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麵與他說起杜屏兒和小韓大夫之事。
白亦初聽罷, “既是兩人都有心,也好過了那盲婚啞嫁。如此明日不如將小韓大夫也請過來。”左右也不算是個什麼外人了。
“哪裡還要用請,人早前便想著要朝你們道謝的, 尤其是挈炆替他在公堂上據理力爭, 明日自然是會來家裡的。”又見那頭頂上星光燦爛,墨藍的夜空裡, 那一彎細月更是顯得光芒耀目, “明日又是個好天氣了,可惜你們時間有限,不然可以到城外河邊玩耍去。”
白亦初眼底也是有些遺憾的,“過了這一陣子吧。”
周梨回頭,剛好對上他的歉意,不禁好笑起來:“我就隨口一提罷了,你倒不必當真, 我自己也忙得很, 這一陣子有好幾處房子要我拿主意,我想挑著弘文館附近,稍微找人改一改, 等過一兩月,便能全租給下麵來參加院試的學生。”
那弘文館是蘆州院試的地方,來參考的學生們自然是住得離弘文館越近越好。而且那邊多是書齋筆墨鋪子, 常來往的都是些咬文嚼字之人, 所以環境也是十分安靜, 是個最合適讀書的好地方。
白亦初聽罷,“你果然是天生做生意的料子了,有你在我這個贅婿果然是不用再為這三兩碎銀子擔憂。隻不過這院試一過,那頭便又清冷下來, 你到時候可是要將房屋出手?”
這個周梨已經想過了,隻搖著頭,“那倒不必,屆時將房屋價格下調一些,多的是有人居住。等到七八月份,再給漲回來,何況我做的都是短租,若是租客不端正,也好早些打發走。”反正過了千年百年,那學區房的價格都不會落的。
她如今捏在了手裡,怎麼可能轉手賣了他人去?
白亦初替她算了一回,如此倒也行,雖是不能掙大錢,但俗話說的好,那月滿則虧,水滿則溢,這樣剛好。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到底是夜深了,周梨開始嗬欠連天,白亦初便帶著她下來,兩人各自去休息。
元氏果然如她所言,家裡每一個人喜歡吃的,不管是主人家或是客人,還是請來的長工,她是個個都顧及到了。這五月清晨的太陽還沒有午時那樣灼熱,帶著幾分暖意將整個院落給填滿,使得她買的那一大堆菜尤為醒目。
周梨一開窗戶,就瞧見了堆在院子裡那些個菜,不免是也有些咋舌,“您這是要把整個菜市場都搬回來麼?”
她這話音,將在房間裡的眾人都引了出來,瞧見了也忍不住發出嘖嘖聲音,那些個魚蝦還好說,直接放到池塘裡去便好了,可是旁的牛羊肉她可買得不少,怕是兩天都吃不完呢!
更何況這天氣逐漸熱起來,是放不長久的,到時候也隻能是扔了鹵汁裡去。
元氏卻是早就有打算,“若真有那剩下的,給做成肉乾叫阿初他們帶書院裡去做零嘴,這讀書最是費腦子,得多吃些肉補一補才是。”
周梨聽了倒也是可行,又想著顧少淩他們難得能出來一回,隻怕一會兒就來了,到時候少不得是要喊著出去玩兒的,因此便趁著這會兒人還沒來,趕緊跟著幫忙做些事兒。
白亦初也沒閒著,在書院裡雖是書本不離身,瞧著的確像極了個儒雅的讀書郎,但在這家裡,仍舊像是從前那樣袖子挽起來,什麼累活臟活都能做。
所以等著那挈炆一行人來時,見他係著圍裙正在殺雞宰鵝。
元氏見他們幾個來了,隻招呼著到廳裡吃點心,然後催促著周梨和白亦初快些洗了手,去作陪。
不多時那小韓大夫也來了,他雖是年紀長了白亦初他們,但因都是讀書人,還有此前那一番情誼,自然是能料到一處去的。
見著中午些,隻邀著他們去城中一處建在河邊的小食肆,說味道絕佳,無論如何也要請他們,以謝當日救命之恩。
