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自己的地盤,果然雲眾山他們已經在這裡等著了,也都安安靜靜的,一改往日在瓦市那般的熱鬨,說話聲音也與阿丘一般低了不少。
周梨給了鑰匙過去。
雲眾山拿在手裡,卻是好大一串,不免是有些驚訝,“到底多少房屋?”周梨指了指這一條巷子,“都是……”
她家底如今都在這裡,若不是還有高麻子經營著那家客棧,她手裡怕是買材料的銀子都擠不出來了。
“阿梨妹子,你這到底是怎麼賺錢的?”端木瞪大了眼睛,這一條深深巷子一眼望去,少不得是有好七八個大小院子吧。
但此處雖然寬敞,卻因離生活區太遠,極少有人願意住在這頭,所以房屋都空閒了許久。
但凡不住人的房屋,要不了多久就容易腐朽,所以到周梨手裡的時候,價格其實已經很低,可以說就是隻花了買地皮的錢了。
可價格上占了大便宜,這翻修起來就是大工程,不曉得又要砸多少錢進去了。
不過多少周梨都覺得值,到底是住人的地方,安全要第一,而且將來的受眾又都是讀書人,這環境布置上,更是要講究些文雅氣息。
甚至是這條巷子她都想好了,到時候全用石灰粉刷白,好叫那些學子們在上麵題詩留文,沒準還能成個網紅打卡地呢!
雲眾山也有些吃驚,知道周梨出息有賺錢的腦子,但是沒想到她這錢來得可比他們這辛苦奔走要快許多。也不得不承認,靠腦子果然是比靠力氣要占便宜許多,奈何自己這把年紀,似乎讀書是晚了幾分。
也是遺憾。
聽到周梨的打算,也是下定了決心,好好幫她弄出來,可不能辜負了她的信任。
周梨領著他們將這一片院子轉完了,也是差不多花了一個多時辰,甚至覺得雙腿有些發軟,便歇了一回。
見雲眾山等人卻是已經著手開工,便與香附問,“可打聽到他們晌午飯怎麼安排的?”
這一帶要去吃飯,是有些遠,來回少不得是要耽擱些時間了。周梨心裡是有意找人把這午飯給他們包了的,畢竟這時間也緊湊,來州府參加院試的學生們,隻怕七月份就來了。
如此也就一個多月的時間,她有些著急。
便咬了咬牙,“要不找阿平哥雇兩個人過來這邊給他們煮飯,一日三餐我包了,叫他們就住在這裡,也省得到時候把時間浪費在回北城的路上,好叫他們把這時間留出來休息。”
香附聽了,“也好,左右每日我和你元姨要去買菜,買了我便直接給送過來。”
兩人這樣商議好,周梨歇得差不多,才去附近挨得近的人家敲門叨擾。
這一陣子要裝修,少不得敲敲打打擾人家休息了。
而住在這一帶的人,多是那喜歡清淨的,因此周梨也是特意準備了些歉禮。
這本該早來的,隻是一直沒空,拖到了如今開工。
她心中也過意不去。
好在這邊的人多多少少都是讀了幾本書的,見她如此懂禮數,哪怕有些不滿這段時間都要聽那敲打之聲,但也是給笑著包容了:“難為小周掌櫃這樣周到,那邊重新修起來也好,不然好好的一堆院子,這樣荒廢下去,實在是可惜了。”
隨後笑納了她的禮物。
一家家敲門轉完了這一圈,也是快到中午了。
周梨見今日是來不及管雲眾山他們的午飯了,明日可不好在這樣,便又退回去同雲眾山將此前和香附的打算告知了他。
雲眾山聽著周梨要他們就住在這頭,倒也不是不行,可還要周梨管了一日三餐,便過意不去,他們這些個下苦力氣的漢子,一頓吃得看不少。
雖說城中如今糧食不算緊張,今年的收成也好,彆處的新糧也都不斷送來過來,可那都是要花真金白銀的。
但是見周梨見此,便道:“那工錢,我們便不好再要這許多了。”說著要重新些合同。
周梨沒理會他,拔腿就跑,香附也跟在她身後,見兩人這舉動,好笑了一回,想著那雲眾山一行人這樣老實,“也難怪他們這日日辛苦卻不見手裡多一分餘錢,也太過於老實了些,半點便宜不肯占。”
周梨也歎氣,“是了。”然後也不打算回家,和香附找一處小攤隨便敷了嘴,便去找正方臉安排人到弘文館這邊煮飯。
