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滾落,滑過長劍,滑到陸銘掌心。
滑膩,溫熱。
看著氣息快速流逝的張海,陸銘茫然了一瞬……
張海沒這麼弱的。
陸銘與張海兩人之間的因果是不淺,但也不算很深。
這一劍按照陸銘自己的預估,能夠限製張海的身法,也能傷到張海,但一劍斃命太過誇張,幾乎沒有這種可能性。
所以與其說,陸銘這因果一劍瞬秒了張海,不如說他在主動求死。
這個念頭剛剛冒出,陸銘便立刻從張海臉上的笑容中確定了。
他就是在主動求死。
無需問為什麼。
從那因果之線上,陸銘已經明晰了一切。
無根無望之人。
將自己的夢,寄托在了另一個人的身上。
現實殘酷,夢境美妙。
唯願長睡不醒。
陸銘忽地深吸口氣,瞬間有了決斷。
“死!”
驚天動地的咆哮聲轟然炸裂。
巨大的惡煞相從背後騰起。
這一刻惡煞相揮劍,便有天雷滾滾大地震顫!
逆反天地!
轟鳴爆裂的毀城大招,在陸銘的控製下隻局限在三相幫總堂這一隅之地。
但也正因為如此,方才聲勢浩大響聲震天。
宛如有蘑菇雲從三相幫總堂內炸開。
塵埃漫天之下,遮蔽了所有人的視線。
忽有聲音響徹八方。
是陸銘的聲音。
“今日,某家斬張海!”
“挫骨揚灰!”
聲音剛落,隱隱有悶哼聲蕩起。
陸銘斬張海,似乎受了傷。
這引得有心人心思浮動。
是主人的任務也好。
是財帛動人心也罷。
直到幾道人影出現在了三相幫總堂門前。
奇川,甄風,原勝東,李威,黃曉衝,乃至沙貢,路遲。
他們並排站在門口,背對大門麵朝大街。
臉上的表情或凝沉或平靜,或興奮或戰意昂然。
這無疑打消了某些人的詭譎心思。
“陸幫主還請安心養傷。”
“我等在此,斷不會讓宵小之輩有可趁之機!”
院子中傳出陸銘虛弱的聲音。
“改日再宴。”
……
陸銘一邊回應奇川的話,一邊將一枚大還丹塞進了張海口中。
心中卻是暗道可惜。
沒把宵小之輩引出來。
虛弱之態乃是故意為之,為的就是引來王通財之流!
那王通財在張海登場之時就跑了,陸銘會放過他才有鬼。
但此刻此際,王通財什麼的倒也不重要。
能引來,他們就彆想出去了——陸銘的傷,完全止於皮外傷,根本不影響戰力。
引不來,便也罷了。
畢竟……
看著張海的呼吸,從微弱逐漸變強,陸銘想了想,扛起張海走入了後屋中。
……
暈暈沉沉之中,張海睜開了眼。
映入眼簾的,乃是精美的大床。
他側過頭,便看到那個年輕的白衣劍客正坐在椅子上,目光深沉看著自己,一動不動。
“醒了?”
陸銘聲音響起,張海則慢慢側過頭來,又看向了頭頂的天花板。
“為什麼救我?”他這般問道。
忽有笑聲從陸銘口中蕩開。
“那你為什麼不躲開那一劍?”
張海想了想,嘴邊又挑起淺笑:“不想。”
不想,就是不想。
“我也是,想救你,就救了。”
想,就是想。
看了眼張海胸口的傷口,陸銘滿意點頭。
大還丹,一如既往的給力。
同時也加重了兩人的因果。
這般想著,陸銘站起身來,讓開了大門。
“現在你可以走了。”
說完,陸銘再道:“彆回東廠了,對外我說我已經殺了你,並把你挫骨揚灰了……接下來,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隻是彆再回東廠,彆再給彆人當狗了。”
張海再側頭看向了陸銘,雙眼茫然的說道。
“我不知道該去哪兒。”
他自幼進宮。
雖然有夢,但夢終究敵不過現實。
東廠、皇家頒發的任務,對他來說便是一切,此刻這條線斷了,張海立刻茫然無措,看不見前路。
心思回轉之中,張海幽幽一歎:“你不如就讓我死了算了。”
他茫然,他糾結。
他有無敵夢,卻是奴才命。
這複雜交錯的一切撕裂了他,摧毀了他。
他不是個果決的人。
於是,當上麵下令讓他殺了陸銘的時候,他選了個折中的做法。
死於陸銘之手。
生不如死,不外如是。
看著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張海,陸銘忽地歎了口氣。
想了想,他又坐回了椅子上,輕聲道:“你還會繼續執行東廠的任務麼?”