周梨聞言,索性便叫了莫元夕和杜屏兒一起,一幫少年少女便出了門去。
街上像是他們這樣的少年少女一起出門遊玩的並不少,尤其是那春日裡花朝踏青,到城外去的更是比比皆是。
加上這幾年,聽聞上京那邊,多的是女人出來露麵,似不再如同從前那般拘束女子,所以這蘆州在櫃麵上來的女人,也逐漸多起來。
也是如此,周梨今年一十四歲了,在外拋頭露麵做生意,也沒人嚼什麼舌根。
家中不過一輛驢車,是坐不下這許多人的,因此大家便想著不如四處走走,抄著小街小巷子去,反正也不遠,更何況那巷子裡頭也是格外有一方街上沒有的風景。
想是快臨近端午了,街上多的是那賣五彩香包的,許多人家屋簷上都提前掛滿了菖蒲和艾蒿,這兩種植物的香味,那喜歡的隻覺得是人間絕色,不喜歡的卻是見了便忙拿袖子捂著口鼻,匆匆逃離。
周梨她們幾個姑娘家麵對著街上這些香包,終究是沒有什麼抵抗力,一路上走走停停,這裡看那裡瞧的,一幫兒郎隻能耐著性子等。
總算到了小韓大夫說的那家食肆,正好是中午時候,雅間裡已經坐滿了人,隻能在二樓尋了個位置。
但運氣也還好,剛好臨窗,隻往那窗戶外麵一瞧,便是清淩淩的河水與對麵沿岸而建的茶樓酒肆。
“這裡晚上隻怕極美。”周梨想著到了晚上,那燈光落到河裡,隻怕是滿河星光燦爛,好似星星墜入人間的模樣了。
小韓大夫聞言,連點頭稱是,說自己也是一日偶然夜遊到此,停駐在這裡觀景,才發現這家食肆的美味。
他又做主推薦了幾樣小菜,方將菜單子推給眾人去,又朝杜屏兒問了幾句,然後替她點了一樣清淡小菜。
叫莫元夕看見了,忍不住朝周梨湊過來,“這小韓大夫也是個奇人,他怎瞧了屏兒一個眼神,就曉得屏兒要吃什麼?”心說大家和杜屏兒一起住了這許多年,有時候看個手勢也沒弄懂意思,他倒是一個眼神就明了其中含義。
周梨回了她一句,“不是說那心有靈犀一點通麼?”
杜屏兒見她倆又湊在一起說悄悄話,便曉得是在取笑自己,隻能眼睛瞪過來。
點完了菜,小二見他們人多,隻問了要什麼酒水。小韓大夫因見白亦初他們年紀都還小,還有周梨她們這幾個姑娘家在,就隻敢要了兩斤帶著幾分酒味的杏花釀。
雖是有幾分酒味,但卻是不會醉人,往日裡就是拿來給小姑娘們喝著玩的。
端午雖是後日,但是河麵上已經有不少人還在積極練習龍舟,嘿嘿哈哈的聲音和那鼓聲一起從河麵傳來,引得眾人目光都朝河麵聚集了去。
“清風書院這一次丟了臉麵,怕是要在這龍舟上找回來了,聽說昨日專門花了重金去挖人,也不知是幾分真假。”隔壁桌上的人忽然提起了清風書院。
周梨他們一聽,忙將注意力給轉了過去。
隻聽那一桌又有人說,“真真假假的,後日不就曉得了,就是怕這銀子花了,到時候又不得榜首,那才叫丟人現眼呢!”
這讓周梨對於端午那日的龍舟比賽一下充滿了期待,一麵朝白亦初問,“你們那日能出來觀賽麼?”
“怕是不能,這兩日到書院求學的學子多,先生正忙不過來,我們都要跟著搭手。”白亦初到底是個十幾歲的少年郎,對這一類熱鬨的活動,其實是也有些向往的。
小獅子顧少淩就更不必多說了,隻將先生給吐槽了一回,說他摳門不願意多找幾個人。
不然的話哪裡用得著拉他們去做長工。
幾句閒話間,菜便一一端上來了,雖不像是什麼榜上有名的著名菜色,也沒個什麼說道,但是那味道真如同小韓大夫所言,是極其不錯的。
大家又喝了些杏花釀,一旁閒談些周邊趣事,倒也是十分有趣。
在這裡吃完飯,本是打算在河邊多遊玩一會,但又掛記著家中元氏她們,隻怕眼巴巴盼著回去呢!
