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曜實在不知道如何開口,最終隻歎了口氣:“我這兩日,也打發人到處暗訪,直至今兒寧安府的小姐忽然就成婚,我心疑惑,寧安侯小姐的未婚夫不早夭了?這一問才曉得,是個外來的女婿。也是好奇就去他們府上道喜,不想那新郎竟然是少淩那孩子。”
這話一說出口,一屋子的人都傻了眼……
“你沒看錯吧?”是白亦初最先反應過來,覺得這事兒不應該,寧安侯爺雖也是武將出身,但這豫州他也沒跟去,自己和小姐都在上京,和顧少淩能有個什麼交集?
更何況真是兩情相悅,顧少淩沒道理瞞著他們幾個。
所以一度懷疑,可能是公孫曜心急如焚,看錯了去。
公孫曜隻道:“我如何能看錯?我在蘆州待了那麼幾年,也是看著他從小崽子長成少年郎的,怎麼可能認錯了去?”縱然是如今在豫州變得黑了些,但也不可能看錯。
周梨卻沒糾結這認沒認錯人的事兒,隻是急道:“既如此,你怎不叫他回來?也不說一聲,叫我們這樣擔心。”
公孫曜卻垂著頭,“我套了他們家仆從的話,才曉得是早前他們小姐就看上了他,在那九寶玲瓏街侯了好些天。寧安侯又是個寵女狂魔,眼見著女兒這樣喜歡,這後來幾天親自跟著女兒一起蹲守。”
說到這裡,隻看朝周梨,“你不是說他在九寶玲瓏街忽然失蹤了麼?他那點三腳貓的功夫,在寧安侯麵前算得了什麼。”被人扛走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周梨聽得這般話,不知怎的,一時就想起了當日上來搭話的那熱忱周黎,不禁道:“莫不是她?”
於是連忙同公孫曜形容那個周黎的麵貌。
果不其然了,就是寧安侯的女兒玉笙煙。
“那怎麼辦?咱去搶回來麼?”挈炆問,一頭看朝外麵的天色逐漸暗下來,“再晚怕是要洞房了……”
“自然是要阻止的,你們是不知道,少淩雖在書院,但他家裡原本是替他定了一門婚事的。”公孫曜也著急,心說這都叫什麼事兒,隻不過又奈何曉得那寧安侯的秉性,怕是自己上前去要人,他是不給的。
除非那玉笙煙自己點頭。
於是這會兒十分發愁,“劫咱們是劫不走的,那寧安侯的武功且不說多厲害,便是他那府上的護衛,也個個都是好身手。”
“那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少淩被搶了?”白亦初也實在說不出,再晚些顧少淩即將失去清白的話。
周梨也沒想到,這寧安侯父女倆竟然如此清新脫俗。見著大家都一籌莫展,自己也沒主意,隻朝公孫曜道:“不然你再帶我上門,玉笙煙認識我,雖不指望能勸,但好歹能以家人身份為由,將此事拖延一二。”
大家一聽,如今也隻能如此了。
當下周梨隻急忙換了衣裳,收拾一回,和公孫曜一起去了那寧安侯吃酒席。
他們家這婚宴辦得著急,許多人都沒來得及親自上門祝賀,所以人並不多,周梨也就一眼看到了在跟客人敬酒的玉笙煙。
隻朝公孫曜示意了一眼,便領著殷十三娘上前去,“玉小姐可叫我好找。”
聽得她的這聲音,玉笙煙忙轉過頭,看到周梨到底是心虛,“周姑娘你也來了。”不過心中好奇,她如何找來自家的?
“可叫我去見見我兄長?”她笑問,倒也不像是那來阻攔或是搶婚的樣子。
玉笙煙卻是麵色為難,吞吞吐吐的,“這,要不你先吃席?”實在是她將顧少淩給五花大綁在新房裡,叫周梨這個做妹妹的看見了,怎麼想?
