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
至於為什麼印象深刻,因為那天她回家,得知母親和人離開了。
她幾乎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人。
再過兩天就是她生日,她母親連兩天也等不了。
或許不是等不了,隻是不在乎。
她那幾天心情格外沉悶,生日過得無滋無味。
有幾個同學買了禮物送給她,她收過,一股腦放進小箱子裡,看也沒看。
夜裡實在難熬,睡不著的時候起來拆禮物,發覺裡麵有個小天鵝八音盒,按下底座的開關,五彩斑斕的光芒伴隨著舒緩的輕音樂飄來,格外助眠。
她那陣子天天把八音盒放在床頭枕邊。
熬過那段時間後,她去詢問同學們,這個八音盒是誰送的禮物,誰知道沒有一個同學承認。
奇了怪了。
後來一清點,發覺隻有七個同學送了東西,小箱子裡卻躺著八件禮物。
調查清楚每位同學的禮物之後,發覺這個八音盒沒人認領。
鬼故事般的靈異事件。
後來隨著八音盒的破碎,這事不了了之。
從前想不明白的事情,這會兒倒是格外通透,於佩跑去房間將八音盒捧出來,愈發篤定:“之前我有個一模一樣的八音盒,一直不知道是誰送的,現在明白了,肯定是陳阿輝偷偷送的!”
“這家夥之前丟了班主任的教科書,害我被一頓批評,心裡有愧,所以偷偷送了禮物,以作補償。這麼一想,很多事情倒是通了。”
當事人謝屹:“……”
聽著於佩越來越南轅北轍的分析,他淡淡道:“不是他送的。”
“不是他送的還能是誰送的?”於佩發問。
謝屹臉不紅心不跳,一本正經地分析:“能偷偷放進你家裡小箱子的人,大概是大院裡的小夥伴。”
於佩以前也是這樣的猜想。
隻是大院裡的小夥伴太多,送禮物的人不聲不響,沒支會她,她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問了幾個可能性比較大的小夥伴,得到否定回答之後,她也沒時間耗在這事上,最後隻得作罷。
於佩捧著八音盒,無聊地按下開關。
輕緩地音樂慢慢飄揚在整個空曠的客廳。
她靠在沙發上,半眯著眸子,思緒在音樂的安撫之下逐漸變得澄明。
她突然回過味來,她不該分析陳阿輝對她的態度,陳阿輝對她有何種態度她其實並不太在意,她好奇的一直是謝屹和陳阿輝之間的關係啊!
啪地一下,八音盒關閉。
音樂戛然而止。
於佩冷著臉靠近謝屹,“我煩透了猜來猜去,你不如老老實實告訴我,你和陳阿輝之間到底什麼情況?”
她之前問謝屹,謝屹說是沒什麼關係,她去問陳阿輝,陳阿輝也說沒什麼聯係。
沒聯係會把信封上的收件人寫錯?
騙小孩呢!
意識到於佩這次不同以往的低沉情緒,謝屹沒有像上次那樣敷衍過去。
他收起搭在沙發背上的手,抬眸淡淡看她一眼,語氣異常認真:“我可以告訴你,但在這之前,你可不可以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嗯?
看來故作嚴肅還挺有效果,於佩內心欣喜,麵上不動聲色:“什麼問題?”
謝屹靜靜看著她,一字一句:“你為什麼要好奇陳阿輝的事情?”
於佩:?
這話怎麼聽著奇奇怪怪?
她脫口而出:“我沒好奇他的事情,純粹是他寫錯了收信人,他收信人寫成了你,我才好奇。”
謝屹輕笑一聲,垂下長長的睫毛掩蓋住眸底湧上來的情緒。
淡淡開口:“聽起來是因為寫成我才好奇,那麼我能不能問問你,為什麼好奇我的事情?”
轟隆一聲。
這一句如驚雷落在於佩心裡,劈得她半天沒能言語。
是啊,從前她也沒好奇謝屹的事情,怎麼現在一定要探個究竟?
於佩沒想明白。
自己現在的好奇心是不是有點過剩?
謝屹和陳阿輝之間的到底什麼情況,和她有什麼關係嗎?
她一下子沒法說服自己,拖著步子緩緩往房間裡走。
直到房間門慢慢合上,謝屹才收回視線。
他卸了所有力氣,癱坐在沙發上,隨手拿起旁邊的白毛巾覆蓋住整張臉,呼吸一下比一下急促。
密不透風的毛巾下,一張臉慢慢涔出細汗。
他閉著眼,任由全身滾燙。
空曠的客廳好半天傳出一聲長長的無奈的歎息。
捂熱一塊冷石頭,可真難。
什麼時候石頭才會開花?