果不其然,等著周梨他們一行人回到家中,元氏幾人已經準備好了滿桌子色香味就的好菜,連黃娘子也過來幫忙。
隻是大家才吃了沒多會兒,如何就能吃得下?於是便玩起了飛花令來。
公孫曜知曉今日白亦初會回家裡來,所以點卯後便過來買鹵菜,卻不見柳小八,是香附守在這裡,又聽得穿堂後麵隱隱約約傳來的歡笑聲,便曉得都是聚在那後院裡了。
便朝香附問了幾句。
香附倒沒有多想,畢竟這知府大人不是和姑娘一起合夥開了客棧麼?多問幾句也實屬正常,便隻笑著回道:“公子的同窗們來的早,還叫小韓大夫請著出河邊吃了一頓飯,回來就在院子裡玩什麼飛花令,說的什麼詩啊詞啊的,還要講典故說出處,我們是不大懂的,隻瞧他們年輕人都玩得高興。”
公孫曜一聽,頗有些遺憾,早曉得中午就不要待在衙門裡了,若是到了河邊去,指不定還能同他們偶遇。
這一回生二回熟,往後想要多照顧阿聿幾分,也就不會讓人覺得突兀了。
一時也是有些後悔,但見香附已經手腳麻利給自己裝好了鹵菜,不好再多留,隻好離去了。
香附並未把這事兒放在心上,轉頭將那最後的鹵菜都賣了,也是關門進去。
今晚白亦初他們便要回去,所以香附還要趕著驢車送他們回書院。
等著香附關門進去時,果然元氏這裡已經給白亦初收拾好了東西,曉得他今年要參加院試,沒得多少時間回來,因此收好幾個大包袱,這會兒正和月桂賣力地要往驢車上放。
白亦初則戀戀不舍地和周梨說著什麼,他那幾個同窗在一旁低笑打趣。
周梨見了,隻拿眼睛瞪了顧少淩幾個一回,然後才回頭繼續和白亦初說話,又怕因清風書院的事情壓力大,外頭人還總是拿他同那清風書院的雙傑對比,便道:“在裡頭也清淨,正好安心讀書,這外頭花花世界不說,那些個閒言碎語更是叫人心煩,你在裡頭我反而還放心許多。”
白亦初舍不得走,但又曉得如同周梨所說,要安心讀書,還得是在書院裡,閒言碎語聽的少。“那你多去瞧我幾次。”
周梨自是答應了,“好,還是隔了七天去看一次,行了吧。”
白亦初這才滿意,可又想起周梨接下來要忙弘文館那頭的房子裝潢,也是擔心,“你也不必太過操勞,阿平哥也是個可靠的,你若是不想管,交托給他也是可以的,還有工人們若是實在找不到可靠的,叫雲大哥幫你問,我看他那邊多的也是這樣的好手,什麼木匠瓦工都有。”
周梨見元氏她們那頭都把東西裝好了,天色也逐漸暗了下來,“是是是,我都聽你的,斷不會累著自己,你也快些去,莫要叫你同窗們久等了。”
然後推著他,一起朝著院子外走去。
把人送走,院子一下就清淨了不少,隻不過周梨也覺得心裡有些空落落的,一抬頭隻見她姐姐周秀珠隻看著她笑。
叫她頭皮有些發麻,“姐,你這是作甚呢?”
