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佩窩在堂屋的沙發上, 小憩片刻。
老房子不如新房子亮堂,四周灑下來的橘黃燈光容易哄人入眠, 院子裡的風從敞開著的大門灌入,輕輕吹拂麵龐,如搖籃曲助眠。
這樣愜意的環境下,小憩變小眠。
於佩睡得很沉。
直到桌上傳來瓷器碰撞的聲音,她迷迷糊糊中半眯起眸子,發覺謝屹身上套著圍裙,正往桌上放菜。
於佩一下驚醒,瞌睡全無。
爬起身,走過去看著桌上熱騰騰、香噴噴的三道菜,驚得眸子大睜。
“你、你會做飯?”連舌頭都差點打結。
很顯然,她問了一句廢話。
事實擺在眼前, 桌上的菜總不可能是田螺姑娘做的。
謝屹沒接話,摘下圍裙,盛了兩碗飯, 遞給她一碗,隨手又遞過一雙木筷。
滿臉不可思議的於佩稍稍回神,接過筷子, 愣愣看向對麵的人。
也是, 謝屹混社會比較早,不在魏春蘭身邊的那些日子,他總得自己想辦法解決溫飽問題, 大概就是那時候被迫學會自己做飯。
於佩伸手拉了拉身後的木椅,坐下,開始細細打量桌上的夥食。
一盤焦嫰軟糯的五花肉,一盤香氣濃鬱的芹菜香乾, 一盤鮮嫩翠綠的油燜豌豆。
很家常的菜,都是她愛吃的!
看上去賣相不錯。
於佩滿臉好奇地每樣嘗了一口,發覺味道也很棒,她疑惑地盯著謝屹:“你該不會偷偷找我大哥學過師吧?”
這句話隻當成是讚賞,謝屹輕笑,“有這個打算。”
於佩沒接話,埋頭吃飯。
謝屹會做飯且廚藝還不錯這個事實給她心裡造成不小的震動,她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不怎麼了解謝屹,謝屹這些年在外麵經曆了什麼她都不太清楚。
謝屹不會主動和她說,她也不會主動去問。
兩個人實在不是想要好好相處的趨勢。
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
於佩決定好好問問一下,“你找我有什麼事?”
謝屹微怔,抬頭看她。
瞥見對方眸子裡的疑惑,於佩補充:“你這個時候來老房子找我,難道不是有什麼事情嗎?總不會是為了做頓晚飯給我吃吧?”
謝屹:“……”
空氣一片沉默,屋子裡靜得可怕,連咀嚼聲也漸漸停下來。
於佩盯著對麵那張神色複雜的臉,很大方地擺擺手:“有什麼事情你就直接說吧,是不是有事要求我幫忙?你看你都主動下廚親自做飯,看在你這麼殷勤的份上,我肯定能幫就幫,說吧,什麼事?”
能有什麼事,隻不過到了下班時間還沒見到人,心裡有點不放心而已。
去醫院沒找到人,回家也沒見到人,想著是不是來老房子了,特意來看看。
在老房子見到人安然無恙,並沒有遭遇老爺子同樣的事情,心裡鬆了一口氣,又掛念她似乎沒吃飯,看她也沒心情自己做,不知不覺就進行到了這一步。
謝屹運了一口氣,神情自然:“彆想太多了,沒什麼事情求你。”
“那你……”
於佩的疑惑還沒問出口,又聽得謝屹淡淡道:“這兩天老爺子和胡阿姨都不會回來,冰箱裡備了一些菜,胡阿姨和媽交代過,讓媽拿去,彆浪費了,媽沒時間拿,托我過來。”
“正好家裡也沒人,這兩天媽沒開火,我懶得搬回去再做,在這裡消耗一些也好。快吃吧,吃完幫忙一起收拾冰箱。”
……
謝屹的語氣太過自然,話裡找不到任何邏輯破綻,於佩壓根沒懷疑。
比起謝屹特意過來給她做一頓飯,這個理由顯然合理多了。
於佩宛如撿了便宜,白蹭一頓晚飯讓她心情稍稍好轉。
吃過飯,她主動去廚房清理冰箱,找了兩個塑料袋,將不能久放的食材全都挪了出來。
想著剛才也算是讓謝屹下廚乾活,這次謝屹要提食材,她愣是沒讓,一馬當先,將所有食材一口氣提回家。
魏春蘭正巧從醫院回來,要拿兩件衣服,碰見於佩拎著兩大袋東西回來,怔了一怔,滿臉好奇:“佩佩啊,你這是提了什麼東西?”