不知道他能不能等到石頭開花的那一天。
——
於佩渾渾噩噩睡下後,第二天一大早恢複精神,如同往常一樣趕去律師所。
她決定了,謝屹和陳阿輝之間的事情她不探究了,管他呢。
她還有好多其他事情要忙!
中午趁著休息的空閒時間,於佩去了一趟醫院。
瞧見胡春芳的氣色恢複一些,她坐在床邊,開始和胡春芳商議正事,“胡阿姨,這次對你動手的孟東,咱們說什麼也不能放過,準備起訴吧。”
“你現在還需要好好休養,我建議讓鄒大姐做起訴人,一切費用都由我來承擔,事情也由我來處理,你放心,我一定會給你討回公道,不能讓你白挨了這一頓打。”
胡春芳對這些事情並不懂,出於對於佩的信任,她點頭答應,“那行,一切都交給姑娘處理吧。”
話音剛落,鄒雨萍提著一個食盒從門外走進來。
瞧見床邊的於佩,鄒雨萍臉上立即堆上笑容,熱情地打招呼:“喲,於小姐來啦,吃過飯了嗎?”
“吃過了。”於佩起身給她騰地方。
眼看到了午飯時間,鄒雨萍要給胡春芳喂食,於佩不打算繼續打擾,抬腳要出去。
鄒雨萍叫住她,“於小姐,有個事情想要問問你。”
“什麼事?”於佩停住腳步,回頭望她。
鄒雨萍邊打開食盒邊問她:“於小姐,老爺子什麼時候出院?我提前安排好時間,過去照顧他。”
難得鄒雨萍一直惦念這件事,心裡始終記掛照顧老爺子,於佩欣慰地笑了笑,“醫生說兩天後可以出院。”
——
午飯時間,林香芬捧著飯盒在酒店後廚找到於忠海。
趁著於忠海換班的時間,林香芬拉著他在天台上找個背陰的空間擺開兩隻飯盒,從保溫杯裡倒出一杯溫熱的茶水,遞給於忠海潤口。
員工食堂人多,天台人少,連空氣都新鮮不少。
林香芬警惕地望了一下四周,收回視線,才開口道:“忠海啊,老爺子過兩天就要出院,咱們把老爺子接回來吧。”
於忠海正大口吃著飯,聽到這一句,差點噎著。
他急速地咳嗽兩聲,拿著保溫杯直灌兩口水,咽下嘴裡的飯後,才抬過腦袋直直打量林香芬。
見她神色認真,不像是在開玩笑,於忠海納悶:“怎麼又突然要把老爺子接回來?”
以前搬進新房,為了老爺子的歸屬問題,他和林香芬起過爭執。
他想把老爺子接過來一起住,他畢竟是長孫,得要承擔起一定的責任,若是放著老爺子不管,是要讓人說閒話的。
哪知林香芬不同意,說是家裡空間小,根本住不下老爺子,讓老爺子一個人住在寬敞的老房子裡才是最好的選擇。
他後來被說服,發覺老爺子一個人住在老房子也挺好。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著,也沒發生什麼意外。
他都快要適應了,怎麼林香芬突然要提出把老爺子接回來?
林香芬瞪他一眼,“你是不知道,我昨天去問了王律師,你猜怎麼著,王律師說於佩最有可能成為老爺子的監護人!”
於忠海有點沒聽明白,“怎麼了呢?”
“還怎麼了,你是一點法律也不懂啊,你知道成為監護人會怎樣嗎?成為監護人就可以買賣老爺子那套老房子!”
林香芬越想心裡越不平。
當初於佩替老爺子重新找保姆的時候,她曾好言相勸,告知於佩之前的保姆都是用老爺子的退休金請的,讓於佩要回孟鳳梅手中握著的退休金。
誰知道於佩豪氣得很,大手一揮,表示這點小錢不算什麼。
那時候她以為於佩在外麵混得好,不在意這點小錢,誰知道這壓根就是於佩處心積慮的設計。
於佩自己出錢,就算作是她贍養老人的證據。
嗬,果然律師出身,連這點都要算計,心思可真深呐!
