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梨心中也大驚, 難怪那何致藍去看望霍鶯鶯的時候,要躲躲藏藏的了,感情這背後真有人在跟蹤她, 且還要將霍鶯鶯置於死地。“她二人如何?”
“那霍鶯鶯本又才有些好起來的樣子, 如今受了驚嚇,傷口裂開了,我回來時還在昏迷中,也不敢找大夫瞧,那何致藍在替她包紮。”殷十三娘給扔了個外傷常用的金瘡藥在那裡。
但殷十三娘回來稟周梨,卻不敢叫她去那邊, 免得叫那個神秘少年察覺, 到時候牽連到周梨的身上來, 隻怕還會影響白亦初和挈炆春闈。
周梨自然也想到了這一層,這兩個姑娘雖是要管,但總不能把大家都給搭了進去。
思慮片刻:“那這一陣子, 麻煩十三娘一些,多顧著那裡, 我和少淩最近也少出門去。”隻要等阿初他們進了考場,什麼都好說。
又吩咐殷十三娘收拾些東西過去給她二人, 想著那何致藍怕是還得回長慶伯爵府裡,便道:“那何小姐最近你也叫她莫要出府, 到底府裡是比外頭安全些,那霍姑娘跟前, 你就辛苦些。”
殷十三娘自是應了, 隻去吃飯,周梨這裡給收拾了些東西,她便去了文和巷子。
顧少淩看到殷十三娘這樣早回來, 便曉得是有情況的,但奈何兩人在屋子裡,他也不便進周梨的房間,隻急急等著。
偏殷十三娘吃飯的時候,那乾活的兩個媳婦在跟前,不便多問。
這會兒見著殷十三娘走了,才朝周梨使眼色,兩人找個隱蔽之處,問了個明白。
聽得這些個事兒,越發急了,“可惜了那霍小姐在昏迷之中,不然還能問個一二出來。”
眼下隻盼著殷十三娘能將人看好,彆在叫那神秘人跑來把她殺了。
周梨見他這樣急急躁躁的,提醒著,“你冷靜些,馬上就要進考場了,你莫要露出馬腳,叫他們倆曉得了。若是問起十三娘,就說我打發她在外頭幫我探聽消息。”
這樣說話,兩人一如既往行事,白亦初整日都在那書房裡埋頭看書,倒像是是沒有察覺出個什麼來。
而儋州那邊顧家回了信,可把顧少淩激動得不行,卻又有些害怕,不敢拆開信來瞧,就怕自己一時衝動在文安侯府暴露了身份,命運果真會像是那個方士所言,連累了全家。
於是隻塞給了白亦初,“你來瞧。”
白亦初看了他那一副擔驚受怕的樣子,倒也是能理解的,畢竟自己眼下也是有許多很在乎的人,當然也怕因為自己牽連了大家。
接了信來,拆開舒展開。
前麵不過是些顧家人牽掛顧少淩的話,到後麵才是正題,顧家主得了他的信後,立馬就出海準備去找那方士的。
雖不知蓬萊島在何處,但沒想到運氣好,剛出海就遇著了當年那方士。
卻隻說六年前蝰蛇星閃,因此這乾坤未定,一切皆有可能。
顧少淩聽白亦初複了這方士的話,左看看右看看,“什麼意思?那蝰蛇星不是帝王星麼?換皇帝了?”
周梨搖著頭,“當今聖上,應該是七年前吧?”一麵看朝白亦初和挈炆,“六年前也沒立新太子。莫非宮裡有小皇子出生?”而這位小皇子就是這方士口中所說的蝰蛇星?將來的新帝王?
白亦初也在想,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顧少淩卻是急得很,“我覺得他這等於什麼都沒有說,棱模兩可,是不是算命都這樣喜歡拿話糊弄人?”
可周梨覺得這多少算是一條線索,怎麼都不能放棄,還在認真思考著,一麵數著那年發生的大事,可是想來想,六年前她還在桐樹村裡,唯一數得上的大事,隻有馬家壩子塌了。
於是也很疑惑,隻道:“算了,凡事往好的方向想,既然前麵猜不透,後麵不是說了一切皆有可能麼?那不就是說,我們現在自救,總不是徒勞。”
白亦初和周梨一樣,六年前隻能想到馬家壩子塌了,死了那許多人的大事件。
其實也不怪他倆,隻因那時候就在小山村裡,什麼也接觸不到?哪裡曉得外麵什麼風聲?
