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第 52 章 五合一(1 / 2)

正方臉一想, “是了,你若去勸他,勸得回頭倒也好, 若是不回頭,轉而再進那賭坊裡, 不順利隻怕要怪到你的頭上來,平白又生恨。”隻是又可惜,好好的一個人, 隻因色迷心竅, 一時糊塗走了岔道去, 竟然是拉不回來了。

周梨隻在一頭歎氣,“他的事情,我也不敢和阿初細說。從阿初來了我家裡, 他們幾個夥伴便十分要好,總是一處乾活一處玩耍, 隻差沒有同穿一條褲子了。可那年大災逃的逃,死的死, 也就他在眼前了, 本想著也是死裡逃生,往後必然是有後福的,卻萬沒想到,竟然是這般樣子。”

又說是這世事難料,物是人非, 實在是叫人匪夷所思了。

兩人感慨一回, 正方臉想著那斷臂的白發女人還在等著,便問周梨,“那這殷十娘你到底要或是不要?”

周梨想著, 要再找香附那樣的人,實在是難了,如今家裡也等不得,自己總叫莫元夕一個人在外頭,她生得又美貌,性格即便是再怎麼潑辣,但終究是個弱女子,要是真遇到了那起了歹心的,豈不是害了她的性命去。

於是便隻得道:“既然是你十分推薦的,我哪裡有不信的道理,隻不過她是江湖上行走的,那衙門卷宗上可有留她姓名?是個乾淨的麼?”

江湖上的人,不拘小節,那長刀快劍的,隻怕手上都沾有性命。

“我們這牙行什麼地方你還不曉得麼?若是真不乾不淨的,我們也不敢做這生意了。”

周梨得了這話,當下便道:“那既如此,我領她去把這死契給簽了去,你既是忙,回頭我若是路過,再把另外一份給你?”

正方臉的確是有些忙,知曉周梨是個什麼人,斷然不會坑騙自己,也就應了,“那再好不過,你若實在沒空,我月底對賬之前便自個兒去取來。”

周梨這裡應了,隻上前同那殷十娘講話,問了幾句,隻聽她聲音果然是清脆,這樣說來還真是風華正開的好年紀,可偏偏叫一個男人給毀成了這般模樣,也是不該。

當下隻領了人去衙門裡。

衙門裡的這些個小差吏也是個有眼色的,知曉周梨和上頭的官員們關係好,這廂見了她也是格外有禮,也不要叫她多等,隻快快地給她辦了。

她也同幾人謝過,給了些小錢,“幾番幾次勞煩幾位差大哥,說了好幾次要請你們喝酒的,大家這時間又一直不湊巧,今兒我做東,你幾個點了卯後,自己去喝二兩。”

幾個差吏頓時笑得眯了眼睛,假意推托一番,方才將錢給收了去。“那就多謝小周掌櫃了,有什麼事情隻管叫我們哥幾個兒,左右也不是什麼外人!”

周梨這邊隻笑著應了,又謝了一回,方領著那殷十娘出去。

一直沒有言語的殷十娘忽然開口,一雙透著精光的瞳仁直直地看著她,“你小小年紀,倒是個會鑽營之人。”她對於這一類人,十分看不上,心裡有些後悔,早曉得便不同她簽死契了。

周梨也不是沒有察覺出她口中的不喜,卻也隻是無所謂的地笑了笑,然後瞥了她那空蕩蕩的袖子一眼,“我大好的年華,多說幾句好聽的話不過是費些嘴皮子罷了,花了那樣幾個小錢,省了多少事去,這樣還能叫人家歡喜,何而不為?難不成要樣樣和你一半較真,把自個兒都搭了進去?”

殷十娘的臉色刷地一下白了去,再也無話。

周梨見此,隻道:“走吧,往後你便跟在我身邊。”

殷十娘這會兒便是心裡不願意,但也不能奈何了,隻好跟在她身後,一起去了周記。

周梨隻將她安排著跟香附住在從衛家買來的那邊,隨後與她逐步介紹家中人口。

說罷,又道:“我還有一個繼母,約莫和你一般年紀了,她帶著月桂回了我老家去,估摸六七月才能回來。這便是我家中當下所有人口了,我知曉你不愛說話,你們秉性又不一般,她們若是說了什麼你不喜歡的,隻管左耳進右耳出,沒有誰是刻意針對著你的。”

她說這些話,到底是怕這殷十娘性格衝動又剛直,聽不得那些話,到時候一時怒氣,動手傷了人。

坦白地說,不止是殷十娘後悔簽了這死契,周梨也有些後悔,早該摸一摸她是個什麼性子,再做打算才是的。

但現在後悔也來不及,難不成還能轉手給賣了出去不是?