“老房子的食材啊,都清理過來了。”於佩將手中的東西提進廚房。
魏春蘭臉上掛滿笑意,追上前,欣慰地說:“哦喲,我都沒想到呢,還是佩佩你心細啊,這兩天老爺子回不去,老房子的食材放著也是浪費,拿過來也好。”
沒想到於佩竟然這麼會當家,魏春蘭滿心歡喜,覺得於佩終於有了持家的意識。
哪料到於佩聽了這話,臉色驟變,“媽,不是你托謝屹去拿食材嗎?”
魏春蘭臉上一驚,“我哪……”
下半句還沒出聲,瞥見後腳進門的謝屹朝她默默使了個眼色,魏春蘭立即會意,改口道:“喲,你瞧我這記性,我差點忘了這事!嗐,這兩天事情多,給忙忘了,對對對,我的確交代過謝屹,讓他去拿,拿回來就好,快放進冰箱吧。”
插科打諢糊弄過去之後,魏春蘭把謝屹拉到一邊,小聲詢問:“怎麼回事?”
謝屹沒回應,獨自往房間去了。
魏春蘭追過去,拚命使眼色,沒換來謝屹的回頭,她腳步停在門口。
這兒子性格就這樣,不想說的話怎麼也逼不出來。
得,她也不逼了。
魏春蘭轉了個身,走去廚房幫於佩騰東西,順便交代:“佩佩啊,明天周末,你應該有空閒時間的吧?”
於佩應了一聲,問:“媽,你是有什麼事情嗎?”
魏春蘭俯著身子往冰箱裡塞下兩隻茄子,接話:“倒不是其他什麼事,明天雪容要相親,我得陪著她過去,上午沒時間去醫院看老爺子,你要是有時間你去趟醫院看看老爺子哈。”
於佩一聽,麵露難色。
魏春蘭以為她有另外的安排,忙說:“你要是有其他事情,不方便過去,那也沒事,胡阿姨那個侄女過來了,在照看胡阿姨,也時不時去看看老爺子,我看胡阿姨那侄女人挺和善,你要真有其他事情要忙,不過去也沒什麼大問題。”
……
於佩連忙解釋,“明天我有時間,可以去醫院。隻是媽,我有點疑問,明天雪容要相親,你也要跟著一起過去嗎?”
魏春蘭過去,那就算是見父母了吧?
沒聽說過第一次相親就要見父母的呀。
彆說現在都時興自由戀愛,就算是以前老一派的做法,也不會男女雙方第一次見麵就把父母都捎上。
捎上父母,意義大不相同。
這麼隆重的舉動,要是最後沒成,那不是白費工夫?
察覺到於佩誤解了意思,魏春蘭笑哈哈地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是跟過去,偷偷看看對方而已,不會和雪容一起出現在相親場合。”
說完,魏春蘭深深歎了一口氣,有些惆悵:“雪容這孩子還沒正兒八經地交往過對象,這是她第一次相親,心裡肯定緊張,我陪著她過去,她估計能自在一些。”
“唉,也不知道這事能不能成,不過現在我心情還挺忐忑,這事萬一要成了,想起雪容突然要出嫁,我心裡還有點舍不得呢。”
……
魏春蘭開始陷入到女兒即將出嫁的不舍情緒中。
儘管平時對謝雪容諸多嫌棄,也多次催謝雪容趕緊找個人嫁了,真走到這一步,魏春蘭心裡滿是擔憂。
謝雪容脾氣不太好,也不知道能不和能和未來婆婆好好相處。在家裡她能慣著謝雪容的臭脾氣,以後嫁了人,在男方家裡若不改改脾氣,肯定每天都要鬨矛盾。
若未來婆婆是個心寬的,那還好,若對方愛挑毛病,以後謝雪容指不定要受多少委屈。
不知道未來的女婿是個什麼脾性,能不能容忍謝雪容,護著謝雪容。
思緒一旦打開,擔憂接踵而來。
魏春蘭越想越覺得心裡不踏實,“唉,早知道我該讓雪容從小養成好脾氣,她那性子真叫我擔憂,也不知道未來去了彆人家裡,能不能好好過日子。”
於佩在一旁靜靜聽著,沒吭聲。
她沒法體會到這種情緒,她母親自打在她小時候離開之後,再也沒回來過。
哪怕她兩個哥哥結婚,也沒見母親回來,更遑論她的婚事。