但也不願意就這樣放棄了,自打李晟奪了侄兒李木遠的皇位後,這些年來一直未立太子,那麼這蝰蛇星沒準就是那年宮裡新出生的皇子呢!
不過因這兩三天就要進考場去了,雖這一次隻考三日,但大家還是十分仔細小心。
也萬幸那麼多州府,白亦初這個蘆州來的榜首並不惹人注目,加上他沒有同其他州府的榜首們一般出去走動,人情來往,幾乎是沒人見過他,所以也是沒有半個人出言討論。
而且眼下大家所討論的,重點都在太傅之子邵鶴軒和從小就有神童著稱的崔氏崔亦辰。
所有人都在為爭奪兩人到底誰能奪得會元榜首而不可開交呢!
周梨開始打點他二人進考場的行李,想起柳相惜那裡總是在這上麵出岔子,隻喊了蘿卜崽去叮囑一回。
接下來兩日隻叫白亦初他二人都好好歇息,就等著進考場去。
公孫曜也是將此事懸掛在心上的,夜裡偷偷跑來看了一回,對白亦初是千叮嚀萬囑咐的,又告訴他,雖然玄虎令丟失了那麼多年,到了當今聖上,已經是第三個皇帝再找了。
但是他失去了記憶,又沒被拐賣了多次,天子便是認出了他,也隻會想到霍將軍在世時侯的功勳,更會憐他當年被拐賣的遭遇,到時候即便是為了做個樣子給天下人看,也不會輕怠他。
所以即便是沒入殿試,也不要緊。
白亦初嘴上隻應著,要說有多乖巧便有多乖巧,但到底是個十六歲的兒郎,心智就算再怎麼成熟,多少也有些小叛逆的。
等公孫曜一走,便不服氣地同周梨說,“聽著我表哥那話,我前兩次的榜首好像是用什麼手段得來的一般?我雖是啟蒙晚了,但我是認真學了的,也不是沒有腦子,即便是那會元真是無緣了,但怎麼可能連殿試都進不去?”
周梨見他竟然為這個事情生氣,忍不住笑起來,“你想哪裡去了?他不過是怕你壓力大罷了,你不喜歡聽,就左耳進右耳出,何必放在心上。不過也務必要將這會元給奪回來,我這次雖沒在你頭上壓了身家,但也是拿出了不少銀子的。”
白亦初見周梨還是一往如故地相信自己,頓時就高興地笑起來,有些孩子氣,“還是阿梨最好。”
顧少淩不服氣,“我難道不好?我渾身上下就搜刮出了三兩銀子,全投你頭上去了。”
“你那點碎銀子,自個兒留著麼?如何能同阿梨比?”白亦初轉過頭看朝阿梨,臉上又掛著了笑。
氣得顧少淩連連翻白眼,心說等這些危機解決了,自己也要去找個可愛的姑娘來,整日在白亦初麵前卿卿我我,氣死他!
卻忘記了,不說已經和玉笙煙拜了堂,便是兩人本身也是有娃娃親在身上的。
而開考在即,排隊這個環節自然是少不得。
但到底是大都城,竟然有不少黃牛代排。
周梨本來想叫蘿卜崽去排隊的,不過聽得有人代排,價格也不算是太貴,當即便招手喊了蘿卜崽回來,“賺錢不就是拿來花,為了咱過得舒心的嘛,既然是有人幫忙排,何必去吃這苦頭。”
她是曉得的,那有人輪換的還好,沒人換的那挨餓了還好,最艱難的是憋屎憋尿了。而且這三月初的夜裡,還是寒涼得很,若是為了這排隊之事還惹了風寒,就更不劃算。
顧少淩也是由衷而發,“有錢真好啊!”要是能回家就好了,不用再外過這樣的苦日子。
進考場這日,早早就一起吃了早膳,周梨他們也是一起來到了考場前。
周梨雖是從黃牛手裡訂了靠前的位置,但到底前麵還是有幾十個人,便也要等個一時半會的。
便在人群裡尋找安先生他們的身影。
當初隻說到了這上京再聯係,但來了人海茫茫的,也不知道何處去找他們。
所以周梨便想碰個運氣。
運氣是沒有碰到,卻見著了有人在食盒夾層裡藏小抄被拖走了,聽說以往辛苦考來的身份,也要被革了去,從此後就是個白丁,一輩子也不可能繼續參加科舉。
那人卻是悲戚地大喊著,他是冤枉的。
可這話哪個信?更何況檢查物品的考官也沒工夫去同他查,很淡定地繼續就檢查下一個。
周梨也緊張起來,再次確定白亦初和挈炆的行李有沒有問題,到底是為了這些事兒操心一回。
直至將白亦初和挈炆順利送進考場,她那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也朝韓玉真道:“先生這些日子,辛苦了,如今阿初進了考場,你也比總是拘在家中,可四處走一走。”
韓玉真話不多,點了點頭,但卻也沒去尋哪個,照例回了院子裡。
周梨和顧少淩卻是馬不停蹄去文和巷子那邊,這會兒反而沒工夫去想白亦初和挈炆在考場裡如何了?