周秀珠卻是掩麵笑起來,“我瞧見方才一幕,倒覺得阿初像極了個小媳婦一般,偏你像是那不解風情的男人家,也不隻說些好聽的話哄一哄他,反而還將他往外趕去。”
周梨聽得這話,嘴角直抽搐,“我哪裡不解風情了,不是說七天去瞧他一回麼?”又想著白亦初什麼時候變得這樣粘人了?奇奇怪怪的。
莫元夕不知何時過來的,想是聽了周秀珠的話,也是把周梨取笑了一回,末了才道:“不過說歸說,姑娘也長幾分心,外頭如今盯著公子的多了去,他自己隻怕時時刻刻都憂著你真轉手將他給賣了去。”
周梨心想,白亦初的擔憂有那麼明顯麼?又不曉得他是怕什麼?自己都不怕他背信棄義,出息了一個勁兒跑了,他倒是怕自己要賣了他。
心說這究竟算什麼?弄得好似自己像極了那無情無義之人一樣。
不過人走了,周梨心裡到底是掛記著的,也睡不著了,一直等著聽到香附回來,在後院裡拴了驢,這才放心睡去。
隔日去找了正方臉,叫他幫忙先給自己那弘文館附近的房屋都宣揚一回,下午又喊了香附陪著去了城北一回。
說起來她來這城北好些次,瓦市都要給她逛熟了,卻是難得在這裡遇著雲眾山一回。
這次難得遇到,便也是到他們院子裡坐了一回,卻見雲眾山身上負了傷,一隻胳膊掛在脖子上,自是吃驚。“雲大哥這是怎傷的?”那日在舊馬場看著人還好好的。
雲眾山不以為然地笑了笑,似乎沒有把這點傷放在心上,“不要緊,過兩日就好了。”正要問周梨今日來有什麼事情,就叫著身後的端木給打斷了,“還不是那些狗娘養的,生怕明日大哥也到河麵去,特意下了黑手。”
周梨這才曉得,原來雲眾山也參加了明日的劃龍舟比賽,他們這幫人不差力氣,又有的配合,不敢說一定能得榜首,但這前幾名肯定是有望的。
哪裡曉得叫人嫉妒起了黑心,昨日趁著他回來的路上,拿個受傷的小姑娘來攔了他的路,朝他求救。
卻是趁著雲眾山一顆好心,要送她回家時沒防備,被小姑娘直接拿藏在懷裡的小匕首劃傷了手。
端木說起時,還掩不住一臉的怒火,“我們在江湖上行走,向來最是光明磊落,不然衙門也不會容我們的。隻是實在想不到,那些個看著平日裡衣冠楚楚的君子,背地裡會使這般的陰險手段。”
雲眾山見他越說越氣,眼裡全是火星子,怕嚇著周梨,隻叫他快彆說了,方得問周梨,“今日所來何事?”
雲眾山雖是沒願意多說這事兒,周梨心下卻給記著了,眼下見他問,隻說起弘文館那頭要修房子的事情。
又道:“阿初說你們這裡不缺瓦工木匠,我想著既如此,便要麻煩你們一回。”
雲眾山正因傷了這手,可能要耽誤一陣子,沒有辦法出去給人辦貨,本還在發愁這一幫兄弟這一陣子怕是要節衣縮食了。
所以周梨此舉對他而言,真是那天降甘霖,當下也是歡喜,“大概要多少人?你的事情,我這裡必然是全力以赴的。”說罷用那沒受傷的手一把將端木拉扯過來,“你彆看他這一副大老粗的樣子,雕花繡朵的活兒可不比那表哥差幾分呢!”
周梨還真沒想到,端木會這門手藝,也是有些驚訝,“是真瞧不出來,端木大哥人不可貌相,如此那我這次可就一定要麻煩你了。正巧也是都給讀書人住的,他們這些人多有講究,到時候那門窗上,少不得是要有些花樣的。”
端木叫她這樣一誇,有些不大好意思地傻笑起來,眼裡剛才的火星子也不見了蹤影,“阿梨妹子可放心,我做出來的花樣,定然叫人喜歡。”
周梨又與雲眾山說了些旁的,不過是那頭的院子長年累月荒廢著,有些地方還要補一些花花草草,如今見他們這些人,也真是十八般武藝都會,便也是全然交托給了他們。
又提前管雲眾山這裡預支了些銀子,隻說隔兩日就拿圖紙來,照著裝潢就好了。
弘文館附近的房屋小院,她給收拾出來,打算是按照自己後世的那些個小客棧裝修的,各有主題,到時候任由那些個讀書人怎樣挑選,也能叫他們找到滿意的風格。
且又可以提供合租和單租,反正廚房茅房是一樣不差,十分方便。
這樣即便是過了這院試熱鬨時間,閒暇時候也能租給旁人家居住。
雲眾山這邊也是講究人,哪怕和周梨相熟,但還是請了中間人來起了合約,一一寫了個清楚,同周梨一起畫了押,一式兩份。
到時候做好了,周梨那頭滿意,再將尾款給付了。
從瓦市出來,香附隻感慨道:“哪個能想得到,他們這班人竟然反而比那些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還要講究規矩。”
“人不可貌相,若是能以衣辨人,那是要將多少衣冠禽獸錯認為人了。”周梨說罷,想起雲眾山叫人暗害的事情,自己後來抽空暗地裡細問了端木,不想竟然是自己最討厭的清風書院,那心中就更是厭惡那邊了。
昨兒還在河邊小食肆聽人說他們花了重金請外援,勢必是要在這龍舟比賽上爭一口氣。卻沒想到‘氣’竟然是這般爭的。
周梨心中厭惡清風書院,雖也想到了對付那非常之人,便要用非常手段,但卻又想著自己斷不能像是這般人一樣無恥,如此和他們又有什麼兩樣呢?
