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第 47 章 六合一(2 / 2)

“不耽誤,是頭牛也要休息,我也正好歇一會兒。”小韓大夫說著在她對麵坐下來,“屏兒最近吃了那藥,可有見效果?”

“見的,胖了一圈。”周梨知道他問的是嗓子說話的事,但自己答的也是事實,屏兒近來的確胖了,那手指都能肉眼可見粗了些。

不料小韓大夫那麵上竟然閃過一抹喜色,“那說明是有些效果的。”

“你這哪門子效果?跟那豬飼料一般,將人都催肥了。”

“你是不曉得,這藥本就是有這個作用的,若她真胖了,可見藥效是被吸收了去。”小韓大夫想給周梨解釋,但又發現跨行如隔山,自己怕是說來周梨也聽不懂,便簡單解釋。

喝了一盞茶,隻覺得腹中也空了,一抬頭看沙漏,發現早就到了午飯的事情,隻喊了周梨一起用午飯,然後一起說話。

也是上了飯桌才得問起周梨,“你今日所來,可是有什麼要緊事情?”不然怎麼可能叫周梨這樣的大忙人在這裡等自己半響呢?

周梨有些埋怨地瞪了他一眼,“你同我說個實話吧,我表哥如今究竟在何處?你和屏兒姐的事情,到底和他說了沒?我元姨和姐姐都等著呢!”

小韓大夫原本算是活潑的神采一下黯淡了不少,聲音也低落了幾分,“我原本想,這麼久我不說,你這樣聰慧該是能猜到的。”

周梨有些吃驚,“我表哥不同意?”

小韓大夫點了點頭,“我去年便同他說了。”本來以為,少主應該會同意的,卻不想說要再等幾年。

他便想,少主多半是不同意吧?心裡如何不失落難過?但是轉頭一想,自來也沒有聽說過哪家的家臣娶了小姐的。

因此也是釋懷了。隻是他心中的確有杜屏兒,所以也是有些自私,周家那頭不問他便沒說,就一直以這未來女婿的身份過去走動。

然就在他的失落難過中,隻覺得飯菜一下嚼如臘味了。忽然聽得周梨問,“你和表哥,有什麼不世之仇麼?”

小韓大夫一愣,沒懂她怎麼問出這樣的奇怪話語來。一麵搖著頭,“沒有啊。”

然後周梨又用一種奇怪的目光上下打量著他,“那你有什麼隱疾?”

小韓大夫嚇了一跳,忙將碗筷都放下,力證自己的清白,“我沒有。”一麵等著周梨再問什麼驚天動地的問題。

哪裡嚇得周梨卻猛地扒了一大口飯,“既如此,就不用管他了。反正你和屏兒姐兩情相悅,過日子的是你們倆,又不是你們三個人過,操心他作甚什麼?再有當下他也不在跟前,你們的婚事自有元姨和姐姐這兩個長輩來做主,更是輪不到他。”

小韓大夫隻覺得心口砰砰地,那心臟好似要從胸腔裡滾出來一般,不敢相信地看著周梨,總覺得她是在和自己玩笑話,小心翼翼地試探道:“果然不用管他麼?”

可是少主若是曉得了,必然是要扒了自己的皮,而且怕是家裡長輩也會氣惱吧。

他們自來都注重規矩……

小韓大夫很擔心。

周梨自顧吃著飯,見小韓大夫那一副心驚膽顫的模樣,十分不解,“你這樣怕他作甚?我要是你我就先斬後奏,到時候孩子都有了,我看他怎麼說,難不成還能將你們活活分開不是?”

再說吧,周梨覺得杜儀也不可能那樣古板。不過轉而一想,杜儀不是那樣古板的人,怎麼可能會阻止屏兒嫁給心愛之人呢?所以還是這小韓大夫有問題?

