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第 45 章 三合一(1 / 2)

雲長先生拿了他的銀子, 隻道必然是給他辦了,但是想起他出來時候帶了那餘經曆,十分不放心, “那個餘先生,可信?”

公孫曜沒有多想, “我對他有提攜之恩,更何況許多事情他也不清楚, 想來也隻是以為你我之間情義厚, 同小周掌櫃那邊又有幾分生意,如此我將銀錢投到阿聿的身上,不是理所應當的。”

雲長先生叫他說服了,“願他果然這般想吧。”兩人又喝了幾盞,一時有些來了興頭,不免是追憶起過往雲煙來。

那時候的公孫曜還是個風光霽月的上京貴族少年郎,麵對著雲長先生這樣的呆板酸儒是不屑一顧的。

也不知兩人是如何成了這忘年的知己好友。

反正最後二人都醉了酒去, 雲長先生也虧得是遇著了劉叔來尋人,不然身上公孫曜交托的銀子, 是要給人摸了去。

聽劉叔說,自己找到人的時候,雲長先生搖搖晃晃靠在人家鋪子門口的台階上, 幾個手腳不乾淨的小子正在他身邊轉悠,眼睛直勾勾盯著他那鼓鼓脹脹的衣袋子。

要不是劉叔趕得及時, 隻怕是叫人給摸了個乾淨去。

如此一來,那雲長先生酒醒過來,人還頭昏腦脹的,便著了一陣劈頭蓋臉的訓斥。

他雖如今是這武庚書院的山長,隻是這願意留下來陪他堅守這書院的, 哪個又不是他的交心好友呢?

如今見他一時高興,喝得失了態,少不得是要說一回的。

雲長先生也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竟然醉酒窘態畢露,也是低眉順眼地任由大家說了一回,此後便是在心裡打定了主意要戒酒了。

也沒敢在出書院去,隻喊劉叔帶了挈炆幾個,去將銀子給白亦初押在頭上。

挈炆他們幾個和白亦初自來是要好,如今人人拿自個兒兄弟和那宋晚亭相提並論,他們自然是要站在白亦初這一頭的。

所謂不蒸饅頭也要爭一口氣。他們想的和周梨差不多,便是沒得什麼榜首,可這氣勢上也是不能輸了人。

他幾個押了銀錢,拿了票據,原本還想去周家一回,但想到白亦初如今也沒在家中,阿梨又那樣忙,可不見得會遇著人。

便作罷,在街上遊蕩了一回,又打聽了那清風書院賈寶明給下瀉藥的事情後續,這才回了武庚書院去。

考試的人在牆裡頭如何?大家不得而知,隻不過除了第一天抬出來幾個中了瀉藥的學子後,接連二三天都相安無事,大家那懸著的心也是放了下來。

不想到了這考試第五天,竟然又有那體力不支累暈在裡頭的被抬出來送醫的。

到了最後兩天,麵黃肌瘦被抬出來的更多了。

這都是被餓的啊。

元氏碰巧去那裡看到了一回,隻覺得這些個讀書人實在是可憐,又萬幸:“虧得咱們阿梨有出息,辛苦了這些銀錢回來,不然你們不曉得,我瞧那些個被抬出來的學生,像樣的毯子都沒有一條,也難怪這晚上熬不過去,更不要說那吃的不像是吃的,比當初咱們在鄉下的時候過得都要艱難。”

香附在一頭聽了,隻放下手裡的活兒說:“要我說,還是先顧著肚皮要緊,人都吃不飽,想那讀書作甚?更何況這讀書也不見得個個將來都能做老爺的,實在想讀書,那也不要將這做老爺當成了畢生的宏願,認識了幾個字,找一門營生不妥當麼?”

“要是人人都像你這樣想,那考場隻怕也沒幾個人了。”元氏笑了一回,若是不以出人頭地當老爺為目標,誰還去讀書?那做許多營生,也不見得都要識字。

周梨在一旁翻看著一本書卷,聽她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也不知扯到了那許老大的案子上來。

說那許老大終究是被流放了去,許大嫂不知道跑了哪裡,但是香附卻一口咬定,她見著那許蝶出現在北城那邊的青樓裡。

元氏一聽,一下來了興致,“你沒看錯吧?”