一時心裡煩躁起來,也是沒忍住罵了一回清風書院。
香附在一旁聽著,也是安撫了她一回,“難怪人家願意同真小人來往,也不喜歡這些個偽君子了。隻不過這清風書院不磊落,推了個受傷的小姑娘出來,雲眾山那邊也無可奈何,隻能生生吞下這口憋屈氣了。”
“是了,到底是沒有直接的證據,不然真要將他們告到衙門裡才是。”這事兒是越說越氣,就煩這樣背後使小手段的人。一時叫周梨想著這會兒去河邊,摸黑把他們的龍舟給鑿了底子。
但這事兒終歸隻是想了。
加上雲眾山受了傷,他們的隊伍也不再去參加這龍舟比賽,她便也不大想去。
元氏那頭也不主張去,去年七夕詩會的悲劇還曆曆在目呢!因此是告誡著大家,“熱鬨歸熱鬨,可是性命更是重要,衙門雖是早就派人去維持秩序了,但是人一多,什麼都可能發生,咱還是在家裡。或實在想出去玩的,到街上轉一轉便是了。”
說罷,也是大方地給每人一個香包和幾個錢。
多少也算是過節了。
周梨沒去,隻將白亦初給的書翻起來。
說起來自打白亦初他們武庚書院和清風書院比賽開始,就沒怎麼翻書了,還要忙著整理弘文館那邊的裝潢草稿,也是忙不過來。
好在莫元夕那幾年的書沒有白讀,這個時候是能幫她提筆一二,減輕了一些負擔。
隻不過周梨見她寫字已經有些生疏了,便道:“要不你少再去廚房,改明兒找阿平哥請個廚娘來,你得了再將書本撿起來,字也練一練,往後也能多幫我一些。”
莫元夕雖是喜歡做些美食,但她更是從來沒有忘記自己的初心。
她的命是周梨和白亦初給的,所以她想過這一輩子,無論如何也要留在他二人的身邊,一直以來最怕的,也是哪日來了個人將自己代替了下去。
所以才兢兢業業地做好每一件事情。但周梨說的對,自己是識文斷字的,那會做飯的女人多了去,會讀書寫字的卻少之又少,如今周梨給自己這個機會,自然是要抓緊。
但又有些不自信,生怕自己做不好,叫周梨失望,“我有些怕自己做不好。”
周梨見她竟然還為這事兒擔憂,不禁好笑:“那有什麼?誰天生下來,就什麼都會做?便是那學走路也是要跌跌撞撞好一陣子呢!我如今隻問你,願不願意。”
周梨也沒料想到,自己這手裡的房子轉來轉去的,賣了不少,竟然也賺了些,眼下又便宜買了弘文館那邊的房屋,是真心想打理好的。
可自己一個人肯定是忙不過來,怎麼也要找個人來幫忙,但男子總是不方便,所以有莫元夕這個現成的,自然情願帶她在身邊。
“我自然是願意。”莫元夕心裡感激,一下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要給周梨磕頭。
周梨許久不曾見她這動作了,著實給驚了一回,“你又發什麼瘋,可嚇我一跳,千萬彆跪,咱姑娘家的膝蓋也金貴著呢!”