於是那審視懷疑的目光,又重新落到小韓大夫的身上去。

小韓大夫隻覺得那剛穩住的心又重新害怕起來,“阿梨,你彆這樣瞧我。”

卻聽周梨一臉認真說道:“我表哥不是不講理的人,他又疼愛屏兒,怎麼可能阻攔屏兒的幸福,我想著莫不是這問題還是在你身上,你老實說到底是有什麼事情瞞著,叫表哥不放心將屏兒交托給你?”

這對於小韓大夫來說,簡直就是千古奇冤了。他都快要急哭了,“我能有什麼問題?我少小雖是父母便不在了,但在叔伯跟前勤勤懇懇學習醫術,也考了個秀才回來,最是本份。也遵循著韓家的祖訓,如今少主喊我到這蘆州來照看你們,我也是二話不說,便一個人獨身前來了,我哪裡有什麼二心?”

他這一著急,卻沒有發現,說了些不該說的事情。

周梨又不是那好糊弄的,耳朵裡如今隻聽得‘少主’兩個字,眼睛一下就亮了起來,滿是好奇之意,隻盯著小韓大夫看,“哪個少主?”

小韓大夫聽的她這一問,意思仿若一頭悶雷敲在腦殼上,眼裡滿是驚慌之意,下意識就要去捂著嘴巴。

但卻已是來不及了,隻聽周梨說道:“說罷,反正這不說也說了些,索性叫我知道個全貌,我也好替你出主意不是。”

這話多少是帶著幾分誘導性的,小韓大夫這會兒腦子又懵,怔了幾下,還是老實說道:“是你表哥。”

“嗬!”周梨忽然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了,雖然她和白亦初早就發現了不管薑玉陽還是小韓大夫對杜儀的態度都不對勁,但是萬萬沒有想到,還整出什麼少主來。

又順勢問道:“當初馬家壩子的事情,和我表哥有多少關係?”

小韓大夫卻搖著頭,“那事與他倒是無關,便是當下,大家也不曉得他還在世間,僅有我們這些個忠心家臣曉得他的存在。”

家臣都扯出來了?周梨壓住心中那種可能被稱之為興奮的情緒,“你都知道些什麼?那馬家壩子到底是如何坍塌的?果然是人為?我表哥到底又是個什麼了不得的身份?”

然小韓大夫也不大清楚,隻提起了幾十年前的雲台案,那時候先帝殺了不少臣子,有的運氣好被流放,馬家壩子隻是一部份罷了。

而他們的少主也就是杜儀還沒出生,也就借著調換死囚犯一事,將杜儀的母親給換了出來,到了流放那一堆裡。

然後被流放到了馬家壩子。

也是巧,杜屏兒的母親也就是周梨的姑姑周香椿因當時含恨嫁過去,心中有怨氣,使得那第一胎沒養好,生下的兒子不到幾息就斷了氣。恰巧杜儀的母親也是那晚上生產,便求了杜家,將孩子給換了過去。

周香椿那時候才死了兒子,心中愧疚,覺得對不起孩子,所以眼見著繈褓中的杜儀,也不舍他從小過那流放犯的艱苦。

從此和杜來財便當杜儀是親兒子一般養著。

但到底那杜儀的親生母親也在馬家壩子,雖是犯人,但時常能見著。

杜家夫妻見著杜儀又聰慧,一點不像是他們鄉下人家老實,便曉得往後也是會曉得這身世,索性不瞞他。

本來杜儀計劃著將他母親救出,但是沒想到計劃趕不上變化,他母親的身份被發現,那些人為了滅口,將整個馬家壩子都給埋了。

他死裡逃生,但是那麼多人卻因此喪了命。

小韓大夫知道的並不算多,隻能和周梨說個杜儀的身世大概,又道:“少主本來已經認命,隻求身邊的人平平安安,哪裡曉得那些人不放過他們,眼下他已是被逼上了絕路,不提從前雲台案裡那些枉死的親人朋友,便是馬家壩子這些人的大仇,他也不能不管。”

雲台案周梨壓根沒聽說過,她自認為也是翻閱過了不少史書,甚至那野史也沒少看。

卻是頭一次聽聞雲台案。

雖這小韓大夫說得也含糊不清,但馬家壩子那些從泥土裡挖出來的屍體,卻是曆曆在目的。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樣說來,當初表哥匆匆離開這蘆州,是有人再查他?”

