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商人也是有心談,周梨也不想拖下去,價格也算是合心意,自然就一次給簽了合同。
這樣乾淨利落的人,牙行裡也喜歡來往。
也正是如此,那正方臉對她的事情才如此上心。
走的時候,周梨與他交托,幫忙找些漆樹苗,若是能大些的也好,隻要能種活都要。
正方臉自然是給記在了心裡。
而周梨這頭回到家中,隻將錢莊的票據給元氏收起來,“放在元姨您那裡吧,你若是見著合適的糧食,咱多買些也不打緊,沒了銀錢你便直接去錢莊拿。”
元氏本想拒絕,自己沒錢了,櫃台上找柳小八拿也是一樣的。但是轉而一想,阿梨大了,沒過兩年就要及笄,要和阿初圓房,到時候可要風風光光辦一回,可不得存點錢麼?
可阿梨存不住錢,到時候如何置辦嫁妝?於是元氏就給收起來了。
又與她說起杜屏兒要及笄的事情,問著周梨,“你如何想?”
“到底是姑娘家一輩子最重要,也是唯一一個隻屬於自己的好日子,自然是要辦的。咱們是比不得大富之家,可到時候也要請了隔壁的嬸嬸過來幫忙,她家裡子孫滿堂,合適得很。”至於錢財,這能花費得了多少?自家又不缺人力。
元氏自是同意了,想著過幾年阿梨要及笄,也要辦一回,現在算是學一學。
可杜屏兒卻覺得沒有什麼可辦的,自己無親無故依靠他們生活,還要勞煩他們給自己花費這些銀子,不大願意。
周梨知道她的顧及,便道:“往後表哥來了,叫他給銀子就是了。”
可是杜儀幾時回來,哪個曉得呢?
但杜屏兒後來聽說元氏已經帶著禮去把人都請齊全了,便作罷。
要說這一家子,這幾年來,隻怕也就辦了這麼一回熱鬨事情,大家自然都高興上心。
所以杜屏兒這及笄自然是沒得差。
隻是過了這及笄,她也是個大姑娘了,不過兩日便有媒婆來問。
話說杜屏兒雖然口不能言,但相貌清秀,又做得一手極好的女紅,好些人家都瞧中了。
也不嫌棄她是啞巴,反而覺得這樣的媳婦說回去,家裡安安靜靜的,也不會同婆母拌嘴,好得很。
果然,這事兒如何人怎樣,是好是壞,全憑著大家往哪個方向想。
往好的方麵想,壞事也能變成好。
元氏那裡卻隻先給一一回絕了,她眼裡杜屏兒還是個小姑娘家,如何能做得了人家的媳婦當得了母親?一來也想再等一等幾年,若是杜儀能回來,由著他這個做兄長的將妹妹送出閣去,再好不過了。
杜屏兒上次被那幾個紈絝子弟嚇著了,也沒有那想法。
隻是多拒絕幾回,又說要再留三兩年,媒婆們相互曉得了,便也不再來問。
熱鬨了一段時間的家裡,也回到了尋常。
院子裡那書房外麵的銀杏葉子隨著秋風一卷,鋪得滿地的金黃,旁邊往裡的小池塘裡,周梨夢想的荷花倒是種了進去,但是今年因為晚了些,沒開花。倒是高高矮矮的長了不少葉子,隻是過幾日秋霜一來,多半全都會焉了。
