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瀾迷惑:“嗯?”
薑拂衣質問:“之前在金水山, 我問你同樣的問題,你不是這樣回的。這才過去多久,竟然完全換了一套說辭?”
燕瀾並不是會信口開河的人。
奇怪。
燕瀾眉心緊皺, 依稀回憶起上次的回答, 頓時心生尷尬。
緩了緩, 他聲色如常:“你之前問的是濫情鳥妖和我,今次是讓我站在商前輩角度上思考, 豈會一樣。”
薑拂衣想想也對, 明知鳥妖兩個字是燕瀾的禁忌, 拿來舉例子,燕瀾原本就會抵觸。
她沒再追問。
燕瀾逃過一劫,愈發信任大祭司的教導, 為人處世第一條, 務必謹言慎行。
否則處處都是回旋鏢。
薑拂衣琢磨:“但我覺得,商刻羽不會答應的那麼爽快。他從前身為君主,習慣以百姓福祉為己任。在追殺凡跡星之前,他先舍了王位, 足可見他公私分明, 很有自己的一套原則。”
和無上夷有一些共通之處。
大概是母親的特殊口味。
“知道我娘是被神族封印的大荒怪物,他應該不會因為受過我娘的好處,就一意孤行,否則, 他和亦孤行效忠魔神有何區彆?”
薑拂衣快速瞥了燕瀾一眼,“大哥不也承擔不起, 放出一個頂尖怪物的後果?先要我證明我娘的確是生於封印,對人間無害,才答應考慮幫忙?”
燕瀾:“……”
是這樣的道理。
他之前的回答, 代入的是他和薑拂衣。
燕瀾說:“但我瞧他對你母親的感情最為深厚,對你母親的人品,應也最為了解。”
燕瀾是推己及人,對他們而言,見色起意的可能性比較小。
若泥足深陷,多半陷於對方的人品。
感情或許沒有道理可講,但燕瀾認為,自己很難會為一名歹毒女子動心。
薑拂衣卻搖頭:“關於誰和我娘感情最深厚,目前還很難說。”
亦孤行和無上夷一點記憶也沒有。
凡跡星起初也是記不得,因有醫劍,不斷修複識海,才模糊記起一些。
唯有商刻羽和他們都不同,腦海裡始終有個聲音不斷提醒他。
“商刻羽和他們確實不同。”薑拂衣在修羅海市的“萬事通”那裡,花晶石打聽了一些關於商刻羽的信息。
他是個罕見的天才,十七歲脫離凡骨,步入人仙境界,因此外貌看上去極為年輕。
“凡骨時期,商刻羽一直修法,步入人仙之後才開始修劍。也就是說,我娘贈劍給他那會兒,他已是人仙。而其他幾人被我娘選中之時,都還處於凡骨境界。”
漆隨夢才講過,劍主與劍結劍契時,被標記的深度,和劍主當時的境界有著莫大的關聯。
商刻羽被標記時,比他們三人高出一個大境界。
有所不同,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漆隨夢更不同。
他隻被滄佑劍淺淺標記,再次見到薑拂衣時,情感才能一觸即燃。
“給你。”
亦孤行打破詭異的沉默,將手裡的苦海劍以魔氣纏繞,束縛,朝凡跡星推了過去。
凡跡星微怔,沒用手拿。
將伴月改為醫劍,前去接應。
薑拂衣見亦孤行打算離開:“你不會真以為,棄劍之後,便能像天闕府君一樣突破地仙了吧?”
亦孤行頓住腳步:“我隻是……”
隻是認同了凡跡星之前的提議,將劍交給他淨化。
自己的本命劍,隨時可以感應位置,召喚回來。
薑拂衣淡淡道:“想突破地仙,單純棄劍可不行,還缺少一個重要條件,必須對我下殺手,徹底背叛我娘。”
凡跡星正取劍匣收劍,像是沒聽清:“你說什麼?”