小韓大夫搖著頭,“還沒查到他的頭上,所以他便急匆匆離開,就怕拖累了大家。而我們韓家早就不朝堂上了,這幾代人都在行醫,也追不到我們的頭上來,他才放心叫我來這蘆州的。”

“難為了他。”自己在外逃難,還要顧著這裡。周梨心中有些難過,又替他擔心,不曉得身上背著這也一個大擔子,該是怎麼難熬。

不過也算是弄清楚了,杜儀不同意小韓大夫和杜屏兒在一起的緣由。

因此剛才對杜儀的那點擔心也隨之就散了去,“他自己也是那苦日子裡熬出來的,還講究什麼尊卑一說?你不理會他的話,這婚事就這樣定了,我這回去就和姐姐們商議。”

小韓大夫卻仍舊是有些擔心,“真的可以?”

“為何不可以,成婚的是你二人,你倆隻要不反對,誰也阻止不得。”不過周梨話是這樣說,回了家裡去,她還是先去問杜屏兒。

杜屏兒想是也知道自己為何發胖了,倒也不著急,但是曉得周梨明日去找小韓大夫,為的正是自己的婚事,早就盼著。

如今見周梨來了,隻忙上前拉起她要去房間說話。

“我正好也有話與你說。”周梨順手拿起桌上的杏子,一起和她進屋子裡去。

隻不過那杏子還未完全熟透,一入口酸倒牙,叫她連喝了兩口茶水,這才去看杜屏兒寫出來的話。

杜屏兒心裡急,早一進門就急忙拿起自己桌上的炭筆將自己心中所想問的話給寫出來。

周梨這廂看了,卻是沒忙著回她,而是問道:“表哥和小韓大夫之間的關係,你也是知道的?”

杜屏兒先是一怔,旋即點了點頭。

周梨見此,若有所思:“那你也該曉得,表哥不同意的。”

杜屏兒垂下頭,兩隻放在桌麵的手相互絞著。

“既然你曉得,你還是想要同小韓大夫在一起?哪怕曉得表哥會不高興?”周梨再問。

杜屏兒沉默了片刻,才點頭,目光裡有著幾絲堅定,隨後像是想到了什麼,隻拿起炭筆沙沙在紙上寫了一大堆話語。

無非不過是知曉杜儀覺得欠了杜家的,將來要給她找一個世間最好的夫君,而小韓大夫又屬於杜儀的家臣,於杜儀看來的確是配不上杜屏兒。

但是杜屏兒覺得,她就算是治好了喉嚨,也不是那上京裡的貴族小姐,學不來他們的優雅高貴,如何配得起那些個貴公子?

而跟小韓大夫,他們是能說到一處去,所求也非富貴榮華,隻要平安喜樂。她就是個尋常人家的姑娘,隻想要過這平凡日子,什麼高門大戶,是斷然不合適自己的。

顯然,她是打定了主意要和小韓大夫在一起的。

周梨見了,沉思良久,最後問道:“真要在一起,不後悔?”