魚也不是什麼觀賞魚,而是能吃的草魚,肥肥美美的,從那荷葉底下鑽過去的時候,能瞧見那銀白色的肚子。
看得安之想吃紅燒魚,周梨立馬就拿了網子來抓了一條,提著往廚房裡去。
家裡自打有了香附和月桂,她倆手腳麻利,莫元夕輕鬆了不少,幾乎就隻負責煮飯了。
而且大部分時候,還有人來幫忙。
隻是周梨這魚還沒送到廚房裡,就被阿黃跳出來截胡了。
安之和周梨愣了一下,麵麵相覷一回,才反應過來,急忙去追阿黃。
可是阿黃叼著魚,已經麻利地爬到屋頂上去,好叫兩人望塵莫及。
“算了,阿黃饞了好久的魚,而且它最近瘦了好多,叫它吃,安之不吃了。”安之看著已經開始啃魚的阿黃,心裡不舍得管它要。
周梨隻好作罷,“我也不是不給它吃,就是那麼一條大魚,一頓也吃不完。”放著也壞了,多可惜。
可是周梨話音才落下,不知道阿黃從哪裡招呼來一隻通體雪白的小母貓,兩貓相互蹭了蹭,然後一起埋頭吃魚。
“……”周梨傻了眼,什麼天理,她讓貓喂了狗糧。
不多會,全家都曉得阿黃有媳婦兒了。元氏便去訪,曉得那隻小母貓是無主的,也不知何時找上阿黃的,難怪阿黃最近瘦了許多,沒想到竟然是把貓飯分給小母貓了。
今兒餓極了,才會搶魚的。
於是往後安之再給阿黃準備貓飯,就是兩份了。
那隻小母貓也自然而然家中住了下來,不用再偷偷躲躲藏藏了。
周梨想了想,阿黃如今餓成這樣,一來是家裡的確沒耗子給它抓,一來到了這城裡後,他也不似在鄉下那般到處遊走了。
如此自然是難以覓食,吃不飽是正常的。不過聽說小白貓在貓貓的眼裡,是極醜陋的,反而是那些個三花貓,在他們眼中反而是盛世美顏,所以阿黃看重了小白貓,是看中了她樸素的皮囊下有趣的靈魂麼?
很快銀杏樹葉就掉得光溜溜的,天氣也越來越冷了,白亦初自打中秋後就沒再回來。
元氏見著天氣冷,生怕他在書院裡凍著,裁了棉衣,做了新鞋子,隻叫周梨給送去。
周梨提著籃子,裡頭是些給白亦初的吃食零嘴,背上的包袱裡,則是元氏給做的新衣裳。
她一早過來,這邊靜悄悄的,連帶著瓦市那裡都沒有多大的動靜,巷子裡也不見半個人影。
隻不過她來得不巧,這會兒白亦初沒空,在上課,東西她是交給書院裡給做飯漿洗衣裳的劉嫂。
她也不是第一次來送東西,與劉嫂碰麵好幾次,自然是相熟的,還說了些話,周梨才趁早走的。
怕一會兒中午,瓦市那邊人多起來,她一個小姑娘走在這邊終究是不妥當。
穿過了兩條巷子,再走三條,她就能到北市的大街上了。
周梨正想著,加快了腳步,忽然前麵那一扇小門忽然被打開,一個光著腳披頭散發,滿臉汙垢的姑娘從中衝出來。
那速度力道,好似誰家的小牛犢子從圈裡跑出來一般,周梨哪怕離得遠,也都被那驚天動地的聲音嚇了一跳。
這樣的地方,遇到這樣的事情,實屬正常不過了。這本就是勾欄院裡,有幾個姑娘能心甘情願待在這種地方?