自打那日殷十三娘過來後,為了以防萬一,她便沒再回銀杏街那邊,周梨讓蘿卜崽出去打聽,曉得了何致藍在長慶伯爵府,才放心了些。
果不其然,這會兒到文和巷子進了院,隻見著殷十三娘和那位霍三娘霍鶯鶯在。
隻不過她有些淒慘,殷十三娘隻說受了傷,卻沒說這霍三娘竟然大半張臉都是刀疤。
縱然是周梨算是見過大世麵的,但對上霍三娘那半張臉上的疤痕好似幾條蜈蚣一般來回交錯盤著的臉,還是給嚇了一跳。
雖是沒敢去請大夫,但是殷十三娘在這方麵,到底行家,霍三娘的身體遠比當初那個啞巴婆子照顧要好得快些。
這會兒已經能起身,在院子裡曬些太陽了。
但她也不知道殷十三娘是什麼來路,是好是壞,便什麼也不肯說。不過最主要是,她也不知道說什麼。
殷十三娘見了周梨和顧少淩,同她二人抱拳打了招呼,隻拿眼神看了一眼坐在桂花樹下發呆,一手遮擋著著那半張臉是的疤痕的霍三娘,“不說話,我問了幾回。”若不是她能吃能喝,還曉得丁醜,不然真擔心她腦子壞掉了。
眼下霍三娘見著忽然來的陌生麵孔,一下戒備起來,把那半張臉都遮了去,開始慌張起來,“你們也要殺我麼?”
她也才是個十五歲的姑娘,想是因為庶女的緣故,那身子削瘦得很,頭發也枯黃,但即便如此,從那沒有被毀掉的半張臉依舊能看出來,她是個五官精致的小美人胚子。
隻不過現在眼裡滿是驚慌,仿若那被獵人圍捕的小鹿一般,眼睛裡已經閃爍著淚光。
周梨見此,便收回了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朝殷十三娘問:“那人沒再來過吧?”
殷十三娘搖著頭,“沒,不過想要問什麼,怕隻有那何二姑娘嘴裡才能問出來。”便朝周梨示意,可是要去‘請’?
她這個請,自然不可能是下帖子公明正大去請。
“試試。”周梨現在也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這何致藍為何知道霍三娘被害,還能救了她?
於是今夜她也不打算回去了,隻叫殷十三娘去長慶伯爵府的時候,順道給那邊留個信。
這段時間裡,周梨也試著同這霍三娘交流,隻不過一問她就搖頭,“我什麼都不知道?”
“那你知道何二姑娘為何救你?”周梨又問她,儘量將聲音語氣放得軟些。
她沉默了片刻,想著從前何致藍為了一件雞毛蒜皮的事情,叫自己在宴會上丟儘了臉麵。
可她又兩次拚死救自己,以至於現在霍三娘都分不清楚,到底有幾個何致藍?拚命救自己的,和宴會上叫自己丟臉的,真的是同一個麼?
想是聽得周梨非這上京口音,連日來這心中也是諸多的疑惑不解,急需找個發泄口,所以叫周梨一直問,終究是沒繃住,雙手捂著臉大哭起來:“荒謬得很,從前踩踏我的人救了我,可是我從前真沒得罪過什麼人,憑何叫我受這樣的大苦,名聲儘毀就算了,臉也毀掉了,我怕是去廟裡做姑子,也沒人要我了。”
但也隻說了這樣一句,便嚎嚎大哭,周梨幾番幾次都沒勸住。
見此,心想怕是她果然是什麼都不知道。不免是有些可憐起她來,“也不曉得到底是誰這樣害她?”