杜屏兒仍舊點頭。

周梨盯著她看了會兒,似乎想要等她反悔一樣。不過最後也是沒等得,於是便笑道:“其實就是以後反悔也不要緊,如果過得並不如你所想的那樣,你也不要因為今日是你自己的選擇,從而以後便委屈自己那樣過一輩子。”

杜屏兒不解周梨這話是什麼意思,隻用一種茫然的目光看著她。

周梨微微一笑:“阿初努力,想出人頭地,是讓我將來不受製於大部份人。一樣的道理,我們努力,也是希望家裡的每一個人將來有更多選擇的餘地。你也一樣。”

她起身走過去拍了拍杜屏兒的肩膀,“屏兒姐你也一樣,有很多選擇。所以今日之事,雖說是定了一輩子,但若真過得不好,你也可以回頭。”

她說得這般清楚,杜屏兒哪裡還不懂?周梨在告訴她,她有諸多的後盾,哪怕將來和小韓大夫沒有過上自己所預想的好日子,也可以回到這個家裡來,他們會為自己解決一切。

她這個時候的感動,已經不僅僅之時用一個擁抱就能表達清楚的了。

周梨被她抱在懷中,依稀聽到了她那靜悄悄的嗓子裡,似乎正發出一種輕而陌生的聲音。

她忽然有些驚喜地鬆開杜屏兒,伸手摸著她那微微顫動的喉嚨,“屏兒姐,你再試一試,我好像聽到你剛才發出聲音了。”

杜屏兒整個人都沉浸在那種感動之中,壓根就沒有發現自己在這不經意之間,居然發出聲音了。

當下聽到周梨一說,也下意識伸手朝自己的喉嚨摸去,然後張著嘴,根據自己以往的記憶試著發聲。

隨後一個生澀的音調從她的口腔裡傳出來。

很小很輕,但卻是一個好的開始。

周梨歡喜得不行,隻馬上喊了香附去請小韓大夫過來瞧。

這算是今年最是歡喜的一件事情,杜屏兒終於能發出聲音了。隻是已經好幾年沒有說過一句話的她,對於音節已經有些陌生了,開始說話的時候磕磕碰碰的,有時候隻能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

但大家還是歡喜,元氏隻當晚就急忙燒香通知周老大,喊他告知周香椿一聲。

也開始和周秀珠張羅著杜屏兒和小韓大夫的婚事,隻等這三書六禮走過之後,婚期就給訂在了臘月裡。

隻不過這些事情周梨卻沒法插手,一來她對這些不懂,可以學但卻不能拿來練手,這是人家一輩子的大事;二來這又是今年的院試結束了,她弘文館那條巷子如今出了名,還不等裡麵住的考生搬走,就有人提前來預定房屋。

周梨卻是沒有法子馬上給人答複,還要先僅著裡頭住著的人來。

反正這個秋天,家裡是沒有一個閒人的。

便是白亦初因為院試書院放假回來,也是在跟著幫忙寫帖子。

常言說得好,那窮在鬨市裡無人知,貴在深山卻有遠親。他們家如今好起來了,去年白亦初又奪得了一回榜首,算是將周家的名聲也遠揚出去,那送禮登門拜訪的人比比皆是。

如此一來,人家中有什麼大小事情,這頭也是要回禮過去。

一來二去的,竟然走動起了許多朋友來。

眼下杜屏兒要出閣,算是周家的喜事,自然是少不得要書寫不少帖子請人喝喜酒。

白亦初自己被抓來寫帖子就罷了,連帶著來摸魚玩耍的挈炆也沒落下,唯獨那小獅子字寫得不大端正,才被排除在外,得了兩分清閒。

元氏隻依稀認得幾個字,但看著那帖子上一筆一劃端方好看的字體,也是萬分的歡喜,“從前是怎麼做夢也沒有想到,家裡會有個秀才公。”又愛不釋手地摸了摸那帖子,“還叫秀才公們免費寫字,這若是在鄉裡,是要花不少潤筆費的。”

當然,也沒落下小韓大夫這個秀才女婿。

她覺得周家現在是真的好極了,和杜屏兒商議著,等明年叫她帶著小韓大夫回去,將她爹娘和姐姐的墳遷個好地方。

這件事情也是杜屏兒一直心心念念的,自然是說好。

今年院試給城裡帶來的熱鬨,一直持續著。又大抵豫州那邊的戰事幾乎沒有什麼進展,這麼久了還是兩方對峙。這使得大家對於戰爭的恐懼也一點點就被抹掉了,加上大部份男人都已經回來,所以大家幾乎要把這件事情給拋到腦後的意思。