莫元夕隻能生生頓住,這潑天的恩情又不知該如何道謝,最終這心裡的千言萬語隻化作了一句:“那,那我以後勢必是要為你肝腦塗地了,難得你在這茫茫人海裡,就挑了我一個人。”
這話把周梨逗得笑了一回,“這話誇張了,真有那肝腦塗地的事,我也不敢叫你去上。你且好好學起來,將來掙了銀子,想嫁人就嫁人,不想嫁人就四處遊曆這山山水水,過快活日子。”
莫元夕從未想過嫁人的事情,尤其是一想到爹娘當初那幫嬌養自己,就是為了把自己送到彆人的床上去給兄弟們謀前程。一想到這個事情,她心中就覺得惡心不已。
因此當下隻接著周梨的話,“大江大河,我也想去看一看。”
周梨聞言,隻塞給她一本遊記,“你且瞧一瞧這個,保管你看了就恨不得馬上長一雙翅膀飛過去。”
那是武庚書院從前一位先生在外遊曆時候寫下的,也是這西南的彩雲州,隻說那邊處處花香鳥語,四季如春,還有一處蝴蝶泉,千千萬萬數不儘的各樣蝴蝶飛舞在四周,美得勝過那天仙之境。
莫元夕聽得她這般說,隻接了過去,一手放下手中小毫,細細翻看起來。
周梨忙完見她看得認真,果然已經沉入了那個世界中,便起身出去。
廚房在元氏裡煮飯,見了周梨過來,還不等周梨開口便道:“我方才想了想,元夕識字,莫要叫她再繼續圍著這灶台了,喊她去幫你的忙,以後廚房的事情我來辦。”
周梨聽罷笑著抱起她的胳膊搖:“你雖非我親娘,卻是和我心心相連,咱這是想到一處去了,隻不過現在出去,旁人見了你少不得要喊你一聲夫人,哪裡能叫你整日也在這廚房裡,回頭便同阿平哥說一聲,請他尋一個可靠的廚娘過來。”
她前麵的話,可叫元氏心花怒放,“你除了不托生在我的肚子裡,和我親女兒是沒有兩樣了。”又追憶起自己嫁過來的時候,周梨小小的一個在那繈褓裡,跟她爹一般病懨懨的。
好多次元氏都不敢抱,生怕在自己懷裡咽了氣,那可怎麼交代?
不過聽到周梨要雇廚娘,卻又不願意,“那如何使得,若是將咱家的鹵菜配方傳了出去,這周記鹵菜可還要不要開了?”
周梨聽了她這話,倒是仔細考慮了幾分。自家的鹵菜雖不說是有多美味,但也是獨具自己的風格,不然也不可能就隻是因為公孫曜來買,能長存下來。
想了想,“既如此,那就簽個死契,最好是那種無依無靠的,在中也提前備注好,若咱家秘方被傳了出去,拿她試問便是。你想著天底下哪個不惜命,如何能為了幾兩銀子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而且又是無依無靠之人,沒個什麼親人在乎,便是真有了那起了歹心的想要威脅她,也是無從下手。
元氏覺得可行,卻是想著這般的人,怕是打著燈籠都難找呢!又想到今日端午沒能過去送禮,左右是要去補上的,周梨的事情正方臉也是幫忙辦了許多,便道:“如此,你也不必去牙行找他了,明日我上他家裡去,同他老娘說說話,順道看一看芹娘。”
周梨一聽,想著芹娘有了身子,三個月已經坐穩,便道:“那我同你一起去,瞧一瞧芹娘姐。”
因想著芹娘向來喜歡吃零嘴,這些個乾果什麼的,好像對胎兒也不錯,她晚上便收拾了不少裝起來。
隔日吃過早飯,隻叫香附幫忙把圖紙送去城北給雲眾山他們,順道也給那頭帶了些端午的節禮,雖就是些點心粽子,不是什麼值錢的玩意兒,但也是一片心意。
這才同元氏一起去正方臉家中。
正方臉這個時辰,自是早就去了那牙行裡,他老娘見著周梨和元氏,都歡喜不已,隻忙著推媳婦兒來院子裡,又是忙拿粽子點心的,還要去給重新煮茶。
不過元氏將她拉住了,“老姐姐,我們又不是什麼外人,哪裡要叫你這樣興師動眾,快些坐下說說話。”
正方臉他老娘推辭不過,隻得坐下,不好意思地給她們倒著剛才的那泡茶。
這端午才過,話題自然是離不開龍舟比賽。
這事兒周梨沒關注,一早上起來又忙著,眼下才從正方臉老娘和芹娘口中得知,昨日比賽,官府的隊伍照例是第一。
這肯定是沒有什麼懸念的,畢竟那知府大人和陳通判都跑去搖漿了,哪個不長眼的會去和衙門對著乾?
