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那涼翊之慘,他這皇帝當得憋屈。
但怎麼個慘法,怎麼個憋屈法,外人是沒概念的。
但今天,這個概念有了……
他老涼家的傳國玉璽都沒了。
……
周興武望著武雄,望著武雄前方的真皇璽,臉上的表情反而更糾結了一分。
誠如李為安所言,此物可解周國龍氣之患。
但收了這東西,就得收武雄身後的兩千萬涼國難民。
這是個天文數字!
彆說是軍部和他三皇子,便是集整個周國之力,也養不起這麼多難民!
林堂雙目開合,有血光閃過。
“搶?”
他這般一說,便讓華橫川與周興武沉沉一歎。
他們不願如此做。
但似乎,也沒更好的辦法。
反而是李為安當場反對:“不能搶。”
“龍氣有主有靈,這真皇璽內的龍氣,乃是涼國的龍氣,強搶無用。若是想讓其發揮作用,非但不能搶,反而要善待這些涼民。”
又如皇朝更替,龍氣易主。
非民心所向者不得開國立朝,不可獲龍氣加持。
倒是繼任者無需這般麻煩。
但此刻,若是想以涼國龍氣解周國之患,此事雖然有可行性,但也少不得一係列繁瑣複雜的操作。
首當其衝的,便是涼民的問題。
周興武感覺氣悶,臉上愁苦糾結之色三言兩語道不儘。
他爹是皇帝,但他爹要殺他。
而他本身的勢力和資源,不足以“善待”兩千萬涼國難民。
偏偏那真皇璽還是賈師口中的一線生機……
這怎麼辦?
後方暄水城中,忽有快馬行來。
是衛淵和李彤方!
兩人很快來到周興武身邊,看向附近的華橫川與林堂,又看了看遠方仍舊跪著的武銅王。
很快,李彤方從胸口取出一張黃布,開口道。
“陛下旨意。”
眾人:“???”
……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涼皇無道,泯滅人性,致使涼國國內大亂民不聊生。”
“朕每每思及於此便寢食難安,某日夜夢,夢及涼民穿山越境而來。”
“若夢成真涼民穿山,則各城大開門庭廣而納之,以免人間慘劇。”
“今開糧倉,納涼民……”
“以同林省為界……”
“舉國之力,為人道,為蒼生……”
曠野上不斷回蕩著李彤方的聲音,然而聞此言的所有人,皆是沉默不語心一沉再沉。
周知昌知道涼民穿山的事情。
周知昌下令,以同林省一省之地,收容涼國難民。
周知昌開倉放糧。
他什麼都知道……
但正是如此,方才讓人心驚肉跳。
林堂陡然開口:“殺了吧。”
周興武和華橫川對視一眼,儘皆搖頭。
李為安麵色更蒼白了一分,他再次推演天機,卻朦朦朧朧讀不懂天意。
隻知,此局有變,天象晦暗。
“欽此。”
李彤方最後吐出兩字,麵色複雜的將聖旨收回。
看向周興武,李彤方抱拳拱手苦笑一聲。
“此物,乃三日之前陛下差人秘密送來的,我提前也不清楚這聖旨上的內容。”
他忠於皇帝,自不會私看聖旨。
不等眾人再開口,遠方,涼民已經齊聲歡呼,高喊陛下聖明……
這個陛下,指的自然是周國的陛下。
畢竟,對於難民而言,什麼涼翊之周知昌……誰給口吃的,誰就是天王老子。
跪在地上的武銅王一聲不吭,他拿起真皇璽緩慢起身,看向周興武,亦是沉沉一歎。
“我們得聊聊了。”
說完,孤身一人大步走來。
……
返回暄水城的馬車中,陸銘,周興武,武銅王,與李為安圍坐成一團。
李為安不斷推演天機,但臉色卻越發蒼白。
他讀不懂天意,看不清此局的因果與發展。
又轉頭看向了武雄手中的真皇璽,卻隱隱察覺到,這真皇璽內的龍氣,似與周國龍氣有了一些聯係……
但龍氣指向的卻並非是其他人,而是京都的方向!
老皇帝的一張聖旨,雖不能使涼民馬上歸心,但至少也能讓涼民們感恩戴德。
憑此,因果成,羈絆成,涼國龍氣便有了些許的傾向。
“但他們是一夥的……我爹跟六欲天魔道是一夥的啊!”