小韓大夫那頭請來人下了聘的第三天,城北那些租種著周梨三丫口三十畝水田的佃戶們,也來了家裡。

因為今年年初男人們被帶到戰場上走得急,原本定好的租子,周梨起先隻要了一半,這一半是等他們將糧食收了倉裡,換了錢再一起給自己。

所以他們這是來兌現了。

除此之外,還帶了些自家種的瓜果,隻道雖是不值錢,但也是他們的一片心意,一麵怯怯地同周梨提,還想繼續租。

他們幾乎沒給自己惹過什麼事情,聽說禾苗才冒芽那一陣子,三丫口的宋家人沉不住氣,去使了壞,他們也是自己解決的問題,沒來找自己。

最後是如何解決的周梨不知道,但覺得他們不麻煩人,出了事情能埋頭解決,而非哇哇大叫,也是願意將田繼續交給他們。

正好白亦初也在家裡,隻叫他寫來了契約。

這事兒落實,弘文館那邊又是住滿人的,周梨倒是沒有什麼事情了。

唯獨就是雲眾山他們這去了大半年,也沒個音訊。

白亦初也沒少去那頭打聽消息,隻不過總是不儘人意。

這眼下要入冬了,仍舊是沒消息傳來,叫周梨越發擔心,“這一陣子我也是留心了那幾個州府,沒聽說過哪裡出個什麼大案。”

她不擔心雲眾山會做出卷錢跑的事情,唯獨擔心他們在外出事。

白亦初和她所擔憂的不一樣,“他們有功夫在身上,在道上也小有些名聲,該不會和綠林們起了衝突,我倒是怕他過於重情義,反而容易受騙,到時候沒了錢財,又不好意思回來見你,才遲遲在外頭。”

不過想著這頭還有不少兄弟,雲眾山也不可能一直避而不見,便建議道:“我也觀了宋晚亭差不多一年了,看他從雲端到泥濘裡頭,如今也是能沉得住氣的人了。而且終究是念了那許多書,若雲大哥他們還要做這一門生意,到時候喊宋晚亭跟著出去。”

周梨這一年裡,見過宋晚亭幾次,隻覺得這人是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那一雙眼睛再沒了當初那種單純清澈了。但給她一種陰沉沉的感覺很不好,所以不是很放心,“他這人真能信麼?彆到時候叫他外頭,反而把雲大哥他們賣了去。”