如此自然是想逃。
周梨雖是同情她們,但是自己能力有限,而且人家掌櫃也是花了真金白銀把人買回來的,自己可不好做那爛好人。
於是她不敢多管,隻是避開些。
那姑娘的確跑出了一段時間,也是奇怪裡麵的人竟然沒有追出來,就這樣無所畏懼地站在門邊上,似乎是真打算放她跑了一樣。
就在周梨疑惑之際,尋思著不要從前麵過了,繞到旁邊的巷子走,最多就是多走些路罷了。
沒想到這時候,那小門裡忽然傳來一陣小孩兒撕心裂肺的哭聲,頓時那已經跑到了巷子儘頭的姑娘,忽然就硬生生地停下了腳步。
“你倒是給老娘跑啊?”一個含雜著冷笑且又得意的聲音從小門裡傳出來,周梨便瞧見了一個生得珠圓玉潤的女人從中走出來。
她身上不知是撲了多少香粉,周梨離得這麼遠,但是從風裡聞到了她那有些嗆鼻的香氣。
而豐腴女人身後,有個長著長臉的乾瘦婆子,胳膊底下夾著一個身著小辮子的姑娘,約莫就是一歲多的樣子,她一支乾枯的手,正狠心地往小姑娘屁股上打。
小姑娘一騰,那哭聲自然是不斷。
而那個已經跑到巷口又停下的姑娘,這會兒似乎在猶豫,也沒有回頭,也不知是在做什麼艱難的決定。
豐腴女人瞧了出來,“你敢跑,這娃兒我立馬就給溺了馬桶去,反正我這逢春院,可不是白養閒人的地方。”一個還不知道要養多少年才能賺錢的女娃兒,她可不願意費那閒工夫。
這話一出,那猶豫不定的姑娘,終於轉過身來了。一雙眼睛裡含滿了無儘恨意和不甘,卻隻能慢慢地走了過來。
她滿臉的汙垢,是看不清楚到底長什麼樣子的,可是那一雙眼睛,周梨卻是覺得有著幾分熟悉感。
甚至叫她想到了一個人,但是她不敢開口喊,就怕對方知曉她與之認識,到時候自己有心贖她出來,那價格怕自己也出不起。
於是隻將身體退回一旁的巷子裡。
這會兒,那姑娘已經進門去了,看來已經完全放棄抵抗,徹底絕望,接受了這個淒慘命運。
豐腴女人早發現了周梨,見她如今躲到巷子後頭,以為是嚇著了她,便笑道:“你是誰家的姑娘,跑到這裡來作甚?小心叫人綁了你到牆裡去。”
然後回頭進了小門。
很快周梨就聽到了關門聲,偷偷探出頭來瞧,果然見那裡已經沒了一個人。
她說不得那豐腴女人是好是壞。說她好,提醒自己彆一個人在這邊亂跑,可是她又那樣狠心,還要將那個一歲多的女娃兒溺桶裡呢!
可說她壞,她又好心提醒自己。
周梨想,說到底,也不算什麼壞人。她也不過是站在她的角度上罷了。
隻不過她哪裡有多餘的心思去想這些七七八八的事情,如今滿腦子都想著怎麼救人。
那必然是花慧了,那個叫長臉乾瘦媽媽夾在胳膊底下要挾她的,沒準就是老王那個小女兒。
周梨這會兒也沒去糾結,老王那個兒子哪裡去了。
隻想著急忙回家,去找元氏。
但是走了兩步,忽然聽得瓦市那邊傳來的雜耍聲音,忽然想起了雲眾山一行人。
他們這些江湖遊俠兒,又住在這一代,又是仗義之人,找他不是更好麼?
於是立馬就加快了步伐,隻不過是往瓦市那邊去。
瓦市這邊也不見得比那布滿青樓的巷子好多少,三教九流,聽說還有人販子來往,她這樣一個小姑娘的確不安全。
可是架不住一顆救人的心思,她在裡頭轉了兩圈,挑了個年紀稍微大些的訓猴人,“勞駕這位大叔,我想管你打聽一個人。”
對方眼皮子都沒抬,繼續逗弄著身旁的猴子,但是一隻手去在周梨麵前展開了手掌。
好吧,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周梨從自己荷包裡那僅僅帶出來的十個銅板,分了兩個給訓猴人。
對方這才道:“問吧。”但是怎麼看,都一副不上心的樣子。
周梨開始有些懷疑,他會不會隨便糊弄自己?
但錢都給了出去,這會兒又著急,一想起花慧被帶進去,會挨一頓打或是直接安排她接客,周梨就接受不得。
於是忙問:“您可曉得雲眾山住在哪一條巷子?”
不想原本看著對此並不熱忱的訓猴人忽然扭過頭來抬眼看周梨,將她上下掃視了一回,“你找他作甚?”