更何況她這般模樣,又是沒了手臂的,怕是難呢!而且當下自己身邊也確實是缺人手,隻能硬著頭皮把人給留了下來。

殷十娘這裡,看著滿院子的女眷,自己又有單人間住著,剛才的不滿已經沒了,得了周梨這話,也算是十分順從地點著頭。

隔日一早,周梨便領著她去了從鐘家手裡買來的酒樓那頭。前兒那裡的東家說,有幾條凳子要重新換,她去瞧過後,隻找了當初幫雲記裝潢的那兩個熟悉的木匠,將此事安排妥當,方去雲記。

這邊王洛清已經早早等著了,見了她來便上前行禮,“周姐姐好。”

“你今日倒是來得早,昨日我要你做的賬目如何了?”周梨隻抬著手,示意她不必總每次見了自己都要行禮。

王洛清聞言,隻忙將自己昨日做的賬本遞給周梨瞧,然後滿懷期待等著她的誇讚。

周梨大抵翻看了一眼,“可見你是用了心的,隻不過當下你還沒接手家中的生意,倒不必著急教給你父親去。”

王洛清知曉,免得讓自己那個堂兄撿了便宜,以後自己接手時,這功勞反而算在他的頭上,自己就不好叫下麵的人信服了。“嗯,我也是這般想的,雖現在教給我爹,便叫他能輕快幾分,但還是忍著了。”

說罷,又笑道:“前幾日周姐姐你才惦記著這頭要找個可靠賬房,真是想什麼,便來了什麼。”

周梨忙朝裡麵的小待客廳瞧去,“是何人?”

“不是外人,是你弘文館那邊租住的柳秀才。”王洛清答著,一麵看朝從外頭停車進來的殷十娘,“香附姐往後便不跟你了麼?”

周梨點頭,朝她介紹了殷十娘,又叫殷十娘自己找個地方坐著,想喝茶就喝茶,吃點心就吃點心,一會兒自己若要出去,自會叫她。

殷十娘早前聽正方臉說,周梨要雇的個護院車夫集一體的,本想著應是十分勞累的差事,沒曾想,竟然是個清閒活兒。

倒是有些驚訝,朝她應了聲,自己往裡去,找了個無人的地方坐著休息。

而周梨也進去同這柳相惜說著話,“你莫不是糊塗了,再有幾個月便是鄉試了,人人都恨不得一刻鐘能掰成兩刻鐘來用,你倒是好,居然不好好看書,還跑來這商行裡。”

就很奇怪的,以前柳相惜看著周梨的時候,是能把持控製自我的。可自打那日自己在黃泉路上叫她喊回來後,如今再見她,總覺得心裡有種莫名其妙的喜悅呼之欲出。

人也相對地變得緊張了幾分。

“那不妨事,我又不是一定要求個功名,何況遭了這一回,我也看清楚了,人生短短幾十載罷了,到底還是要隨心而活才是。”柳相惜早就料到了周梨會勸他,所以為了能留下來,也是早早打好了腹稿。

周梨聽罷,不覺好笑。卻是不怎麼相信他這話,反而想起前陣子他忽然莫名其妙往自家送了許多貴重好禮,便想莫不是那時候將銀錢花費了個乾淨,如今生活難以維持,那些個物件又不好出手,才起了出來尋個差事的念頭?

於是也是直接開門見山問他:“你莫要和我閒扯這些,我隻問你,是不是將你父母給的銀錢都花費掉了?”

柳相惜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目光頗有些茫然之意,隻呆呆地看著周梨,直至對上在周梨那審視的目光,才恍然反應過來,竟沒有忍住笑起來。

“那才幾個銀子?你怎會這般想?我自是不短缺這點銀子的,隻是想來在這蘆州也快兩年了,卻沒有好好出來,整日鎖在那院子裡。如今想通了,也不見得真要考個什麼回去光宗耀祖,我爹娘對我從來也是沒有這樣的期盼。”

他活了這二十年,從未因銀子操心過,更何況家中也不缺。

周梨見他說得也誠懇,倒不是專門編造出來哄自己的,但仍舊是想不通,“既如此,你當初怎麼就巴巴從靈州來此?為了求學,家也不回。”

卻聽柳相惜說,“我父母常年在外行商,我在靈州在這蘆州,倒也沒有什麼區彆,左右在家中一年到頭,也難見他們一兩麵。如今我不在靈州家中傻等,倒是叫他二人在外時不必總在想著抽空回家瞧我。”

感情說來,他倒是個留守大兒童了。隻不過聽他這樣說,他家底應該是不薄的。

但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出來求差事呢?