周梨沒答她的話,隻說起那日玉笙煙和她說榜下捉胥的事情,然後話鋒一轉:“我這兄長家中,也是訂了一門親事的。”
這話一說,玉笙煙頓時怔住了,“可我爹問了他,他說沒有。”
“你那是屈打成招。”周梨反駁,又催促著她,“你快些領我去瞧,不然我就去衙門裡告。”告寧安侯強搶良家男子,這必然是一樁奇聞,又是在這上京,少不得是要傳到宮裡去,對這寧安侯是有壞無好的。
玉笙煙一時也是十分為難,隻低聲說道:“我實在沒想到他竟然騙我。”又想到自己和老爹蹲了他這麼多天,實在不舍這到手的肉就飛了去。
但又怕周梨真去告,隻得好言道:“我們堂都拜了,這事兒是我的不對,你那未來嫂嫂你去問她,想要什麼男子,我同她去尋,保管給她尋個比你哥哥要好的。”
周梨實在想將這玉笙煙的腦殼撬開,看看到底是什麼奇思妙想?“你先領我去看人。”
玉笙煙無奈,本想朝她爹求助,奈何她爹這會兒正好那公孫大人在說話,又被擋住了視線。還擔心不帶周梨去,她在這宴席上大喊大叫,於是隻得無奈道:“好吧,你隨我來。”
但看了周梨身後也一臉八卦的殷十三娘,“她不能去。”這女人一看,就是個練家子,要是真動手,自己怕不見得是她的對手呢!
“那不行。”周梨寸步不讓。
玉笙煙隻能想,這到底是自家的地盤,那麼多護院又不是白養的,難道他們真能插翅飛了?
最終也就妥協,領著周梨去後院。
到底是武將世家,院落雖是大,但風景卻是沒有一點,倒是練武場好幾處,那些個擺件也多是武器甲胄。
七拐八彎,總算是到了這新房裡,玉笙煙隻示意著外麵的婆子開門,便和周梨一起進去。
至於這裡,她是斷然不讓殷十三娘進去的。
一進門,周梨就看到了被綁得跟粽子一樣的顧少淩,頓時也是嘴角忍不住抽搐起來,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那玉笙煙忙上去要解繩子。
顧少淩則看到了周梨,滿臉的求生欲望,“阿梨啊,你再不來,我就要沒了。”
又見玉笙煙將手伸過來,頓時斥責道:“你少與我動手動腳的!”十分悲憤!
周梨走上前去,一麵將那繩子解開,一麵歎氣:“我今日才從表哥口中曉得,你家裡給你訂了一樁婚事,可你同玉小姐又拜了堂。”
然周梨話才到這裡,顧少淩就憤怒地打斷,“那不算,他們強行押著我的。”
玉笙煙立即反駁,“你彆胡說,是你自己和我拜堂的,你當時不滿意,怎麼不反抗,那時候好些賓客看著,你若真反抗,我們也沒法子。”
“我堂堂七尺男兒,也是要臉麵的吧?你也曉得那麼多人看著,叫我怎麼反抗?讓我直接告訴人家,我是你們綁來的麼?”一想到這兩日的悲慘生活,顧少淩就欲哭無淚。
周梨隻將二人的爭吵聲打斷,“你們先不要吵,如今想個法子解決當下的問題才是。”
玉笙煙也煩躁得很,沒想到這顧少淩居然訂了親的,這也違背了自己的初衷,讓自己覺得良心上十分過不去,搶了彆人的男人來。
因此便道:“這婚事不作數也行。”
但沒等顧少淩高興,她又說道:“但你得與我生個兒子,等有了兒子,我就對外宣布說你死了,到時候你要哪裡去,我都不管。”
顧少淩翻了個白眼,“這有區彆麼?”
“怎麼沒有?我就要你同我生個兒子罷了,到時候你離開,去娶你的未婚妻或是納多少妾,都和我沒關係。”玉笙煙也掐著腰,氣勢絲毫不減。
周梨叫他二人夾在中間門,默默地說到:“若是沒生出兒子呢?”是要將顧少淩困一輩子了?
兩人隻相互狠狠瞪一眼,各自彆開臉去。
後來那玉笙煙又說:“你也不想想,我堂堂侯府小姐,白白替你生兒子,又不要你一分銀子,你白占的便宜,你還有什麼不滿的?再何況我又不攔著你去取你的未婚妻。”
這話,似乎也沒錯。
可顧少淩卻不服,一時也是急了:“你侯府小姐怎麼了?我儋州顧家也不差,難道還配不上你了?”
不想他這一說出口,那玉笙煙忽然皺起眉頭,“你是儋州顧家的人?”一時又疑惑地看著周梨,“你不姓周?你也用假名字?”