白亦初隻叫周梨放心。那宋晚亭如今是變得多疑了些,誰也不信,便是自己他也不全信,可自己許給他的好處總是真的。

周梨也沒忙著做決定,隻說等雲眾山他們回來再說。

雲眾山的消息是沒等來,這冬月底等到了顧少淩的信。

他那信裡隻說見著白亦初說提過的李司夜,說這人不知道是走了什麼大運,救了霍將軍,如今被調到霍將軍帳子跟前。

周梨疑惑,“不曾聽說開戰,他上哪裡救的人?”又少不得吐槽如今這個霍將軍名不副實,是個酒囊飯袋,哪裡是行兵打仗的行家?吸的都是他那早逝嫡兄的骨血。

周梨不喜歡出去看戲聽書,所以閒暇時候都是看書,自然對於當朝的曆氏也十分了解。

尤其是在跟保皇黨開戰後,聽說兩處的將軍都是行不得大事之人,便不信滿朝文武,真沒有一個能上戰場的。

卻發現原來霍家,還是出過人物的。

確切地說,以前的霍家鼎盛過,他們的功勳一直延續到了現在,還仍舊存在,隻是享受到這份功勳的,卻是旁人。

那霍將軍英年早逝,夫人也撒手歸去,聽說兩人倒是有個獨子,卻是小小年紀就意外染病去了。

偌大的將軍府和勳爵都傳給了老將軍那繼室所生的兒子手中。

白亦初也疑惑,隻不過見周梨提起那霍將軍來,便道:“好像咱們知府大人,同那霍家也是親戚來著,他母親原本是霍家的姑娘。”隻不過和當下這個霍將軍是同父異母罷了。

提起這些個事情,也自然而然說起了朝堂上的事。

若是旁人,周梨才不會與之說這些,但想到白亦初往後也是要入朝做官的,自己早和他說些,也算是提前適應一分。

因此便拉著他到桌前來,“我覺得咱們朝中不是無人可用,隻不過是咱們聖上大抵覺得這皇位也是搶來的,自己坐得不安穩,所以這兵權也不敢交給真正會行軍打仗之人。”說著,便寫了個公孫二字。

公孫曜是走了和家族不一樣的仕途,可是他公孫家並不像是霍家那般沒落沒人了啊。那麼一大家子,將才總是能挑出一兩個來的。

但正恰逢他們真有本事,所以當今聖上才不敢真放他們去豫州打仗,不然如何能坐得安心?

白亦初本就是個聰明人,早就想到了這些,但如今聽周梨這樣直白地說出來,既擔心她這話叫人聽了去,少不得是要落個殺頭的罪,又是對朝廷的失望。“他疑心重,寧願用霍家那樣的蠢物,也不願意啟用公孫家的人,早些將這一場戰事結束,這樣對老百姓們,到底有什麼好處?”

“再位之人,怕是早就忘卻了初心,如今隻曉得要如何謀住自己的位置,哪裡會去想旁的?”周梨歎了口氣,“那食君之祿分君之憂,其實就是天大的笑話罷了。”

隨後看朝白亦初,瞳仁裡滿是真摯:“我們要在這個世道生存,總是不能獨善其身的,我們也不求做個什麼好人。但是阿初,往後你走遠了,我也求你不要忘卻你的初心。我想我爹給你當初取這個名字,是希望你一直待我如初,然我如今卻希望,你這心底終保持此刻的清醒,到時候莫要被那權利富貴迷了眼睛。”

白亦初聽著周梨的話,有時候總覺得她明明和自己一般年紀,卻能想很多長輩們才會考慮的問題。

他認真地看著周梨,等她說完後才笑起來,“你真是個操心的命,我是什麼人你心裡還沒數麼?我求我所求,但卻也不會去害誰。”當然,如果對方一定要為難,那他也不可能坐以待斃。

但是這些他沒同周梨說,因為兩人心中都有數的。就像是周梨說的那樣,不去主動害人,但是有人害他們,他們也不會有半點憐憫之心,會毫不猶豫地將對方解決掉。

因為世道就是這樣,他們想要活著,又要活得好,怎麼可能保持一身清淨?不沾半點汙濁呢?

反正要周梨像是雲長先生那樣,她是做不了的。

她就是個俗人。

因為要臨近臘月了,杜屏兒要出嫁,又要忙著過年,家裡自然是忙了起來。

周梨本意是打算再雇兩個長工回來,可元氏覺得家裡其實也就忙這一陣子,到時候忙過了,大家也是閒著的,總不能白養兩個人。

又道這一兩年來,銀子越來越不好掙。

周梨想著雲眾山他們也還沒音訊,自己那銀子多半也是撒了水裡去,便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她雖手裡有錢,但往後要花的地方多了去。

這日元氏不得閒,隻叫她去城外幫忙還願。

正好白亦初也在家裡的,周梨隻喊了莫元夕一起,讓白亦初幫忙趕著驢車,一起到城外廟裡去。

這頭毛驢是當初白亦初用柳小八賣狼皮分來的錢買的,這個時候已經開始垂老了,走得慢吞吞的,白亦初在前頭趕車,周梨和莫元夕穿得厚厚的坐在車板上,“過了這個冬天,讓它休息養老算了,這麼多年來,在咱家一年三百多天,沒有幾天是得閒的,幾乎每天早上都要和元姨他們去市場上買菜,也是辛苦。”