感覺被人擺了一道的林香芬沒好氣對於忠海道:“你這個妹妹心眼多著呢,她去了國外這麼多年,一回來就鬨這麼多動靜,你以為是為了什麼?”
“真當她是心疼老爺子?才不是!俗話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沒有利益的事情她會做?我看她老早就盯住老爺子這套老房子。”
“等過兩天咱就去醫院把老爺子接出來,你是家裡的長孫,你說要撫養老爺子,誰敢有異議?”
“接回來之後咱們家也沒有多餘的位置,就讓老爺子繼續住老房子,不過這次保姆得由咱們來請,也由咱們出錢,請一個便宜點的保姆,這點錢相比以後賣房子的錢,簡直不值一提,咱們出得起。”
於忠海沉默地聽著林香芬分析其中利害。
半天之後,回話:“都聽你的吧。”
另一邊的孟鳳梅也在思考接回老爺子的事情。
可惜於忠明在外麵出車,中午沒時間回來吃飯,她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隻得獨自在家裡暗自著急。
她越想越覺得這是於佩的陰謀。
先揪住她親嬸子的錯誤不放,然後自己掏錢找保姆,這樣一來,於佩就有了贍養老人的證據。
老爺子現在老年癡呆,於佩極有可能趁著這個機會把老房子弄到自己手上,於佩是律師,對這些法律的條條框框肯定更清楚,操作起來更方便。
一切都是一場陰謀!
這個小姑子的心思可真深呐,一步一步都安排好,虧她當初還讓於忠明去做中間人,勸告於佩不要和她親嬸子計較。
有什麼用呢!
人家的目的根本不是對付她親嬸子,人家的目的是老房子啊!
不把她親嬸子送進監獄,於佩哪有機會獨自請保姆?不自己掏錢請保姆,哪有獲得贍養老人、成為監護人的資格?
嘖嘖,這就是出國留學的高材生嗎?
一點心眼子全用來對付家人,可真惡毒!
不行,她絕不能讓於佩這種人得逞!
她得把老爺子從醫院接出來。
但是,昨天質問王律師的時候,大嫂林香芬也在場。
不用想,林香芬肯定也在心裡打小主意,說不定現在也和她一樣,在計劃著把老爺子接回去呢!
但那又怎樣?
林香芬和於忠海的房子還沒她家一半大,那小破房子住一家三口還算勉強,要是把老爺子也接過去,哪有地方?
她家裡就不同了,空間寬敞,還空了一間房,拿來給老爺子當房間正合適。
到時候就算是林香芬來與她理論,她也有正正當當的理由!
孟鳳梅心裡打定了主意,準備幾天之後去接老爺子回家。
對於兩位嫂子心裡的打算,於佩毫不知情。
她從醫院離開,回到律師所,準備寫起訴狀,卻見律師所裡熱鬨非凡,大家圍成一圈,似乎在討論有趣的話題,笑聲一陣接一陣。
於佩走近,才發覺人群中央是李勤年。
李勤年被大家團團圍住,逼問他當初追老婆的事跡。
大家茶餘飯後悶著無聊,不知道是誰先掀起了這個話題,非得聊聊大家和對象談戀愛的經曆。
律師所裡成家的人少,單身的人多,李勤年這個結婚多年的老油條自然而然成了眾人調侃的對象。
李勤年也毫不客氣,給大家講述當年他和他老婆相識相知相愛的故事。
於佩來得晚,隻聽了個尾聲。
故事講完,李勤年站起身,笑著做最後的總結:“所以說嘛,這個愛情啊,往往都是從好奇開始,當你對一個人產生的好奇的時候,那你就要注意了,你可能是喜歡上人家了。”
於佩心裡一咯噔,脫口而出:“我不讚成。”
“哦?”李勤年好奇地盯著於佩,“怎麼說?”
於佩笑笑,“路過一條狗瘸了腿我都會好奇,這放在好奇心重的人身上,根本不成立嘛。”
人群中頓時發出一陣爆笑。
李勤年在笑聲中捧腹,“哈哈哈哈,我這些說的都是我的真實情況,這些感悟我不知道說給多少人聽,大家聽了都覺得有道理,沒見過反駁的,今天你還是第一個不讚成的人。”
“我也不讚成。”
路過的王展延沉著一張臉,淡淡留下這句,獨自往工位去。
李勤年愣了。
他一雙眼忙碌起來,望望於佩,又望望王展延,眸子裡滿是疑惑。
嘿,真稀奇!今天這兩人怎麼一個鼻孔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