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巧合的是,這天正好碰見馮碧華來酒店清點賬本。
馮碧華發現於佩獨自一個人住酒店,很是好奇。
明明買了新房子,怎麼不在新房子裡住呢?
難不成和謝屹鬨矛盾了?
她回家把這事和丈夫程春望說了,“老程啊,你說這小兩口是不是鬨彆扭了?不然怎麼好好的房子不住,要一個人來住酒店?”
程春望聽完,隻問:“這事謝屹知道嗎?”
“什麼事?”馮碧華一時沒反應過來。
程春望重複一遍:“於佩一個人在望華酒店入住的事情,謝屹知道嗎?”
馮碧華立即聽明白程春望話裡的意思,“這我還不知道呢,我去問問謝屹。”
說是詢問謝屹,其實是變相將於佩入住望華酒店的消息告知謝屹。
謝屹早已料到,接到馮碧華的消息時並不太驚訝,隻說:“如果明天她還打算入住,麻煩通知我一下。”
放下電話,謝屹起身出門。
外麵天色逐漸暗下來,他在小區灌木叢旁靜靜站了片刻,轉身去找許誌遠。
許誌遠正忙著和一堆狐朋狗友在歌舞廳離搖晃腦袋。
歌舞廳裡五彩的燈光四處亂晃,照得人眼睜不開。
要的就是這種氛圍感!
玩得正嗨的許誌遠發覺謝屹到來,吃了一驚。
收起餘興,忙不迭過去招呼。
“喲,稀奇啊,怎麼今天過來了?”
謝屹一直不太喜歡在歌舞廳裡消遣,雖然接了這方麵的生意,卻實在不太愛好這方麵。不像他,在歌舞廳裡結實了一幫五湖四海的朋友,有事沒事過來消遣一番,打發時間。
“難得啊,你是要過來露兩手?”
許誌遠開玩笑地將謝屹拉到一處稍稍安靜的地方,借著五彩的閃光燈,他一眼看到謝屹下巴處的紅印。
“嗯?怎麼回事?小兩口鬨矛盾了?”
“不是。”謝屹否認。
許誌遠指著他的下巴,毫不客氣地揭露:“那你下巴這塊是怎麼回事?難道不是於佩撓的?”
“不是,不小心磕的。”謝屹沉著眸子說。
許誌遠:“……”
嗬嗬,這話騙鬼呢!
謝屹能把自己磕成這樣?
既然謝屹非不承認,許誌遠也沒多問,隻道:“今天怎麼有時間過來?”
謝屹沒接話。
他姿態隨意地靠著欄杆,深沉的目光落在舞池中央。
五彩斑斕的變換著的光線下,人們跟隨著音樂自然而然踩起拍子,每個人臉上都露出滿足而欣喜的笑容,他們儘情釋放著熱情,儘情享受著快樂。
“跳舞能使人感到快樂嗎?”謝屹突兀問了一句。
許誌遠一愣。
這可不像是謝屹問出來的問題啊!
他咳了咳,“那當然,要不然我也不會心情不好的時候來歌舞廳放縱。”
謝屹沉默著,沒吭聲。
許誌遠偷偷瞄他一眼,不太確定地試探著開口:“你該不會是想過來跳舞吧?”
謝屹哼笑,沒去回答這個顯而易見的問題。
他背過身子,整張臉陷入陰影之中,看不清表情,隻聽見沉沉的聲音:“我隻是好奇,快樂對他們而言,好像很容易就能得到。”
其實很久之前,他也是個很容易就能得到快樂的人。
那時候,青澀的的於佩但凡和他多說一句話,他心情能高興一整天。
後來慢慢變了。
心裡的折磨與煎熬逐漸取代那一點雀躍。
明明放手就可以避免。
但他不願意。
折磨與煎熬都是他自己選擇的。
直到昨夜,他終於以為一切終將柳暗花明,睡得無比踏實,做了一個不願醒來的美夢。
夢中的兩人伉儷情深,兒女雙全,他沒舍得醒來。
哪料到一醒來,一盆冷水從頭到尾澆滅他的幻想。
於佩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僅這一個細微的舉動,他幾乎能猜到她的心理。
他靜靜坐在客廳裡等著,等待驗證他的猜想。
果然,於佩當天沒回來。
不用想,應該是去了婚房。
他沒有當天去堵人,隻在第二天早上回去確認了一下消息。
發生這樣的事情,或許於佩需要時間消化。
他願意給於佩時間消化。
可是今天,於佩依舊選擇不回家,她寧願下榻酒店,也不願意回家。
以於佩的適應能力,一天時間足夠她消化,她若是還不願意回來,隻能說明這件事她還沒想好怎麼處理。
這不太正常。
一味地躲避,於佩是想當這件事從來沒發生過嗎?
