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 51 章 六合一(1 / 2)

今日周梨在武庚書院坐了一個下午, 兩人在那書閣裡說了會兒話,便坐在一處看書。

叫那挈炆和小獅子曉得了,幾個又要好, 心裡想了什麼,嘴上便說什麼, 隻忍不住滿臉的笑容,“你兩個倒是稀奇了,外頭如今也是好春光呢!”

說罷, 挈炆隻看朝白亦初, 一向話語不算多的他, 也吐槽了幾句:“你也是個糊塗的人,好不容易同先生告假半天,我尋思著你是要與阿梨去城外逛一逛的, 這最好的四月天裡,花葉都是正好呢!不想你倒好, 傻頭愣腦的,竟然就叫阿梨在這裡陪著你看書。”

小獅子尤為不理解, 他雖不是讀書的料子, 但是和這四麵八方的姐姐們玩得好,大家都將他做自家弟弟來看待,什麼好吃好玩的都要想辦法給他扔進牆頭來。

所以對於姑娘家的喜好,他也是尤為清楚。

見挈炆開了口,也跟著附和道:“是了, 外頭風光好著呢!你應當帶著阿梨到處轉一轉, 往日裡你一頭紮在這書院裡,本來相聚的日子就短,她也是個大忙人, 隻怕城裡城外那杏花桃花開時,她都給錯過了去,如今你便帶她去看看那些小果兒也好過在書閣裡呆坐啊。”

這個時候阿梨已經走了,白亦初聽著他倆自己耳畔念經,才將書本給合上,一臉蔑視,“你兩個單身兒郎,倒是好笑,姑娘家的手都沒有牽過,卻跑來信誓旦旦同我說教,那同姑娘如何相處,難道我還不如你們兩個沒有經驗?”

這話可把兩人氣得不輕,小獅子隻搬出自己和這隔壁鄰舍的姐姐們要好的事情。

又指著白亦初說,“你不過就是仗著你和阿梨有那青梅竹馬的情義罷了,你要是看看,剛認識一個姑娘家,你便這樣輕怠,哪個還願意理你。”

挈炆深感讚同,覺得小獅子雖是年紀小,但這方麵他是有經驗的,“是了,下次你可不好再繼續這樣了。”

白亦初覺得自己和這倆人是說不通的,但又見他倆還在自己耳邊喋喋不休說教個不停,也是沒了耐心,隻沒好氣道:“你倆那都是照本宣科,這天底下的姑娘又不都是一個模子,旁人喜歡看花,阿梨就未必,你們怎麼就曉得她不喜歡和我待在書閣裡看書呢?”

隻不過這話也沒能說服二人,反而引來一回冷笑,最後三人打鬨著去飯堂吃晚飯,商量著吃完後下會兒棋,然後夜跑兩盞茶的功夫,就回來看會兒書。

他們這時間倒是安排得滿滿的。周梨這邊也亦是如此,今晚要去一戶要好的商家裡做客吃晚飯。

因她是個女掌櫃,所以人家也是邀了各家的夫人一處,到時候也免得她一個人坐在一堆大老爺們堆裡尷尬。

人家這樣細心安排,周梨是沒有拒絕的道理,從武庚書院出了門,便直徑去街上辦了些禮物,方讓香附送自己去那人家做客。

她坐在女眷這一頭,聊的卻都是院中之事,或是女紅如何?誰戴的簪子又更好,是上京裡來的時新款式。

周梨雖平日不接觸這些,但架不住家裡那許多的女眷,每日晚飯桌上,也少不得摻雜著這些話題的。這一來二去的,她聽得多了,也是知曉其中一二。

因此也不至於什麼都對接不上,還是能同這些女眷們聊到一處去的。

眾人本來想著她是在外頭奔走的女掌櫃,又是個識文斷字的,怕是看不上她們這種被圈在後院裡的女子。

哪裡曉得這兩三句聊下來,發現周梨也不隻像是自家男人所說的那樣怎麼厲害了不得,本還怕招待不周到的。如今看來這小周掌櫃的確是厲害的,在外能同男人們周旋那生意場上的事情,到了內宅裡,也能說個一二,不免是叫大家也是對她多高看了幾分。