因雲眾山他們都是男人,所以雇了一對夫妻,當日就挽著包袱進了弘文館這裡。
這裡的工程一開啟,周梨就忙了很多,連帶著香附每日都要跑好幾趟。
一轉眼到了和白亦初約定的日子,隻能抽了一回空去。
隻見著書院裡果然多了不少人,不似從前那樣蒼涼了,隻不過劉嫂子也有些忙不過來,曉得周梨和牙行的人相熟,也是托她幫忙找兩個手腳麻利的,男女不要緊,隻要勤快老實可靠就好。
又指著廚房裡那一堆高高的蘿卜土豆,“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到這裡來的,都是有良心的,雲長那裡不要他們的束脩,他們家中有什麼,便送來了什麼,最好笑的是還有人給送豬食。”
她一說有人送豬食,周梨立馬就想起了自家對麵的阿叔,不禁笑起來,同她解釋。
劉嬸一聽,“送酒也不要緊,學生不能飲酒,我兩口子可是能喝的。”
“那我回頭同他說。”
劉嬸又忙擺手,“可不要,我就是隨口一說,改明兒雲長知道了,怕是要拉著一張馬臉來找我的麻煩。”
想是聽到周梨在忙弘文館那邊的事情,也是多問了幾句,還與周梨提醒,“可要小心,清風書院有個安先生就住在那一代,他們書院裡一隻手數不出半個有良心的好人,可不要叫他使壞了。”
這事兒周梨還不知道呢!當下也是給記在了心裡,再度去弘文館那邊,果然留心了幾分。
便見著了那安先生一兩次,瞧著也是個樸素人,待妻女也溫和,怎麼看好像和清風書院也不是一丘之貉。
回頭隻與莫元夕說起這安先生。
莫元夕聽了隻道:“那清風書院的確是百般不好,又不做磊落之事,但也不好一杆子打翻一船的人,總不可能個個都是壞人,興許有那麼一兩個好的。”
莫元夕說這話,隻是不想叫周梨每日緊張兮兮地防著人。
但壓根沒起什麼作用,周梨這心裡對清風書院的成見已經十分深了,要想叫她對清風書院的人有改觀怕是難,畢竟那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啊!
於是每次去弘文館那邊,少不得是要朝安家的兩扇門盯上一二。
可使得香附每次跟著她都要去那牆根地下走過一回。
以往都安安靜靜的,今日卻聽得裡麵傳出來摔打聲,又有些急促,一聲接了一聲,卻唯獨沒有聽到人說話喊叫。
兩人相視了一眼,甚是不解,心想莫不是兩夫妻動手打架了?但轉頭一想,那安先生不是昨日才去了書院麼?今日就回來了?
還是安夫人偷人?
可是這不是還有女兒在跟前麼?白日青天的,怎麼偷?
好奇心占了兩分,八卦占了四分,一下把那剩餘的理智都壓了下去,正好見著牆邊上架著自己院子裡搬出來暫時放在那裡的樓梯,她麻利得像是個猴兒一般就爬了上去。
香附哪裡曉得她會有此舉,驚得不行,偏這是個安靜之地,不好高聲大呼,隻急忙追上去,要抱她下來。
可周梨卻已經爬到了上頭,正巧能看到安家的院子裡麵,果然看到了安夫人和一陌生中年男人。
那男子背對著沒看清楚,但看著穿得也是個體麵人,隻是舉止和那青樓裡的嫖客一般無兩樣,硬是將一臉青白交替的安夫人逼到了那井邊。
偏安夫人像是顧及臉麵,怕叫人曉得,鬨了人來,自己有白張嘴也難以解釋清楚,隻能含淚一直躲。
也正是如此,才造成了剛才周梨和香附在牆根地下聽到的那東西翻落聲音。
周梨正看得一肚子的火,忽然叫香附一拉,忙回頭朝她使了個眼色。
香附不解,上前了兩步,有些害怕自己把梯子踩斷了,便伸手攀附著牆,隻瞧見一猥瑣男人將安夫人撲倒在那井口邊緣。
安夫人怕是一心要尋死了,瞧她那身子扭動著,分明是想投井裡去。
哪裡曉得這時候安姑娘忽然來了。
安夫人眼角餘光也瞧見了,掙紮的身子隻能停了下來。
可她那女兒睜大著一雙眼睛,卻像是沒有看到母親被□□這一幕一般,反而問:“娘,您怎麼了?”