“還有哪個?肯定是那李司夜好高騖遠,不願意娶她這個庶女,才用這等下作手段罷了。”顧少淩幾乎已經將李司夜釘在了心中下三濫那一列,所以下意識地就認為是他。
不過現在李司夜也沒有像是早前說的那樣,開春就回上京來。
想來是因為這霍三娘的事情,所以暫時不會回上京了。
霍三娘在一旁抱著膝蓋大哭,聽得周梨和顧少淩的話,雖眼下也不知道她倆到底是什麼人。
但聽得他們兩個提起李司夜,猛地將頭抬起來,“你們認識他?”這個父親給自己訂下的未婚夫。
小娘本來還想著,自己總算得了一次好運氣,叫父親惦記了一回,往後嫁出去,離了將軍府,該是能得好日子過的。
可是哪裡曉得,迎接她的不是什麼好日子,而是這生不如死的命運。想到這裡,她那眼淚又流得更凶了。
“聽說過。”周梨簡單回複著她,見天色已經逐漸暗下來,便去廚房裡煮飯。
雖是心急如焚,想要知曉霍三娘被害的前因後果,但也總不能飯都不吃?又夜露寒涼,便催促霍三娘進去休息,又怕她這樣一直哭,越想越是絕望,隻道:“你現在也不要多想,咱便是死,也要做個明白鬼,如今你都不曉得誰害你,萬不要去做傻事。”
那霍三娘人雖還小,但身體裡到底是有著霍家血脈的,壓根沒有那樣軟弱,“我曉得。”隻不過雖沒尋死之心,卻仍舊是控製不住,仍舊哭哭啼啼的。
吃了過晚飯,也沒有睡意,都在等殷十三娘的消息。
不想著燈油都換了一回,轉眼到了子夜,仍舊是不見殷十三娘的消息,叫周梨開始有些後悔起來,“彆是那長慶府裡也同寧安侯府一樣,滿院高手?”若是因此害了殷十三娘,反倒是隻是自己的過錯了。
然而就在周梨的擔憂中,二更天的時候,更夫才從院子側麵的巷子裡過去沒多會兒,就聽得院子裡傳來聲音。
顧少淩倏地起身,滿身戒備。
好在來的是殷十三娘,以及她背上昏睡中的何致藍。
殷十三娘一進來,隻將人扔到椅子上,一手去掐她的人中解釋,“怕她大喊大叫,引來旁人。”一麵又同周梨說,“那日和我交手的神秘人,也在長慶伯爵府裡。”
一直撐著眼皮沒有睡的霍三娘忽然站起身,恨恨地看朝何致藍,幾乎就認定了何致藍自導自演害自己。
但她那怒聲還未吼出。
又聽得殷十三娘說,“那人一直在暗中保護何大姑娘。”
幾乎是她這話音才落,顧少淩和周梨相視了一眼,他忍不住爆起粗口來,滿是震驚不解,“在那軍營中,我也算是天天盯著他的,何況軍營裡也沒有女人,他怎麼還是同這何婉音搭在一起了?”
周梨的夢裡,何婉音和李司夜經曆重重磨難修成正果。所以當下霍三娘被害,害她的人又在何婉音身邊寸步不離的保護。
不怪周梨和顧少淩幾乎都認定了,李司夜跟何婉音早就已經認識,甚至已經暗生情愫,所以為了阻止霍三娘嫁個李司夜,便使出了這樣的法子來。
而顧少淩的罵聲中,那何致藍也醒了過來,除了那日在姐姐神秘侍衛手中救下自己的白發女人之外,還有一對少男少女。
但卻是麵生得很,她敢保證從未見過。不過下一瞬看到已經能下床走路的霍三娘,雖是曉得她臉上那疤痕是沒有辦法消去了,但見她好歹熬了一條命,仍舊是忍不住由衷歡喜,“你好起來了。”
但霍三娘卻不像是周梨和顧少淩那般,算是知曉些天機的,仍舊覺得何致藍害的自己。
哪怕殷十三娘說,那人是何大姑娘的暗衛。
所以這會兒看著何致藍的好心腸,隻覺得她萬分虛偽,心腸和她的嘴巴一樣歹毒,“你憑什麼害我?就因我上次在宴會上拿了錯拿了你的茶盅麼?可當時你已經羞辱過我,你為何不願意放過我,要將我毀掉?”