她這話是和白亦初說,轉頭又跟莫元夕說:“換兩馬車也好,冬天不用這樣受罪。”

莫元夕以為她冷了,把自己的手爐也往她手裡塞去,“早該換了,就是夫人舍不得。”

白亦初在前麵趕著驢車,隻見著路邊樹上都掛滿了冰淩,那風一吹便斷裂開,直接砸落在地上,堆積得厚些的地方,很是容易叫車軲轆打滑。

他索性跳下車,“你倆坐穩了。”隻瞧著這被大樹包圍著的路,一眼望不到儘頭,時不時有冰淩落下來,車注定是不好走了。

周梨和莫元夕挨近了一些,再度覺得買馬車的必要性,還說輪子到時候多使銀子,要打好的。

正說著,在前麵牽著毛驢的白亦初忽然站著不動了。

但驢車卻慣性地往前滑去,周梨坐在車板上,生怕白亦初被撞著,隻朝他開口喊:“你怎麼了?”

卻見白亦初回了頭,做了個禁聲的動作。

說起來周梨他們逃過災躲過難,但是山賊這種事情還沒遇著過,如今見著白亦初這行為舉止,一顆心忽然也緊張了起來,隻瞧著這四周的樹林,安靜得可怕,那冰淩斷裂的聲音,像極了刀子出竅。

她下意識捏緊了莫元夕的手,給了她個安定的眼神。

隨即白亦初忽然喊她二人下車來,自己則往那老驢屁股上狠狠摔了幾鞭,老驢一吃痛,叫著朝前跑去了。

“走!”白亦初警惕地看了看四周,隨即選擇進了那旁邊的結滿了冰淩的林子裡。

三人找了個被凍得僵硬的小溝渠藏住,不多時便聽得路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聲音,似有馬蹄踩在冰淩上的斷裂聲。

就在周梨以為安全的時候,那些人忽然又折回來了,“搜,肯定是藏在這附近了。”

原來那驢果然是老了不中用,剛才雖然吃痛跑了幾步,但是也沒跑多遠,就停了下來。

本來白亦初還想借機叫驢拉著車把這些人引得遠一些,然後趁機帶著周梨和莫元夕回城裡的。

但是沒想到,壞在驢的身上了。

但這事兒也不能怪驢。

林子裡到處都覆蓋著一層薄薄的冰淩,人走過的地方,總是能碰掉不少,他們三人很快就被這一夥人給察覺了。

白亦初第一反應是讓周梨她們兩個趕緊跑。

但卻來不及,那些人騎著馬,很容易就踏平了這枯黃的灌木叢,轉眼便將他們給團團圍住,手裡的刀泛著寒光,周梨能從上麵看到自己歪歪扭扭變了形的影子。

不過奇怪,她並沒有那樣害怕,而是冷靜鎮定地掃視著這一圈人,最終目光鎖定再其中為首的那人身上,“這位壯士,看來你們也是受人所托,今日之事我不記恨你們,但也求做個明白鬼,好叫我曉得究竟是誰要對付我們,犯得著如此大刀闊斧勞煩你們來蘆州。”

蘆州她也待了這幾年,有多少山匪土賊,心裡是有些數,也從雲眾山那裡聽了些門路來。再看這些人的裝束,一下就判斷出來不是蘆州人。

又細數了自己得罪的人,最一開始無非不過是清風書院和那吳同知他們了。

可是他們要對付自己,用不著等到今日,更不會用這些個道上的手段。

馬雖然進了林子,但對這裡的環境似乎不是很喜歡,一直不停地動著馬蹄,讓馬背上的人搖搖晃晃的,氣得一把勒緊了韁繩。一麵拿餘光看她,見她如此冷靜從容,也是有幾分欣賞之意,“難怪要老子山高水遠跑來這蘆州,本覺得對付你一個小姑娘實在是浪費了,不過如今看來,你倒也是值得的。”