周梨眉頭微皺,心想自己找雲眾山做什麼?關他何事?又想起他剛才就算是拿了自己的錢,也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也學著他一般,將手掌伸了出去。
那意思明顯得很,不是問問題麼?我問你你要錢,那你問我,我自然也是要錢的。
這反而叫那訓猴人愣了一回,不知她此舉何意?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像是曉得了什麼天大的好笑話一般,捧著肚子哈哈笑起來。
他腳邊那猴子不知所以,見主人發笑,也跟著學主人的樣子,吱吱唧唧地笑著。
周梨見此光景,一度懷疑自己遇著了傻子……“你到底知不知道?不知道把我錢還回來。”說罷,就要上手去搶回來。
可猴子聰明,不但聽懂周梨的話,也看出了周梨的動作,先一步從他主人手裡將那兩個銅板拿走。
訓猴人也才止住了狂笑,伸手摸了摸猴子的腦袋,“乾得不錯三寶,晚上給你加餐。”隨後似笑非笑地打量著周梨,“你這小姑娘可是膽子大,不曉得這是什麼地方麼?我們的地盤,你還想將錢拿回去?”
周梨此刻滿臉的怒火,也不打算理會他,心說這人雖然可惡,但他話也說得對,他的底盤上,自己是要冷靜些,這錢就當是喂了狗。
於是要轉身走。
見她要走,訓猴人反而急了起來,“唉,你彆走啊,你不是要問雲眾山嘛,我知道,我領你去。”
周梨這會兒卻已經不信他了,“你告訴我便好,我自己去。”
訓猴人見此,心想這小姑娘防備心倒是重。也不打算逗弄他,隻指著前麵那七拐八彎的巷子,“往裡走,轉過兩個路口,最左邊那條巷子的儘頭就是了。 ”
周梨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半信半疑。
但經這訓猴人一事,周梨卻不敢自己一個人尋過去了,萬一是人販子呢?但是現在回家,這一個來回,又不知道要浪費多少時間。
救人要緊,她又隻能再次回到了武庚書院。
她原本是想找劉嫂子夫妻幫忙的,畢竟白亦初他們上課,怕是不能去打擾。
不想她才敲門,門就開了,不但白亦初在,小獅子他們也在,而且白亦初沒穿院服,這模樣分明就是要回家的樣子,這三人湊在這裡送他,定然是要他幫忙帶東西。
幾人相互見了,都不免驚訝。
周梨和白亦初幾乎是同時開口。“你怎麼回來了?/你要回家?”
小獅子見他倆說疊在了一起,忙解釋道:“先生有朋友來訪,兩人在去了城外垂釣,今日便休息了。”
“所以你怎麼又回來了?”白亦初見小獅子說完,又忙問起周梨。
周梨心裡擔心花慧,隻忙將自己在巷子裡遇到的事情說了個遍,又說自己原本打算去瓦市找雲眾山幫忙,但發現那邊的人不靠譜,對方雖指了地址,可是她一個人不敢去。
“我與你去。”白亦初孩子將包袱遞給顧少淩,“今日我怕是回不得家,給你們帶不了東西了。”說罷,和周梨匆匆出了門去。
顧少淩三人拿著白亦初的包袱,你看看我看看你,也不知哪裡來的膽子,將他包袱往旁邊的樹上一掛,幾人也打算偷偷出書院。
但是剛出門,看到自己身上這醒目的院服,便覺得不妥,又縮回腳步。“上次準備的那些衣裳,應該還能穿吧?”挈炆開口問。
那是他們讓白亦初幫忙準備的,都是些小叫花子的衣裳,就是專門穿了偷偷溜出去玩。
但是這一陣子,除了小獅子,他和顧少淩都長了個兒。
“將就著吧,現在還想那麼多做什麼,人命關天的事情,萬一那瓦舍巷子儘頭是人販子,阿初阿梨被拐走了,以後誰給咱們帶那麼多吃的?”
於是三人達成了協議,又提著白亦初的包袱飛快地跑回了宿舍,將那藏在房梁上的衣裳拿下來。
換上便趁著劉叔夫妻沒留意,偷偷跑出去了,直徑往瓦舍那邊走。
但是第一次偷偷出門,三人有些慌不擇路,如今換上了那不合身的破衣爛衫,東躲西藏,好似賊眉鼠眼的偷子一般。
又說周梨和白亦初,現下已經走到了瓦舍,恰好碰見了訓猴人,他看到了周梨連忙喊,“小姑娘,你怎不信我,還去叫了人來。”可是叫人也不叫大人,怎麼隻叫了一個小子?
