看烏黑天幕。

寒風獵獵,吹拂他麵容衣袂。

少年公子仰望著天幕,輕歎:“天涯南北伶仃客啊……”

畢方有不好預感,警惕地看著

白鹿野。

下一刻,倏地,白鹿野眉心亮起雪白之光,身子與南鳶一同倒下,而巨大的白狐之影,自他神魂中飛出,衝那試圖飛下來的魔氣一聲尖嘯,嚇退魔氣。

畢方震驚:“妖王……不,二公子……”

二公子第一次用出他的妖族之力。

天上風雲攪動,魔氣四溢,白狐仰天長嘯,九條尾巴一一張出,遮天蔽日,籠罩住這方天地,無限靈力快速充盈此方天地——

白鹿野的身體開始七竅流血,快速腐爛。於此同時,南鳶身體的枯槁被叫停,她如同睡過去一般,麵容雪白,似隻要人叫喚,就可以將她重新喚醒,給她第二次生命。

白狐的九條尾巴遮天蔽日,又在天地間,一條條消失……

白鹿野閉上眼,低喃著將咒語念完:“白狐護我意中人。”

——天涯南北伶仃客,白狐護我意中人。

白鹿野身上有最強大的妖王血統,可他自愧為半妖,妖王也不肯自己的血統被肮臟的人類繼承。在追殺白鹿野的十數年中,畢方確實沒有見過白鹿野用出過一次妖王的血統之力。

而今,白鹿野接受妖族血統,他第一次用出的妖王血統之力,便是“白狐護命”,斷尾求生。

可是白鹿野之前從來不接受妖族之力,他人類的靈力也不足以支配這麼強大的法術。畢方眼睜睜看著颶風在林中掀起燥亂,白鹿野與南鳶的身體埋於落葉間,半空中虛化的巨大雪白的狐狸尾巴,在一條條消失。

每條尾巴都是一條命,如果最後一條尾巴也斷掉,他們又該何去何從?

這不過是拖延術。

穢鬼林的魔氣不可能給他們生還的可能,白鹿野又何必用出這種法術?

畢方仰頭震驚地看著這些,片刻後,他眼看少年的最後一條尾巴都要斷掉,終於忍無可忍,咬牙道:“不管了——我答應大公子要帶你回去,大公子沒讓我帶著屍體回去!屍體的臣服不叫臣服!”

畢方化鳥,一聲清鳴,巨翅揮出,擋在白狐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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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

忘生鏡碎掉。

緹嬰、江雪禾、葉穿林眾人站在了穢鬼林外。

緹嬰出來,白鹿野留下的傳音符中的話,便自發燃燒,將因果告之。

葉穿林等人則臉色凝重,聽著各方彙報,什麼穢鬼潮四方暴起,穢鬼無節製地闖入人間……

有人驚呼:“血……”

他們抬頭。

天上落雨。

雨卻是血,淅淅瀝瀝。

萬物有靈,天地同悲。

江雪禾站在緹嬰身旁,看到緹嬰指尖的傳音符燒儘後,少女臉色變得蒼白無比,暴戾十分。

緹嬰扭頭看向身後的穢鬼林。

她已經看不到那被封印的穢鬼林中是何現象,但她知道白鹿野與南鳶埋葬於那處,她的朋友與而師兄死在那裡……

江雪禾握住她冰冷的手,他適時地製住

了她的狂暴。

江雪禾溫聲:“小嬰,彆慌㈨,還來得及。”

他頓一頓:“他們還有救。”

緹嬰抬頭看他一眼。

是了,他如今是無支穢,此時他們站在穢鬼林外,他對林中情形,是有感知的。無論他此時是不是在騙她,她寧可相信。

自他真正複生,他便是這副清清冷冷無欲無求的模樣。她已經沒心思計較他為何變得如此生分,她卻依然會因為他的安慰,而稍微冷靜一些。

她緊盯著穢鬼林的方向。

她繃著臉:“我要殺了南鴻。”

“好,”江雪禾道,“師兄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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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穿林與他們兵分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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