加之她年紀又還小,在場的女眷們有的甚至能做得她的母親了,因此再看她便也是多了幾分對晚輩的寬容和偏愛。

所以這一頓晚飯,周梨也是十分自在的。

末了要告辭歸家,一位同桌的夫人便追了出來,“小周掌櫃留步。”

晚上的女眷不少,但周梨記性還算好的,都記了個遍兒,見著來人正是大興商行王掌櫃的夫人,當下便也是在馬車前麵停下了腳步,從她福身回禮。

她相貌雖不如那莫元夕一般嬌豔引人奪目,但也是有幾分旁人沒有的溫婉清麗,又想是讀書果然多了,總給人一種彆家姑娘都沒有的華貴雅致,這氣質不是華裳寶釵能襯映出來的。

月光下她站在馬車旁,像極了那名家筆下畫卷裡走出來的仕女。

王夫人瞧著,隻覺得更為喜歡,走上來幾步,“小周掌櫃,我家中有一女兒,與你一般的年紀,隻不過早前我那當家的實在是迂腐,將孩子困在那後院裡,白白浪費了好光陰,如今城中出門做事的女子越來越多,我想著我家的也不至於差到哪裡去,故而想與她尋個機會,叫她也出來見見世麵。”

她說到這裡,隻一把親熱地握住了周梨那纖細的手腕,“好孩子,你曉得我家那商行裡,又因做了碼頭的生意,進進出出都是男人家,不然我是不會來麻煩你,隻叫她爹帶著便是。”

周梨是不敢答應的,人家一個閨中女子,那是嬌養的,哪裡受得了這外麵的苦?正要拒絕,哪裡曉得那王夫人忽然又說道:“我家在那河邊的碼頭上,也是能說上幾分話的,我曉得你們雲記的貨都是從東海那邊走水路來,往後啊你也不必擔心這卸貨的事情。”

然後周梨就沒骨氣地心動了。

畢竟她是個行商之人,自然是先考慮這將王姑娘帶在身邊所得到的好處。那貨物雖是一年最多就來六次,可因沒有自己的碼頭,在彆家碼頭卸貨,且不說那費用多高,更重要的是還要排隊什麼的。

這最是浪費時間。

而於他們來說,時間就是錢啊,多浪費一分,那銀錢就不知道潑灑了多少出去。於是也是在心中思量起來,當下隻試探著問王夫人,“我在外四處奔走,且不必說拋頭露麵,總是叫不少人不喜,私底下裡是沒有少說我的不是。而且撇開了這些,最重要的是我們在外做生意,不少時候都是要朝人低頭的,若是王姑娘能舍下這一份臉麵的話,倒也好說。”

王夫人卻隻當她是應了去,笑道:“這算得了什麼?想當年他爹不也是這樣一步步走過來的麼?那遇著難的時候,隻差沒領著我到人家跟前去一起磕頭了。”然後當下也是給周梨許諾,她說到做到,隻要周梨願意將她女兒領在身邊學個一二,那碼頭的事情全都包在了她的身上。

這個誘惑還是挺大的,周梨到底是答應了,最後隻道:“那既然王夫人這樣相信我,姑娘那邊得閒了,便過來吧。”

王夫人終於是心想事成,放下了周梨的手,“那我就不多耽擱小周掌櫃,我家丫頭的事情,就勞煩你上心了。”

“夫人客氣了。”周梨又同她回了禮,見王掌櫃那邊催促著夫人上馬車,對上了周梨的目光,露出個不好意思的笑容來。

周梨見此,心裡頓時有了數,這王夫人拿碼頭來做報酬,怕是這王掌櫃的意思。

隻不過他自己不好意思過來說,方叫了夫人才是。

畢竟周梨曉得,他們夫妻二人,膝下就這麼一個女兒,雖是將自家侄兒帶在身邊教授一二,但終究不是血脈至親,隻怕也是不怎麼願意將辛苦掙來的家產交托出去。

如今不說上京那邊,就是這蘆州出門的女子也越來越多,他多半也是動了心思,還是想叫自家女兒來執掌家業。

但又怕直接帶到商行裡去,裡頭都是他那侄兒的人脈親信,女兒初出茅廬,什麼都不懂,受了挫。

故而才想著自己這裡。

不過周梨想著,這事兒不虧本,那碼頭的事情節約了銀錢是小,最叫人歡喜的是,往後不用再等時間了。

就說現在雲眾山他們,也是在等碼頭那邊的消息,幾時能給他們安排去東海的船隻。

若是再過半個月等不得,他們就要急著走旱路過去了。

但旱路哪裡有水路方便?