那個女人走了之後絕不回頭,和魏春蘭屬於完全不同的人。
她也自然沒法理解魏春蘭這樣的擔憂。
在魏春蘭的絮絮叨叨之中,於佩將所有東西塞進冰箱,做完之後,才返回自己房子。
第二天上午,於佩打算去醫院看望老爺子。
去醫院之前,她特意回到星苑小區一趟。
謝雪容今天去相親,她得過來瞧一瞧。
家裡鬨哄哄的,因為要去相親的緣故,謝雪容已經在家裡折騰兩個鐘頭。
不為彆的,隻為選一套合適的衣服。
謝雪容向來愛打扮,照理說穿衣搭配不在話下。
大概是第一次相親沒經驗,不知道穿什麼更合適,陷入選擇困難的境地,死活挑不出一套滿意的衣服。
一旁的魏春蘭看得心急如焚,扯起床上一套紅裙子,嚴厲地說:“就穿這套得了,喜慶。”
“不要,太鮮豔了,結婚才穿大紅,現在隻是相親,穿這個過去,人家以為我心裡恨嫁呢!”謝雪容不同意,轉身去衣櫃翻找其他衣服。
眼看時間一點一點消耗過去,再耽誤一會兒,要錯過與男方見麵的時間,魏春蘭薅出一件素白的波點裙,“這件可以吧?”
謝雪容嘴一撇,“這個過時了,現在不流行,穿出去人家以為我是土包子。”
紅的不行,白的也不行,真難搞!
魏春蘭從衣櫃裡翻出一條帶著圓領花邊的橙色連衣裙,“這件衣服看上去很時髦,也不寡淡,配相親場合正適合,好了好了,彆挑了,就這件。”
本以為這次謝雪容再挑不出毛病,誰知道謝雪容上前摸了摸料子,一臉嫌棄:“不行,這是我買過的最便宜的一件衣服,當初就是看中款式才買的,價格實在便宜,質量不太好,穿出去人家以為我是窮鬼,隻穿地攤貨。”
魏春蘭火了,“這個不行,那個不行,你到底要挑什麼去啊,你到底還想不想去?”
於佩一進門就碰見這樣針鋒相對、兵荒馬亂的場麵。
她原本想來看看情況,一瞧屋子裡到處彌漫著硝煙,母女倆為選衣服的事情大鬨不合,拌嘴爭吵,於佩沒待片刻,立馬借著要去醫院的借口出來。
場麵已經夠亂,她還是不要摻和了。
走下樓梯時,於佩腳步快了些,在樓道裡與鄭紅差點相撞。
這次不同以往,鄭紅沒像先前那般計較,隻淡淡瞥了她一眼,臉上帶著掩蓋不住的笑意,獨自上樓去了。
嘿,真稀奇,鄭紅居然沒找茬。
本以為又會挨一頓罵呢。
於佩心裡奇怪,沒有深究,懷著一股子疑惑來到醫院。
思緒還沒收回的她徑直走向老爺子病房,陡然瞧見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端著水盆從病房裡出來,於佩心裡一驚,連忙上前。
對方五官清秀,皮膚白皙,看上去模樣不錯,隻不過眼角的皺紋彰示歲月的苦難,平添幾分蒼老。
待走近時,於佩已經猜出來人身份,她客客氣氣問候:“您是胡阿姨的侄女吧?”
女人抬頭,望了一眼麵前同她打招呼的人。
對方長著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眉清目秀,一頭卷發披在兩肩,氣質出塵,有著旁人比不上的自信大氣,落落大方。
看來對方就是於佩無疑了。
女人熱情地回應:“您是於小姐吧?你好,我叫鄒雨萍,我姑姑住院我來照顧她。”
“鄒大姐,你這是……”於佩盯著她手上的水盆。
鄒雨萍笑著解釋:“醫院讓我給姑姑擦擦身子去去汗,我尋思今天魏阿姨沒過來,想著也替老爺子擦擦,這不,剛擦完呢,準備把水倒掉。”
女人笑時臉上有兩個酒窩,看起來格外甜,也格外真誠。
於佩對她印象不錯,道謝:“麻煩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