周梨搖著頭,“他算是我好兄弟吧。”雖沒拜把子,但也是掏心掏肺一起長大的好兄弟,想當年他們關門在武庚書院的時候,每次自己去看白亦初時,給他們幾個帶了零嘴去,他們都要拜自己叫一聲義父來著……
那時候可不是兄弟,而是衣食父母!
玉笙煙聽了這話,轉頭又朝顧少淩確定,“你真的儋州顧家的人?”
“怎麼,小爺還能騙你不是?”顧少淩果然是生氣了,脖子都粗了幾分,有些黑的臉上也爭得紅了幾分。
這時候玉笙煙的表情已經十分微妙了,但仍舊是以一種不確定的目光打量著顧少淩,然後問:“所以,你是顧少淩?”儋州顧家從來無妾室,也正是如此,當年爹娘才替自己訂下這門婚事,就是為了以防自己的未來夫君納妾。
“我不是難道你是?”顧少淩反駁,隻是說完這話,又覺得哪裡不對勁,隻皺著眉頭疑惑:“你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然後聽得玉笙煙冷笑幾聲,一連著退了幾步,一屁股大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巧了,老娘就是你的未婚妻?你們顧家也真不要臉,居然說你死了!想退婚直說,居然詛咒自家兒子死了!”又罵罵咧咧,說難道她還配不上顧少淩這黑煤球麼?
她那臉上的表情比她這話還要精彩,周梨談不上是笑還是怒。
一時忍不住扶額,朝顧少淩靠近了幾分,“你家真是為了想替你退婚?才把你塞到雲長先生手裡,從不來往麼?”
又朝玉笙煙解釋,“他本來挺白的,去了豫州才曬黑的。”
“她嫌我黑,我還嫌她跟個母老虎一樣!”顧少淩隻拉了周梨一把,不叫她替自己辯解什麼。
周梨這會兒也覺得,自己辯解什麼都沒用呢!搞了半天,他倆就是原配,自己想將人帶走,怕是也難了。
又好奇顧家到底是怎麼瞧不上這玉笙煙,為了退婚連兒子死了的話都能編出來。
為了逼真,硬是從來不和顧少淩來往……
但眼下這形勢有變,本來玉笙煙還有願意放了顧少淩的意思,但是現在曉得了顧少淩的身份,怕是死不會放手了。
但好像也沒有此前那麼喜歡顧少淩。
這水火不相容的情景,周梨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多餘,隻見兩人相互瞪著,便道:“那什麼,這也是巧合了,但既然你們本就有婚約,不如一切按照規矩來。”
可現在玉笙煙一改此前的態度,隻叫道:“我要退婚!”說罷,隻氣衝衝地出了新房去。
等周梨和穿著一身大紅喜服的顧少淩追出去,人已經不見了身影。
隻有殷十三娘和幾個婆子麵麵相覷。
見了周梨和顧少淩都出來了,殷十三娘才上前拉住周梨低聲問,“怎麼回事?我怎聽她喊這要退婚?”退的什麼婚?
“一言半語難說。”周梨歎氣,看了看顧少淩,也不知道現在能不能走?便問殷十三娘:“能走麼?”
殷十三娘倒是坦白,“他們不放口,我沒法將人帶走。”一麵環顧著四周,隻拿眼神示意周梨,何處有人蹲著。
周梨見此,又歎了口氣,轉頭看朝顧少淩,“那你先委屈委屈?”
顧少淩冷哼一聲,倒不是對周梨,而是對寧安侯,隻憤怒地一腳踹開房門,又重新進新房去。
周梨見此,就和殷十三娘說:“去找我表兄吧。”
然還沒等兩人到前廳待客之處,迎麵就遇著寧安侯扛著雙頭斧殺氣騰騰而來,玉笙煙緊隨她爹身後,也是嬌容怒麵的。
公孫曜一臉茫然地跟在身後,見了周梨忙問:“到底什麼情況?”
周梨想著,應該不會真動手來著,隻和公孫曜無奈說道:“你不說少淩家裡給定了親事麼?巧了,就是寧安侯的玉姑娘。”
“啊?”公孫曜滿目震驚,“那這?”