莫不是真跟柳相惜自己所言,想做什麼便做什麼?一時來了興頭。“你果真是打算在我這裡做賬房?”

柳相惜堅定地點著頭 ,“我自然是不會拿這樣的事情和你玩笑的。”

“你要是願意,我倒是樂得高興,找你個知根知底的,總好過外頭的人,就是怕耽誤你鄉試。”彆說,周梨是動心的,這柳相惜不缺銀錢,人又是個較真的,他若做了這裡的賬房,自己哪裡有不放心的?

見她已經動了心,柳相惜隻趁熱打鐵道:“如此,那你就雇了我吧,我若真是做得不如你意,你再另外尋人。”

話已經到了這一步上,周梨也沒什麼好說的了,這白送上門的工,哪裡有不要的道理?

當下隻再次確認過他的決心,方喊了夥計拿了筆墨過來,寫下了契約書,又輕了老掌櫃做這中間人,便是定下了他做這雲記的賬房。

但又有些不放心,怕他一個文人雅士,到時候見了雲眾山他們,有些不適應,便提起告知,“我這雲記是同人合夥的,他們都是那跑江湖的人,嗓門大話也粗,你若是不適應,早早同我說,這契約咱就不作數了。”

柳相惜如今已經將契約拿到了手裡,怎麼會願意不做呢?隻道:“那不妨事的,我爹娘也沒少同江湖人來往,我小時候也見過許多的。”

他這樣說,周梨也就沒再多言語了。

隻叮囑了一些事情,教了他一回這邊的賬目,瞧著又中午,隻叫他便在此處用飯。

後院裡頭住著些雲眾山他們兄弟的家眷,所以往日煮飯也會多煮些,叫老掌櫃一起用。

如今多了他一個,添一雙筷子的事兒罷了。

安排好這裡,她也就領著王洛清,叫了殷十娘,一起去往當鋪裡。

這當鋪裡她是極少去的,基本上由著那宋晚亭來掌管。

如今宋晚亭見她來,隻客氣地請到廳裡,親自奉了茶,才道:“我這裡才得了一個死當,是一輩子也難贖走的,便想著不用再放這鋪子裡占格子。”

他本想尋個機會,給送到周家那邊,如今見周梨來了,便親自將那死當給請出來。

他今年已是弱冠,又想是恢複了這正常生活,人也有了從前的英俊不凡。到底是那官宦子弟,氣宇軒昂。

但見他從內中抱著一方黑漆雕花木匣子出來,用了一把精致的小鑰匙給打開,一卷紅綢裡包著的,竟然是一方小小的章子。

他雙手小心翼翼地奉給滿臉疑惑的周梨,“姑娘您仔細瞧。”

這章子是上好的暖玉所雕刻,周梨才握在手裡,便覺得一片溫潤感,認出了那上頭所雕刻的是一方小麒麟,便曉得不是俗物了。而且雖是小卻是精致無比,這不是尋常雕刻師傅能作出來的。

心裡頓時便緊張起來,又是這樣的雕琢功夫,又是這般的上好玉,怕真不是什麼凡品了,難怪宋晚亭如獲至寶一般鎖在箱子裡。

當下就急忙將章子翻過來,隻將上麵有四個篆體:麓水居士。

她隻覺得這麓水居士有些熟悉,好像看過這人寫過的遊記,此人還多擅長邊塞詩詞。

正是好奇,隻聽那宋晚亭說道:“麓水居士,乃當年霍輕舟霍將軍的號。”說到這裡,看朝周梨,“姑娘想是覺得熟悉吧?那武庚書院裡,有不少他的親筆詩詞和雜說遊記。”

隻不過天妒英才,他走得早,以至於現在的將軍府落入旁人手中。周梨便也猜到了這枚章子為何落入這當鋪裡的緣故了。

但仍舊有些不放心,“出當此物的人,可是查探清楚了?”可不要是叫人盜來的。不然這東西,要麼該在將軍府,要麼因在霍將軍的墓中才是。

宋晚亭如今辦事也周全,再沒了當初周梨剛認識時候的那個單純了。“查了,是將軍府裡流出來的,轉了好幾回人手,如今這人是個賭徒,輸紅了眼睛,才拿出來當。”