霍三娘越說越是憤恨,再也控製不住心裡的仇恨,隻朝著還躺在椅子上沒有反應過來的何致藍撲過去,兩手緊緊掐著她的脖子。
但很輕而易舉就叫殷十三娘給拉住了,周梨又嫌她吵得很,也什麼都不知曉,便示意殷十三娘,除了那動穴,啞穴也一並給她封了,然後將她推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周梨給那捂著喉嚨乾咳的何致藍遞了一杯茶,曉得對方也不可能輕易信自己,道出她所知曉的實情,便直接問:“霍姑娘被害,和你姐姐脫不了乾洗吧?”
她這話問出,不單是何致藍目光驚訝,便是一旁動彈不能且又不能說話的霍三娘更是滿目的不信。
也是了,何婉音是上京第一才女,不但是長慶伯爵府的嫡長孫女,生得傾城容貌,還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才智驚豔絕倫。偏她性格還十分溫婉,待人和睦,更從不像是何致藍這般,瞧不起庶女。
於她的眼裡,似乎人人都是一樣的,沒有什麼尊卑可言,便是街道上的小乞丐,她都能蹲下身來同人說話。
這般的好女郎,怎麼可能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更何況霍三娘想,她和何婉音無冤無仇的。
反而是這尖酸刻薄,自來又囂張跋扈的何致藍更有可能。
可惜霍三娘說不出話來,隻能拿一雙眼睛怨恨地看著何致藍。
何致藍也沒有去喝茶,事實上在周梨問出那話的時候,她手裡的茶盅就因為震驚而滑落了,茶水濺了一地。
她抬頭呆呆地看著周梨,直至那茶盅在地上滾落所發出的聲音停止,房中又恢複了安靜,她才像是反應了過來,瞳目似乎隨著她的震驚而顫動著,緊張得口語不連:“我……你,你是如何知曉的?”
她這話,算是給周梨和顧少淩確認了。何婉音和李司夜,果然這個時候已經有情愫了。
周梨也沒回何致藍的話,隻問著,“你姐姐和李司夜何時認識的?”
何致藍整個大腦都處於一種前所未有的震撼中,以至於她根本就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思考旁的。
所以聽到周梨問,隻下意識就張口:“具體我不知道,隻曉得他們一直有書信來往,隻不過那李公子繼母過於嚴厲,李公子從來都是用鄭三好的名義寫信來給我姐姐身邊的丫鬟。”但她也好奇這李司夜到底是個什麼豐神俊朗的人物,叫她那心比天高的姐姐如此放在心上。
一聽這話,顧少淩就更激動了,有些失態地一拳捶打在桌上,“我就說,老子日日夜夜盯著他,不曾見他往上京寄一封信,怎麼就同何婉音搭上了?原來竟然是鄭三好那個龜孫!”
周梨見他如此躁動,隻安撫道:“你也冷靜些,這事我也沒想到。”不然早提醒顧少淩了。
周梨更沒有想到是,何婉音跟李司夜竟然已經早就聯係上了。
算著這時間,當時李司夜去參軍的時候,這何婉音也才是及笄的姑娘罷了。
也就意味著,她沒有及笄的時候,就已經同李司夜來往了。
果然是古代人的感情早熟麼?
而顧少淩一拳頭,叫何致藍恢複了些理智,滿臉戒備地掃視著他們幾人,“你們到底是什麼人?明知曉我的身份,卻將我半夜劫來,若是我父親知道,絕對饒不得你們的。”
“你父親又不疼你,怎麼可能在你身上花心思?”顧少淩十分不客氣地回了她一句。
這話不知道有什麼問題,忽然叫何致藍呼吸急促起來,隨後咬著唇,似乎在極力阻止眼淚掉下來一般,眼神恨恨地瞪著顧少淩。
周梨見此,雖不知道她為何忽然就一副要哭的樣子,但更像是傷心難過,並不是被顧少淩嚇著的樣子。
這周梨從月桂那裡學來的,隻不過學藝不精而已。
“你冷靜些,等我問完。”周梨推著顧少淩在桌前坐下,這才走過來遞了何致藍一張手絹,“我想整個上京城的人都很疑惑,你父親即便不疼愛你這個次女,但為何你的母親卻常年居在佛堂,你姐姐又是這上京才貌雙全第一人,她卻是無動於衷,這做母親的,女兒如此出息,難道她不歡喜麼?”