而且看著如瘦弱,一看就是那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讀書人。
周梨懶得理會他,和白亦初很快便到了巷子裡去,按照訓猴人所指的方向,果然是找到了那條巷子。
白亦初示意周梨走在自己身後,“小心些,有什麼不對勁的,就趕緊跑。”說著,拉響了門上的銅環。
這裡的院子多是一進門,便是人住的大通院,可不比其他地方,又有影壁什麼後院前堂的。
所以一敲門,裡頭的人便聽到動靜。
粗聲粗氣的大嗓門從裡傳出來,“誰?”
白亦初滿身的戒備,“請問雲眾山雲大哥可在這一處落腳?”
他這話音落,那房門便打開了,一個人高馬大小山一般的漢子站在門邊,見著他倆,隻覺得麵生,“認識我們大哥?”
正說著,那院子裡從縫隙餘光裡看到周梨的人便立即起身走過來,朝著門邊的漢子笑道:“自家人,這就是小周掌櫃。”
雖然當初隻有一麵之緣,但周梨也聽出了這聲音,一時欣喜不已,“端木大哥。”
那人也擠了出來,目光卻是落在白亦初身上,笑著打趣,“這是你家小郎君麼?”
“額。”周梨可不似旁的姑娘那般扭扭捏捏,當下承認了,然後朝裡探去:“雲大哥在麼?我有些事情想麻煩他幫忙。”
端木聽了,怕是什麼要緊事情給她耽擱了,不然他們兩個孩子,怎麼找到這三教九流之地。“可是什麼要緊事,著急的話我去給你們辦,大哥出去辦貨了,怕是得兩三天才能得消息。”
周梨一聽,曉得是等不及雲眾山回來了。又想到這幫人算是可靠的,如今也沒彆的辦法,和白亦初便將打算去那逢春院贖人的事情說了。
大家聽罷,倒沒有勸她莫要多管閒事,反而覺得周梨兩人果然與他們是同道中人,這樣講情義,竟然打算從那逢春院裡贖出舊時鄉鄰。
也是十分感動,當下那端木和小山一般的阿丘就拍著胸脯保證道:“這事兒你把心放在肚子裡,我們去給你辦了。”
周梨和白亦初卻不知道,那贖人到底要多少錢,也不曉得像是花慧那樣的,人家一般什麼價格買進去。
端木見她實在著急,隻道:“銀錢之事,你莫要急心,我們去辦,到時候多少花銷,必然同你說。”
也不耽擱的,當即便帶著白亦初和周梨從院子裡出來。
那訓猴人還在原地,才哄了幾個來此取樂的公子哥看他的猴子,騙了幾個錢在手裡,正把玩著。
見著周梨和阿秋他們一起走來,便也湊了過去,“呀,小妹子,叔叔我可沒哄你吧。”然後朝著端木阿丘一人埋怨起來,“作甚去?有好買賣不叫哥哥我,你們可不仗義啊。”
周梨總覺得這個訓猴人靠不住,但端木他們似乎與之十分要好,見到他竟然高興道:“巧了去,我們到逢春院談一筆生意,你不是在那頭有個相好的,咱一處去。”
訓猴人卻是看了白亦初和周梨一眼,然後問著端木,“有什麼好處?”
但是話音才落,就叫那阿丘拍了一回腦殼,訓斥道:“這是大哥的朋友,就是給大哥辦事,要什麼錢?”
訓猴人吃痛地捂著腦袋,但也沒真生氣,反而認真起來,“果真是眾山的朋友啊。”可是雲眾山什麼時候交朋友這樣廣泛,小孩子家家的都不放過。
端木卻曉得周梨心急如焚,不想在此多浪費時間,隻一把推著訓猴人,“莫要廢話,咱們一邊走一邊說。”
又不放心周梨他們跟著去那種地方,便指了指前麵那雜耍場,“你們在這一代玩耍等我們,這事兒必然給辦妥。”
周梨和白亦初聞言,也點了頭,隻朝他幾人道謝幾番。
訓猴人卻將自己的猴子遞給白亦初,“給叔叔我看著,逢春院的事兒保管給你們辦妥了。”
眼見著他們一行三人就這般走了,白亦初看了看拉在手裡的細鐵鏈,“這猴子,不咬人吧?”