薑拂衣唇畔浮出一抹略冷的笑意:“亦孤行,之前在幽州我不是告訴過你,我曾經遭人暗算,被釘在了棺材裡。”
亦孤行瞳孔緊縮:“當年無上夷將你和漆隨夢帶走,為了突破,他動手殺你?”
薑拂衣搖頭:“不是為了突破,是因為漆隨夢。你跟在魔神身邊,難道不知魔神對漆隨夢做了什麼?”
亦孤行不知道,他從未聽魔神提過漆隨夢。
“總之,無上夷逼我自儘之後,斷劍突破,是個偶然。”薑拂衣雖然討厭無上夷,也不能隨意冤枉他,“但他突破之後,知我沒死,可能還會殺我,我才慌著跑來飛凰山尋求庇護。”
凡跡星難得麵色緊繃:“堂堂天闕府君,竟然一再逼迫你一個小姑娘?”
薑拂衣遲疑著道:“我忘記告訴各位,我娘是大荒怪物,我也是。我的種族天賦,強到超乎你們想象。無上夷認定我是災禍根源,有他的道理,我可能確實是個禍害。”
燕瀾不喜歡聽她這樣講:“晚輩以巫族少君之名擔保,阿拂並未做錯任何事,她不是禍害。”
亦孤行心底被自責充斥,如果幾年前在楓葉林,他出手攔下無上夷,恩人之女就不會遭受這場劫難:“薑姑娘,你暫時不必擔心,無上夷出關之後,瞧著是要去往萬象巫,並沒打算來飛凰山。”
論消息靈通,哪一方都比不過夜梟穀。
薑拂衣和燕瀾對視一眼,估計是衝著漆隨夢去的。
亦孤行沉沉道:“我這半生都在跟著魔神救怪物,魔神既早認識你母親,說明極北之海的封印,並不容易打破。”
薑拂衣點頭:“而且目前不能去破,以免動蕩其他封印,魔神趁機使壞。”
凡跡星不了解大荒怪物,卻多少聽懂他們的意思:“必須先除掉魔神?”
“也不一定。”薑拂衣說,“或者找到不動蕩其他封印的破除之法。”
這估計得看燕瀾的。
但她不看燕瀾。
燕瀾知道她的心思,既慶幸她不來為難自己。
又蠢蠢欲動,很想知道她若來為難,自己能不能經受住考驗。
關於魔神的行為,亦孤行不表態:“我先回魔域,若是無上夷再來找你麻煩,我一定會比他先到,放心。”
凡跡星也承諾:“我會儘快淨化好苦海,以備不時之需。”
薑拂衣觀他二人態度,懸著的心放下一半。
沉寂多時的商刻羽終於開口:“燕瀾。”
燕瀾突然被點名,忙不迭朝他拱手:“商前輩有何指教?”
商刻羽並非質疑,而是詢問的態度:“你們巫族自命為神族在人間的使者,你身為巫族少君,認同去破壞九天神族設下的封印?”
燕瀾心道薑拂衣看人果然很準,但他如今給不了一句準話:“在晚輩的認知之中,有人性,且無錯無害的大荒怪物,於人間行走,並無不妥。”
商刻羽沉吟:“那你覺得,我夫人是不是無錯無害,擁有人性?”
燕瀾垂眸:“其實,晚輩更需要知道這個答案,而能給晚輩答案的,應是諸位前輩才對。”
商刻羽懂得了他意思,深深擰眉,喝住再次準備離去的亦孤行:“你既將劍交了出來,證明你相信魔神欺騙了你,卻還要回去繼續助紂為虐?還是說魔神隻是一個借口?”
亦孤行真是受夠了他:“你管我作甚?你要我交出劍,我交了,難道你還想要我的命?”
“啪嗒”,凡跡星以劍匣鎖住苦海劍,收進儲物戒子內,慢條斯理的整理衣袖:“我說商哥哥,事情還不清楚麼,仙女並不是你的夫人,你沒立場再對我們喊打喊殺了吧,咱們遲早是要合作的,講話稍微客氣一點兒。”
“誰要和你們兩個妖魔合作?”商刻羽一副士可殺不可辱的模樣,“想都不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