周梨本是怒火三丈,心說這是個什麼女兒,見著母親被人欺負不出來幫忙就算了,居然還能像是個沒事人一樣。
直至這會兒聽到安姑娘問話,她才發現安姑娘一雙眼睛直直地看著前方,分明就是個盲女。
而安夫人似怕女兒擔心,隻得忍著眼淚回了一句,“母親沒事,你快回房去,彆摔著了。”
那個將她壓在身下的男人卻是得意了幾分,手越發肆無忌憚。
“母親~”安姑娘卻始終覺得不對勁,母親的聲音不對,一麵摸著要上前。
那男人卻一點都不忌憚,反而繼續上手。
周梨哪裡還能忍?即便她對安夫人的夫君是清風書院的人不滿,但也不能看眼睜睜看著這母女被欺淩。
不過也沒有完全失去理智,曉得安夫人一直不敢開口出聲,就是顧忌名聲,不然就自家那頭乾活的雲眾山他們,立馬能聽到過來營救的。
所以朝香附使了個眼色。
香附時常跟在她身邊,一時就心領神會,直接縱身跳進院子裡,不顧安夫人驚詫的目光,隻一巴掌將那壓在她身上的男人給劈暈了過去,隨後扯了半截井繩,將人綁了個結實。
這才去給周梨開門。
眼不能明,那聽覺自然是比尋常人靈敏,一下發生了這許多事情,那安姑娘哪裡還不明白,隻顫顫巍巍地伸著手摸過來,哭著喊母親。
安夫人卻是不敢哭出聲音來,隻嗚咽地安慰著,“娘沒事,嬌嬌不要怕。”一麵又朝周梨主仆道謝。
香附隻覺得這安夫人雖是有苦衷,但是為了那所謂的臉皮,自己身子尊嚴性命都快沒了,到底是有些看不起她這般人。
反而惱火她不曉得反抗,見了周梨進來,隻問道:“要押去衙門不?”
周梨搖著頭,隻朝安夫人看過去,叫她自己做決定。
安夫人還沒開口,她家那盲眼女兒安嬌嬌就急起來了,“是不是那畜生又來了?”一時哭著怨母親,“我早前便說,告知父親,母親您偏不願意。”又急得伸手到處摸安夫人,想檢查她似乎受傷。
安夫人還是怕驚動外麵的人曉得家中醜事,雖自己沒有半點過錯,但難防流言口舌,隻低聲哽咽道:“我又有什麼法子,你父親如今在那頭也艱難,處處叫人欺辱,若真叫他給趕出了書院,往後我們一家三口還怎麼活命去?”
世人果然是各有各的難處。
安夫人恨恨地看了一眼那被五花大綁困在井邊的中年男子,氣得跑過去往他身上踹了幾腳,卻仍舊不能解氣,隻雙手捂著臉低聲抽啼。
但到底還是還叫外頭路過的行人聽見,隻又到屋子裡哭。
安嬌嬌曉得母親顧及什麼,隻辨著聲音,朝周梨這裡福身道謝:“今日之事,還仰仗了小周掌櫃你們仗義出手,我母親自來膽小,又怕牽連父親的名聲,方一忍再忍。”她在院子裡時,聽到過周梨的聲音,所以曉得周梨的身份。
她說到這裡,隻請了周梨和香附一起到屋裡去,一邊哭道:“可我為人女兒,卻不能眼睜睜看著母親這般受辱,今日是遇著你們,可下次又能遇著哪個好心人?所以還請兩位幫我們作個證。”
一聽她這話,在哭的安夫人急得起身跑過來拉住她,“我的兒,萬不可啊,這若傳出去了,你父親如何做人,你將來又如何找人家?”