周梨搖頭,還說這猴子叫三寶,認識錢,不過咬不咬人不知道,一麵把這猴子拿錢的事情說了。
白亦初一聽,心說果然是有靈氣的東西,隻逗弄了一回,可是沒得吃的,這猴子對他一人是愛答不理的。
正巧聽著那頭又買糖栗子的小販叫賣著,周梨便拿了五個銅板出來,買了一小包。
果然,有了吃的,這猴子便換了一張嘴臉,甚至咧呀咧齒地衝他一人笑,以好討得糖栗子。
他一人一邊坐在那裡逗弄猴子,一邊擔心端木他們是否能成,會不會去晚了花慧就挨打等。
忽然聽得一個驚喜的聲音傳來:“阿初阿梨!”
兩人抬眼一看,卻見兩大一小的叫花子已經到他沒跟前來,顯然是發現了猴子,萬分覺得稀奇。
但是猴子見他們這三個小乞丐,嫌棄地避開身,摸也不要叫他們摸,好似怕他們身上的跳蚤虱子落到自己身上一般。
一直愁眉不展的周梨看到猴子此舉,一時也忍不住‘噗呲’笑開,又見三人這一身行頭,“當心叫雲長先生曉得,揍你們一頓。”
偷偷出來玩就算了,還扮成小乞丐。
那看似高冷,實則心腸十分熱忱的挈炆卻見他一人在這裡傻坐著,便問:“不是要救人麼?怎麼在這裡?”
白亦初隻答著,“已經找了人,如今就在這裡等著結果。”又見他三人實在難得出來一回,便問:“要不要四處轉一轉,隻不過不要走遠了,往裡頭去,怕不安全。”
挈炆卻是在他身旁坐下,“我不去了。”這地兒,按理他是熟悉的,聽說當年他就是被雲長先生從這裡買走的。
他相貌好看,生得又白,對方正有意將他買到那種地方去,是雲長先生不忍心,將他給買了回去。
隻不過他和白亦初一般,也是傷了腦子,記不得從前的事情。
叫挈炆,也隻是因他那明顯有著西域風格的破衣爛衫上,繡著這樣兩個字。
雲長先生便當是他的名字。
而挈炆在得知白亦初命運和自己相差無幾後,自然也就與之走得更親近了幾分,如今也算是知己好友了。
顧少淩倒是想去,但是看了看小獅子,怕一會兒跟脫了韁的野馬一般,自己拉不住跑遠了,上哪裡找去?
於是便也作罷,“那就都在這裡吧,反正有猴兒也不無聊,也省得走遠了,趕回去晚,叫雲長先生發現了。”
小獅子這會兒正拿著糖栗子跟猴子玩,也沒有再去逛逛的意思。
如此,五人一猴便坐在這裡逗猴子,想是小獅子跟猴子玩得太高興了,他們穿得也不大體麵,竟然有人將他們幾個作那賣藝討生活的人,賞了幾個銅板。
幾人都傻了眼,正要解釋,不想猴子已經十分麻利地扔了栗子殼兒,去將那銅板撿起來,緊緊捏在手裡。
看得周梨他們直接傻了眼。
於是那幾個打賞的客人見此,覺得有幾分意思,這猴子這樣護財,於是又扔了幾個逗他。
猴子就越發興奮了,發出吱吱的興奮叫聲,開心地撿著銅板,越發引得那幾人開懷大笑。
一時間,那猴子手裡的銅板居然握不住了,見地上還有,可把它急得不行。
站在原地思考了片刻,然後回頭把手裡的銅板都塞給周梨,自己繼續撿。
那幾人玩儘了興,這猴子也撿了不少銅板,隻不過他給堆在了一處後,馬上管周梨把銅板要回去放一起,然後自己一屁股坐在上麵,就再也不動了。
似乎生怕自己走開,叫人給拿走了一般。
“從來不曉得,猴子竟然這樣聰明。”顧少淩覺得太有意思了,自己買了水果過來逗,這猴子都無動於衷。
可見在猴子眼裡,錢更重要。
大抵是有這猴子打發時間,幾人又亂七八糟聊了幾句,時間也就沒那麼難熬了。
端木他們三人也回來了,果然是沒有叫周梨失望,他們身後還跟著蓬頭垢麵的花慧,懷裡抱著那女娃娃。
周梨見此,立即起身喊她:“花慧!”