她隻當那天晚上是一個錯誤嗎?
明明他問過的。
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詢問過。
他又何嘗不怕於佩隻是一時衝動。
可於佩意識是清醒的,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現在是想怎樣,不認賬?
嗬。
事不過三,最多給她兩天時間。
如果明天她還不回來,彆怪他出手逮人。
收回思緒,謝屹突然出聲,“有煙嗎?”
許誌遠懷疑周圍環境太噪雜,自己聽錯了,湊近問道:“你說什麼?”
謝屹涼涼看向他,“身上有煙嗎?”
“啊?”許誌遠瞪大雙眼,下巴快掉到地上,“你不是戒了嗎?”
他應該沒記錯吧,謝屹之前說戒了的!
一抬眸,對上謝屹深不可測的目光,許誌遠躊躇半天,乖乖將口袋裡的一盒煙掏出來,遞上一支。
嘴裡喃喃:“什麼情況啊,好不容易戒了,怎麼破戒?”
在他眼中,謝屹一直是一個意誌力無比堅定的人,說了戒煙,他就一定會戒得徹底。
今天是怎麼回事?
許誌遠偷偷抬眸打量謝屹,見謝屹嘴裡含著煙,涼涼望著他,他會意,將口袋裡的打火機也掏出來遞給他。
謝屹接過,看了一眼舞池中央烏壓壓的人群,轉身出去。
外麵清涼的夜風吹過臉頰,散去那一份心底的燥熱。
腦海裡無緣無故閃過於佩那雙清亮的眸子。
謝屹指腹摩挲著煙蒂,輕輕取下,扔進旁邊垃圾桶,將打火機丟給跟出來的許誌遠。
“走了。”
“哎哎哎……”許誌遠捧著打火機想要追出去,一抬頭,謝屹的身影已經融入黑夜,找尋不見。
許誌遠望著麵前一片夜色發呆。
嘿,這人奇奇怪怪的,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怎麼回事?
——
第二天下午,剛去過菜市場的魏春蘭提著兩蔬菜回家。
打開門就瞧見謝屹穩穩當當坐在客廳,手裡捏著一本家具雜誌,看得認真。
魏春蘭好奇,放下手裡的東西,過去朝他瞥了一眼。
“今天沒事?這麼悠閒在家裡看雜誌?”
平時的謝屹神龍不見首尾,想聯係都聯係不到,還得從許誌遠那裡打聽消息。
難得見他這麼悠閒,魏春蘭一邊往冰箱裡放菜,一邊問他:“這麼早回來做什麼?我都沒開始做飯呢。”
謝屹頭也沒抬,翻過一頁,淡然道:“等電話。”
魏春蘭沒反應過來,隻以為是生意場上的電話,沒當一回事。
“哦,感情原來是有生意要談?難怪會待在家裡。”
謝屹沒承認也沒否認,依舊隻垂著眸子翻看手中的家具雜誌。
魏春蘭沒管他,獨自往廚房裡忙活。
等客廳安靜下來,謝屹翻閱雜誌的手指稍稍停頓,目光幽深地望了一眼桌上的電話。
另一邊的於佩又到了下班時間。
她坐在工位上,猶猶豫豫不肯走。
李勤年連續三天瞧見於佩加班,心裡好奇,“哎喲,咱們於律師真改了作風?你說要認真工作,咱也沒讓你這麼加班啊,況且你還要準備考試,早點回家去吧。”
於佩磨磨蹭蹭不想走。
李勤年看出她的遲疑,起了心思,關切地問:“怎麼,你該不會是遇到什麼困難了吧?”
困難的確是遇到了一些困難,但是旁人沒法幫忙。
於佩認命似的走到吳羽樂工位,打算給家裡打電話。
撥了號,不過片刻工夫,對麵接通。
往常都是魏春蘭接電話,於佩想也沒想,脫口而出:“媽,謝屹在家嗎?”