“母親!”安嬌嬌似乎也不大讚同她母親這樣膽小怕事,“您便不能替您自己也想一想麼?今日是虧得小周掌櫃她們來得及時,若是晚了些,你是不是真要丟下我和父親,跳到了井裡去了?”
安夫人又一陣哭,但終究是個膽小的內宅婦人,沒得個法子。
反而是她這盲女安嬌嬌,安慰了她一回,便請周梨幫忙,“我知曉小周掌櫃不喜清風書院,隻是我這般樣子,也出不得門去,所以還求小周掌櫃幫忙找個人托信與我父親。”說罷要跪下來求。
周梨見她這樣,也不好拒絕。加上看那安夫人做不得半分主,總不能就任由那個輕薄她的男人捆在院子裡,也是無奈答應了。
隻叫安嬌嬌拿了個信物,她叫香附去隔壁雲眾山他們那頭,請了個腳程快的出城去清風書院找安先生。
等請安先生的人去了,安夫人這般也哭累了,卻是六神無主,又怕男人忽然醒來,大喊大叫,還是要敗壞自家名聲。
於是拿了個襪子塞到他嘴裡。
安嬌嬌這會兒也同周梨道出,那院子裡的猥瑣之人,其實也是清風書院的,叫做賈寶明。隻不過他就是個貪花好色的酒囊飯袋,偏運氣好,表姐夫是清風書院的山長,所以他如今在清風書院,也算是小有些權力。
安先生與他是少年同窗,算是舊識,頭幾年遇到,正是經他介紹進入的清風書院。
“從前我們一家在縣裡,雖是清貧,倒也過得去,隻怨我生了這怪病,七八歲後逐漸看不見,瞎了這一雙眼睛,害得爹娘為我操碎了心。得了他的舉薦,父親得到這清風書院裡做先生,每月手裡的確寬裕了不少,置辦了這一處院子不說,還能勻出錢財給我抓藥吃,我們一家子自是都十分感激他。”
隻是卻沒料想,賈寶明卻是個不安好心的。
早在年少之時,他便也看中了安夫人,奈何安夫人卻選擇嫁了這安先生,這事兒仿若是賈寶明心中的一根刺。
所以他如今有了大本事,自然是要折辱安夫人和安先生.既要報複安先生奪了他所愛,也要報複安夫人有眼無珠嫁了個沒出息的男人。
起先安夫人也不知他有這一份心,還想著都是舊識,所以每逢他跟著安先生一並回來,也是好酒好菜招待,在一旁端菜倒水。
說起這個,安嬌嬌最是氣憤。“可恨到了現下,我父親也不知他是那人麵獸心的畜生。前些日子,他就獨自上門來一回,那時候倒沒有這樣大的膽子,今日卻不曉得哪裡借來的狗膽。”
一想到母親險些就叫這畜生害了性命,她氣得掐斷了指甲。
好在萬幸,叫周梨誤打誤撞遇著了。
安夫人雖是沒再哭,兩隻眼睛卻是紅腫得好似兩個大核桃一般,但即便是這樣了,也不難看出她年輕時候是個溫婉的美人兒。
也難怪那賈寶明這許多年了,對她仍舊是念念不忘的。
她這會兒隻擔心著,“往後可怎麼辦?我們如何鬥得過他?怕是你爹父親這一門教書匠的事情也是做不下去了。”
安嬌嬌雖也擔心,但也不似安夫人這般想,“好手好腳的,總不能活活餓死,大不了再回了縣裡去,我不信那縣裡他也是耳目通天。”
周梨有些惋惜這安嬌嬌,心說她若是不瞎了這一雙眼睛,怕是今日安家又不是這樣一番光景,她母親也不會為了她的這點醫藥錢,忍氣吞聲。
又見那安先生怕是一時半會來不得,便去了隔壁自己的院子裡。
隻不過這邊安家的事情,她也沒提。
雲眾山一行人也不是那多管閒事的,自也沒問。
到了下午些,去請安先生的人回來了,又說那頭請她過去說話,周梨方才過去。
她一進門,便見安先生氣得麵色通紅,額上青筋都隱隱顯現出來,看來也是知曉了一切因果。