大抵是上輩子那些小說也不白看,周梨心中有個大膽的想法,“何大姑娘,與你並非同母吧?”隻有這樣,才能解釋著長慶伯世子對何婉音的偏愛,以及對世子夫人跟何致藍卻冷漠疏離。
何致藍的瞳孔猛地顫著,到底是個沒有什麼心機的姑娘,不然當初黑化後也不會就直接給何婉音下毒了。她幾乎是立刻就脫口問周梨:“你,你怎麼知道的?”
顧少淩也好奇,周梨如何知道的?隻投遞過來疑惑的目光。
“猜的。你父親不疼愛你,是能說得過去的,但是你母親那邊,就說不過去了。所以我隻能猜想,何大姑娘的母親另有其人。”當然,周梨也想過,也有可能這世子夫人心理有問題,像是書中有的角色一般,因為生某個孩子的時候難產等等傷了自己的身體,對那孩子就充滿了仇恨。
但這個可能性比較小。
麵對著周梨一而再再而三的將自家的這些秘密說中,何致藍似乎也是擺爛了,淒涼一笑:“我娘與我父親是從小訂的親,隻不過成親前,我父親南下一回,遇著一個采茶女。”
說到這裡,隻抬頭朝周梨看過去,“你必然也不相信,世間真有這樣的癡情種子吧?我爹為了娶她,不惜以自傷身體威脅我祖父。”
可事與願違,本來祖父都同意了,到底是自己的親身骨血,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他尋死?
但沒想到朝廷風起雲湧,一日便是一種光景,長慶伯爵府也牽扯到了那雲台案子中。
祖父為了保住爵位,隻能繼續與何致藍的外祖家聯姻。
而她的父親,長慶伯爵府的世子也以犧牲愛情拯救侯府,而娶的何致藍母親,讓祖父一直以來都覺得愧對於他,所以允許他將那母女接來府上,養在正院裡。
何致藍說到這裡,已經叫人分辨不出她到底是哭還是笑了。“他們這些人,從來沒有一個人問過我娘的意思。就這樣決定了,聯合一起將我娘推入火坑。”
但是周梨終究是沒有忍住,發出自己的疑問:“你爹要是癡情種子,你這個女兒怎麼來的?還有你家中那些妾室庶子庶女呢?”
何致藍眼裡閃過一抹恨意:“那個采茶女終究是沒有福氣的,哪怕我爹準備過兩年以平妻身份迎娶她,但她還是死了。”
隻不過這采茶女雖然是死了,可她還留了一個女兒,也就是何婉音。
讓何世子怎麼可能讓她以庶女身份活著?
但何致藍的母親心軟,同意將她記在自己的名下作為這長慶伯爵府的嫡長孫女。
可是那何婉音可不領這份情。甚至覺得自己的娘親鬱鬱而終,就是因為世子妃人橫插一腳的緣故,仗著自己的家世逼迫了自己的父親不得不為了長慶伯爵府的老小安危,娶了她。
她是害死自己娘親的直接凶手。
不過也是那采茶女死了,父親便娶了一個又一個與她相似的女人進府裡來,所以才有了這一堆庶子庶女。
可是府裡的人都門清,老伯爺雖然還在,世子也正值壯年,但整個府裡的人過日子,都要看何婉音的臉色行事。
她的確也有出息,伯爵府在她手裡管著,名聲也好,財富也好,都前所未有的繁榮。
也正是這樣,老伯爺也十分寵愛於她,任由她磋磨何致藍母女。
何致藍也道:“我沒有法子,我外祖家自從當年幫了長慶伯爵府,反而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已經不剩幾個人,誰也指望不上了,我想自救,隻有自己先沉入泥潭裡,這樣總比她推我要好。”
可何致藍想來想去,也沒有什麼好法子,隻能拚命地說些違心話,將自己塑造成了這樣一領人厭惡無腦的角色。
她這樣的人,何婉音都不屑將她放在眼裡。
“可是我娘就沒有這樣好的運氣了,每日在佛堂裡替那采茶女抄經文祈福,若是有半個字寫得不端正,她便要折磨我娘一回,隻說她娘親在下受苦,早早裡離去,都是娘的過錯。”
這樣的事情,似乎從小懂事就開始過起,何致藍雖是心中有怨恨,但又更像是認命了一般,這會兒雖是流著眼淚,但情緒已經沒有多大的起伏了。
顧少淩卻是越聽越氣,先是罵那長慶伯世子,“他那叫狗屁的癡情,癡情不得看寧安侯麼?再說你娘也沒有腦子,反正都過得生不如死,還不如一把火全燒了,大家一起死了乾淨,到時候該下地獄的也下地獄去。”
“你說得倒是爽快,人活著,怎麼可能不貪生?”周梨歎著氣,了解了這何致藍的身世,發現自己的夢實在是太簡陋淺薄了,這些留白,自己現在一一給填寫上,卻是如此的殘忍。
世子夫人悲慘,何致藍可憐。
她們何嘗沒有想過自救?可是世子夫人的軟肋在何致藍身世,何致藍的軟肋又在她娘身上。
何致藍已經想到了自救的法子,就是不停地毀壞自己的名聲。
房中一陣寂靜,殷十三娘忽然覺得比起這何致藍母女的悲慘,自己不過是遇到個渣男罷了,為此白了頭發,實在是不值得。又忍不住罵:“這些豪門貴胄,看著鮮光體麵的,怎麼一個個芯子都這樣歹毒自私?”