待王家夫妻上了馬車,周梨這也準備上車,卻聽得香附在耳邊提醒,“那人好似柳秀才,在那頭站了好一會兒,隻往咱們這裡瞧?可要叫我上去打個招呼?”

周梨剛才和王夫人說話時,一直都覺得有雙眼睛看著自己,隻不過那時候同王夫人說話,也沒顧得上。

卻是沒想到竟然是大病初愈的柳秀才,當下也是朝那邊瞧了過去,果然見著還是一副瘦弱憔悴的模樣,那晚風一吹,好似他會叫這風給一起卷走一般。

不禁皺起眉頭來,“這樣晚了,他怎在外頭,也不見那小書童?身體才初愈,就這般不愛惜自己。你去同他說一聲。”

香附得了話,隻先扶著周梨上了馬車,這才過去。

柳相惜隻是覺得自己這一陣病著,好似閻王殿又走了一趟,那奈何橋邊上到處都開滿了紅豔豔的奇怪花團,今兒那夕陽斜落下的時候,他忽然便來了興致,隻覺得天邊火紅色的火燒雲像極了自己迷迷糊糊時候做夢見的那花團。

便出了院門,一路踩著那通幽小徑,上了街上。

然後不知不覺,竟然走到了這裡。

火燒雲也徹底被淺墨色的雲層所替代,夕陽早沒了蹤影,一輪明月倒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天邊悄悄爬上來。

他才發現,自己竟然走了這樣遠,夜也這樣深了。

然後便起意想慢慢走回去的,哪裡曉得忽見一處人家大門闊敞,裡頭都是些華衣錦服的客人從中出來。

他本意要轉頭走的,忽然見著一抹熟悉的身影。

隻是夜色終究有些濃了,那戶人家門下的燈籠在風裡搖曳著,燈光也開始晃動起來。

為了看得真切,他上前走來了幾步。

果然認了出來,是小周掌櫃。

然後不知為何,他便停在那裡,見她和人從善如流地打著招呼,又有夫人上來拉著她說話,好個親切熱忱。

他不覺那嘴角便微微揚起來,隻想小周掌櫃真的是個極好的人,到了哪裡都能叫人喜歡。

於是就索性停了下來。

這廂見著叫她發現,多少是有些局促不安的,既是怕周梨誤會了他是那種人,但又不敢上前去同她解釋,自己不過是偶然走到這一處而已。

正糾結著,香附卻是到跟前來了,上下將他打量了一遍,“你還這樣不好,怎大晚上地出來?我們姑娘喊你回去,好生休息,把自己養好才是要緊。”

原本緊張不已的柳相惜聞言,心中忽然又一喜,抬眼朝遠處那馬車瞧去,雖是已經看不見了周梨的身影,但滿臉還是忍不住的喜悅,“你們姑娘,果然這樣說?”

香附卻沒多想,這柳相惜的話是什麼意思,隻道:“自然,再也難遇得我們姑娘這般的好心人了,你也是福氣,在她的屋子裡住,若是換作彆人做東家,你幾番幾次要死要活,早將你打發走了。”

說罷,見那風一吹,能瞧著那柳相惜薄衫下的骨影,香附不禁又皺起眉頭來,伸手試了一回他的衣裳,又萬分不滿道:“你們這些個讀書人,當是不知春秋,這才入夏,夜裡還涼得很,穿這樣薄就出來了,可快些回去,彆再病了讓我們姑娘操勞。”

柳相惜忙應聲,然後方告辭走了。

臨走前還朝周梨那馬車方向作揖。

香附見了,隻覺得這些讀書人可真是講究,一點不如自家公子爽快。

轉頭也朝馬車處走,隨後跳上了馬車,拿起鞭子,趕著馬調頭,這才同車廂裡的周梨說,“這個柳公子能活到如今實在不容易,這夜裡這般寒涼,你不曉得他那身上,隻穿了薄薄的一件,他爹媽也是不仔細,難不成不曉得自己的兒子生活不能自理?怎還打發了這樣一個小孩兒到身邊照顧,這也不曉得,到底是誰照顧誰。”

周梨還在想那王姑娘來了,自己是帶在身邊呢?還是叫莫元夕領著去四處轉一轉?