隻不過花慧身上果然帶了傷,破爛的袖子底下,手臂上全是長鞭留下的血痕,這寒風卷起的初冬,凍得她渾身發抖。
但她更害怕這幾個男人。
他們對那老鴇說,不會生養,聽說逢春院買了一個年輕小姑娘,還帶著個娃娃,特意來買回去做媳婦。
這下媳婦和孩子都有了,樣樣現成。
花慧容貌算不得出挑,還帶了這麼一個穿尿布的娃娃,如果老實聽話倒也還好,可偏偏是個刺頭,所以老鴇買覺得有些虧本了,實在不配自己花心思去雕琢,如今有冤大頭要,自然是沒有不出手的道理了。
於是,他們三人就這樣輕巧地給周梨把人買了回來。
花慧嚇傻了,對於她來說,這不過是一個魔窟掉到另外一個魔窟裡去罷了。但是此前聽他們和老鴇說,是會將孩子給養大的。
她想這樣,似乎又比在那逢春院要好一些。最起碼花兒沒有性命之憂,自己也隻用陪三個男人睡覺。
她幾乎就這樣認了命,以至於三人說話,又因為有些外州府的口音,一直在鄉間才被賣到這州府的她有些聽不懂。
往這瓦舍走,忽然聽得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她驚得頓時站在了原地,左顧右盼,尋找著這聲音的來源。
不想前麵三個大高個讓開,她便見著了許久不曾見到的周梨竟然在自己的眼前。
“阿梨?”她試探性地叫了一聲,卻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的一切都是真的。尤其是想到自己如今又被人買去做了媳婦,見著阿梨又如何?
周梨走上去,忙要脫自己的衣裳給她披上,但被白亦初按住了。“彆著涼。”然後聽得顧少淩不滿地鬼叫起來,“不是你能做個人麼?我就不怕著涼啊!”
但是他那帶著些皮毛的乞丐裝已經披到了花慧的身上。
“這是?”花慧這才發現,周梨好像和這三個買自己回來的人是認識的。
果不其然,隻見周梨拉著她,“長話短說,我回頭再與你細說,我先領你去看大夫。”又想回頭朝端木他們說道:“幾位兄長,今日實在是多謝,明日我叫小八哥陪你們喝幾杯,還有今日所花費,一切都在我頭上,明日一並送來。”
訓猴人這會兒早被他的三寶喚了過去,一人一猴笑嘻嘻地在那裡數銅板。
端木和阿丘聽了,隻笑道:“你給贖人的十一兩便是,至於喝酒吃飯,這事兒免了,我們是曉得的,你家裡也忙,不要耽擱了做生意,這世道掙幾個錢也艱難,叫小八好好守著鋪子。再何況往後有的是機會。”
周梨曉得他們不是那種虛偽之人,這話也非謙虛,但還是想著,回頭讓小八哥送銀子來時,也是要多給人幾個辛苦錢的,畢竟也是耽擱了小半天的功夫。
因此隻鄭重朝幾人道謝,便領著還沒從這巨大震驚歡喜中反應過來的花慧走了。
白亦初他們那邊,也擔心叫雲長先生回來發現,所以送周梨出了這瓦市,他們也都回去了。
回去的時候小獅子和顧少淩還在感慨,“那三寶也忒聰明了,我想拿個銅板都不給。”
顧少淩隻說以後也要養個猴子給自己掙錢養老。
而周梨這頭,到了大街上,在就近的地方找了一家醫館,急忙將花慧送過去,又將剩餘的銅板給醫館裡的小藥童,托付他跑去家裡一趟。
一來是拿錢,而來也給花慧拿兩件衣裳。
還有她一直抱著的花兒,也穿得單薄,於是想著還要給花兒拿衣裳,又怕交代太多,小藥童記不住,就借了紙筆來,大致寫在上麵,請他送去南市的周記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