周梨攤了攤手,“他是在劫難逃了。”
公孫曜急得不行,“快快快跟上,你怎不早說,你不知道寧安侯什麼倔牛脾氣!”多半想著自己這身武功不算太好,怕是阻止不了寧安侯的,隻朝殷十三娘喊,“十三娘,先彆管你姑娘,快隨我來。”
周梨隻見他二人匆匆用輕功追去,自己也忙提起裙擺。
等著到了新房這邊,隻見門窗都拆了個乾淨,顧少淩好生狼狽,顯然也是被自己這未來嶽父的氣勢嚇得不行,滿臉驚恐。
好在這會兒公孫曜和十三娘將寧安侯攔住。
周梨看著這場景,先是一驚,生怕真出人命,但旋即發現侯府裡的護衛都沒出來,心裡便有了數,這寧安侯哪裡真想殺人見血?分明就是想出口氣罷了。
於是也暗自鬆了一口氣,急忙跑過去將顧少淩給扶起來,“你沒事吧?”
顧少淩捧著胸口,想起剛才那雙頭斧落在自己頭上一寸之距,仍舊是心有餘悸,“嚇死小爺了。”一麵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似擔心寧安侯真傷了公孫曜和十三娘,隻大喊著,“我爹娘叫我詐死,不是為退婚!”
但打紅了眼睛的寧安侯可不聽,倒是這玉笙煙,看似凶惡,但其實還是心軟的,一開始本就對這顧少淩一見鐘情,所以也願意給他一個機會。
不過也沒給什麼好臉色,隻能著臉寒著聲問:“那為什麼?”
“有個蓬萊來的遊方術士說,我命中有一劫,若是不躲,輕則自己死無葬身之地,重則連累親人暴屍荒野。”怕玉笙煙不信,隻馬上指天發誓,“我真沒騙你,你也曉得,那蓬萊人人都說有仙人,那頭來的人,說話我們哪裡不敢信?更何況我小時候大小病不斷,幾次差點斷氣,我爹娘無奈,才折中了這個法子,將我送出家中,又對外宣稱我早夭,隻等我弱冠之後再接回去認祖歸宗。”
這話果然叫玉笙煙信了幾分,但又不敢完全相信,“你沒騙我?”
“我都發誓了!你快叫你爹停下。”要是真把公孫曜傷了,回頭阿初不得弄死自己麼?還有殷十三娘,阿梨這裡也離不得啊。
見他眼神真摯,玉笙煙才道:“那暫且信你一回。”於是轉頭隻朝她爹大喊:“爹,這是個誤會。”
然後周梨就見了什麼是真正的寵女狂魔。
幾乎是玉笙煙的話剛落,那寧安侯就收了手,馬上落在女兒身邊,雙頭斧插在腳邊的地上,“什麼誤會?”
玉笙煙隻將剛才顧少淩的原話說了,寧安侯蹙著眉頭,銅鈴一樣大的眼睛來回在顧少淩身上打轉,似乎想要確信他的這話有幾分真假。
片刻後才開口,用那洪鐘一般的大嗓門問:“真的?”但轉頭和玉笙煙說話,那語氣聲音都小了慈了幾分,“彆說,那蓬萊島聽說真有仙人呢!”
所以他這信這話的?周梨猜想。
“真的。”顧少淩應著,卻覺得自己怕是要大難臨頭了,身份暴露,自己死了不要緊,但連累了家人,這可怎麼辦?一時也是無精打采起來。
寧安侯見著光景,想了一會兒,“那今兒我們就權當不知道你的身份。”
顧少淩苦笑:“這樣粗糙的瞞天過海,能瞞得住麼?”
“那能如何?誰叫你一個兒郎,跑去那姑娘喜歡逛的九寶玲瓏街,叫我家阿煙遇著了。”寧安侯反而怪起顧少淩來。
公孫曜這會兒也過來了,粗略地聽了些緣由,隻好顧少淩安慰道:“先不要急,這遊方術士的話,雖是能聽幾分,但也不能全信,我這馬上就去信給雲長先生,叫他聯係你爹娘,咱們想想法子。”
為今之計,也隻能如此了。
婚事也隻能先作罷,反正劫難解除了,他們還是訂了親的。
周梨這會兒和顧少淩坐在馬車裡,看著一臉沮喪的顧少淩,還覺得今兒的事仿若鬨劇一般。“你也彆想了,人定勝天,你看阿初,他沒去戰場,不是改變命運了麼?”
最起碼,戰事沒發生,一直沒打起來,這是真的吧?
