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1 / 2)

“稍等一下,阿樂。”晏不知低下眉眼,輕聲打斷。

他抬手,在房間各處布下結界,徹底阻斷被發現的可能。

房間坐落在祭廳旁的偏僻角落,與尋常的客房無異。一盞黃燈點著,照得暖意融融。

窗沿處擺有法器水漏,精準地告知當前的時刻,不竭的靈力一點點落下,昭示時間流動。

殷晴樂快速地看了一眼,還好,離寅時有好長一段距離,足夠了。

待晏不知布置完成,朝她投以探尋的目光後,殷晴樂靜靜開口:“我不需要繪製咒文,因為我是化厄之體。”

“其實,我在回家之後,不一定回不來。往返的次數,每次能在這兒停留多久,我都不知道。我原本想著,要是能像你們一樣,擁有高深的修為、漫長的壽元,我至少能有更多的機會平衡一下我未來的時間。但是……”

在得知自己的體質後,殷晴樂就不想喜歡晏不知了。二人間的距離實在太大,哪怕最好的情況,她可以無限次數,自由往返兩個世界,依然無法追上修士的腳步。

她終究是,必然會被拋下的存在。

睫羽顫動著抬起,和晏不知四目相對。男子的眸光依然平靜,他站在她身前,漠然無聲如白玉雕塑,仿佛斂去所有的情緒。

“我回去以後,得上學、工作、努力生活,可能明知有機會,也無法抽身來找你、你們,也可能好不容易得空回來,我已經變了模樣,或是再也找不到你。”

按捺住心底欲說還休的情緒,殷晴樂努力地開口:“因為知知哥哥你之前說過,送我回家後也想與我見麵,我以為你也是舍不得我的。所以,從溫姐姐那兒得知我都體質後,我請她幫我遮掩。”

晏不知認真地聽著。

等殷晴樂一口氣說完,滿臉糾結地合上嘴,不再吱聲後,他拉過她的細腕,把殷晴樂往自己的方向拽了拽:“阿樂,謝謝你能告訴我。”

他原本以為,殷晴樂會把這件事永遠埋在心裡。既已說過一旦回家,十有八九再不相見,化厄之體也變得不那麼重要。哪怕到分彆之日,她也沒必要說出來。

她是想回來的,無論因為什麼,她是在想著和他重逢。

“隻是因為這個嗎?”他含笑問道,“不必擔心,等你離開時,若我還活著,我們可以約定一處地點,每次你回來,就去那兒尋我。我會一直等著你,要是你焦慮年歲漸長,像個長輩模樣,我亦能迎合你變化。”

晏不知沒有見過殷晴樂的家鄉,可光從她吐露的隻言片語中就能察覺,她定是極喜歡那兒。他很清楚殷晴樂與他之間的差距,若是自己手段強硬,完全能把她留下,可她也將會失去笑容,變得不再像從前。

“這不行。”殷晴樂搖頭,“我都不知道自己會在什麼時候回來,還能回來幾次,要是這樣,不就把你束縛住了。”

她低下腦袋,頭頂驀地一沉,晏不知大掌覆上,輕柔地摸了摸少女烏黑秀發:“不是束縛,阿

樂,要是那個時候,你便是我唯一的期盼。”

男子眸光幽深,看向窗外:“被玄赤宗捧上神壇之物,總共有三處,宗門塑像已毀,砍斷此地靈脈後,我隻需找出它本體所在,就能直麵它。到那時,我所求的答案,應當也會呼之欲出。等我達成夙願後,你說我還能去哪?”

“人生在世,有很多值得賞玩的事。”殷晴樂接口,話說到一半,看見晏不知笑容加深。

他垂首,搖頭時,嘴角還掛著淺笑:“我與你不一樣,阿樂。你覺得有趣的事與我而言,或許枯燥如草芥。”

他們截然不同,殷晴樂無論去哪,都能過得很好,可他不一樣。

他的靈台還在崩落,周身脈絡被宛如有生命的毒素堵得嚴嚴實實。孤身一人時,晏不知還能靠心底滿溢的殺意和仇恨支撐,等所有的情緒煙消雲散後,他也隻剩下一具不停靠近死亡的空殼。

隻有和她待在一起時,才能有片刻的慰藉。因為小姑娘會不停地湊近他,和他說:“你是晏不知,是完完整整,存於此世的人,應當獲得幸福。”

他喜歡她,

他愛她,

他需要她,

他離不開她。

但她是自由的,是陽光燦爛的,是永遠不會屬於什麼人的。

晏不知喜歡這樣的阿樂,因此願意毫不猶豫地壓抑自己,把滿腔的感情藏進陰影中。她給他多少感情,他便會回應多少,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讓自己有些許放縱的方法。

“沒必要這麼悲觀,說不定柳暗花明,山重水複了。”殷晴樂能理解晏不知,卻看不得他消沉。

他給的承諾實在是太重,讓她問心有愧。她和他一路同行,了解得越多,對他就越是心疼,在心疼背後,還有另一種情緒。

殷晴樂想去拉他的手,卻被輕巧避開:“阿樂想說的,就是這件事嗎?”