因想要更多銀子去填補他那窟窿,簽了的死當。

這一類死當,幾乎是一輩子不可能再贖走了。

周梨得了這話,隻有些替這霍輕舟惋惜,“可歎霍將軍年少封侯,一平天下,為國憂民,唉!”看了看那章子,如今想起公孫曜算是霍輕舟的侄兒,便已經起了將這東西物歸原主的想法。

如此也將這章子給收起來,“既如此,我便拿回去了。”

因王洛清她們都在外頭,就自己和宋晚亭在,白亦初要將他做心腹刀子來培養,周梨也不見外,直接同他問起:“阿初那邊讓你查的事情,可是有了眉目?”

原來他二人如今不單是指望著顧少淩的信活得李司夜的消息,也讓這宋晚亭找人去查。

宋晚亭祖父這罪,是洗不清了的,他一輩子也不可能再入仕途,更何況這如今也沒了秀才的身份。想要出人頭地,想要再度成為人上人,他隻能依靠彆人了。

如今也是將所有的一切都壓在了白亦初和周梨的身上,於是他二人所吩咐的事情,也是迎難而上。

為此他如今也是早放下了那讀書人的架子,什麼教九流的人,他都在打交道。

一來二去的,他便也能找上幾個人亡命之徒做兄喚友。

因此使了人錢財,也是叫人心甘情願去豫州,幫忙探查這李司夜之事。

眼下周梨問起,也不隱瞞,“這人奇怪,就忽然得了那霍將軍的寵信,但因到底無軍功在身上,到底叫人不服。”所以若是那霍將軍不在眼前,那李司夜也沒什麼好日子過。

不過話雖如此,還是道:“但這人雖在上京之時,雖從未好生上過學,但卻是有些才智在身上的,又是個十分會鑽營之人,若真給了他機會,怕是真要出人頭地了。”

他很好奇,周梨和白亦初怎麼就和這個不相乾的人結了仇。

上次聽白亦初的意思,是想將這人一輩子留在了那豫州。

可偏一直都沒開戰,便是宋晚亭這裡萬事俱備,但奈何這股東風如何也不來。

他也沒機會直接將人就弄死在軍營裡。

周梨聽罷,哪裡還不懂,天選之子唄。便是沒機會讀書,他那腦子裡才學無數,已是早設定好了的。

想殺他,怕也是艱難。

因此這歎了口氣,“這人邪門得很,仔細暗中探查著便是,不要輕舉妄動,以免惹了他起疑心。”

宋晚亭隻應了。

二人又在閣間說了會兒話,周梨方起身離開。

王洛清這功夫,隻在櫃上看著夥計們收了幾件當物,好的有那女人家的金銀首飾男人的佩玉腰帶,差的冬日裡的舊棉襖都有。

這頭和周梨出了當鋪,忍不住道:“難怪這一行有許多的規矩,若真叫了那菩薩心腸的人到這裡頭來,怕是遲早要將當鋪關了門去。”

周梨聽了她這話,想起出來時候,遇到一老翁當舊棉襖,心下便有了數,“是了,這世間的萬般疾苦,在這當鋪裡看得最是齊全了。”不過有人是為了一口藥錢,又的卻是賭徒紅了眼,連妻子兒女,都恨不得拉來當了去。

所以在這當鋪裡的,真真是要心腸冷硬之人。

這宋晚亭見過了家中大起大落,也是嘗儘了人生百苦,心腸早就又冷又硬了,在這裡當鋪裡倒是十分合適。

從當鋪裡出來,天色已經不早了,隻叫王洛清早些歸家去,自己也趁著衙門那邊快要點卯,去找公孫曜。

一路隻將那黑漆匣子抱在懷中,然後去衙門口等公孫曜。

那衙門口的皂吏是個會來事的,得知她是來找公孫曜的,隻進去給通報了。

正巧公孫曜那裡也沒了什麼公事急著要辦,隻聽周梨來找他,這還是千年難逢的事情。心裡不免是擔心起來,莫不是阿聿在書院裡出了什麼事情?隻忙換下了官服,急忙出來見周梨。

隻在就近找了一處茶館子,喊了一壺碧螺春,要了兩碟的茶點。

周梨想著這離家裡不遠,也不方便停放馬車,便叫殷十娘先將馬車趕回去了。

等殷十娘一走,她將那小黑漆匣子給遞去:“我當鋪裡今兒收來的,轉了幾番人手,已經不好追查東西怎麼流落出來的了,我想著帶來給你。”

起先公孫曜見她這行為舉止,還要取笑她是不是要賄賂自己來著?卻聽得她這後麵的話,一時也表情嚴肅起來,疑惑地看著那黑漆小匣子,“裡麵是?”