這話,似乎對顧少淩是有些用的。雖然周梨那個隻是夢,但是夢裡的人物都一一出現對上了。
所以一時眼睛也亮了起來,“對,你說的對,阿初的命運都能扭轉,憑何我的不能?”一時也乾勁十足,“等不得你表哥去問先生了,我自己寫信給我爹娘去。”
一時自也掛念起他爹娘,又說那儋州百般好,周梨那雲記裡從東海運送來的好多魚蝦,都不如他們儋州的好。
又說朝廷的水師,也比不過他們家的船隊等,要不是早前跟朝廷簽訂了條約,顧家的船隻早就南上,將這整個中原的河域都據為己有了。
反正顧家雖在儋州島上,但其實整個南海,都是他們顧家的地盤。
好吧,周梨覺得自己身邊又來了一個大佬,就是可憐這大佬渾身無半兩銀子,還險些叫人綁了去失身。
隻是想著想著,忽然一下打直了身體,嚇得一旁的顧少淩一個激靈,“你怎麼了?”
周梨滿目的驚慌,“我,我想到一個事情。”
“什麼事?能叫你如此驚慌失措的。”顧少淩瞥了她一眼,並沒有把周梨想到的事情放在心上。
不想竟然聽周梨說,“我那夢裡,不是和你說過,李司夜有一支天下第一的水軍船隊,便是朝廷的水師也不能與之相比,是何婉音用巧記幫他奪來的。但夢零碎,我並不知道她從誰手裡得來的,用的又什麼巧計。”憂心忡忡地看著摳著指甲的顧少淩,“我在想,不會就是你家吧?”畢竟顧少淩把他自家的船隊吹得朝廷的都不如。
顧少淩摳指甲的動作一下戛然而止,隨後心急如焚地扶著周梨的兩個肩膀,“你快再繼續做這個夢,好好看看。”但他又曉得周梨這夢,隻做過一次,怎麼可能再重複,而且還能展現細節呢?
一時便料定了,那李司夜手裡的水軍,肯定就是自家的,隻捏緊了拳頭,“我要殺了李司夜去!”現在殺了他,不單是改變白亦初那萬人唾棄的慘死命運,連自家也免去了那些災難。
不過被周梨給攔住了,“你冷靜些,又不確定。”她也著急,這夢為什麼如此朦朧,但凡給自己些提示也好啊。
“我怎麼冷靜,你不知道那方士怎麼說的?我橫死不要緊,可我爹娘他們怎麼辦?我家中有一群堂妹,我如今還記得我走的時候,她們一個個哭得腫了眼睛,在船上朝我揮手的可憐樣子。”顧少淩還想著,等熬到了弱冠,便急忙回去,像是當初承諾那一般,給她們每人安排一個最俊美的相公。
周梨也沒有想到,好些事情和人,在這冥冥之中,就像是早就已經注定了一般,他們這些為男女主角送裝備刷貢獻的人,竟然都聚在了一處。
馬車裡一時間門,氣氛也是低落不已。
等回來家裡,這一日的風波鬨劇,自然是要同白亦初和挈炆說的。
兩人大抵也是沒想到,天下竟然有如此巧合之事,顧少淩剛巧是被他的未婚妻給搶了去。
本想取笑他,但是卻聽周梨說,“阿初,你還記得李司夜後來有一支很厲害的水軍船隊麼?”
白亦初自然是記得的,點了點頭,“是那何婉音替他用巧記奪來的。”也不知究竟是個怎麼樣的巧計。
正要詢問周梨怎麼忽然問起,卻像是想到了什麼,隻急忙朝顧少淩望過去,一時也是反應了過來,為何顧少淩如此低落。
隻怕並不是因為被他口中的母老虎搶去險些失了清白的事。
挈炆卻不知這些事情的全貌,就單聽他們提過李司夜的名字幾次,因此十分好奇。
白亦初想著挈炆也不是外人,隻將周梨的夢,以及李司夜現狀一一告訴了挈炆。
挈炆聽罷,也是滿臉的震驚,一時不知是做夢的且還早死後被挖出來鞭屍的周梨,還是慘死後遺臭萬年的白亦初,或是這個可能被奪了家中船隊,甚至一家老小還死於非命的顧少淩更慘。
他這會兒,實在不知誰才是最倒黴,該先安慰誰才好。
但唯一的一個緣由,都是因為這李司夜。
反正他也覺得自己看過許多奇聞異事了,但還是花了好半天的時間門才算是將這些個事情給消化。
然後弱弱地問周梨,“你夢裡沒遺落什麼吧?”
周梨見他那一臉憂心忡忡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來,“你怕什麼?我夢裡沒你呢!”