隻不過他眼裡雖是有欣賞之意,但看周梨他們三人更多的其實是當看作死人。

所以也不瞞著她,“小姑娘你是個有主意的人,可是你還小,聰明反被聰明誤,這世間的錢,哪裡有這樣好賺的?到底要分給前輩們一些。”

周梨聽到這話,忽然就想起了早前那商會的幾個老掌櫃叫募捐,自己去沒走他們的路子,直接捐去了衙門。

以至於許多商家都一一效仿,導致最後這商會組織的募捐,便不了了之。

她想到這一茬,不禁露出譏諷笑意,“這樣說來,竟然是為了這般小事就大動乾戈,可見他們也長久不了,成不得什麼大事。”抬頭看朝對方,“你說對不對,我一個小姑娘便將他們嚇成了這般,這樣的人能做什麼大事?”

那為首的一怔,竟然覺得她這話是有幾分意思的。但是很快又反應過來,笑道:“你果然很聰明,可即便如此,我拿人錢財,就□□,你們的這些事情,我可管不得,你到下頭去和閻王爺說吧。”

說完,便朝著左右的兄弟使眼色,要叫他們上去,直接把三人解決了。

反正一個文弱書生和兩個小丫頭,哪裡需要他親自下馬?

卻不知道,也就是他歪頭使人這一瞬間,忽然什麼東西朝自己飛來,他下意識地躲,卻不知道那東西的目標竟然是他□□的馬。

馬可沒有他這樣敏捷,結結實實挨了一記打,條件反射就抬起前蹄嘶鳴,然後瘋狂朝前奔走,在樹林裡橫闖直撞。

男人在這忽如其來的馬兒發狂中,從上麵給甩了下來。

沒等他翻身爬起去撿刀。

已經有一雙修長白淨的手將刀先一步撿起來了,後背上被什麼沉甸甸的東西壓著,然後刀刃貼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滿臉難以置信,一雙眼睛瞪得圓圓的,不敢相信地看著那個文質彬彬麵若冠玉的白亦初,威脅的話語自然而然就脫口罵出:“狗娘的,小子你找死?”

但是這罵聲和威脅並沒有起到什麼震懾作用,反而覺得叫他察覺到了冰冷武器劃破皮膚的清晰感覺。

與此同時周梨的聲音也響起:“這樣的腦子和身手,也敢做這殺人的生意?”有著少女特有嬌甜的嗓音裡,那股子嘲風很明顯。

男人想要掙紮,但他怕死,他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這個文弱的書生不簡單,如果自己敢動,他真的會用刀割破自己的喉管。

而且對方的腳,竟給了自己如重千金般的壓力,狠狠地壓在後背上。

也正是這樣,男人才不敢反抗。

這個男人作為對方的首領,如今輕而易舉就被白亦初一個看似文弱的讀書人踩在腳下作為階下囚,他那一幫兄弟也不敢輕舉妄動、

主要是,他們一時間也不敢亂來,見著老大都被抓了,也不曉得對方究竟還有什麼手段,生怕一個大意,就丟了性命。

錢可以再賺,買賣可以再談,但命就隻有一條啊。哪個會不惜呢?

然而周梨他們能有什麼手段?不過是仗著白亦初會些功夫,且這些年還一直勤勞苦練,沒有鬆懈罷了。

但是對於這麼多人,他們三人是慌的,好在周梨很快冷靜下來,與那男人說話,將大家的注意力給吸引了過去,才叫白亦初尋得了一個絕佳的好機會出手。

方有了現在這一幕。

這不是什麼謀略,隻是事發突然而產生的最基本的求生意識罷了。當然,也還要雙方有著非同一般的默契,隻需要一個眼神,便能叫彼此都能明白各自的意思。

這其中但凡會錯一意,這會兒他們三人早涼透了去。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