周興武這般喃喃,臉上帶著複雜與不解。
他不單單是不解龍氣傾向問題,更是不解他爹的那一封聖旨。
其實到現在,周興武等人也不知道六欲天魔道禍亂涼國,所為的乃是萬靈凝嬰丹。
但六欲天魔道不是什麼好貨,這個一眼可知。
周知昌與他們合謀,涼國之亂也有周知昌一份因果,結果現在你跑出來收納涼民當好人……
黑臉白臉你全做了。
車中,武銅王雙臂環抱坐如鐵塔,他輕聲開口,聲若悶雷。
“我也知道周知昌與六欲天魔道乃是一夥的……”
說完,卻指了指車外涼民的方向。
“但此事,我跟他們怎麼說?就是說了,有人會在乎麼?”
“現在他們隻知道,是周皇帝準備給他們吃的,準備給他們活路,說任何其他都再無用處了。”
不能說民眾愚昧,隻是事到臨頭,有幾人能保持冷靜清醒?又有幾人能忍饑挨餓的透過表象看本質?
“為什麼帶人來周國?”
陸銘睜眼這般問道,便見武雄苦笑一聲。
“因為周國最近,其他的方向全被六欲天魔道封死了……”
這話一出口,眾人便了然。
被六欲天魔道趕鴨子趕過來了……
那麼此事,便極可能是周知昌的算計了。
車中氣氛再次陷入了沉默。
還是武銅王開口,輕聲言道。
“本來,我的合作者乃是周興旦。”
他娓娓道來,宛如自言自語,陸銘三人認真傾聽。
……
武銅王,名為武雄。
王位乃是繼承而來——他老祖宗乃是涼國開國大將之一,並憑此封王。
他這個人與周興林是有點兒像的。
成年後闖蕩江湖,雖未成三品,但也闖出了赫赫威名,更與白啟六成等人交好。
到了武雄繼承王位之後,涼朝廷衰敗,武銅王自覺天命所歸,便起了反意。
他治下,涼民生活如意兵強馬壯,涼朝廷也即將崩塌,按理說武銅王也算是天命加身,武力才能皆是上上之選,如無變數,這國他是篡定了。
連傳國玉璽都被他搞到手了,隻待繼位便是民心所向,龍氣所歸。
但幾年前聽聞涼翊之抱上了六欲天魔道的大腿,事情至此出現了變數。
與周興旦合作,為的乃是借力。
周興旦為太子,還有個二品的親娘,武雄覺得跟周興旦搞好了關係,周興旦絕對會成為他篡國的一大助力。
當然,合作這東西嘛,講究個有來有回。
自己的勢力也能為周興旦,掃開繼位之路。
“我與周興旦早有約定,我先幫他繼位,他再幫我謀國。”
這事兒商量的挺好。
但數月前,涼皇討逆,六欲天魔道正式出手。
這一出手,便是雷霆之勢泰山壓頂。
——六欲天魔道乃西北域赫赫有名的魔門,而這西北域所包含的,可不止是周涼兩國,而是一個更大的概念。
此次六欲天魔道入涼,此宗門全宗皆動,老祖結丹圓滿,二祖結丹初期,鎮宗靈獸結丹中期,築基十數。
反觀整個涼國武者,二品一個沒有,三品十三位還在周國死了仨……且這十三位三品,武銅王也征調不全。
就比如那霍策。
武雄當然招架不住。
所以這兩人的計劃就變了。
變成武雄幫周興旦繼位,周興旦割讓三省之地給武雄和武雄手下人,雙方再合力共抗六欲天魔道。
但又被武夫翻了天。
且現在武雄也懂了,哪怕這事兒真成了,周興旦也登不上那皇位,三省之約更是白扯。
“現在在涼國,六欲天魔道見人就殺,赤地千裡……他們為的不是謀國,而是殺人滅國。”
此般情況,武雄隻能帶人跑路。
甚至跑路的方向他都沒得選,隻能被趕鴨子似的橫穿大涼山,跑到了周國。
曾經是王者,現在妥妥的一喪家之犬。
但這事兒也不怪武雄……他什麼也沒做錯,選擇都是合理正確的。
就是打不過人家。
就是單純的比人家弱。
“現在,我與周興旦也斷了聯係。”
“我也沒辦法了。”
“要說讓我投靠那周知昌,我也是心不甘情不願,也搞不懂那周知昌和六欲天魔道到底在謀算些什麼……”
“想來想去,除了林王,就隻有你了。”
他這般說完,隨手將真皇璽扔給了周興武。
“這東西於我無用了。但若是你想發揮這東西的效果,解周國龍氣之患,那兩千萬的涼民,便莫辜負。”
說起這句話的時候,武雄眼中有光嘴角帶笑。
雄心壯誌似乎遠去,他抻了個懶腰,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
……
壓力一下子就來到了周興武這邊。
李為安嘟嘟囔囔,卻不再推算天機,隻是說著龍氣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