但是第二名竟然是清風書院。
芹娘雖是沒去,但也聽鄰舍和正方臉說了不少,隻道:“我家阿平說,原本報名參加的好幾支隊伍,昨日都忽然就退賽了,有知情的說,他們受了傷。不然的話,哪裡能叫清風書院得了這第二名。”
周梨聽得這話,一時想起了雲眾山的傷勢,便想莫不是清風書院這次攤子鋪得大,可不止是對雲眾山出手?
驚訝之際,忙將雲眾山被暗算的事情道給大家。
聽罷,一個個也是臉色驚恐,更是難以置信,一個讀書育人的書院,怎麼能出這樣的事情來?
周梨也沒想到……本來以為他們隻安排人暗算了雲眾山,沒想到竟然自掘墳墓,害了好些人!
這麼多人,總不可能個個都願意吃那啞巴虧吧?
說了這些個閒話事情,方講起家中要雇廚娘,隻不過周梨這要求一提,芹娘都覺得有些難。但也是保證要讓正方臉和哥哥幫忙找的。
又建議著,“若實在找不著這樣可靠的,倒不如你們專門修個鹵菜灶房出來,阿平不是隔壁衛家那頭一直空閒著嘛,那灶房左右是閒置著的,給搬過去便是,到時候自家人操作,完事便上鎖,如此也不怕什麼人了。”
要說雖將衛家和自家的院子合二為一了,但大家都極少去那邊,那頭的房屋也都空閒著,最多是置放著一些雜物罷了。
如今聽到芹娘這樣講來,元氏也是拍手覺得可行,“倒是忘記了,那頭都是空閒著的。”
所以若真找不到周梨預想中的那種廚娘,也倒不用擔心,大不了就將熬鹵汁的大鍋搬過去。
正經事情說完,周梨是想走的,但芹娘婆媳一定要留午飯,隻好坐下來。
中午正方臉都是要回來陪老娘和媳婦吃飯的,自然也是同他碰了麵。
一見了周梨就和她說,“北城那邊一夥十方州搬遷來的人,燒了不少好炭火,雖不如那些雪花銀一般的銀絲碳,但一點多餘的煙味都沒有,今日到我們牙行來幫忙托賣,你可要試試?”
說起來當初在鄉下的時候,可沒有那樣講究,用的碳火都是自家灶火裡挖出來的,那時候也沒覺得有什麼。
可是如今住到了這城裡,家家戶戶都是窗明幾淨的,他們也不好像是從前在鄉下那般過得馬馬虎虎,所以這燒炭也要講究了,以免將屋子裡熏得烏漆嘛黑的一片,有客人來也不好意思招待。
聽到正方臉的話,“那感情好,你得空喊人送兩筐到我家裡去試試,若果真好往後便管他們要。”
吃過了午飯,她與元氏也是一起同正方臉告辭出門了。
芹娘本就因腿腳不便不愛出門,如今有了身孕,婆婆更是要日日守著她,是斷然沒得空去周家回禮的。
所以周梨他們走的時候,正方臉一家又塞了不少禮物到手裡來。
好叫周梨有些不好意思,回頭隻與元氏笑道:“咱們好像是來交還禮物一樣。”
“人與人之間可不就是這樣你來我往嘛。”又說那芹娘好福氣,隻盼著往後杜屏兒嫁了小韓大夫,也能過這般的好日子。
卻忽然想著什麼,猛地拍著自己的腦袋懊惱著,“一直以來,都忘記小韓大夫往後家裡到底誰做主?又到底還有多少人。”
從前是不知道小韓大夫是杜儀的朋友,所以真當他和叔伯決裂,才來這蘆州安家落戶的。
如今曉得了是因杜儀的緣故,才找了這麼個幌子借口。
所以一時擔心起來,這小韓大夫家中人口也不少,若是杜屏兒嫁了她,口不能言的怪病又沒能治好,韓家若都是寬容心善的,倒不必有什麼擔心的,可但凡有一個刻薄的,那杜屏兒如何在那頭立足?