說起來莫元夕為了那茶葉鋪子,是真操碎了心。不過她那些心也沒有白操,茶葉鋪子裡的進項,如今的確是多了個一層多。

聽著香附的話,不禁笑了起來,“你倒是夠操心的,不過他也真是,身體還沒好透就出閒逛,也不曉得帶件披風。”

兩人自顧說著,很快便到了家中。

這會兒卻是已經不早,家裡曉得她是不回來晚飯的,這會兒幾乎都休息了。

是林衝的女人何娘子下樓來給開門的,隻道金桂蘭在廚房留了熱水,因香附又繞小巷子去後院停車,她便打著燈籠,一直將周梨送到後頭,這才回前麵的鋪子樓上歇息。

周梨也不是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並不需要人伺候,曉得廚房裡有熱水,自己打了回房去,簡單洗漱一回,便也休息了。

翌日起來,隻和莫元夕那邊說了王家姑娘要來的事情。

莫元夕卻是不關注王家姑娘來之事,就歡喜碼頭上得了方便,“雲大哥他們那邊若是知曉了,還不知道怎麼高興呢!這眼下正為著去東海的船隻發愁,如今王家那邊願意幫忙,那想來不過兩三日,他們也是能啟程了去。”

周梨也是這樣想的,“是了,再耽擱下去,照著如今這生意,那鋪子裡的海貨怕是撐不了兩月就要關門了。”如此他們早去東海也能早歸來。

想到這裡,吃了早飯便早早去雲記那頭。

如今雲眾山他們雖沒有全都住在這裡後院裡,但也有不少人都在這邊,還將自家妻兒也帶過來了。

周梨隻拿這事兒同他們說,打發了個腿腳快的去城北與雲眾山告知。

又說她在這裡說了此事,櫃台上待了半住香的功夫,便也先回家去。

就怕那王姑娘忽然就來,遇不著自己。

櫃台上如今找了個有資曆的老掌櫃,雲眾山那邊也安排了兩個自家兄弟在裡頭做夥計。

至於這賬房一事,周梨現在還沒找著人,自己來管。

但平日裡老掌櫃都會一筆一筆記賬,她隻要每隔了個兩三天對一會賬目便可。

她和香附回到家裡,果然叫她猜中了,那王家夫妻是真的把這件事情上了心,不然也不會拿碼頭來做籌碼和周梨談了。

王姑娘這會兒已經在這裡等著了,就在鋪子後麵的小廳裡,帶了個丫鬟,何娘子上了茶和點心。

但姑娘想是第一次出門,有些緊張,她那個小丫頭也是年紀小,個頭也小,瞧著不出十歲的樣子。

周梨進去,那王姑娘便起身行禮,“洛清見過小周掌櫃,這一陣子,要多浪費小周掌櫃勞心了。”

說罷,隻叫小丫鬟備好的禮物都給拿上桌來。

周梨瞧了一眼,有一個寶匣子,裡麵雖不知放了什麼,但這樣的好箱子,該是些值錢的物件。另外還有幾匹好段子,兩斤金銀線。

“你爹娘倒是見外了,這可要叫我怎麼回禮才好。”周梨笑著打趣著,隻讓香附給拿了下去,又叫王姑娘回頭代她幫忙道謝。

私底下隻叫香附去雲記那邊挑些上好的海貨,再去莫元夕那裡拿些好茶葉,送去王家那邊。

一頭隻同王洛清問了些問題,無非不過是她在家裡讀過什麼書本,對於生意上的事情,又有幾多了解。

後來看朝她身邊的小丫鬟,“這小姑娘怕是在你身前伺候慣了,所以你才帶著她出來。隻不過咱們這女子出門在外頭,撇去那些閒言碎語不必說,便是這人身安危也尤為重要,你將這小妹妹帶在身邊,若是遇著什麼問題,不說指望她能護著你,隻怕還要你來護著她。”