“我一雙眼睛好使著呢!怎麼能看錯?那小妮子那天在秀珠鋪子門前瞪人的樣子我還曆曆在目,哪裡曉得這轉頭她就遭了殃。”又說沒準是叫她娘給賣進去的。

那許蝶雖是年紀不大,但周梨對她的印象也自來不好,如今聽她得了這樣的下場,也沒有什麼可憐的。

她二人說了一回,元氏想著明日那考試就結束了,隻朝周梨看過來,“咱明日幾時去接阿初?”又開始嘮叨,說他這幾日在裡頭隻怕也沒吃好睡好,還要用功答卷子,到時候那驢車上,要墊著些柔軟的褥子,好叫他上了驢車就能舒舒服服地躺一會。

周梨想著自家那驢車就是個獨車板,連個車廂都沒有,白亦初是斷然不會就這樣躺在上頭的。

更何況白亦初到底是練家子,身體素質自然是比那些尋常書生們要好許多。這個時候在正經書院讀書的好處便體現出來了,六藝一樣不落下,可不似那小書館裡一般,隻一味讀書的柔弱書生們強多了。

便道:“不用這樣麻煩,到時候我同香附去就好了,倒是這些天裡,他在裡頭都是吃乾糧,怕是那腸胃也不好,明日先給他煮些暖胃粥養一養才是。”

元氏隻說這事兒她親自辦,也不要請來的廚娘插手。

第二天下午,周梨果然隻叫了香附,兩人趕著驢車,便去了弘文館那邊。

她們來得本就不早,所以這裡也是擠滿了各家接學子的車馬,她也瞧見了人群裡那宋家的高大馬車,和她家這連車廂都沒有的驢車一比,高下立判出來。

周梨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又見著了宋小姐一回,她仍舊是那麼高傲地掀起車簾,目光裡有著對自己的不屑一顧。

但周梨也隻能在心中想,這人實在莫名其妙,又不是自己拿白亦初和宋晚亭來相提並論的,她記恨自己作甚?不是該去找那些人麼?

更何況,也不見得阿初願意和宋晚亭比?再說周梨覺得,宋晚亭那樣蠢,又怎麼配和阿初相提並論了?

想著那日,都要進考場了,他竟然還敢吃外麵的東西,要說他是單純還是蠢笨呢?

她正想著,耳邊隻聽到香附歡喜的叫聲:“公子,這裡!”隨後隻見香附一邊揮著手,一邊跑上去給白亦初搬行李。

筆墨早就用乾淨,幾大個食盒裡的水和食物也見了底,香附力氣大,一回就全部給挑了回來,白亦初自己抱著一條毯子跟在後頭。

周梨想到了這些天在裡頭的日子不好熬,但是看到白亦初也是蓬頭垢麵出來,還是驚了一回,更不要說旁的學子了。

他最起碼這衣裳還算是乾淨,不像是那些個旁的,滿身的墨汁油汙,多少還存留了幾分體麵。

她急忙伸手去扶白亦初上車,一麵將放在竹筒裡的溫水遞給他,“快喝兩口,回家你看看是先喝粥還是洗個熱水澡。”也虧得這老天爺算是和善,這些天沒下雨,秋高氣爽的。

若真來一場雨,不曉得又有多少學子要病在裡頭呢!

白亦初這會兒隻覺得自己渾身的酸臭味道,畢竟空間隻有那麼大,放下了吃食毯子,還有自己的那些筆墨之外,哪裡還有多餘置放衣裳的地方?更何況也不方便當著大家的麵換。

想著在考場脫得渾身光溜溜的,的確是有辱斯文了。

於是也始終是那身衣裳,隻怕熏著了周梨,“你離我遠些,這味道我自己都受不住。”

周梨心說這算什麼,逃難那會兒,大家不也是長久不洗澡麼?這會兒又怎麼可能介意他?