對麵罕見地沒有吭回複。
以為是信號不太好,對麵沒聽清,於佩格外大聲地叫喊一聲:“媽?”
對麵依舊沒出聲。
這不太正常的沉默讓於佩打了一個寒顫,內心緩緩升起一個不太妙的猜測。
對麵接電話的人該不會是……
啪地一聲。
於佩把電話掛了。
抬頭對上李勤年疑惑的眸子,於佩笑盈盈走過去,“李老板,你之前考律師資格證的資料都還在吧?能不能借給我?”
李勤年接話,“可以,我明天給你帶過來。”
於佩手一揮,“不用,我現在有時間,跟著你回家拿吧。”
李勤年:?
李勤年一副過來人的心態,眯起眸子看她:“你老實交代,是不是和對象鬨矛盾了?”
於佩沒承認也沒否認,隻催促著:“走走走,李老板咱們快走。”
李勤年拗不過她,領著她回去拿資料。
這是於佩第一次來李勤年家裡。
空手進門不太好,她在樓下水果店提了一個果籃。
李勤年的妻子是吳羽樂的姐姐吳羽歡,三十多歲的年齡,看上去和二十多歲的吳羽樂差不多年輕,足見在保養上下過功夫。
兩姐妹長得挺像,於佩跟著李勤年進門時,乍一眼看到吳羽歡,還以為是吳羽樂,下意識叫了一聲:“吳姐。”
吳羽歡不認得於佩,見人是李勤年帶回來的,她帶著微笑回應一聲:“你好。”
這生疏的回應立即讓於佩反應過來,“您是嫂子吧?抱歉啊,我以為是律師所的吳姐,你們長得太像,我一不留神認錯了。”
李勤年見狀,笑嗬嗬地過來做介紹,“羽歡啊,這就是我常常跟你提起的於佩。於佩,這是我內人吳羽歡,你彆叫嫂子,叫姐就行。”
“行嘞,”於佩已經非常自來熟地過去打招呼,“羽歡姐,我今天過來是想借咱們李老板當初的一些資料,不知道平時的一些資料都收集在哪裡?我也不好意思勞煩你們去一一翻找,你給我指個地兒,我自己去找。”
吳羽歡在瞧見來人的那一刻,心裡已經有了底。
對方看上去漂亮惹眼,氣質如蘭,講話自然又大方,這樣的人,大概率就是李勤年常常掛在嘴邊的律師所裡和王展延旗鼓相當的於佩。
對方一點也不露怯,落落大方,心思也細,吳羽歡喜歡這樣的性格,笑著上前挽住於佩的胳膊。
“都在書房裡的大箱子中屯著呢,我帶你去。”
走進書房,於佩也不客氣,“羽歡姐,你去忙彆的事情吧,我自個兒細細地找。”
吳羽歡看著她蹲下身認真的模樣,笑著去廚房準備做飯,順便吩咐李勤年去樓下熟食店買一隻鹵雞過來。
等於佩找完所需的資料,吳羽歡叫住她,“好不容易來一趟,在家吃完飯再走吧。勤年已經下去買菜了。”
於佩略一沉思,“那好吧,既然羽歡姐挽留,那我也不推遲。我看咱們李老板身體這麼好,肯定離不開咱們羽歡姐的高超手藝,今天有口福,有幸能嘗嘗您的手藝,也是值了。”
於佩這股大方不扭捏的態度讓吳羽樂越看越歡喜。
果然如李勤年所說,這是個和王展延差不多個性的人,做事話說光明磊落,又不失心細,相處起來讓人心裡舒坦。
一頓晚餐很快做好,吳羽歡儘了最大的誠意,擺上幾份好看的葷菜。
於佩並不在意桌上是什麼菜,來吃飯是重點,來吃什麼不是重點。
她被請到餐桌旁時,才意識到沒在家裡見過吳羽樂。
不是說吳羽樂和姐姐姐夫一起住嗎?
於佩問出聲:“吳姐呢,咱們不等她一起?”
吳羽歡給於佩擺好碗筷,解釋:“她帶著優優去外麵吃肯德基去了,不回來吃飯。”
怕於佩沒聽懂,吳羽歡補充:“優優是我大女兒,今年十二歲。”
“哦,”於佩敏銳地抓住其中重點,“你們不隻一個小孩?”