安夫人又在哭,這裡瞧見她這光景,仿佛看到了當年的元姨。
隻不過幸好現在元姨也改變了許多,不似從前那樣遇事便六神無主,隻曉得哭哭啼啼,也會拿些主意。
安先生明顯將那賈寶明打了一頓,這會兒又給敲暈了過去。看來為了妻子,他也是不打算要清風書院這活兒了。
回頭見周梨已經來了,滿臉的愧疚,也顧不得當下失儀之態,隻拱手朝周梨道謝,“今日,幸得小周掌櫃救我妻子性命,還請小周掌櫃往後有什麼用得著地方,儘管開口。”
周梨回了他一禮,“先生言重了,此事也是偶然,想是天注定了,要保你夫人安平。”
安先生卻是羞愧難當,“我實在不配為人夫,錯信了那奸惡小人,險些害了我妻子性命,毀了好好的一個家。”
“先生不必自責,所謂人心隔了肚皮,哪個曉得那笑容滿麵下藏著的什麼刀?先生也請放心,今日之事除我主仆之外,並未驚動何人。”周梨將話說了清楚,免得那安先生疑心。
他們這樣的讀書人,少不得是比尋常老百姓多了幾分清高之氣,也更看重名聲。
所以即便他不開口,周梨也會過來將這話說了。
安先生聞言,又同她作了一揖道謝。
周梨也不多呆,畢竟接下來要如何處理決斷,那是安先生這個當家人的事情。
反正妻女是他的。
兩人從安家告辭出來,香附還覺得唏噓不已,隻道從前自己所見已是世間百態,卻不想也不過是山水一角,這樣的肮臟事兒,不單隻是尋常老百姓家裡。
又憐惜那安嬌嬌幾分。
因這安家之事,兩人在這頭耽擱了一日,回到家中時,天色已暗,鋪子也關了門,柳小八早回家去了。
這廂元氏正守在院子裡等她二人歸來吃晚飯。
見著了人到跟前,隻心疼道:“他們在那邊,你有什麼不放心的,哪裡用得著日日都去,還一去就待這麼久,如今太陽又烈,中暑了可怎麼說?”
一邊嘮叨著拉她進屋子裡去,卻見小韓大夫竟然也在。
這叫客人等著,周梨倒是有幾分歉意。
隻與之打了招呼,淨手落座吃飯。
他們是尋常人家,可不講究那食不言寢不語的道理,這飯桌上一來二去的,也沒有什麼外人,元氏和周秀珠,兩人你一言我一句,便問起了小韓大夫家中的狀況。
小韓大夫也是個老實人,問什麼答什麼。說了好一陣子,見杜屏兒紅著臉給他夾菜,像是才反應過來什麼。
倏然起身,朝著元氏和周秀珠保證,“元姨,秀珠姐,我家中不管有多少人,可我的妻子都是我家中的女主人,這一點我是可以保證的。”
感情他這個時候才明白,元氏和周秀珠問他打聽家裡,是擔心周秀珠嫁過去受委屈。
他是個不善言辭的人,磕磕絆絆說了後,見桌麵一陣安靜,心裡一時著急起來,“你們若不信,我也可以像是阿初那般,直接到家裡來,將來孩兒姓什麼,也是由屏兒做主。”
周梨先沒忍住,‘噗呲’笑出聲來,“小韓大夫你冷靜些,元姨和我姐也就隨便問一問,這事兒還沒定呢!更何況你是知道表哥這個人的,他如今就屏兒這麼一個妹妹了,便是沒能在身邊,也百般愛護著的,所以即便是你們倆有心在一起,還是要告知他一聲。”
小韓大夫倒是想的,可是奈何那天權如今在城裡轉悠,不知幾時才走,他也不敢冒險。
但也曉得這不是一件小事情,縱然這屏兒和少主沒有一點血緣關係,可也不難看出,少主對於屏兒姑娘的愛護,所以他也不敢就直接這樣越過少主。
因此嘴上也是立即答應了周梨,“隻要有機會,自然是要立即告知杜兄的。”
周梨一下聽出了這話中玄機,便有些心憂起來,莫不是杜儀如今在外也沒能安定下來麼?