就他二人說話這會兒,香附已經將驢車調轉了頭,準備回家了。

周梨扭頭看了一眼宋家那頭,隻見宋晚亭也出來了,比白亦初還不像樣子,直接是披頭散發的,衣衫上也弄得臟兮兮的,那宋小姐一臉難以置信地表情,實在是誇張,不禁引得她‘撲哧’一笑。

“怎了?”白亦初聽到她這歡快的笑聲,不禁尋聲望過去。

果然見著那在宋晚亭麵前花容失色的少女,嗤笑一聲:“到了裡頭,莫說是我們,監考的大人們不也這般模樣。”然後回過頭,沒再多理會了。

三人回到家中,這邊元氏早就已經安排好了。

白亦初一進門,先是被灌了一回熱粥,這才得空去沐浴。

隻是洗完,人也徹底累癱了,匆匆扒了兩碗飯,便倒頭睡覺,元氏給精心準備的那些花樣吃食,他是一樣都無福消受。

這一睡,便到了第二天下午才醒來。

沒有一個人覺得他睡得久的,反而越發覺得這讀書是真辛苦。

也是想到了這一層,周梨哪怕知道弘文館那頭沒退房的日期到,也沒去催促。

也是體諒這些人讀書艱難,考場難熬,叫他們多休息一日。

白亦初當天下午醒來後,大吃了一頓,人才像是活過來了一般,臉上終於又有了屬於活人的生氣。可卻又要忙著去書院同先生彙報自己答的試題。

周梨見他這樣奔波,卻也沒法子,隻讓香附辛苦些,送他過去。

想著怕是要在那書院裡歇一個晚上的,便與之說好,隔日喊香附去接他。

隻不過第二日,弘文館那邊租住的靈州考生柳相惜那小書童卻找了過來。

想是年紀小,遇著事兒就慌了神,見了周梨隻哭哭啼啼的:“我家公子回來後,本來還好好的,也是吃了兩大碗麵條,不想這一睡,卻是快兩日了不見醒過來,我瞧著不是個事兒,喊了他一回,不想一起來,竟是吐了許多汙物,這可如何是好?”

周梨一聽,也急了起來:“找大夫看了沒?”

“找了,大夫說是吃急了,傷了脾胃,隻不過藥我也給他灌了進去,卻是不見結果,如今來找小周掌櫃,隻求你幫忙寫一封信回家,叫家裡來人接,免得在這裡出事。”然後哭著報了自家的地址。

然周梨當初和他們簽這租房憑約,自然是要看過戶籍,哪裡還需要他說一回。

隻是沒有料想到會病得這般嚴重,心裡也沒個譜,偏香附又去武庚書院那邊接白亦初了,便叫了月桂一聲,“你去幫我請小韓大夫,咱再去瞧一眼。”至於那給寄回家的書信,到那頭也寫也是一樣的。

月桂一聽這事兒急,也是怕那柳書生真病死在弘文館裡,急忙把小韓大夫給拉了過來,一起去了弘文館。

小韓大夫依稀聽說那學生是在裡頭餓著了,出來又吃得急,兩大碗乾麵下肚子,旁的郎中說傷了脾胃,也不知真假,但還是將自己那一套金針都給帶著。

一路急匆匆到了弘文館這裡,才推開那柳書生住的房門,便覺一股酸臭惡心味道迎麵傳來。

原是書童去找周梨的時候,那柳書生自己爬起來了一回,卻是將書童給灌下去的藥汁都吐了個乾淨,臟了整條被褥。

不但如此,還將在那胃裡頭存放了兩日的麵給一起吐了不少出來。

如今黑黑黃黃的一堆,酸臭難聞。

小韓大夫果然是個合格的醫者,見了麵不改色,反而將那些汙物檢查了一回,似還能從中辨彆出學生的病症,又給紮了幾針。

月桂這會兒也去取了備用的被褥床單來給換了,窗戶四處打開通風透氣,那柳書叫大家給搬到了躺椅上,也不知小韓大夫這又是個什麼辦法,把他在上頭搖晃著幾下,忽然人就掙了起來,然後開始劇烈乾嘔。