又與她說,隻叫照著香附那樣的人找,有力氣有武功,又會趕車,一個人能做三個人的事情,又還同為女子,方便。

王姑娘也是聽勸的,第二日就帶來了一個壯實的女人,稱作錢大腳。

相貌長得比香附是要好看幾分,但也是個單看著就威風八麵的人物,那腿結實得好似周梨那一抹細腰一般。

周梨聽聞也會些拳腳功夫,就更放心了。

昨日隻在家裡教了王姑娘一些賬目上的技巧,今日她既帶了合適的人出來,周梨便也給領了出去。

先去牙行,找正方臉。

如今她和莫元夕都越發頻繁了,一個香附哪裡夠用?總不能給拆成了兩半來,於是便找正方臉給尋個可靠的人。

正方臉見她身邊跟了王姑娘和那錢大腳,又因王姑娘以前沒跟她爹王掌櫃在外露個麵兒,因此並不認識。

說了會兒話,才曉得王姑娘的身份。

那王姑娘也是頭一次來牙行裡這裡,隻覺得千奇百怪,新鮮不已,左看右瞧的,怎麼都看不夠去。

回頭隻有些不好意思地問周梨,“今日我是不是同你丟人了。”又說實在是忍不住,從未想過,牙行竟然是這般模樣,辦的也不是隻有買賣房屋和雇人的生意,竟然大到一座山,小到一根針的生意,他們都給人做。

周梨笑了笑,“凡事第一次,都覺得新鮮,我以前來時,也是這般的。你往後多四處走走看看,瞧多了便覺得沒什麼,也就那樣一回事兒。”

說著,又領了她去自家的茶葉鋪子。

茶葉鋪子裡莫元夕在忙,她生得嬌豔,一張臉放在人群裡,總是能叫人最先發現的那一張。

但她有一張利嘴,客人們都曉得,所以也不大敢同她玩笑,免得自討個沒趣味。

周梨見王姑娘聽著莫元夕說話一愣一愣的,隻忍不住笑道:“姑娘家就該潑辣些才好,你不厲害,旁人便欺軟。想咱們在家也是父母手中寶,憑何叫人欺負了去?所以你也不必覺得不好意思,旁人若是無善意,你也不用講究什麼,隻管禮尚往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便是。”

王洛清隻忙應了,但不過才從那後院裡出來,從前又叫爹娘寵愛著的,如何曉得這外麵的艱難。

周梨便將她留在了茶葉鋪子裡,“你今日和元夕待一天看看,你彆小看這裡就是個茶葉鋪子,但因她當家,便是她有幾分厲害的名聲,但也免不得那些個小人無賴們上門來。你隻管看著她如何對應,不求你能學她三四分,但得個一二分,以後也能少受人欺負。”

然後王洛清在櫃台裡,試著照周梨昨日所教授的技巧看賬目,這一日裡,便見了不少形形色色的客人。

有那衣冠楚楚,卻言語孟浪之徒,叫莫元夕拿雞毛撣子給趕了出去。

還有那膽子大竟然想上手占便宜的,莫元夕也不含糊,直接熱茶潑了過去,隻疼得那小混子爹呀娘呀地大喊著。

但也不單隻是這些人,端方的正人君子亦有,熱忱的老大娘也來。

反正這鋪子裡,不過一天的功夫,王洛清是見了不少熱忱之人,也看到了莫元夕對應任何一種人,便是一種說話的方式。

甚至覺得崇拜,有些難以置信地問她,“你當真原來隻是周家的丫鬟麼?”

莫元夕聽她這話,看到她眼裡對自己的崇拜之意,便曉得自己這些努力是沒有白費的。

“嗯。”又說從前自己其實是隻留在廚房裡煮飯的,是周梨這個主子將自己從廚房裡喊出來,讓自己多讀書寫字,然後也像是如今帶著王姑娘一般,將自己帶著出來。

後來也是因為忙,茶葉鋪子這裡實在沒找到合適的人,自己就匆匆忙忙接了手。

她如今回想起來,那時候雖怕自己不能勝任,但還是十分感激周梨給了自己一個從後院走出來的機會。

見王洛清已經會用周梨的方法記賬,“姑娘是有心幫你的,你才來她便將這自家記賬看賬的本事都教給了你,這學了去,往後花在這上頭的時間,彆人用一日半日的,你興許盞茶功夫就夠了,不曉得同你節省了多少時間呢!”