“那就好那就好。”挈炆隻拍了拍胸口,鬆了一口氣。
不想顧少淩卻抬眼看朝他,“你不要高興得太早了,阿梨的夢,又不是全貌。”
於是挈炆就這樣被顧少淩一起拽入深淵中。
“要不,李司夜回上京的時候殺了他?”書房中寂靜了半響,顧少淩忽然開口。
挈炆一萬個同意,“對,寧可殺錯也不放過,現在還講什麼仁義道德,總不能等事情真發生了再去想辦法補救吧?”
周梨和白亦初雙雙歎氣,“怕是難。”一麵看朝顧少淩,“你上次不是動了手麼?卻陰差陽錯叫他避開,反而險些傷了無辜人的性命,我敢打賭,若再想殺他,怕還是會叫他躲過,傷了彆人。”
顧少淩這會兒卻是已經急昏了頭,想著自家那一屋子可可愛愛的妹妹們,“那我親自去,便是搭上我自己的命,隻要弄死他也值得了。”
不過這事兒暫時擱淺了,周梨他們的十分反對,隻提醒著先寫信回家才要緊,等著和他父母商量了,得個萬全之策。
更何況又要馬上過年,所以接下來的日子,周梨他們也沒再出去,便是上元佳節滿街的花燈,他們都沒去瞧。
大家就圍著書房外麵那一樹老梅花,堆了一兩個雪人,算是這個年最有趣的事情了。
而過了年後,趕到上京的學子越來越多了。
周梨手裡的房屋也有人要買,她才出了門去。
卻偶然聽得人議論,說那將軍府裡出了醜事,已經和霍將軍手下一個小參將訂了婚的霍三娘,居然同人私奔了去。
周梨隻覺得是晴天霹靂,哪裡要有心思閒逛,但春闈在即了,她也不想叫白亦初他們知道,隻喊了顧少淩出來,兩人在一處環境安靜的茶樓,叫了一個雅間門。
顧少淩隻覺得她出了一趟門就變得神經兮兮的,尤為疑惑,但也是長了耐性的,直至到了這茶樓才問,“到底怎麼了?”
“我聽人說,霍鶯鶯和人私奔了。”這就意味著,李司夜跟霍鶯鶯的婚事黃了,那他和何婉音還是有可能在一起。
他倆在一起,豈不就是意味著,李司夜的命運仍舊照著周梨夢裡的走向發展。
顧少淩頓時就傻了眼,也不知是該罵霍鶯鶯怎麼跟人私奔了,還是該罵這李司夜。
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那怎麼辦?”
周梨搖著頭,兩人終究是沒有商量出什麼法子來,隻巴不得這春闈趕緊,等過了這事兒,白亦初若是踏入金鑾殿,參加了殿試。
這也算是大家命運的轉折點。
隻不過怕白亦初和挈炆知道這霍鶯鶯的事情,也是隱晦地提醒家裡的兩個婦人,以怕打擾了挈炆和白亦初讀書為由,不許她們在院子裡說外頭的事情。
兩人倒是沒有多想,便是議論起這將軍府的醜聞,也隻是在外出買菜的時候說一說。
周梨這覺得這段日子實在是難熬,終於到了二月,城裡因這春闈之事,終於把將軍府的醜聞給壓了下去。
周梨發現自己總是這樣杞人憂天,每日擔心也是沒有用的,這明顯就是內耗,隻把顧少淩喊著,“咱這樣閒坐著,眼下又沒有什麼辦法解決,不如出門去,看看有什麼可心的生意,既能消耗時間門,又能轉移咱們的心思,不然就這樣下去,要把人憋壞了。”
可上京那樣大,他們還能遇著那玉笙煙。
她那日終究是拜堂了的,所以如今也是將頭發全部綰起來,對外隻說她夫君身體孱弱,不宜見人。
反正他們寧安侯府向來行事獨特,鬨劇也不止是這一兩樁,上京的人早就已經習以為常了。
隻不過他們兩個冤家一相見,便是箭弩拔張。
周梨正要勸,餘光隻見著那人群裡,有一個作丫鬟打扮的人,像極了那日和龔小姐拌嘴爭吵的何致藍。
於是也顧不得勸二人,連忙跟了上去。
兩人一見她這不對勁,走也不說一聲,有些奇怪,也隻能跟上。
等越過了在人來人往的街道,周梨跟著的那丫鬟進了小巷子,玉笙煙也認了出來,“那不是何致……”
隻不過她話還沒說完,就被周梨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一麵朝她示意禁聲。
玉笙煙連連眨著眼睛表示自己曉得了,也好奇這何致藍怎麼做這般打扮?