但奈何怕大家擔心,她也不敢多問,隻笑著將此話揭了過去,“既如此,便等著你消息,到時候知會了表哥,剩餘的事情,也不要你多操心了。”
小韓大夫長長鬆了一口氣,曉得這媳婦不好說進門,但也沒想到原來這樣難。但回頭看了紅著耳根的杜屏兒,卻又覺得沒有什麼不值得的。隻是有些怨自己沒出息,學醫不精,不然早些替她將這毒給解了去。
吃過了晚飯,用了兩盞茶,小韓大夫也是起身告辭離去,杜屏兒送他到門口,方才回來。
見周梨在院子裡乘涼,便坐了過來,一頭靠在她的肩膀上,看著天上那亮晶晶的星星。
周梨察覺到她情緒不對勁,有些不解,“怎麼了?莫不是惱今日我攔你出嫁了?”
杜屏兒一下彈起來,臉色有些窘迫,搖著頭拉了她的手過來,在她手心裡寫字。
她想爹娘姐姐了,也不曉得天上那麼多星星裡,哪個是爹娘和姐姐。
也想大哥。
“我也想我爹,他可真是好人,但是在世一天,沒能享過什麼福。”走的時候,還將自己樣樣都安排好。
但是周梨想,周老大這樣的好人,即便是到了那個世界,也一定能得到個圓滿的結局。
所以安慰著杜屏兒,她爹娘姐姐都是好人,也沒害過誰,便是枉死的,也是能上天,做顆燦爛的星星,到了晚上便守著在這世間的親人。
這種話其實用來哄小孩子而已,但又很奇怪,周梨自己說完了,仿佛都覺得是有些安撫之效的。
甚至叫她覺得,那天上的某一顆星星,就是做了自己一段時間的爹,周老大。
於是也抬頭看著天空,一手搖著手裡的蒲扇。
若素拿了瓜過來,遞給她兩人,“娘說明日我也要在書房裡看書了,可是我今兒瞧了一圈,沒有什麼我能看的,小姨你明日還要去弘文館那頭麼?聽說那邊的書齋多,我拿私房錢去買兩本回來看一看。”
她的私房錢不過是些給周秀珠打工的零碎銅板,或是逢年過節長輩們給的壓歲錢。何況這是去買書,哪裡要她自己出錢?
周梨隻笑道:“這兩日沒空過去,要去客棧裡和高麻子盤賬,你想看什麼樣兒的,我到時候若是去,給你帶回來。”
家裡的書如今也不少了,不過的確不合適小姑娘啟蒙,要說給她請個先生,家裡似乎也沒這條件。
所以隻能靠著自學,或是自己得空教個一二了。
不過轉頭一想,還有個莫元夕,便道:“不懂的我若是不在,你就問元夕姐。”杜屏兒倒是識字,可奈何說不出聲來,也是無用。
接下來兩日周梨和高掌櫃盤賬,客棧裡有公孫曜這個東家在,自是順風順水,從來再也沒有那拖欠房錢之事。又因為離衙門比較近,除了那些公差們在此落腳,來這衙門裡辦事的人,也常選擇住在裡麵。
所以幾乎常常是人滿為患。
也是如此,周梨才得有那閒錢來砸在弘文館那頭。
忙了三兩日,倒是正方臉來了,給她帶來了心心念念的廚娘。
話很少,看著有些呆板,不過菜燒得不錯,也可以直接賣身一輩子,從此以後死活在周家,就是家裡還有個老娘要她管,所以這月錢每日要劃出去一半給她老娘使。
當前家中是用人之際,周梨也不好挑揀了,便簽了契約,去了一趟衙門將一切手續辦好。
這時候才聽正方臉說,“最近我牙行裡來了個讀書人,以前在清風書院做過先生,但是我看人也是不錯的樣子,寫字端正算賬又清楚,你弘文館那邊,往後不能靠著自己親自去一一對接吧?我瞧你找人幫忙管著才好。”
他一說從前是清風書院的先生,周梨馬上就想起了那安先生來,也就多問了一句:“姓什麼?”