昨日周梨說王洛清帶個小丫鬟不合適,今天她便換了人,正是曉得周梨並沒有敷衍自己。

那賬本子家裡不缺,她也瞧見過,密密麻麻的看得人眼睛花,對賬又十分麻煩,哪裡像是周梨這裡一般,一目了然,輕鬆不已。

如今得了莫元夕的話,心裡也沒有半點懷疑她有吹捧自家主子的嫌疑。“我曉得,而且今日在莫掌櫃這裡,我也長了不少見識。”

不想莫元夕卻歎著氣,“我這裡不過是小小的茶葉鋪子罷了,真正來往什麼人都有的,該是你家那商行才是,你們又做碼頭的生意,你往後還不知道要和多少地痞流氓打交道呢!這些人啊,遇著那講道義的,你到還好說,不壞他們的規矩便是,可遇著那蠻橫不講理的才發愁呢!”

說罷,一抬眼見著王洛清眼裡的憂心忡忡,便又笑著安慰道:“不過這也沒事,你彆小看了我們姑娘年紀才和你一半大,可是如今周家的家業,都是靠著她一分分掙來的。你隻要用心跟著她學,彆的不多說,往後人際來往這一塊,保管不要你發愁。”

王洛清點著頭,眼下倒是沒有發現周梨哪裡出眾,但是想著能叫爹娘這樣看重,要叫自己把她當做先生來看待。這莫掌櫃這般厲害了,還如此崇拜她,可見那小周掌櫃的本事,不單是能用這種方法記賬看賬那樣簡單。

因此也點著頭,滿心期盼著,能同小周掌櫃多學些。“是了,我爹說這生意說是從貨物上來錢,可到底還是要和人打交道。關係處好了,貨物才能來錢,若是處理不好,任由是給一座金山,也怕是也難煉出一兩金來。”

一麵也是暗裡觀察周梨的日常舉止,見著周梨總是穿著那輕便的小窄袖齊腰裙子,也開始換下了自己那華麗繁複的衣裳。

這樣一來,果然是行事方便了不少,這進進出出,都叫一個快捷方便。

直至有一日傍晚,她正要和周梨告辭回家,隻聽周梨說道:“明日稍微裝扮些,不用這般清湯寡水的。”

王洛清一臉不解,“要去參加什麼宴會麼?”想起來,她也是好一陣子沒去同齡姑娘們約的花會了。

隻聽周梨說道:“且不說這世人都是先敬羅衣再敬人,咱們明日是要去一處宴會,的確不好像是往常這般為了圖方便了事,穿得隨意,這哦也是給人最基本的尊重。隻不過我們也不是那去同人奇爭鬥豔,你隻要穿得大方得體些就是了,不必太誇張。”

王洛清隻記在了心裡頭,回家便隻與母親說。

她母親被拘在後院裡,雖也幫父親看看賬目,但大部份時候是極少有機會出門的。

所以她如今也養成了每日在外經曆什麼,都要回來同王夫人說。

這些日子逐漸和周梨身邊待的時間久了,見她上至綾羅綢緞的達官貴人,下到衣衫襤褸的街頭乞丐,大家對她竟然都是一致的好。

細細觀察之下,發現她果然如同莫元夕所說的那般,能同各方人打交道,就連城北那瓦市裡最難纏的三教九流之人,對她都是客氣有加。

如今回來,同王夫人說:“周姐姐說明日帶我去赴宴,隻叫我穿得體麵些,但也不要花枝招展,可是娘我這素來和小姐們們參加花會的衣裳,都鮮豔得很,往日該穿什麼才好。”其實她比周梨還大上兩個月份,但因在周梨跟前學本事,叫先生又覺得奇怪,便喚起周梨姐姐了。

是了,以往她們這些姑娘們聚在一處,可不就是為了爭奪鬥豔的麼?那衣裳一個比一個花俏,頭麵一個比一個貴重的。

眼下王夫人一聽,也是愣住了,一時發起愁來,“是了,你那些衣裳,怕是真不合適跟著小周掌櫃出門,她是個素雅的人,你穿那樣鮮豔,她也算是你的先生,將她風頭蓋了,到底不好。”

又問女兒,“可說了是什麼宴會麼?”