周梨也算是整理好了情緒:“何大姑娘身邊那暗衛,是個什麼人?你可是知道?又如何曉得李司夜是以鄭三好的名義和你姐姐來信?”
該說的不該說的,何致藍都已經說了,如今也懶得在瞞,“有一次在荷花池邊上,她們沒發現我,聽她身邊的檀香姑姑說,是她在外遊曆的時候撿回來的,說是什麼殺手組織裡訓練的死士,學的都是殺人的手段。”
說到這裡,隻同情地看了一眼那動彈不得的霍三娘:“鶯鶯也是無辜,那個暗衛傷了腦子,其實與五六歲的孩童一般,自來隻聽何婉音的話。在家中我平時是一點不敢惹他,早前有個剛進門的妾室不知道深淺,說了何婉音的一句不是,當場就被那暗衛掰下了腦袋,血淋淋的,將滿院子裡的人嚇暈死過去好幾個。”
所以曉得李司夜要娶那霍鶯鶯,讓自家的主人何婉音不開心,便去殺霍鶯鶯。
至於怎麼就傳成了霍鶯鶯和人私奔,卻是個意外。
又是霍家的另一樁醜事了。
隻不過霍鶯鶯半死不活的,順道給人背了這個鍋而已。
她說完這些,似乎覺得這些話都說了個乾淨,心中也沒有什麼堵著的,同樣也沒有了什麼求生欲,抬頭淡淡地看著周梨,“我知曉的都已經說了,我雖不知道你們是什麼身份,但要殺要剮隨意,不過我還是想好心提醒一句,你們莫要對她起什麼心思。她身邊可不止是這個暗衛木青,那檀香姑姑是個用毒的高手,另外兩個大丫鬟白月和晴兒,武功也不差,尤其是那個晴兒,聽說輕功無人能及,隻要她想,皇宮裡她都能來去自如。”
周梨聽得這些話開始深思起來自己所處於的到底是個什麼世界?她懷疑過何婉音和自己一般是個穿越女,可是何婉音的那些詩詞,又非是後世帶來的。
但是看人家這標配,身邊有對她忠心不二的暗衛,伺候的姑姑丫鬟都是各路神仙。
妥妥的大女主啊!
而自己在那個夢裡,隻是一個被反派丈夫連累,挖出來鞭屍的屍體。
自己在為了生計發愁,為二兩銀子四處奔波的時候,人家已經坐擁整個長慶伯爵府的大權了。
人與人之間果然是有差距的,這些差距除了後天的,還有先天的。
可是周梨想起自己這一路熬過了的艱險,也活得的幸福歡喜,總不能被對方的陣容嚇到,就此放棄了。
更何況她不是一個人在努力,白亦初如今正在考場上奮筆疾書。她現在甚至是有些指望顧家寄來的那信裡,方士所說的乾坤未定,一切皆有可能。
長長舒了一口氣,看著垂頭沉默發呆的何致藍,“我要是什麼都不做,興許我就是第二個霍三娘了。”
何致藍卻誤會了她的意思,以為她和李司夜也有什麼糾葛,隻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周梨示意了同樣不理解自己這句話的殷十三娘,“解開她的穴吧。”聽了這麼多秘密辛酸,霍三娘不該再繼續怪何致藍了。
果然,霍三娘一得了自由,就急忙張口。但是張口後也隻同情地看著何致藍,不知道該說什麼話安慰她。
隻不過她腦子倒也轉得快,看朝周梨,“這樣說來,我們是一樣的人。”