“姓安,我知道你不喜歡清風書院的人,但你也要相信我的眼光才是,咱們打了這許久的交道,可一次沒有坑過你。”正方臉這樣極力給周梨推薦,到底是因為知道周梨不可能將弘文館那裡收拾好,就不做這一門生意了。
也是怕她到時候忙不過來。
周梨的確不喜歡清風書院的人,但是沒想到這安先生竟然果真是離開了清風書院,還去牙行裡找活兒,可見他是個低得下頭放得下身段的讀書人了。
隻不過也好奇,那日究竟和那賈寶明如何說的?一麵回著正方臉的話,“我那頭暫時也還要不到人啊,還要個把月才能整理出來呢!到時候再說。不過他既然是個教書育人的,何苦要薦他做這般營生?城中這麼多大小私塾呢!”
正方臉卻歎著氣,“他得罪了人,城中這些私塾館子,都曉得他是從清風書院裡出來的,哪個敢用?不然你想想他一介清高讀書人,怎跑到牙行裡來了。”
說著,像是想到了什麼,正方臉靈機一動,“我聽聞武庚書院如今也來了許多學生,你說武庚書院和清風書院向來不對付,會不會要他?”
周梨想著雲長先生怕是不會要,安先生是有些教書育人的本事,可是雲長先生的要求可能會更高一些。
但也沒有把話說死了,畢竟當下那頭也是用人之際,便道:“你去試試,我也不曉得。”
說話間,已經是到大街上,各自彆了去。
周梨領了廚娘回家,隻將她安排著和月桂住在了後院的倒座裡。
然後和香附悄悄說起了安先生去牙行找活兒的事。
也是今兒沒得空,不然真打算去弘文館那邊去探一探。
又忙了兩日,眼見著又是七天為一期的探望家屬,元氏比她還積極,早就給白亦初和他那幾個要好的同窗準備了一大包零嘴,又是嶄新的裡衣,一邊裝一邊說白亦初個兒長得快,那衣裳一個季度要換一回,不然手腳都露在外頭,看著不體麵又不精神。
周梨見了他,卻覺得他好像比從前是精瘦了幾分,隻伸手掐了掐他的胳膊,“最近練功夫了?”
白亦初皮膚也曬黑了幾分,笑得神采飛揚,一麵就迫不及待地想同周梨展示著自己新學的槍法。
“最近書院裡來了好幾位先生,個個都那樣厲害,有一個還收我做了徒弟,你看他教我這套槍法如何?”說罷,隻拿著那木頭做的長槍,便要耍給周梨看。
坦白地說,周梨是看不懂這些的,但瞧見白亦初耍起來也是行雲流水一般,一點不像是自己印象中的那樣呆板。
不怪她,隻是她一直覺得長槍都不大好看,唯獨那三尺長劍頗有幾分仙資神態。
可現在看到白亦初,忽然對長槍發生了些改觀。
等他練完了隻真心拍手叫好,連連誇讚,又遞了手絹給他擦拭著額頭上的汗,問起旁的先生如何?
白亦初這會兒想起書院裡來的幾位先生,也是頗為自豪,環顧著這被寢樓瓦市圍在其中的武庚書院,“到底是有些底蘊的,如今雲長先生一聲號召,從前書院的先生們也都陸陸續續回來了。”
周梨聽了這話,便曉得那安先生來此無望了。不過也是將這安家之事與他說了。
白亦初一聽,對那清風書院更是滿臉鄙夷,“那樣一個肮臟之地,滋養出來的一些麵獸心之輩,也不曉得多少人被蒙蔽了眼睛,竟然還敢將自己的前途交托在上麵。”
又想起安夫人所遇之事,很是擔心家裡一幫女人孩子,“你們晚上可要關好了門窗,便是起了好心,也不要隨意放人進去。”
周梨覺得他是越發小心了,又覺得好笑,“我們又不是蠢人,怎會犯這糊塗事。何況離衙門也不遠,你不要擔心了,好好顧著自己才是,如今要練武又要看書,時間可是夠?彆把自己活活累死了。”
說了一回話,下午也要開課了,周梨方與之告辭,去了弘文館那邊。
一來是給若素找幾本可看的書,二來瞧一瞧安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