“霍將軍從前的一枚章子。”

公孫曜原本要伸過去的手微微一頓,隨後反應過來,心情頗為激動地去打開,急忙將那紅綢布包裹著的暖玉章子拿在手裡一麵細細查看,“是,是我舅舅的章子,我從前見過。”

隻是拿在手裡,那心裡卻是一陣子翻江倒海的怒意,“這一房的敗家子,我便曉得這將軍府遲早是要敗落在他們的手裡了,我舅舅的物件,也是不能指望他們能守好的。”

又罵了幾句,這才察覺到自己的情緒過於激動了些,竟然是出口成臟。便有些尷尬地看朝周梨,“實在對不住,我見著這章子,想到竟然是流落到了那當鋪裡,實在難受。”

一麵愛不釋手地捧在手心裡,好似什麼聖物一般,那目光虔誠地看著。

周梨便曉得,將這章子給他,是給對了人的。以後到了公孫曜手裡,必然是百般愛護,再不會流落出去了。

哪裡曾想,公孫曜在手心裡捧著看了一回,卻是給重新小心翼翼地放回黑漆小匣子裡,把匣子重新推到了周梨的手中,“你能想到我這裡,我心中已是十分感激,隻不過既然到了你的手裡,也是一種緣份,你便且留著吧。”

周梨有些詫異,自己也沒有收藏名家周邊的喜好,隻忙推辭,“話雖如此,可這終究是你舅舅留下的東西,你時常說早就和將軍府那邊斷絕了來往,隻怕你舅舅的遺物,你手裡也是沒有幾件的。如此何不將這章子給留下來做個念想?”

公孫曜心裡想,這必然是舅舅在天之靈保佑,這章子轉輾反側,到底是到了周梨的手中,這不就是老天爺和舅舅的意思麼?這是要留個阿聿的啊!

所以阿聿是更合適的人,自己怎麼能留下來呢?

因此還是不願意收,“你也說了,轉了幾回人手,才到了你這當鋪裡,又是作的死當,可見是老天爺的意思,專門給你了。你若覺得無用,隻去拿給阿初,他必然是十分喜歡的。”

白亦初最是敬佩的武將裡,可不就是有這霍輕舟霍將軍麼?去年還十分癡迷這霍將軍的字體,臨摹了好一陣子。

若他真得了這章子在手裡,隻怕的確和公孫曜所言那般,高興不已。

想到這裡,她還是更喜歡白亦初高興些。所以見公孫曜也一直推辭,自己也就不多勸了,隻將匣子鎖上,“既如此,那我便給阿初去。”

“再好不過了。”這話公孫曜是由衷而發的,又覺得果然是命運使然,到底是屬於阿聿的東西,不管經過任何途經,最終都會到阿聿的手裡來。

這一陣子,他總是為豫州和齊州的戰事發愁,本來這並不該由他一介外任的文官來操心,該是聖上同武將們頭疼的事才對。

可他們公孫家,早在開國之際,便是以武立世。便是如今,家中熱血沸騰的男兒也不在少數上,卻沒有一人得以上沙場。

當然不可否認的是,李晟遠比那李木遠更合適作為一個君王,隻是同樣的他的疑心更重,他寧願啟用酒囊飯袋的霍南民,也不用公孫家的人。

本該早就平定的戰事,卻要一直這樣拖著,豫州邊境上那數十萬的大軍,就這樣閒賦在軍營中,等著國庫的無償供養。

如果早早結束了戰事,不但可收複齊州,軟禁了那李木遠,更能叫這些將士們回到各處軍營,不管是操練或是本地屯營練兵開墾,都是能給朝廷節約不少開支的。

這樣一來,各處的稅賦便能輕鬆一些。

可是比起齊州的李木遠,聖上似乎更畏懼著公孫家,但又因為防著遼人,所以不得不留著公孫家。

公孫曜解決不了這些問題,卻又無法接受這些問題,整個人這些時日裡,算是處於那水深火熱之中了。

直至今日,看到舅舅這一枚章子,他總算覺得,人生也不是沒有半點指望。

他觀著手中的茶,隻恨不是黃粱酒,能叫他痛快飲酌。

周梨看著他一杯茶又一杯茶地往肚子裡灌,“大人很喜歡碧螺春?”