李勤年笑著接話:“還有個兒子,不到一歲,現在正在房間裡睡覺呢。”
十二歲的女兒,不到一歲的兒子。
這麼說,吳羽歡是在三十多歲的高齡下生了這個兒子。
於佩的臉色一下子沉下來。
觀察到於佩臉上情緒的變化,吳羽歡似乎能猜到她內心的想法,出聲解釋:“其實我們沒想要第二個小孩,老李也不是非得要個兒子,咱們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的家庭,沒什麼財產非要兒子繼承,也沒有那麼封建的思想,覺得非要生個兒子傳宗接代,延續香火。”
“這個小孩來得實屬意外,我們沒想要,我都這個年紀了,要真想要第二個小孩,何不早一點生呢,不必等到這麼大年齡嘛,所以說真是意外,都怪當時保護措施沒做好。”
……
這話聽得李勤年老臉一紅。
在律師所的同事麵前聊這個話題算什麼嘛。
他咳了咳,轉移話題:“咱們吃飯哈,吃飯吃飯,這麼多菜,彆光顧著聊天啊。”
吳羽歡偷笑著閉了嘴,於佩卻沒能平靜下來,心如篩糠。
一語驚醒夢中人啊!
保護措施……謝屹有沒有做?
不用想了,肯定沒有。
家裡根本沒有那種東西!
那謝屹有沒有……最後關頭他……應該不會一次就中大獎吧?
於佩沒心情吃飯了,想到這個問題,她隻想拉著吳羽歡細聊那次出意外的詳情。
偏偏李勤年在場,她沒法問細節。
第一次覺得李勤年多餘!
一餐飯吃完,李勤年被吳羽歡打發去廚房洗碗,吳羽歡去房間給兒子衝牛奶。
於佩趁著這個機會進房間細問:“羽歡姐,你們當初怎麼會意外呢?沒做保護措施嗎?”
吳羽歡一手搖著奶瓶,一手要去抱搖籃中的小孩。
稍稍有些費力。
於佩見狀,上前主動接過奶瓶,“我幫你搖著。”
吳羽歡笑著放了手,將小孩從搖籃裡抱出來,接話:“嗐,一直都有做措施,隻一次沒做,誰想到這一次就壞了事,我事後想起來,覺得不放心,還特意去買了避孕藥,可惜過了三天之後,吃藥也沒什麼效果,一個月後月事沒來,我就猜到是懷了。”
於佩越聽越心涼,不解地問:“就這一次就懷上了,這概率會不會太小了?”
吳羽歡接過她手中奶瓶,塞到小孩嘴中,無奈地笑了一聲:”這種事情也說不好,我朋友一次就懷上的也不少,不然我也不會事後不放心地去吃藥。”
於佩心裡哇涼哇涼,下意識望了一眼自己平坦的小腹。
該不會幾個月後,這裡也會慢慢隆起來吧?
救命!
於佩倒吸一口涼氣。
她不排斥小孩,但起碼現在彆讓她懷小孩啊!
於佩艱難地吞咽一下,收回自己恐怖的想象,轉身要走。
吳羽歡和她聊得投緣,覺得這個人性格不錯,出聲叫住她,“我看天色都已經晚了,你今天乾脆留下來休息吧,隔壁有間客房空著,我等下去鋪鋪被子。”
這就是於佩一定要今天來拿資料的原因。
她麵色自然地答應下來,“也行,那就打擾了,不過羽歡姐,我想先去買點東西。”
吳羽歡沒問她買什麼,隻說:“家裡牙刷、毛巾這些都備著,這些你就不用再多餘花錢了哈。”
“好。”
於佩應承一聲,飛快下了樓。
李勤年的房子不算處在偏僻的區域,她迅速找到附近一所藥店。
想想從前天晚上到今天晚上,還算是在三天之內,吃藥應該有效。
她走進藥店,沒時間自己去貨架一一搜尋,直接對著店員吩咐:“一盒避孕藥,謝謝。”
店員熟練地將藥放在玻璃櫃台上。
於佩付了錢,伸手去拿。
剛接過,一隻寬大的手掌緊緊握住她手腕。
頂上傳來慍著怒意的低沉聲音。
“咱們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