那雙眼睛裡的情緒太深,叫殷晴樂看不明白。晏不知並非什麼淺薄的人,隻是和她在一起時,他從不會刻意對她隱瞞事情,讓她對他產生錯覺。直到動了心思,迫切需要回應時,才切實感受到什麼叫一拳打在棉花上。

聽到晏不知的詢問,殷晴樂搖頭:“不止。”

她伸出手:“知知哥哥,能把我們之前簽的靈符紙,就是那張假裝道侶的契約給我嗎?”

晏不知愣怔:“要它做什麼?它沒什麼效益,也沒有違約的懲戒,不過張廢紙罷了。”

他仍將契約從空間囊中取出,即使過了一段時間,靈符紙上的墨跡仍閃閃發光,和新寫上去的沒什麼不同。

殷晴樂小手伸直,等了半天,都沒等到晏不知將靈符紙交與她。她心裡打鼓,於是直接扔掉了形象,劈手把那章靈符紙搶了過來。雙手使勁,當場開撕。

根本撕不動,努力半天,連小角都沒撕開。殷晴樂險些捂臉蹲在地上,她知道自己弱,可沒想到能弱成這個樣子,連修士間的契約紙都在欺負她。

手控製不住地覆上臂腕,準備拉出大

刀,把靈符紙砍碎。掌心的紙張消失,又被晏不知抽了回去。

“阿樂想毀掉它?”晏不知低聲問,語調明顯發沉。

殷晴樂滿臉通紅,低低“嗯”了一聲。她實在不想讓這張契約存在,就是因為它,晏不知說的那些話像是順理成章,她接下去想對它說的,也能被歸於合理的演戲。

一聲輕笑。

晏不知向後退了一步,語氣溫柔:“沒關係,我來。”

融融光線灑落,勾勒出雙手清晰淩厲的輪廓,他的動作乾淨利落,不見一絲遲疑。

那張被殷晴樂揉來揉去,沒見半點損傷的靈符紙登時被撕成碎片,於晏不知指尖停留一瞬,徹底消失,不見蹤影。

“好了。”晏不知說,他攤開雙手,示意殷晴樂,“它已經不在了。你……當真討厭這種身份嗎?”

殷晴樂把手從腕鞘中挪開,暢快地舒了口氣,她重新起身,迎上晏不知溫和如水的眸光。

男子的瞳孔中有幾分哀傷:“可我。”他眼中存有的哀傷,正被他一點點壓下。

“我……”

“我很喜歡,隻是不想再做假的。”殷晴樂不想再聽那些曖昧不清的話,她深吸一口氣,站直了身子。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以渺小如螻蟻的凡人之態,向站在她身前,長久以來愛護她,關心她的修士發出犯上的宣言。

眼前的男子體態瞬間僵住,他抬頭看她,眼底滿是驚愕,長期掛在臉上,宛如麵具的溫和神情寸寸龜裂。

“等一等,阿樂。”這話並不應該存在,就算存在,也不應該由她來說。

“沒什麼好驚訝的。”殷晴樂握緊拳頭,沒讓自己的語調顫抖,“普通的少女對高高在上的仙長產生慕戀之情,再正常不過。況且我從最開始就對你有好感,又長期待在一起患難與共,哪怕是產生錯覺,也很正常。”

並不是錯覺。

殷晴樂認清自己的內心,她對晏不知的愛慕是實打實的。可喊了那麼久的喜歡,直截了當開口轉變態度,她實在做不到。

晏不知是個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就算是尋常時分,談情說愛也該一步步來,他哪裡會受到了太過猛烈的告白。

“我原本不想說的,因為你看,我們還有那麼多事沒解決。你的問題、我的問題,就算解決了,後續會發生什麼誰也說不準。”她移開目光,扭捏地抱怨。

“可你好像入戲太深,真的把自己代入道侶的身份。老是說奇奇怪怪的話,我年紀小,不太能受得住。”

“所以我要申明,我對你起不良的心思了。要是你是個正人君子,以後就要端正姿態,不要再說那種殉情啊,喜歡啊的話,我會當真的。”

她一口氣說完,單手叉腰,擺出滔天的氣勢。端了許久的姿態,忽然看見眼前人柔和了眉眼,他彎起唇角,探手一勾,就將她拉近自己身前。

殷晴樂猝不及防,黑白分明的雙眸瞬時瞪大,滿臉的驚疑不定。

“阿樂,你

怎知我不是如此?”她聽見晏不知一字一頓,語氣不曾有半分的輕佻。

“如,如此……”殷晴樂結結巴巴,小臉頓時紅了一大半,“是什麼如此?男、男女之情嗎?”

察覺晏不知沒有立刻回應,她心裡定了定:“還是不確定呀……”

她的左手覆上晏不知的手臂,語氣愈發上揚:“知知哥哥,你是不是想說,拋開所有的外界因素,也不去管未來的發展,你也有一點點、一點點喜歡我?”

這應當是目前最好的狀態,晏不知想著。他望向殷晴樂眼底深處,溫和了眉眼:“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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