張海茫然開口:“不知道。”
“你還想殺我麼?”
“從一開始,我就沒想殺你。”
“那你還想做個美夢麼?”
這話讓張海扭過頭,看向陸銘。
捫心自問後,他點了點頭:“想。”
陸銘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張海。
“夢未做完,你又怎能求死?”
“就留在我這吧。”
“親眼看著你的美夢成真,唯我不敗。”
“我來當你的夢,你來做我的影。”
“直到,你重新找到屬於你自己的夢為止。”
張海,三品路早已斷。
此刻更是如此。
對皇家的忠誠,對自己的忠誠糅雜交錯,此刻陸銘斷了前者,他卻也悟不透後者。
張海沉默了許久,卻又一句話不說。
直到陸銘起身離開,片刻重返,取來了一襲黑衣,與一張麵具。
“東西我放這兒,我還有事,便不伺候了。”
說完轉身就走。
……
陸銘確實沒辦法繼續在張海這邊磨蹭了。
潛龍宴黃了,大涼山也出事了。
此刻陸銘真的很忙。
走過廢墟,打開大門走出三相幫總堂,看著總堂門口的奇川等人,陸銘抱拳一禮。
“多謝幾位。”
雖然,他們摻和不到陸銘與張海之間的戰局。
但僅僅是幫自己防備宵小,便也是義舉一件。
以奇川為首的幾人立刻拱手回禮,奇川再道:“陸幫主接下來……”
“去大涼山看看。”
說完立刻告辭離開,卻並未先一步出城,而是返回了陸府。
……
陸府,偏房中。
陸銘推開大門,看向劍爐與方羽生。
“劍未鑄完?”
方羽生頭也不抬,隻是觀察火候後道:“仍未鑄完。”
陸銘聽罷也不催促,轉身欲走便聽方羽生聲音再響。
“暄水城中煞氣不夠,大涼山內更適合接下來的鑄劍環節。若是幫主有意前往大涼山,我欲與你同去。”
陸銘當即點頭:“好。”
離開房間走到院中,端木晴與另一位陸銘沒見過的窈窕女子聯袂走來。
“這位是仲秀美仲姐姐。”
繼葉柔之後的十八金釵女衛之首。
端木晴開口介紹,陸銘對仲秀美點頭。
便聽仲秀美再道:“在下亦欲前往大涼山,想與陸幫主同行。”
陸銘猛地擺手:“不成。”
仲秀美五品巔峰,未入四品,潛龍榜雖然掛名,但五品之力想去此刻的大涼山,簡直是在搞笑。
不理會仲秀美略有些沮喪的俏臉,陸銘看向端木晴。
“府中之事兩位暫且照顧著,某家這一去,不知會遭遇什麼,也不知多久才回。”
端木晴當即點頭。
便見陸銘已然大步離開。
他剛剛行至門口,端木晴和仲秀美便聽身後房間中傳出轟鳴。
大門洞開,一強壯中年鐵匠舉著鑄劍鼎,緊跟在陸銘身後。
爐中火焰熊熊隱隱劍鳴聲響。
不遠處,陸銘推開大門。
門外馬匹就位,馬上奇川等人端坐,最前方的馬匹卻空著,顯然是給陸銘準備的。
見此一幕,陸銘抱拳拱手。
“大涼山險惡,諸位若要同行,還請做好心理準備。”
奇川等人朗聲一笑。
“與陸幫主同行,又何懼之有?”
陸銘不作回應,隻是翻身上馬。
亦有下人備車,方羽生收斂劍爐火力,與劍爐同乘一車。
一車八馬,疾奔出城。
來到城門口,陸銘回望遠方。
暄水城外另一方向,三品之戰轟鳴震撼。
軍隊擂鼓,聲滿全城,以壯軍勢。
華橫川與龍一東城羽纏鬥,不分勝負。
身在暄水城附近,借助軍勢,華橫川以一敵二絲毫不虛,但守有餘攻不足,便尬住了。
陸銘略略搖頭,回首看向了大涼山的方向。
腦海中隱隱現出那道胖乎乎的身影。
“米濤啊……”
也不知黑城寨目前如何,現在的米濤又身處何地。
“走!”
一聲大喝,馬隊前行。
忽有快馬從城中疾馳而來。
馬上之人一身黑衣頭戴惡鬼麵具,悄悄來到了陸銘身邊。
奇川不由挑眉。
“這是何人?”
陸銘嘴角微微翹起,卻不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