小韓大夫見了,忙喊了他家的書童將痰盂拿去。

那柳書生雖是在病中,但這會兒腦子卻是清明的,似一直都在憋著,見痰盂到了跟前,才沒有再強忍,嘩嘩啦啦地,吐了一大堆穢物出來。

這頭又給他清茶漱口,人才有了幾分精神氣息。

小韓大夫將他身上那幾個針也都取下,問著他,“你覺得現下如何?”

柳書生隻覺得腹中空蕩蕩,餓得前胸貼後背的,用那虛弱無比的聲音回著,“想吃點東西。”

“那就對了。”小韓大夫聞言,便鬆一口氣。

周梨也隻讓月桂幫忙熬的粥給端過來,大家一起守著柳書生吃了,隻見這二兩米下了肚子,他臉色也好看了許多。

小韓大夫這也才道出他這病灶是如何引起的。

感情是他這書童年紀小,給準備的吃食沒儲存妥當,早就已經發黴變質了,可柳書生在裡頭,也是餓慌了神,滿腦子都在那卷子上麵,哪裡顧得上這許多,隻來了個囫圇吞棗,也不管吃下的是什麼,隻曉得能填飽肚子就是。

那時候就已經是在腹中埋下了隱患。

好不容易撐著回來後,小書童因煮粥不拿手,總是糊了鍋底,便想著那麵條也是軟和的,也就給煮了兩大碗麵。

柳書生本又是餓極了,一口氣全吃下,自然是和那原本就積累在胃中的黴物混合一處,堵在了胸口上。

這才有了後來的事情。

隻不過起先請來的大夫到底是有幾分不儘心,馬馬虎虎的,嚇得柳書生這小書童還以為他要命不久矣,將要撒手歸去。

這廂見著人好了,小書童又是哭著同周梨和小韓大夫他們道謝。

柳書生心中也是感激,隻不過當下也沒多餘的精神,隻能將這救命之恩給記在心裡。

這一耽誤,便是大半天的功夫,他們正要回家,從武庚書院回來的白亦初反而過來了。

顯然這邊的事情他也隻聽了個片麵,生怕鬨出人命,所以見了周梨急忙問:“沒出事吧?”

周梨搖頭,隻將小韓大夫細致又救得及時的事情道了一回。也是少不得把那馬虎大夫說一通的,又見白亦初都來了,便道:“既然將小韓大夫請來了,不如托他給這裡的考生都看一看,也好叫我安心些。”

天可憐見,像是柳書生這般的事兒,可不要再發生第二回了。

就在此前,她是真擔心柳書生一口氣提不上了,斷氣在這裡,那這房屋往後不好出租是小,不曉得人家裡要多傷心欲絕了。

來的路上聽柳書生的小書童說,柳家算是寬裕人家,但是三代單傳唯獨得了他這樣一個,全家都將希望放在他的身上。

為此想著靈州那邊今年大半年都在缺糧,也是鬨得有些民不聊生,實在不忍心他在那邊參考,就給出了些銀子,送到這蘆州來。

本意是叫他有個好些的環境,哪裡曉得會出這樣的事情。

而白亦初當下聽到周梨的打算,也覺得這樣妥當些,隻不過有幾個學生已經相約著出去了。

周梨想既然是能出去玩,可見身體素質極好,便沒有多管,便請小韓大夫給還在屋子裡的考生們檢查了一回。

多少都是有些胃上的問題,但也不大,好好調養個幾日就回來了。

為此周梨才放心,隻叫月桂送了小韓大夫回去,兩人一起漫步走在街上。

今兒本來就是有些陰沉沉的,那天空上好似被蒙了一層灰罩子一般,這會兒已吹風,那罩子被吹漏了,稀稀落落的便掉下來幾滴雨水。

兩人被砸了個猝不防及,和大部份路人一般,都擠到了街旁的屋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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