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麵放著張熟悉的小紙片。
紙片上畫著一顆心。
就是那天看到的那顆心。
那顆心,寒商已經在腦海中回憶了無數次。
紙片上,從顏色過渡的筆觸,到高光部分微彎的形狀,都和那天看到的一模一樣。
裴長律仿佛在說話,聲音像在很遙遠的地方,寒商完全聽不見。
“對吧,寒商?”
寒商抬眼看他,“嗯”了一聲,喉嚨像澀住一樣。
冰涼的金屬扣還攥在寒商手裡,他手指微動,把那張小紙片藏在手心。
“裴長律,你這個扣子好像是可以打開的。”
裴長律轉過頭,“啊?”
他滿眼訝異,拉過包鏈,研究上麵的黑色金屬扣,“這還能擰開?”
他並不知道。
裴長律轉了轉扣子,試著開合了幾次,“這種東西,也就你能發現得了,我估計知意自己都未必知道。這麼小能裝什麼,隨身帶點蒙汗藥鶴頂紅嗎?”
他沒當回事,鬆開包鏈,繼續翻他的書。
寒商手裡還攥著那顆紙片的心。
包鏈是編給裴長律的,心也是送給裴長律的,他自作多情這麼久,其實從頭到尾,都和他完全無關。
桌上攤滿了書,全是考GRE和sub的資料,裴長律說,是要給許知意帶過去的。
寒商聲音澀啞,“我看到……你上次把托福資料帶過去了,許知意是真的打算考這個?”
裴長律理所當然地回答:“是啊。我們上次聊了聊,她也想畢業以後去美國繼續讀研。”
裴長律終於找到了他要找的筆記,鬆一口氣,隨手翻了一下,裡麵全是密密麻麻的字。
“這都是我總結出來的,我寫的時候就知道,知意以後肯定用得上。”
寒商半晌才再問:“她以後要去美國?她真的不打算繼續畫畫了?”
裴長律重新把書一本本往回裝,隨口答:“畫畫,就是個業餘愛好,她大學這麼多年的專業白讀了?總不能畫一輩子吧。”
寒商的心一下一下地鈍痛。
是。畫畫是她的業餘愛好。他也是她的業餘愛好。
她麵前有一條規劃完備的平平整整的康莊大道,就算再喜歡的業餘愛好,也就隻是業餘愛好一下而已。
他就像條流浪狗,一直站在路邊,耐心地搖著尾巴,等著她來帶他回家,卻不知道,她其實早就到家很久了,已經洗好手換過了衣服,關上了門。
寒商強作鎮定,隻說中午還有事,離開了裴長律的寢室。
像是以前所有的猜想都得到了驗證。
他們當然應該在一起。
這是當然的。
他們兩個那麼般配,所有意義上的般配。
寒商一路下樓,茫然地往前走,那顆偷來的心還攥在手裡,雖然隻是小小的薄薄的一片紙,卻存在感強烈,在手心裡沉甸甸地硌著。
路上有人經過,低聲議論。
“那男生怎麼了?”
“是在哭嗎?不會吧。”
有人在驚奇地盯著他瞧。
寒商看不清他們的臉,隻覺得眼前糊成一片,人影和樹影的綠色混在一起,像繚亂的色塊。
他加快腳步往前,在一片模糊中,儘量朝人影少的地方走。
一直走。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去什麼地方,隻知道,不能停下來。
要離開這裡,走得越遠越好。
明大的考試周在即。
圖書館一座難求,通宵自習室裡擠滿了人,不少玩了一學期的人開始臨時抱佛腳。
許知意也是一樣。
她的編繩大業沒有繼續,也不太去出租房畫畫,每天都在沒日沒夜地突擊複習。
這天回到寢室,已經熄燈上床很久了,沈晚和謝雨青才雙雙回來。
兩人一邊收拾上床,一邊輕聲說話。
“知意今天在嗎?”
“好像在,已經睡著了吧。”
“不知道她知不知道寒商的事。”
許知意原本已經閉上眼睛了,又重新睜開。
寒商的事?
沈晚也在問:“寒商的事?什麼事?”
“聽說他走了,”謝雨青答,“就今天走的,好像去德國了。”
許知意睡意全無,心臟都停跳了。
去德國?
沈晚也奇怪:“去德國?為什麼突然去德國了?這學期馬上就要結束了,連試都不考了?再說他不是跟家裡鬨翻了嗎?”
謝雨青說:“聽說他和他爸恢複關係了,是他爸送他走的。說是他爸本來打算送他去英國,他自己選的德國,要去慕尼黑。”
“德國的大學有比明大國際排名高的嗎?再說都大二了,重讀一遍不虧啊?”
“估計有些學分能轉換吧。人家有錢,想怎麼折騰怎麼折騰。這兩天沒聽知意說過,知意知道嗎?”
許知意僵硬地躺在床上,完全出不了聲。
他竟然就這麼走了。
連一聲招呼都沒打。
就好像兩個人是陌生人,並不認識一樣,就好像這些年,那些事,那些在一起的分分秒秒,全都沒發生過一樣。
她並不是他的什麼人,他要走,也確實沒必要跟她說什麼。
而且他最後還是和他爸和解了。
他那麼剛硬,那麼堅持,看透了一切,最後還是向他爸低了頭。
謝雨青也在說:“人家前一段時間就是流落民間,微服私訪,現在少爺玩夠了,要回家了。”
下麵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沈晚和謝雨青在換衣服。
許知意一動都不敢動,唯恐稍一動作,床鋪就會發出輕響。
不能讓她們知道她還醒著,許知意現在的心亂成一團,根本沒法應付她們的問題。
她全身僵硬得像塊石頭一樣,睜著眼睛,盯著黑暗中的床帳頂。
胸腔裡異常憋悶,卻不敢透氣,唯恐呼吸得太大聲。
床帳的遮光簾嚴實,不透光,黑暗鋪天蓋地,把她淹沒在水底。
許知意人生中第一次,明白了失戀的感覺。可是兩個人根本沒有戀過,失什麼呢?
又不知過了多久,下麵的聲音終於消失了,寢室裡隻剩下均勻的呼吸聲。
許知意保持著姿勢,久久地不動,腰背和腿都在酸痛,一邊的胳膊和肩膀好像壓麻了。
她小心翼翼地輕輕翻了下身,拿起放在枕邊的手機,按亮,從列表裡找到寒商。
沒有任何消息,一個字都沒有。
倒是收到一條短信,她的銀行賬戶收到一筆八十萬的轉賬,附言隻有兩個字,“還款”。
她幫他負擔了一段時間的生活費,又借給他八萬,他原本說要雙倍還她,現在和他爸和好,有錢了,還了她十倍。
他這是用錢買斷兩人的關係,做個了結的意思麼?
許知意點開寒商的頭像,打了字又刪掉,再打幾個字再刪掉,最後寫了一句話:【不用還我這麼多。】
發送。
感歎號彈出來,對方拒收。
他把她拉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