當下便也是跟著他們二人,悄悄尾隨在何致藍的身後。
但何致藍也十分小心,一麵挎著籃子,一麵時不時地悄悄扭頭朝後看,似乎也害怕有人跟著她一般。
如此,她這樣鬼鬼祟祟的舉動,更是引得三人好奇。
就這樣一路跟著她,發現她最後又倒回了最初進巷子附近的一條巷子,然後敲門。
很快那裡有人開門,她人就消失在了門裡。
“她做什麼?”玉笙煙滿腹的好奇,想來也是第一次這樣跟蹤人,滿目的興奮都掩不住。
周梨沒顧上回她,隻抬了抬手,那殷十三娘不知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便輕飄飄地翻進了院子裡去。
玉笙煙見此,也要騰起越牆頭。
但被顧少淩一把拉住,小聲道:“你省一省吧,你也是三腳貓功夫,彆進去把人驚動了。”
隻是三人站在巷子裡,看著也不像是一回事,便出了巷子在附近找一處正好能看到巷子的小攤坐下。
等了約莫半住香的功夫,那何致藍出來了,手裡已經沒了籃子。
還是如同剛才一般,在巷子裡亂晃,然後才又朝著長慶伯府去。
幾人見她從側門悄悄進去,便折回原地,殷十三娘早在這裡等著了,見了周梨便稟道:“裡頭有個啞婆子,還有一個受了重傷的姑娘,那賀姑娘喚她作三娘,隻怕就是霍家那個和人私奔了的小姐。”
玉笙煙一聽,滿臉震驚,“她怎麼把霍鶯鶯綁了?”
周梨看了她一眼,“有沒有可能,是她救了霍鶯鶯?”當然,事情到底如何,周梨是不知曉。
隻是自己夢裡的何致藍,隻毒在嘴上,而這個時候的她心底是善良的,還不認識李司夜,也沒愛上李司夜,沒到黑化的時候。
不過周梨的話立即被玉笙煙否定了,“怎麼可能,她這樣狠毒的一個人,見著一隻狗都要罵,更何況她和霍鶯鶯還有私仇,沒準就是她害的霍鶯鶯呢!”
顧少淩沒有參與她們倆的話,而是朝殷十三娘問:“能不能從那霍鶯鶯嘴裡探些什麼?”
殷十三娘卻朝周梨看去,“姑娘若是在家裡,我能過來守幾天,若是那何姑娘再來,我是能從她們的說話中探出些什麼的。”
顧少淩馬上就替周梨做了主,“那咱在家裡待幾天,好叫十三娘放心打探消息。”
周梨自是應了,同這玉笙煙告辭時,隻叮囑她先莫要聲張此事,等過了幾日得消息,肯定同她分享。
能曉得後續,玉笙煙自然是答應了。
隻不過周梨還叫蘿卜崽去打聽這長慶伯府。
卻偶然得個消息,蘿卜崽隻說道:“奇怪得很,聽說這長慶伯的世子夫人,和這長女關係很是淡漠,而且她年紀輕輕的,竟然是長年累月在家中的佛堂中住著。”
按理說,有這麼個出息的女兒,該是十分疼愛喜歡才是,可這長慶伯世子夫人卻一派反常。
而且這何婉音也從來不去佛堂看她,倒是這次女何致藍,隔三差五便去佛堂裡。
聽得這話,周梨和顧少淩也很疑惑,這世子夫人好像偏愛次女一些。
但蘿卜崽打聽來的消息僅僅於此。
等了個三五天,大家都換了春衫,殷十三娘那裡連續蹲守了幾天,每日都是天黑後才回來的殷十三娘,大中午便匆匆回來了。
隻朝院子裡曬著早春太陽的周梨示意了一眼,當即便去了她的房間門,然後神情凝重道:“今日何致藍來看那霍鶯鶯,身後跟了個人,一來就對霍鶯鶯動手。情況緊急,我出了手,沒想到那人看起來年紀輕輕卻武功高強,招式又十分詭異,我險些不是他的對手,隻仗著經驗勝了,但想到那一處已經不安全,便做主將她二人帶到了你在文和巷子的那一處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