王洛清卻是把這茬兒給忘記了。

王夫人隻差遣人去打聽,打聽明日都有誰家舉行宴會。

卻是打聽了七八家,都是極有可能去的。

又不好意思去回頭問周梨,母女隻在一處發愁。

直至王掌櫃回來,提起此事,那王掌櫃才一臉猜測,“莫不是,是陳通判陳大人家老太太的壽宴?”

“陳通判家?”王夫人以為自己聽錯了,隻覺得當家的可真敢想。

要說他們這些商賈,雖是手裡有些銀錢,但卻苦於沒有什麼關係,就是有心將錢送衙門裡哪位,也是無路無門。

所以對於他們來家來說,這些朝廷五六品大員,離他們是好似那天高水遠一般。

想都不敢想的,往日裡能同衙門裡那些排不上號的人打交道,就已經十分了不得。

“如若不是,你打聽來的那些宴會,我可不曾聽小周掌櫃去參加過。更何況那樣的宴會,我都不樂意去,更不要說小周掌櫃,怎麼可能把時間浪費在這上頭?”於是王掌櫃也是被自己說服了。

王夫人又驚又喜,隻抱著女兒歡喜不已,“我的兒,你真是好運氣,這小周掌櫃也是個實在人,若真如同你爹說,願意帶你去這陳家做客,那是你的福氣。”然後又急急忙忙給女兒安排明日參加宴會的衣裳首飾。

隻是翻找了一大堆,終究是覺得這個太豔麗,那個又太花俏,到底是沒有什麼合適的。

又發愁,到時候若真叫周梨給領著去陳通判家與老太太做壽,要不要也備著壽禮什麼的?

王洛清一時也是被父母雙親這陣仗弄得緊張不已。

第二日也是在裝扮上花了不少心思,主打就一個端莊大方,然後便叫錢大腳陪著早些出門,先去周家那邊。

若是這身不妥當,還帶了一包袱備用的衣裳。

主仆二人一早便乘著馬車到了周家這頭。

林衝才吃過早飯就來開門。在這條街上,他們家這鹵菜鋪子開門算是早的了,不想一開門見著王洛清主仆已經在門口等著,甚是詫異,隻忙請了進去。

周梨見著王洛清來這樣早,也是驚訝,不過旋即見她今日過是用心做了打扮的,一副十分緊張的樣子,不禁掩麵笑起來,“你不必這樣緊張,就是去陳大人府上吃頓飯罷了。”一頭叫了莫元夕將自己那對紅珊瑚雕琢的小金魚耳環取來,叫王洛清把耳朵上那一副給換下來。

“陳老太太最喜歡人多熱鬨,又喜歡瞧姑娘們活潑些,你今日一切都好,唯獨是這耳朵上太過於素雅了。我這對耳環雖是不貴重,但顏色襯你衣裳頭發,這樣才像是咱們這個年紀該有的樣子,活潑又滿是清純氣息。”

王洛清往那鏡子裡瞧了瞧,也覺得似乎這整體上,自己的氣質一下出現了變化了。

她這也是頭一次進周梨的房間,卻是一眼望去,不見任何女兒家的玩意,屋子裡上上下下,都堆滿了各種書籍,即便是有一兩個插著花束的花瓶,但也滿是清雅古意。

一時也是有些震驚無比,“周姐姐,你怎看得了這麼多書,都不覺得煩悶麼?”

周梨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房間裡各個櫃子甚至是角落梳妝台上,都堆滿了書。隻苦笑道:“沒辦法,那沒機會行萬裡路,隻能看這萬卷書,不然如何了解這世間萬千?”