真真要過是受氣包子了。
這事兒周梨也沒想過,眼下聽元氏這樣說,也是擔心起來。一麵又慶幸,“好在還沒正式訂下,回頭請了小韓大夫來家中,好生問一問,這是屏兒姐一輩子的事情,不用覺得不好意思,摸清了他家裡,也好才放心將姑娘嫁過去。”
“是了是了,還是你想得周到,這婚姻大事,的確是不能麵皮薄,不然到時候難為嫁過去的姑娘過苦日子。”元氏說著,回了家裡便直接擠到周秀珠的櫃台裡,和她商議起此事來。
周梨從正方臉家的回禮裡給柳小八拿了幾樣,“阿平哥家給的,雖是不多,但大家嘗一嘗新鮮,回頭你走的時候,也再到後院來,把你家的節禮也拿回去,免我跑一趟。”
柳小八接了她遞來的幾樣小點心,拿在手裡看了一回,“都是些甜的,我如今這樣胖,還是少吃些。”又說那節禮,實在是沒有必要,今日他拿了回去,明兒他嬸嬸也要叫他帶回禮過來。
兩手空空輕鬆來去不好,非得要叫他做一回苦勞工。
不過嘴上這般說,臉上卻是帶著笑,可見還是歡喜的。
而雲眾山他們,隔天一早便來了,打發了阿丘過來,也帶了端午的回禮,還十分講究地拿五彩線捆紮著。
親手遞給了周梨,便道:“這會兒大家都在弘文館那頭,還要勞煩阿梨妹子你過去指點一番,好叫大家熟悉門路。”
周梨隻讓柳小八幫忙招呼他這裡稍等,自己回了後院,換了一身輕便耐臟的衣裳,喊了香附準備一起去。
出來卻不見了阿丘,櫃台這裡也沒柳小八身影,正要詢問卻見人都在對麵。
方走過去瞧,原來是阿叔將孫子送去了那武庚書院裡讀書,沒想到書院果然是分文不要,他覺得這樣終究是不好,哪裡有白白占這便宜的。
想著周梨也是隔三差五往書院裡送東西,便也是效仿著。
隻是自家是做酒鋪子的,總不好全送酒過去,那像是什麼話?因此也不知道怎麼就訪到那書院還養了豬,便弄來了不少酒糟,一早就雇來了馬車,這會兒把柳小八請過去一起幫忙把酒糟搬到車板上去。
阿丘這大塊頭見了,自然是主動上去幫忙。
周梨曉得了,隻笑道:“阿叔有心了,如此可是要給書院節省了不少開支。”
阿叔笑得也歡喜,“我想好了,每隔一段時間,就送一車過去,左右我那不成器的孫子也是要在裡頭吃喝,那豬到時候殺了他也有份兒,這就全當是給我孫子吃。”
這話把大家逗笑了一回,隻是不曉得阿叔的孫子聽了能否笑得出來,叫他爺把他比作豬了。
有阿丘幫忙,倒是三五下便搬好了,阿叔也關了門,和馬車一起去了武庚書院。
周梨見此,忽想起他們去清風書院,人家開口就要他們每年給書院一百兩紋銀的事情。
便想著人與人之間果然是有區彆的。
人家武庚書院不開口要,反而有人趕著送上去。
雖不是真金白銀,但那也是要花銀子買的心意。
她稍等了一回,阿丘就洗了手臉,便一起同她和香附去了弘文館附近。
坦白地說,這弘文館雖是每年秋天都要熱鬨一回的,但往昔裡卻是有些清冷了,街上所來往的,也都是那穿著長儒衫的讀書人們,進出的也是那書齋筆墨鋪子。
這樣安安靜靜的地方,也叫阿丘下意識放低了自己說話的聲音。
周梨自是看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