公孫曜這時才猛然反應過來自己的失態,“倒是沒有多偏愛,隻不過是今日得了一件歡喜事情,高興了便多喝兩盅。”

周梨以為是衙門裡的事,畢竟如今有王家帶頭鼎力相助,那陳通判再也不必為了銀錢的事情發愁,正是樂開了懷。

聽說近來同附近的幾個采石場也都交涉好了,那官道要重新鋪上碎石子。

這樣一來,下雨天裡,也便不用總是擔心大路上滿是大大小小的水窪了。

到時候黃泥被泡得發軟,容易濺了路人滿身的泥濘便罷了,偏還容易叫車軲轆打滑,白耽誤了大家的功夫去。

眼見天色越來越暗,鉛灰色的雲朵逐漸布滿了天空,茶館裡的跑堂來換了燭台,周梨也起身與他告辭,回了家去。

隻不過捧著那一小匣子,心裡便打算明日去武庚書院一回,把這章子先送給周梨。

也要叮囑他這一陣子好好讀書,莫要再分心管那李司夜的事情。

所以隔天一早,她便喊了殷十娘送自己去城北,又同莫元夕和香附交代:“今日洛清來了,喊她跟著你們便是,我怕要去一個上午呢!”

殷十娘在江湖上行走了十幾年,五湖四海也算都有所踏足的。

這蘆州定居修生養息並非她的第一個選擇,隻是到了這一處,那日不知怎的,隻覺得心身疲憊,不想再繼續浪跡天涯去了。

又恰好走到那牙行門口,看著那賣兒女的男人指著牙行對兒女說,往後叫主人家選去了,不必在家中餓飯,從此以後生老病死還有主人家管。

她隻覺得那做爹娘實在不配為父母親,生而不養,便不要生也罷了,隻將這些個可憐的孩兒生到這世間來吃苦受罪,這等人死了該下地獄才是。

但奈何她也是身無半兩碎銀,空有一顆同情他人的心,卻是無能為力。

最後甚至也動了心思,找一戶人家賣身簽死契,既是能從此乾乾淨淨脫離這恩怨江湖,往後也不用總操心這一日餐,百年後還能叫主人家賜薄棺一口,不至於橫死在街頭荒廟。

於是就進了牙行,遇著正方臉,再被推薦到周梨的身邊。

而這城北她其實也是頭一次來,隻見周梨將車停在街上,竟是往那花街柳巷裡走去,不禁微微蹙起那和千白發格格不入的黑色眉峰,“你一個小姑娘家,怎要跑到這種地方來?”

周梨倒沒有驚詫她這話,本又曉得她是個話語犀利之人,性子又冷。如果不是貪圖她的武功,又是個女人,周梨是真不願意將她留在身邊的。

“這裡進去,便是蘆州大名鼎鼎的武庚書院了。”不過說罷,又有些自嘲道:“瞧見你這一頭白發,總是叫我忘記了你其實也不過而立之年罷了,如何曉得這武庚書院,畢竟書院輝煌那會兒,還沒你這一號人呢!”

那殷十娘不給她好話,她也不給對方好口氣。

殷十娘也是聽出了周梨有意嘲風她,冷哼一聲,卻是沒有多管,隻同她一並往這些個巷子深處走。

七拐八彎的,終於在這些花花綠綠的牆根儘頭,發現了一處水磨石牆。

兩扇略顯陳舊大門,上頭的銅環已是鏽跡斑斑。

殷十娘上去敲門,“你的小夫君便在這樣的地方讀書?”

“是啊。”周梨回著,一頭往裡喊著:“劉叔,幫我開門。”

隨著她這話音落下,片刻便聽得裡頭傳來腳步聲。

殷十娘有些詫異地回頭看著周梨,“這看門的,竟是個厲害的練家子。”

周梨早前便聽白亦初說,他們這些個習武之人,單憑著腳步聲,是能大概判斷出對方到底有幾分能耐的。

所以當下聽得殷十娘的話,也是頗為震驚,“如此說來,你也是有幾分功力的。”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