書是唯一的途經了。

王洛清大為震撼,也覺得周梨這樣眼界開拓,莫不是真都是因看書來的?一麵也想著自己晚上回家去,也該多翻看幾本書。

她在周家這邊吃過了早飯,聽著周家姐妹在飯桌上說起繼母元氏的事情,說是回老家去給周家的姑姑遷墳,她們這裡商量著,打發人下月去接回來。

隻不過端午是趕不及了。

吃過了早膳,周梨將王洛清往雲記那邊領著去了一趟,然後看著時間還早,帶著她去了城北。

城北周梨其實帶王洛清來過幾次,但是這一次往武庚書院裡去,倒是頭一回。

周梨直徑領著她到了飯堂裡,隻叮囑著,“這裡的飯菜雖是不錯,但少吃些,最多半個時辰,咱們就去陳家那邊。”

王洛清自是應了。

雖是她在裡麵用飯,但聽著外頭幾十個學子們在那邊吵吵鬨鬨的,還是有些緊張。

劉嬸在外給學生們添飯打菜,錢大腳和香附去跟著幫忙。

就她一個人在裡頭這屏風後麵,正垂頭喝著湯,忽然急匆匆跑來一個身影,“阿梨,你幫我帶的無煙墨放了哪裡,怎麼沒瞧見?”

那人說著,自顧在垂著頭喝湯的王洛清對麵坐下。

王洛清雖是跟周梨這一段時間,形形色色見了不少人,但單獨跟陌生男子同桌吃飯,還不曾有過。

一時嚇呆了,又見對反把自己認錯,不敢抬起頭來。

本來想著,對方也許發現認錯人,就自己走了,沒想到竟然在自己對麵坐下來。

好叫她心頭不安,好似那如坐針毯一般,隻能無奈抬起頭來,“這位公子,你認錯人了。”

不是挈炆眼盲,是這麼多年來,周梨每次都在這裡吃飯,又隻有她一個姑娘家來此。

所以挈炆便下意識以為這裡坐著吃飯的是周梨,心裡本還納悶,她這次怎不去找阿初。

正納悶著,隻見一個臉若銀盆,一雙杏眼如沾了朝露的杏花的麵生姑娘抬頭看著自己。

這下反而是叫他有些紅了耳根,尷尬不已地抬著自己的飯碗起身,狼狽不已地匆匆跑出去。

偏又遇著小獅子端著他小盆一般的飯碗進來,叫他撞了一回,隻不解道:“挈炆你瘋了不是?”然後也誤以為這裡頭坐著的是周梨,還沒回過頭來看,就問:“阿梨他怎麼了?”

隻是這話說完,扭過頭來看著是陌生的王洛清,方反映過來為什麼挈炆落荒而逃,多半也是和自己一般,把這陌生姑娘錯認為周梨了。

不過他可不似挈炆那般沒出息,自小又和這四處院子裡的姐姐們要好,又仗著自己年紀還小,不怕什麼男女不同席的鬼話,隻跟個沒事人一般坐了過來,“這位姐姐,你是誰的家屬,我這還是頭一回見你呢!”

王洛清見著小獅子長得也是胖嘟嘟的,十分可愛,便也是沒了窘迫之態,隻笑著:“我是同周姐姐來看她未婚夫婿的,她出去同白公子說話,叫我這裡等她。”

小獅子聽得這話,頓時笑了起來,“這樣說來,是自家人了。”不過也十分納悶,“阿梨一門心思都在生意上,我還是頭一次看她帶朋友來,連元夕姐都極少過來呢!”

王洛清也發現了,周梨好像沒有什麼同齡的姑娘玩伴。起先還覺得詫異,隻不過後來每日跟著周梨後,她發現周梨的生活日常已經十分精彩了,一點不無聊,也沒有閒暇時間去找同齡姑娘一起比什麼新衣裳,聊什麼時新的香粉。

那才叫真的無趣呢!

一麵隻解釋著:“我,我應該算是周姐姐的學生,我爹娘專門叫我到她跟前學做生意的。隻不過先生我叫不出口,喊她小周掌櫃,也覺得十分生疏,故而喊她作一聲姐姐。”

小獅子一聽這話,頓時樂嗬嗬,擺起譜來,移動著自己小盆一般的飯碗,朝她靠近了幾分,“那這樣說來,你是我們的晚輩,你豈不是要喊我一聲小叔叔?”

王洛清上一刻還覺得這小男孩兒生得可愛伶俐,那樣胖嘟嘟的,好叫人生了捏他麵頰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